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三笑得暧昧。
春愿心里恨得要命,笑着问:“我听说欢喜楼姑娘挂牌子卖,都不是清白身子了,她第一个男人是你?”
“怎么会!”乌三嗤笑道:“我倒是想,只是沈红绫不干。沈轻霜实在是太美,第一次能卖个极高的价钱,好像她第一个男人是个五十来岁的官老爷,不过,后头她开.苞后,我尝了几次,那滋味儿,现在想想都美!”
春愿气恨得都要吐血了,忍住了,像聊家常般,故作语气轻松:“哦?那这么说,沈轻霜六年前生的女儿,岂不是你的种?”
“啊?”
乌三一脸的懵,脱口而出:“她哪儿来的女儿!我怎么不知道!”
春愿重重地拍了下桌子:“你说谎!”
“这种事有什么好骗您的。”乌三摇头笑:“沈红绫当年为了防止这些头牌们刚挂牌子就有孕,耽误做生意,天天给她们灌避子汤。尤其是轻霜,那可是聚宝盆哪,沈红绫找了个手段极高的密医,给轻霜吃了药,她那身子两三年内是不可能怀孕的,怎么可能有女儿呢。再说,轻霜那性子,只愿意给杨朝临生崽儿,他俩那会儿压根见不着面。哎呦,究竟谁跟您说的轻霜有女儿,那是在骗您老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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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说八道!”
春愿怒不可遏,她一把拂去方桌上的点心、茶水。顿时,瓷碟子全落在地上,有几颗荔枝滴溜溜滚到了铁笼子里。
春愿宁肯相信这个乌老三在说谎,对,他一定是离开留芳县和欢喜楼的时日长了,在骗人。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春愿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手倚在方桌上,“老老实实地交代,沈轻霜的女儿在哪里?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多到你十辈子都花不完。”
乌老三久在道上混,已经品咂出点味道了,这年轻小娘子要问的事,许和沈轻霜相关。他咽了口唾沫,换了个话头,笑着问:“敢问您是轻霜的什么人?您老方才说的仇家,莫不是轻霜?小人还知道些她的私隐,她虽然没女儿,但她还有个娘,她娘在她三岁头上丢下她,和人跑了。”
“你闭嘴!”
春愿几乎用尽全力喝止那男人的话。
她脑中此时只盘旋着一句话。
小姐没女儿,没女儿,怎么会没有!
可是,小姐临终前说了的啊,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抱一抱自己孩子。
是哪个孩子!
春愿心乱如麻,是数年前生的女儿?还是去年底怀的杨朝临的孩子?
她不相信有人欺骗了她。
春愿慌乱地左右乱看,忽然瞧见墙上悬挂着数种刑具。她拿起条鞭子,也不管什么平安、尊贵,直接打开铁笼子,猫腰钻进去,扬手朝着那男人的头抽下去。
“嗳呦!”乌老三吃痛,立马撞过去,奈何手脚、脖子都锁了铁链,动也动不了。这人倒是个能忍的性子,缩着头求饶:“仙姑息怒、息怒,求您饶了小人罢!”
春愿浑身都在发抖,她用鞭子指向乌老三:“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沈轻霜的孩子到底在哪里。”
乌老三头痛欲裂,想着这年轻女子不就是要问孩子下落么,“嗯,是小人记错了,轻霜好像确实生过孩子,在、在哪里……好似被沈红绫藏起来了,一时间小人也想不起来了。”
春愿再次挥鞭子,朝那男人破烂化脓的脚腕子抽去:“说!”
乌老三心里也十分恼火,“好像是枝单县冯家庄?又好像是清鹤县。”
春愿一喜,这不就招了么。
可她心里隐隐清楚,乌老三似乎在……哄她。
春愿如同落了单的蚂蚁,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打转,她猛地看见那盆红彤彤的炭,于是走出牢笼,用铁筷子夹了块,她盯着乌老三袒露的胸膛,那肥胖松弛,长满了黑毛的胸膛,咬紧牙关,冲进去,直接将热炭戳在乌老三胸口。
顿时,乌老三发出如野兽般的嚎叫声,胸口也冒气簇簇灰白的烟,不住地谩骂:“臭贱人,你想要杀死老子啊!”又拼命挣扎着求饶:“大王,小人都给您说了孩子的下落,您饶了我吧,我家里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十几岁的孩子……”
春愿将凉掉的炭扔掉,眼神发狠:“我这就派人去你说的地方找,找着了便罢,找不到的话,你全家的命都得给我填进去!我再问你一次,孩子到底在哪个县城、哪个庄子,谁家收养着,若是敢说一句假话,信不信,我把那盆子炭全浇在你身上!”
乌老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艰难地跪下,他戴着枷,磕不了头,头如小鸡啄米般,连连地点:“大王、大姐啊,您饶了小人罢。小人不懂了,您到底要听真话还是虚话,那沈轻霜真没有生过孩子啊,生了孩子的妓.女会松,不好卖……”
那瞬间,春愿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这样。
她猛地想起在留芳县的最后一日,唐慎钰把心灰意懒的她从床上拎起来,要她过去听审讯红妈妈,当时在场的还有谁?忠勇伯。
春愿只觉得浑身发冷,现在想想,为什么红妈妈那天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唐慎钰脸色,为什么要把忠勇伯也叫来,为什么留芳县所有案犯都死了,杨朝临、程冰姿、马县令、程府的刁奴,都死了,为什么单单把红妈妈这个罪魁祸首留在最后?!
是不是……因为红妈妈先受了某人的唆使,先说出小姐还有个女儿,紧接着那个人又诱导红妈妈,说出她曾拐骗忠勇伯孙女卖身,致使忠勇伯一怒之下当场将红妈妈斩杀。
他曾经说过。
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红妈妈死了,这世上知道小姐女儿下落的秘密,就只有他了。
他就能用这个秘密来要挟掌控她了。
是这样吗?
春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掉,是这样么?
喉咙一阵阵发痒,头也晕得厉害,春愿有些站不住,她连退了数步,甚至抵在铁笼子上,她捂住口猛咳嗽了通,嘴里一片腥咸,展开手一看,好得很,咳血了。
春愿先是笑,后是哭,她有一通气没处发,于是看到了那个糟污不堪的乌老三,她面无表情地拿起鞭子,疯狂地抽他。
她晓得乌老三在咒骂求饶,可她听不见。
最后,她抽累了,虚弱地弯下腰喘粗气。
这时候,地洞口发出移动铁板的声音。
一块日光投下来,在土台阶上映出条光斑,邵俞抱着拂尘,小心翼翼地走下来,边走还边说:“奴婢刚才听见阵嚎叫,杀猪似的,主子您没事吧?”
春愿仍紧盯着乌老三,不说话。
邵俞下来后看见眼前光景,顿时倒吸了口冷气,乌老三身上已经被抽得鲜血淋漓,罩在头上的黑布都被抽烂了,那人身子歪斜着,不住地谩骂求饶。
“主子……”邵俞面含犹色,他跟了公主这么久,所见的殿下都是和气有礼的,真没见过她如此辣手的一面,他咽了口唾沫,轻声问:“您没事吧。”
“没事。”春愿面无表情道。
邵俞看了眼里头那男人,请示道:“那这人,您看是继续关在这儿?还是放了。”
“赐死。”春愿冷冷道,乌老三作奸犯科,犯下不少人命官司,这些她都不管,她只管小姐,只听见那会儿这恶霸说了句,沈轻霜开.苞后,他尝了几次。
春愿手抹去眼泪,又补了句:“先阉了,再赐死,把他的心肝挖出来,我待会儿要带走。”
小院的另一间耳房里,也有个小小“地窖”,很狭窄,在土墙壁上赫然有两只小洞,正巧能看清隔壁地牢的情境。
此时,裴肆负手而立,他眉眼皆笑,俊美斯文的面庞,在这漆黑又阴冷的地窖里显得过于白皙诡异了。
没错,他把隔壁发生的所有事都看到了、听到了。
真正的沈轻霜,怎么会不晓得自己到底有没有生过孩子!
那个女人见到乌老三,一开始是激动、欣喜,听到真相后是愤怒、不可置信,最后趋于绝望。
裴肆摇头笑。
怎么回事呢?
哦,明白了呀,应当是唐慎钰为了掌控她,凭空捏造出个孩子。
唐慎钰没想到小春愿会这么聪明,会瞒着他私下找孩子吧,哈哈哈,驸马爷当初估计当初仅仅把这丫头当成了棋子,没想过娶她,更没想到会动情。
唐兄哪,你真是自是苦果了。
一旁侍立着的阿余见提督笑的得意,凑上前一步,轻声询问:“而今更能确定她是假冒的,提督,小人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裴肆依旧沉浸在那份愉悦中,点头笑:“说。”
阿余道:“奴婢方才瞧得真真儿的,公主听见沈氏没有女儿,估摸着猜到唐大人骗了她,气恨得都吐了血。莫不如,咱们可以争取她,叫她在陛下和大娘娘跟前揭发唐慎钰,如此一来,就能以欺君罔上之罪,轻易将万首辅这党扼死!”
裴肆笑道:“想法不错。但你记住,千万不要在油滚热的时候去锅里捞铜钱,会烫伤自己。忙什么,首辅一党而今炙手可热,难道就没有登高跌重的一天么?那时候再落井下石,才会有成倍的惊喜。”
裴肆顿了顿,猛地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女人吐了血,脸色好难看啊。
他曾见到过她惊慌害怕的样子,也看到过她春风得意的神情,独独没见过她如此绝望失落,看来周予安所言非虚,那个沈轻霜,对她很重要。
是个忠义痴心女子哪。
“走吧。”裴肆手背后,往出走。
“去哪儿?”阿余跟着,问。
“去偶遇她。”
阳光打破清晨的迷雾,歇息了一夜的蝉又开始嘶鸣起来,长安民生百态,各有各的欢喜悲痛,街面上熙熙攘攘。
邻近正午,马车摇曳,穿梭在喧闹的街巷。
春愿独自坐在车里,仿佛忽然没了灵魂般,身子痴痴愣愣地贴车壁,外头那样热闹,可她一点都感觉不到,只能感觉到阵阵寒冷。
不会笑,不会哭。
她垂眸,木然地看向脚边的那个小食盒,里头装着恶人的心肝和那条脏东西,谁让他欺辱过小姐。
正在此时,马车停了。
邵俞惊呼了声:“呦,是裴提督哪。”
没过一会儿,裴肆清冷的声音亦传来:“大娘娘急召,本督忙着进宫,没想到在街面上遇到了邵总管,您出来办差?”
邵俞轻咳了声:“倒不是。”
裴肆忙说:“呦,能让总管亲自驾车,难不成殿下在车子里?”
不多时,马车的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些,泄进来一片燥热的阳光。
春愿觉得刺眼,头略扭转过去,避开,斜眼瞧去,邵俞恭敬地轻示:
“殿下,遇着了裴提督。”邵俞早都发现公主面色苍白,很不对劲儿,他忙笑道:“奴婢打发他离开。”
话音刚落。
裴肆就走上前来,不着声色地将邵俞挤到一边,躬身给马车里的女人行了个大礼,道:“小臣方才瞧见了总管,猜测您坐在马车里,按照规矩,得给您请个安。”
趁着这个空儿,裴肆打量着里头的女人,她依旧很美,但就像被霜打过的玫瑰般,失了光彩夺目的红,蔫蔫的。
裴肆知道她这鬼模样因为什么缘故,于是,故意问:“殿下怎么了?”
春愿只觉得疲惫,一个字都不想说。
裴肆甚至都能预见在不久后,她和唐慎钰会发生很激烈的争吵,是啊,谁被骗了不生气。
他心里畅快得紧,从阿余手里拿过个食盒,笑道:“小臣不知您是不是身子不适,方才正巧路过点心铺子,给大娘娘买了些栗子酥和樱桃小酒,您对雾兰一家照顾有加,小臣感激在心,这些点心……”
“滚!”
春愿冷漠地打断那条毒蛇的话,她疲累地窝在软靠里,闭上眼,轻启朱唇:“邵俞,走。”
裴肆顿时愣住,耳朵滚烫,他没听错吧?
那女人叫他……滚?
“提督,让让。”
邵俞将裴肆推开,将马车往前拉,斜坐上去,命侍卫拉着马走。
他头往后探,瞧见裴肆面含愠色,十分不悦地站在原地,两眼死盯住马车,生气地将食盒擩进阿余怀里。
邵俞嗤笑了声:让你犯贱!
烈日当空,将地烤的泛白。碧绿的叶子又软又蔫儿,卷起身子,猫儿怕烫脚,快速奔到墙根下的阴凉处避暑。
不远处响起阵马蹄声,唐慎钰策马而来,他仍穿着官服,热得额边生出层薄汗。到公主府后,他翻身下马,径直朝大门走去,今儿又忘了吃早饭,忙了一上午,早都饥肠辘辘了。
昨下午跟阿愿提了一嘴,今中午想吃炙羊肉,一定要辣椒面多多放些。
想想就口齿生津,唐慎钰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台阶,谁知刚要进府门,忽然被门口的两个侍卫给拦下。
“怎么了?”唐慎钰有些诧异。
侍卫躬身见了一礼:“大人,上头吩咐过了,今日不许放任何人进来,不管什么身份,一概不许进。”
唐慎钰失笑,手指着自己的脸:“我都不许进了?你可看清楚了,本官每日介至少出入两回。”
侍卫面含难色:“上头是这样交代的,请、请大人莫要为难小人。”
唐慎钰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回事啊,昨晚上他还和阿愿玩闹了许久,今大清早,她还打发雾兰送来了一盒莲子。
出什么事了?
“让开。”唐慎钰顿时沉下脸,“本官要去见公主。”
这时,从府里走出个穿着水蓝色裙衫的年轻姑娘,正是雾兰。
唐慎钰剜了几眼那些不懂规矩的侍卫,冲雾兰招了招手:“兰姑娘,你过来。”
雾兰手里拎着个食盒,瞧见了唐慎钰,急忙从一侧的小门出来。她笑着给这位准驸马行了个礼。
“去哪儿啊?”
唐慎钰带雾兰往边上走了些。
“回家里瞧瞧。”雾兰往起拎了拎食盒,莞尔道:“给爹爹送点果子。”
唐慎钰嗯了声,看了眼大门那边,笑着问:“今儿怎么回事啊,怎地不叫我进门了?公主呢?”
雾兰蹙眉:“呦,奴婢那会儿确实听见大总管吩咐下去,今日不许任何人进来,倒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唐慎钰心里疑惑,轻声问:“是不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
雾兰摇了摇头:“奴婢打早去给您送东西,回来后要去给侍奉公主,邵总管说公主身子不爽,歇下了,不叫人打搅。”
“身子不适?”唐慎钰不禁担心起来:“她怎么了?昨儿看着还好好的啊。”
雾兰忽然想起昨晚上,公主晕倒了,暗中宣孙太医过来了趟,今早上就给唐大人送了盒莲子,她多少心里有底了,掩唇偷笑:“殿下今早叫奴婢给您送了盒东西,叫您猜谜。她约大人晚上见,您哪,到时候拿着谜底和厚礼去见她。总之是好事。”
唐慎钰开始还一头雾水,他从怀里掏出那盒莲子,忽然明白了两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立马想冲进去找她问清楚。
可想着,方才雾兰说她在歇午觉,是,她这时候是得好好歇息。
他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口舌都要打结了,笑道:“对、对,我真是糊涂了,我想想该给她准备个什么礼,等着,我这就去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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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钰自然是欣喜若狂的。
莲子,子,再加上这小小莲子剥开后肚子里还有条苦芯,阿愿早上给他送来的谜题,可不就是告诉他,她现在有了身孕了么!
那是几个月了?
如今亲事定下了,他们俩要顾及体面,房事不似从前那样频繁,上一次是半个月前,上上一次……应该是六月初四。
今儿是八月初二,这么算下来的话,那就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唐慎钰接着掐指算,若是阿愿怀了两个月,生产大概就是明年的二月!
好月份!
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唐慎钰牵着马往衙署走,盘算着,若是她生了个女儿,小名就叫豆蔻,要是生的是儿子,那就叫袅袅。
不好不好,这袅袅音同尿尿,太不雅了,儿子以后肯定会被同伴打趣笑话。
罢了,回头问一下孩子娘的意见。
唐慎钰噗嗤一笑,这草包丫头万一给孩子起个什么小耗子、小老鼠什么的,那也太难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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