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全古怪一笑,看了眼唐慎钰,又看了眼紧张的周予安,他挥了挥手,立马有个侍卫捧着个盖了红布的漆盘上来了。
黄忠全将红布掀开,原来里头是两层金银元宝:“这是陛下赏小侯爷的,陛下说,小侯爷差事办得不错,辛苦了。”
周予安脑袋嗡地一下,脸上的笑瞬间凝固下来。
唐慎钰也是万万没想到,他一整日在外,没带多少银票,于是就在那漆盘上抓了四只老大的金银元宝,偷偷塞给黄忠全,搂住太监的肩,笑道:“公公,你就给下官透露一两句,里头出什么事了。”
黄忠全推开银子,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周予安,笑道:“里头的事,咱家着实不知道哪,唐大人你就不要为难咱家了。”说着,黄忠全连退了好几步,躬身行了个礼:“咱家还要去趟首辅那儿,留步,二位留步。”
说完,黄忠全脚底生风似的跑了。
唐慎钰想着这里头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御前的人嘴紧,可是不管想什么法子,都得把黄忠全的嘴撬开了,问问清楚,扭头一瞧,予安此时默默地立在原地,脸上的那种兴奋和狂热早已散去,盯着方桌上的那盘银子出神。
“予安,你、你别这样。”唐慎钰想安慰几句,可又挂着王府里的事,他将上面那层金银锭子卷走,拍了下表弟的胳膊,“你别想那么多,先回家去,等我打听清楚了再找你。”
说着,唐慎钰急忙追出去了。
很快,酒楼就彻底地安静下来,惟有孤寂的蜡烛在挣扎着最后一点亮光。
周予安抓起酒壶,像喝水似的咕咚咕咚喝酒,斜眼间,他就看见那盘金银锭子,皇恩哪,太他妈的扎眼了。
“呵。”
周予安自嘲一笑,端着那盘被抢走一半的元宝,摇摇晃晃地出了门,他一个人走在空寂无人的街上,心里空空的,愤怒又恶心,他真觉得方才丢人得很,和唐慎钰那狗崽子说了那么些“掏心窝子”的话。
凭什么!
周予安头晕晕的,特别想吐,留芳县他出力少了?脏事都是他料理干净的,凭什么到最后唐慎钰连升两级,由从四品的镇抚使,摇身一变升成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而他,就得了几个元宝?
这狗崽子平日里把什么兄弟、恩情挂在嘴头子上,可回京的时候,却把弟弟支使到利州办差,他可不就有大把的机会讨好那卑贱的女人了么!
他们上床了吧。
周予安笑了,一个没忍住,弯腰吐了,吐着吐着,不知怎么的就哭了。
这时,他看见不远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个乞丐。那乞丐被吵醒了,骂骂咧咧了几句,想要挪个地方睡。
周予安直起身子,从怀里掏出那些赏银,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肮脏的乞丐,一个接一个地砸下去,那乞丐吃痛,抱着头乱叫着救命,可当看到砸他的居然是亮晶晶、沉甸甸的金子银子时,就不叫了,由着这俊美的醉汉发泄。
周予安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砸光,这时,他长出了口气,原来用银子砸人是这种感觉,是挺解气,但,不解恨!
等着吧,你们俩好好给老子等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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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宗吉待我很高,我喜欢他
要么说,京城的天就像月子里奶娃娃的脸,说变就变,白天还晴空万里的,约莫四更,忽然就下起了牛毛细雨,夹杂着那么零星半点的小雪粒,虽不大,但冷飕飕的。
这座前淮南郡王府空荡又寂寥,沉寂了七八年,乍有了点人气烟火,也被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雨给浇凉了。
上房里,春愿虽说早都换了寝衣,可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坐在梳妆台前,梳子蘸了点茉莉油,一下一下地通着头发,从镜子里,她看见雾兰怀里抱着个账本,另一手攥着枝羊毫笔,在屋子里四处打量着,时不时地往账本上记些什么。
雾兰笑着走过来,柔声问:“小姐觉得屋子里冷不?要不奴婢让王嬷嬷她们再添个炭盆来。”
“挺好的。”春愿往手背涂了些润肤膏子,慢悠悠地抹开:“我吃了汤药身子发热,睡不着,也难为你陪着我一夜夜的熬。”
“这都是奴婢本分。”雾兰抱着账册上前来,恭敬地呈送给春愿,“奴婢略将府里的贵重物件的名目整理了遍,今晚听陛下的意思,将来还会陆续不断地给您添置,可是得一笔一笔记清楚了,小姐您过过目。”
春愿接过账册,上头的字十有八.九她都不认识,凭借着仅有的几个认识的字,把账本放正确了,皱眉略翻了两页,合住账册,随手递给雾兰,她拿起小修眉刀,凑近镜子,一点一点刮掉最近新长出来的杂眉,“你做事仔细,又是陛下都夸的人,我还是很放心的,你看着办吧。”
雾兰面上一喜,忙跪下磕了个头:“奴婢必定不会让陛下和小姐失望,必要安安妥妥地侍奉好您。”
说着,雾兰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双手将烛台捧近些,这样更方便小姐修眉,不禁啧啧称叹,这位主儿皮相骨相没得说,那是顶美的,介乎清纯和妩媚之间,虽说面上有些许病气,可眉眼婉转动人,自带着一种忧伤破碎感,让人心生怜惜。
雾兰柔声道:“小姐身子还是弱,光吃药也不好,还得在日常的膳食上进补。”
“好,你看着安排吧。”春愿小指抿了下眉毛,忽然问:“对了,你和叶姑娘从前在勤政殿关系怎么样?她今儿挨了打,往后会不会心存怨念,报复你呢?”
雾兰笑道:“叶衔春……不对,往后应该叫她衔珠。她在勤政殿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嚣张两分,头先奴婢让着忍着她,是看她年纪小,又得陛下两分青眼,没想到这蹄子如此不懂规矩,竟作威作福到小姐头上了,是该让她晓得自己的身份,明白什么是尊卑有别。”
春愿淡淡一笑,换了边眉毛刮:“我记得陛下背我进屋子时,衔珠很乖巧地在外头跪着,怎么忽然发了性,一头热地带着琵琶往里冲呢?可是哪个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刺激的话,这傻子轻信了,所以大半夜急不可耐地过来邀宠?”
雾兰呼吸一窒,眼神有些慌乱,但还是笑着说:“她就这么个急性子人,仗着有几分貌美……”
“是吧。”春愿不动声色地打断雾兰的话,转身,后背懒懒地靠在桌沿儿上,笑吟吟地望着雾兰,“这回真是多亏你忠心又机灵,彻底绝了衔珠靠脸子身子往上爬的痴念,也算给我出了口恶气,我心里是很高兴的。”
雾兰松了口气,刚准备要说几句。
“只是呢……”春愿抓起雾兰的手,从瓷匣子里抠出块膏子,细细地往雾兰手背上抹,柔声道:“下回呀,你要做什么,可以提前知会我一声,我这个人笨,反应慢得很,还是得早早让我知道比较好,不然我肯定会坏事。还有,到底衔珠是胡太后那边的远亲,在我手里头出事,我娘可不得讨厌我啊。”
雾兰吓得噗通声跪下,连扇了自己两耳光:“对不住小姐,今晚是奴婢冒失了,请小姐责罚奴婢。”
“你看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怪你。”春愿摩挲着雾兰的肩膀,捞起她胳膊,轻抚着她腕子上戴的那串海螺珠:“谁对我好,我心里有本账,清楚着呢,衔珠虽说是奴婢,好歹也算我的一门远亲,挨了那么重的打,我得去瞧瞧她。”说着,春愿将那串海螺珠解下,笑道:“正巧我今儿给她起了个好名儿,这珠链就赏给衔珠吧,你也别吃味,赶明儿我再赏你更好的。”
雾兰不敢再说一句话,默默低头掉泪,刚见这位小姐的时,只觉得小姐怯生土气,平日一句话都不说,要么就是发呆,本以为是个懦弱的主儿,没承想内秀于心,按理说,主子赏下东西,是没有再收回的理,可见小姐还是有几分生气的。
“奴婢日后一定尽心尽力服侍您,再不敢擅自做主了。”雾兰双手伏地,以表忠诚。
“我相信你。”春愿俯身扶起雾兰,笑道:“现在你去准备点去肿化瘀药膏和止疼散,再到我的妆奁里挑两件首饰,我去瞧瞧衔珠,毕竟是我身边的一等丫头嘛。”
夜凉如水,尤其是一场雨后,湿冷的潮气就层层叠叠泛上来了。
自打小姐去世后,春愿就得了个怕黑毛病,所以夜里总会留一盏豆油小灯,不需要多亮,有个光儿就好。
四更末,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候,天如泼墨般,还刮着点风。
春愿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盯着黑黢黢的床顶,犹记得那会儿去探望衔珠,好家伙,那些太监下手可真黑,衔珠的脸都被打破相了,人也有些意识不清,听小丫头说,难受得吐了两回呢,见她来了,衔珠哭成个泪人儿,没口子地咒骂雾兰多嘴多舌,又不住地感谢她向陛下求情,这才免了一死,后又哭哭啼啼的,有如惊弓之鸟,说陛下估计是厌弃她了,以后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春愿笑笑,她只能柔声哄、温声安慰,让表妹先耐心养伤,等陛下气消了再说。
这衔珠虽说傲,也算是个伶俐的,再也不敢把什么姐妹挂在嘴头子上,哭着说:小姐折煞奴婢了,等奴婢身子好了,再去侍奉您,到底咱们同出一族,奴婢身份虽卑微,可也勉强认识几个字,能帮衬小姐料理府里杂事。
这才叫能屈能伸呢。
春愿笑笑,捂着口打了个哈切,困意渐渐袭来,刚闭上眼,忽然听到门那边有动静,吱呀声轻微地响,似有谁把门开了。
春愿瞬间惊醒,心狂跳起来,透过纱幔,她看见有个黑乎乎的人影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大高个儿。
“谁!”春愿睡懵了,几乎是下意识吓得尖叫。
“嘘!”男人忙回头,食指按在唇上。
借着微弱的油灯,春愿定睛一瞧,是唐慎钰!
他穿着单薄的夜行衣,并未带任何武器,警惕地侧身立在门口。
春愿又惊又喜,一把掀开被子,连鞋都顾不上穿,急忙朝他奔去,她心里发慌睡不着,晚上发生太多事,她都想对他说,都快难受死了。
“大人。”春愿一把抱住唐慎钰的腰,鼻头发酸,紧绷的情绪在瞬间放松下来,“我还以为再见不着你了。”
唐慎钰手轻抚着女人的头发,紧张地留心外头的动静,压低了声音:“别怕,我这不是来了。”
谁知就在此时,外头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雾兰略带困倦的声音响起,轻叩了叩门,“小姐怎么了?奴婢方才听见您叫了声。”
春愿顿时慌了,紧紧地抱住唐慎钰,不安地盯着门,万一雾兰闯进了怎么办?看见了大人怎么办?
这时,大人轻轻按住她的肩膀。
春愿一抬头,就看见大人那张不论什么时候都冷静的脸,他给她使了个眼色。
相处这么久,春愿顿时会意,她故意夸张地打了个哈切,扭头盯着门,颇有几分烦躁地问:“这院儿里现在住多少人?”
外头的雾兰忙回:“一个嬷嬷,两个小丫鬟,再算上奴婢,满共四个值夜。”
春愿无奈地长叹了口气:“都一晚上了,也不晓得是哪个人总打呼噜,我昨晚吃了药头晕得紧,你让她们先挪到别的屋里睡去,好歹让我睡个囫囵觉。”
雾兰听后,忙道:“您放心小姐,奴婢这就去安排。”
不多时,外头便传来阵敲门声,那几个婢女嬷嬷不敢抱怨,也不敢弄出半点声响,抱着衣裳就匆匆退出小院,前后不超过半盏茶的功夫。
待没人后,春愿总算松了口气,刚准备说话,那男人忽然俯下身,一口就吃住了她的唇,她脖子不由得往后仰,他吻得太急太霸道,都弄得她要喘不上气了。
“唔--”春愿拍了下他的后腰,求饶。
唐慎钰总算愿意放过她,先去吹灭了油灯,然后牵着她摸黑朝拔步床那边奔去,两人什么话都不说,痴缠了会儿,各自气喘吁吁地放开对方。
“你怎么来了?”春愿找到那个熟悉的位置,自顾自地把他胳膊放平,她枕上去,蜷缩着躺好了。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唐慎钰迅速脱掉衣裳鞋袜,将被子拉起来,盖住两个人,紧紧地抱住她,笑着打趣了句:“怎么不关门?”
“习惯了。”春愿怯懦道:“留芳县时你就说过,不许关门,你会来找我的。”
“你居然还记着。”
唐慎钰吻了吻她的头顶,今晚在东福居涮肉坊见罢黄忠全后,他紧着追去首辅家,软磨硬泡了许久,总算撬开那太监的金口,原本今晚上陛下打算给予安升一升官,陈银忽然提起了刘小姐为情自尽的事,陛下有些不高兴,最后让底下人看着办,随便赏点金银就好。
按理说,刘小姐那事儿都快过去半年了,早都淡了啊,一直死压着予安对陈银没意义,何苦再提。
阿愿和周予安向来不对付,却无故给那小子手剥了一盒松子,这里边一定有古怪。
他想再问,黄忠全咬死了就知道这么多,不肯再透露了,没法子,他只能冒险来找趟阿愿,而且今晚是皇帝第一次见姐姐,他必须要知道情况。
“大人,你是怎么进来的?”春愿觉得很奇怪,一靠近他就犯困,她很喜欢摸他小腹一块块凹凸不平,紧实又有力,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唐慎钰手自然地搁在她后臀:“陛下跟前的黄公公无意间透露了句,你现在住在沉香斋里,七年前我参与过处理逆王案,跟着来查封淮南王府,对这里还算是熟,而且你们府里的守卫并不森严,摸进来很容易,我在房顶蹲守了小半个时辰,确认这院子里的人都熟睡后,这才来找你。”
说着,唐慎钰悄声问:“今晚发生什么事了,你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春愿也没隐瞒,将今晚说的话、做的事都告诉了唐慎钰,独独跳过宗吉问她周予安表现如何,她含羞带怯回复的那段话。
唐慎钰一边听着,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他敏锐地抓住阿愿话里的漏洞,“没有道理陛下只问我表现得如何,却不问予安。明明我和予安都在留芳县,说什么他都要捎带着问一句,阿愿!”
唐慎钰已经捏住拳头,忍住火气,重重地吻了下春愿的唇,竟带了几分求:“好人,这时候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小姐把你托付给我,咱俩就是这世上最亲的人,可不带相互隐瞒的。”
春愿撇撇嘴:“我就是按照你在船舱嘱咐的说的啊,我说你救了我好几次。”
“予安呢?”唐慎钰紧张得问。
春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他也不错,虽然一开始很鄙视我,但后头误会解开了,他就待我很好,很殷勤地侍奉我,吃的穿的都给我准备的妥妥当当,我又不是瞎说,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呀,在罗海县时,他确实要送我珠宝首饰,还搞出个什么燕窝三吃,宗吉是皇帝,我总不能欺君吧。”
唐慎钰明白了,这下完全明白了。
他气得一把推开春愿,盘腿坐了起来,真他妈的想一把掐住这死女人的脖子,像过去那样,戳她伤口,或者揍她一顿,可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死女人成长太快,性子忒野,脑子也聪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还特别爱记仇,早在留芳县报完仇后,就出现过不配合的情况。
不能骂,不能打,不能动怒,要忍住!
“怎么了。”春愿见大人似乎生气了,背对着他,胸脯一起一伏的,似乎在压着火,她也明白了几分,冷笑了声:“我让你升官不高兴了?还是说,你觉得我算计你表弟,恼了?”
“没恼。”
唐慎钰扭头看向春愿,决定要“惩罚”一下。他一把掀开被子,老鼠似的蹿了进去。
“哎呦。”春愿不由得唤了声,她实在是怕闹出什么动静,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腿不住地蹬他的头,可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脚腕。
挣扎了半天,她也放弃了,由着他来。
这拔步床虽说是前王府的老物件,但毕竟是好的,结实得很,可即便如此,也有吃不住的时候,呲牙咧嘴地发出轻微咯吱咯吱抱怨声。
过了一会子,总算总算消停了。
春愿背对着他而躺,男女之间尤其有了亲密关系后,对方的一丝一毫变化,都能明白。以往这种事,他们算是比较两厢情愿的,比较愉悦的,可今晚。
他不高兴,带着粗蛮的情绪。
她也不怎么痛快。
春愿手指通头发,忽然冷笑了声:“大人什么意思,埋怨我?你觉得是我害你表弟升不了官?我可什么话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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