他会带着她赶紧离开。
他和云姒会成亲的这个念头,少时便牢固地刻在了他骨子中。
云姒喜欢花,他便在后山开花时给她摘一捧花,他觉得山茶花好看,总摘山茶花给她,却总惹她怨怪,道是杜鹃比山茶花盛丽。
再到后来,却是一切都变了。
他曾四处寻找云姒,如今云姒就近在咫尺,他却一句话都不敢和她多说。
陆淞袖子中的手一点点收紧,最终狼狈地蜷缩在一起。
德妃轻飘飘地问他:“你想不想也回家看一看?”
陆淞极快地否决:
“奴才不想!”
他埋低了头。
他和云姒不同,云姒回家算是锦衣归乡,他算什么?
曾经被村中人人寄予厚望的读书人,如今当了一个没根的奴才,他根本无颜返回家乡。
德妃仿佛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
“瞧你,惹得本宫都心疼了。”
陆淞拘谨低头:“奴才不敢。”
德妃一手抵额,一手轻轻拨了下陆淞的手,问:“这双手还能拿笔么?”
陆淞浑身一僵,不等他回答,德妃凑近他耳边,轻语:
“不能再拿笔,总能拿些别的玩意,是不是?”
她话中带着点调笑,奴才能得主子这般看重,该是要感恩戴德的,陆淞埋首,没人瞧得见他的神色,只见他越发恭顺地低了低头:“……娘娘说得是。”
与此同时,李家村中,云姒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她转头一看,待看见谈垣初过来时,人都有点惊愕:
“皇上您来做什么?”
禁军都退到百步之后,许顺福频频朝这边看来。
云姒跪在地上,手中拿着纸钱,泪珠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的,轻轻一眨就成了水珠落下。
她被谈垣初弄得很懵,那点子伤感情绪散得一干二净,都有点哭不出来了。
谈垣初接过她手中的纸钱,放在面前的火盆中,替她擦了一下眼泪,淡声:
“你身体弱,不能哭许久。”
云姒慢半拍才听懂他话中含义,一头雾水,这是来监督她的?
云姒抿了抿唇,小声嘀咕:
“旁人瞧见,还以为您要和嫔妾一起烧纸祭拜嫔妾爹娘呢,传出去,嫔妾得被冤枉死。”
她碎碎念念,全是不安,谈垣初瞥了她一眼,拿过她手中的香替她点燃,云姒不解地抬头,就见他也同她一般跪了下来,云姒骇得睁开了双眼。
秋媛也险些惊愕出声。
云姒忙忙要拦他:“您做什么呀!”
谈垣初握住她的手,抬眼,轻描淡写道:
“你慌什么?”
云姒要被他吓死了,她哪有这个胆子让当今圣上跪她爹娘,传出去,后宫众人不得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
是真的要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了!
云姒怎么可能不慌?
结果就听谈垣初不紧不慢的一句话:“死者为大,再说,既是你父母,朕跪拜一次也是应该。”
云姒蓦然怔住。
什么叫她的父母,他跪拜一次也是应该?
见女子呆住,谈垣初似乎隐约低笑了一声:
“跪泰山,难道不应该么?”
云姒咬唇,她一个不足三品的婕妤,她的父亲,哪有资格被他称一声泰山?
不等她回神,谈垣初又轻描淡写地道:
“如此一来,再有什么风声传出去,也不算冤枉了,你也不用委屈。”
他又在故意逗她。
云姒止住的泪意又有点汹涌,她一直都知道谈垣初是个薄情之人,但在某一刻,云姒还是抬眸看向了他。
祭拜没耗费许久,他不许她哭,待纸钱烧完,云姒就被谈垣初牵起:
“时辰还早,云婕妤带朕转一转?”
云姒回头看了一眼爹娘的墓碑,最终还是和谈垣初一起离开,往日不可追,她要做的从来都是向前看。
她吸了吸鼻子,软闷着声:
“您又臊嫔妾。”
好端端地偏要叫她云婕妤,让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谈垣初轻勾了下唇,慢悠悠地摇头否认:“朕可没有。”
许顺福又重新跟了上来,他擦掉了额头冷汗,抬头看了一眼前面和皇上并肩而行的云婕妤,在心底将她的位置一抬再抬。
云姒带着谈垣初去了山脚,她家曾在那里,但后来被陆家父母所卖,卖的银钱也拿去供陆淞读书,云姒便再也没了家。
后来灾情发生,这里也彻底没了人住。
房屋早就破败不堪,云姒只瞧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房屋卖了许多年,早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了。
没必要再观。
她领着谈垣初过来,不是回顾往日,而是她记得山脚处长了许多的山茶花和杜鹃花,但等到了山脚,云姒却是有点傻眼了。
山脚处光秃秃了一片,处了杂草,什么都没有。
也不对,倒是有点黄色叫不出名字的野花。
谈垣初扫了四周一眼,忍不住挑了挑眉,问她:
“你带朕来这儿,就打算让朕看这一地杂草?”
云姒百口莫辩,她慌忙道:“不是!以前这里长着好多花的!嫔妾年少时觉得这里是世间最美的地方,才会带皇上来看。”
她委屈得要命,谈垣初不得不相信她这话,但他瞥了眼山中光景,低笑了声,又问:
“你还记得是什么花?”
云姒脱口而出:“山茶花和杜鹃花,嫔妾记得很清楚。”
秋媛没忍住,偏过头去。
谈垣初抬手抵住了唇,抑住眼底的笑意:
“再问云婕妤,还记得如今是何时了么?”
云姒陡然一愣。
八月,将近中秋。
谈垣初没忍住,抬手指骨敲点在她额头:“杜鹃花期在四五月,山茶花期还未到,你这时领朕来,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云姒猛地涨得脸颊通红,绯色飘上脖颈,见他笑意不止,她有点恼了:
“您别笑了!”
谈垣初轻挑了下眉梢,她倒是一贯懂得过河拆桥,一个时辰前还各种乖顺,刚祭拜完父母,人陡然变了一种态度,也敢冲他生恼了。
许久,谈垣初抬眼看她,语气平淡:
“现在,能安心和朕回行宫了么?”
云姒一顿,她蓦然抬头看向谈垣初,她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这些时日的心绪不宁,是不是都被他瞧在眼底?
云姒颤了颤杏眸,许是今日发生了许多事,解了她多年的执念,让她情绪有点汹涌。
她也生出了一点冲动。
她伸手拉住了谈垣初,在谈垣初询问地看向她时,忽然说:
“皇上,嫔妾想亲您。”
话音直白,让众人一片愕然。
也让谈垣初陡然掀起眼,他看了她许久,眼底神色仿若很淡,但却让云姒觉得心下一紧,她呼吸有点微不可察的紧促。
时间好像变得缓慢,四周也变得格外安静。
云姒都不知道秋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回过神时,四周人都退到了百米处,一个个都背过身去,仿若背景板一样地低垂着头,也围着这里,阻挡了任何人靠近。
云姒似乎听见了她砰砰乱动的心跳声,有点说不出的热意,让她忍不住地咽了咽口水。
有人问她:
“往日脸皮都薄得紧,今日怎么这么大胆了?”
云姒瞪圆了杏眸,想要解释,但他不给她机会,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阻止了她要说的话。
仿佛是要把大胆的这个名头按在她身上。
不许她有任何辩驳。
他吻得有些急迫,让云姒觉得喘不过气来,她无力地攀着他的肩膀,坚持不住地软下身子,杏眸积攒了盈盈泪水,他往日疼她,舍不得她哭,这时候也是疼她,却又截然不同。
她许久未.承.欢,浅尝辄止间,都有点经受不住,她身子忍不住地轻颤,碎着声音喊他。
他停了一下,似觉得她比往日都紧绷,他与她低声:
“不折腾你。”
身下有锦帛铺在地上,他把她护得很好,没让她碰到一点泥土,只有一截裙裾落在地上。
衣裳半解,要褪不褪得挂在臂弯,他没舍得解下她的衣衫,四周都是人,他不喜旁人见她春色,一点都不喜欢。
云姒哭着埋在他怀中,声声控诉:
“您、呜……骗人……”
谈垣初被她惹得低笑,忍不住地低垂下头一点点亲她。
该笨时不笨,怎么这时什么都信。
云姒再醒来时, 已经回到了行宫。
她拢着衣裳起来,谈垣初就躺在她身边,云姒偏头看他, 她抬手一点点描绘他的眉眼, 他常是懒散漫不经心, 轮廓棱角分明, 云姒少见比他相貌出众的男子,勾唇低笑时声色惊艳,他高高在上,权势在握, 却也舍得下身段, 怪不得宫中常有妃嫔对他动心。
他若真心喜欢一个女子,轻易便能拨动人心弦。
云姒眸底情绪却一点点恢复清明,他越高高在上,她便越不能倾心, 她什么都没有,自然也没有资格和旁人一般任性。
她的手忽然被握住, 那人低哑着声问:
“在想什么?”
云姒贴过去,依偎在他怀中,仰头亲在他唇上, 她杏眸灼亮, 嗓音却是软趴趴的:“嫔妾在想, 皇上怎么这么好呀。”
他也不知信没信, 勾住她的腰肢, 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
“骗子。”
*******
谁都没提起皇上带云婕妤出宫一事, 提了又如何?改变不了的事实, 再提起不过是给自己添堵。
中秋时, 圣驾没能回宫,行宫中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宫宴,德妃借此被解了禁足。
云姒什么都没说。
中秋过后,天也要逐渐冷下来了,圣驾准备回京。
颂雅轩这两日也在收拾东西,秋媛瞥了眼主子的气色,有点讶然:“主子这两日的气色瞧着越发好了。”
云姒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发现秋媛居然说得没错
她挑了挑眉,有点惊奇:
“马上要回京,一想到又要坐马车,我都快愁死了,怎么会这样?”
云姒心底狐疑,难道是解决了一件心事,气色自然而然地就好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好在不是坏事,也就当回事。
谈垣初记得她的情况,在要回京前,特意让常太医来给她诊脉,许顺福亲自把消息送了过来,云姒便一直在颂雅轩中等着。
常太医来后,替云姒诊脉时,云姒顺口提起了气色变好一事,常太医点头:
“臣也想问,云婕妤最近是吃了什么药,您当时落水,臣本想开药替您调养,但您后来又身体不便,臣便一直拖到了现在,但今日诊脉发现云婕妤身体却是好了不少。”
云姒被问得一怔,吃了什么药?
她所有的药方都是常太医亲自开的,常太医作何问这一句?
云姒敛了敛笑意,她抬眼:
“您给我开的药,不是调理身体的?”
常太医摇头,和她解释:“这不一样,臣给您开的药是补足您落水的亏损,但您如今吃的药却是在调理月事。”
话落,常太医又笑着道:
“听闻皇上不久前带云婕妤去了一趟渝州城,莫不是在民间寻了大夫?”
秋媛皱紧眉头,云姒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了,颂雅轩中气氛有点凝固,常太医也察觉出不对劲来。
云姒耷拉着眼皮,声音淡淡地问:“请问太医,什么药能起到这个作用?”
常太医看了她一眼,心底苦笑,却也不得不如实回答:
“三七、丹参、桃仁等物都能有活血化瘀的作用。”
稍顿,常太医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还有……红花也有此作用,女子未曾有孕时,这些都能用来调理身体。”
他强调了女子未曾有孕时。
云姒一点点握紧手,她抬头看了秋媛一眼,秋媛立即恭敬地转身退下。
秋媛离开后,云姒又冷声:“来人,去请皇上过来一趟!”
云姒深呼吸一口气,她重新看向常太医:
“今日一事还要多谢太医,要不是您,我还不知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常太医恭敬地低头:“是臣分内之事罢了。”
谈垣初闻讯而来,外间才传来动静,常太医就瞧见云婕妤赤着脚从软塌上下来,拎着裙摆直直扑进来人怀中,她咬紧下唇,杏眸中皆是害怕和心有余悸:
“皇上!”
常太医不敢多看,甚至背后都生了点冷汗。
云婕妤和乍听见此事时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她一点都不在乎他是否会揭穿她。
常太医的确也不会,却也正是因此,他才会生出冷汗,这宫中不会有好相与的人,云婕妤能从一个奴才之位爬到现在的位份,更绝不会是简单的人。
她从底层爬上来,才越发知道底下的人都在想什么,她很清楚,像他这种立场的人,只会选择明哲保身。
常太医心底叹了口气,低了低头。
谈垣初一手揽住人,见人这幅模样,皱起了眉,扫向常太医:“怎么回事?”
常太医把事件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云姒攥紧了谈垣初的衣袖,双眸噙泪,咬着声低泣:
“皇上,嫔妾害怕……这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插手到嫔妾宫中,让嫔妾喝下这种药到底是什么居心……您常常留宿嫔妾宫中,嫔妾是如今不曾有孕,但若是——”
她一手捂住胸口,似乎被吓住,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没敢再往下说。
谈垣初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想,骤然冷下脸:
“胡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
云姒倚在他怀中,仿若被吓软了身子,她本就待在宫中,只穿了一袭简单的衣裳,青丝松散地披在肩上,如今瞧起来分外可怜,她偏头擦了一把脸,含了些许哭腔:“要不是今日发现了……嫔妾会不会也变成卢才人那般……”
她曾亲眼目睹过卢才人小产的全过程,整个人疼得都在浑身发抖,甚至说不出话来。
谈垣初被勾起当初卢才人小产时的情景,他根本不敢想象将其中的卢才人换成女子的画面。
她明明不曾有孕,但凭一番话就把自己说得格外凄苦,她埋在谈垣初怀中,咬着声,不敢让哭声泄出来,也不让人看见她的狼狈:
“皇上,嫔妾害怕……”
云姒是真的觉得后怕,今日要不是常太医来一趟,她或许根本不会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她的身体轻轻发颤,攥着谈垣初衣袖的一双手冰凉。
谈垣初揽着人,轻拍她的后背,知道她其中有作戏的成分,但是心底的冷意一点不曾减少,她说得有错么?
今日是她不曾有孕,那些所谓的药才能对她有好处,未曾造成什么悲剧。
一旦她有孕了呢?
他今日来颂雅轩又会看见一番什么场景?
谈垣初不敢想,但不妨碍他震怒:“去查!查不出是谁,所有颂雅轩的人全数拖下去杖毙!”
许顺福不敢耽误,立即转身出去。
后妃赶来时,只看见颂雅轩中跪了一地的奴才,都在哭天喊地地求饶,各个声泪俱下,让人瞧上一眼都觉得不忍心。
德妃也在众人中,她看了归秋一眼。
归秋点头,在踏上游廊,经过那些宫人之前,她忽然抬手扶住了娘娘,手腕上露出一个样式颇旧的银镯。
云姒拉着谈垣初,她哽咽着问:
“皇上,是不是嫔妾太没用了,您把管理行宫的一事交给嫔妾,嫔妾却连一个颂雅轩都管不好,总让您烦心。”
她真的在哭,难受得直掉眼泪。
她拼命地向往上爬,结果,如今的事情却告诉她,她的能力撑不起她的野心。
这件事才是真正地让她觉得慌乱和不安。
谈垣初拍着她的后背,见她在纠结这种事情,陡然冷沉下眼眸,他很少这般和她说话:
“不是你的错。”
“云姒,人若害了你,便只是别人的错,你不能把错误揽在自己防备不当上。”
无人会千日防贼。
一个人真藏了坏心,便会千方百计地寻找空荡,岂是能防备得住的?
后妃进来时,就听见谈垣初问太医:“云婕妤身体当真没有问题?”
常太医一而再地点头:
“请皇上放心,云婕妤如今身体还是落水留下的亏损,需要平日中多多调养即可。”
进来的一众妃嫔都有点懵,云婕妤什么事都没有,那外间在闹什么?
德妃也听见了谈垣初和常太医的对话,她眉眼情绪不着痕迹地寡淡了些许。
云姒没有怀孕?
归秋也意识到什么,她心底叹了口气,如此一来,她们在行宫中仅剩的人手也白费了。
云姒看着一众妃嫔,心底早有怀疑对象,她抬眼朝德妃看去。
谁没事在这个时候让她吃下红花一类活血化瘀的药?她来月事不算什么秘密,唯独被禁足的德妃或许会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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