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冷笑了声:“他现在可升成了从三品高官,欺辱我,不是很平常的么。”说着,周予安一口粥都吃不下了,将碗放在炕桌上,一个大男人,手捂住脸,放肆地哭起来。
流绪大惊,也不顾上什么礼数、体统了,忙坐过去,坐到床边,看着男人余醉未醒,痛哭得身子都弓起来,她也难受,几次三番想抬手轻抚他的背,安慰安慰他,但到底没敢,她的礼教最多只能让她坐在床边。
“怎么了?你给我说说。”流绪用书摩挲着男人的背。
“褚姐姐!”周予安不叫嫂子了,他激愤之下,直接趴在褚流绪的腿面上哭,口里发出如野兽班的怒吼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
而流绪则动也不敢动,双臂悬在半空,身子完全僵直。
他们两个都是被唐慎钰伤害过的人,相互倾诉取暖,何必冷心冷肺地推开他呢?
流绪低头,望着他的脑袋,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周予安哭着,将在留芳县发生的事讲给嫂子听,什么名妓沈轻霜被薄情郎辜负,什么他们兄弟在留芳县做局报复,都说了,单单没说他和玉兰仙厮混的事。
发泄了通,周予安情绪稍稍和缓过来,他坐起来,疲累地靠在墙上,因哭过,眼尾稍许红,越发显得邪气,愤恨道:“表嫂,你看他,我家对他恩重如山,好,便不用他报恩,起码别一直打压我啊,这一路,我给他跑腿打下手,帮他在留芳县散布时疫谣言,这才没能让人犯逃了,我替他杀人,清理断后,没功劳苦劳总有点吧,是,我是瞧不起那个婊.子,那也是他一开始隐瞒了那女人的身份,只说她是陈银的侄女,后头出事了,他才给我说那是陛下同母异父的姐姐,我想着弥补弥补,给那女人送点礼,别叫她将来说我的坏话,你猜他做了什么?”
流绪坐回到扶手椅上,冷笑道:“他那么自私,肯定不会让你接近那个女人。”
“对!”周予安气道:“在留芳县时,他防我就像防贼似的,不许我和那女人说一句话,等回京的时候,他又故意把我支使到利州办差,鬼晓得这一路他们俩单独相处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他那个人心胸狭窄,一直嫉恨我家老太太刻薄他的事,我就怕他在这种裉节儿上给我使绊子,所以我一到了罗海县,忙不迭地置办席面,哪知道那婊/子却端着架子,说我在贿赂她,天爷呦,她这个公主能不能封成还未可知,倒当着众人给我难堪了,肯定是那狗崽子挑唆的!”
说着,周予安更恨了,都咬牙切齿了:“她不领我的情,却把那狗崽子的平安扣戴脖子上了!表嫂,他们肯定有奸情,一定睡了,你要管他啊,你现在名义上还是他未婚妻,可不能看着他去攀高枝!”
其实流绪对唐慎钰睡不睡旁的女人并不感兴趣,她看重的是予安的心,这半天,他一直在提那个留芳县名妓,看着有点恼羞成怒了。
“那么你呢?”流绪颇有些紧张得问:“你是不是对那个女人……”
“嫂子你想哪里去了!”周予安从不在流绪跟前说粗话,这会儿也忍不住了,骂道:“一个破烂货,值得我看一眼么?我这样的门第,将来是要娶嫂子这样的名门淑女的!”
流绪松了口气,脸有些发烫,啐了口:“瞧你,连我也编排上了。”
“真的!”周予安急得身子往前探,手举起:“你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干净有才的女人,除了皇帝,没人配得上你,不,皇帝也不配!”
流绪被逗得噗嗤一笑,难得脸上的冰雪消融了,用书本隔空打男人:“你这人啊,惯会油嘴滑舌的!”她顿了顿,柔声问:“你是因为这事才酗酒的?”
周予安摇了摇头,眼里的狠厉更浓了,捏住拳头:“这狗崽子百般跟我保证,说他在那贱人跟前说尽了好话,也在陛下跟前替我美言过,一定会让我官复原职的,结果呢?”周予安愤怒地砸了下床,“结果就是他连升两级,而我,只给我赏了几个金银锭子,我周予安缺银子么?这分明就是唐慎钰在羞辱我!”
“我并不意外。”流绪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道袍,冷笑道:“唐慎钰本就是虚伪狡诈至极的人,当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名,丝毫不顾婚约情分,嘴上哄着说帮我托关系走动,实则管都不管,甚至害得我哥哥由从犯变成了主犯。”
流绪鼻头发酸,痛哭道:“娘亲去世的早,父亲只顾着和他的续弦挤眉弄眼,是哥哥教养大的我,长兄如父哪,哥哥是个懦弱的人,我知道他没那个胆子做出舞弊的事,肯定是旁人陷害他的。”
流绪恨道:“可他们呢,父亲为了名声舍弃亲儿子,姓唐的泼才见死不救,害得哥哥绝望之下,连案子都等不得查清,就、就……”
说到激动处,流绪泣不成声:“我侄儿还不到五岁就没了爹爹!”
周予安抱起被子下床,很自然地裹住女人,就这般“守着礼”,隔着被子抱着她,由着她发泄心里的委屈。
“这些话,除了你,我没法对旁人说。”流绪靠在男人身上,痛苦地啜泣:“侯爷哪,我是个没用的人,但你不同,你有身份权势,将来一定要越过他,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你放心,我肯定会。”
周予安摩挲着女人的头发,其实这时候他若是想更进一步,表嫂不会拒绝,但现在还不到时候,男人蹙起眉头,脑中忽然浮起那个屡屡拒绝他的贱人,那张介乎稚嫩和美艳间的脸,狠毒的手段,闪躲的眼神,还有邪气的行事。
周予安唇角浮起抹浅笑:我其实一直在怀疑一件事,苦于没有证据,等我查清了,你们就等着被满门抄斩吧。现在他们在做什么?狗崽子想必欢天喜地的筹备着庆贺升官,那女人,估计正做着当公主的春秋大梦罢!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黑大帅爱搓澡17瓶;天空华炎10瓶;小小瑜.2瓶;晴苍、58183735 1瓶;
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心心念念的裴肆下章就出来了。
这里,非常感谢一位小天使【一起追星星吧07】,给我建立了超话,大家没事可以去超话留留言,感谢各位读者对冷门作者小夜微冷的喜欢和支持!
自打下了春雨后,天就一日暖胜一日,旁人都换上了夹的,春愿在吃凉血药,怕冷,所以一直穿得很厚。
这几日倒也没发生什么,本以为做了主子,就能躺着享清福,也不尽然,依旧“忙”得很。
早起空腹一碗清炖燕窝,然后就是繁杂的梳妆穿戴,跟着雾兰和老嬷嬷学宫里站行跪拜、用饭吃酒、言行举止的规矩。
晚上香汤沐浴,头发丝儿要用玫瑰香油养护,身上不同的地方,要抹有不同的润肤膏子,这么一整套下来,没一个时辰可完不了。
闲暇之余,春愿也会拐弯抹角地打问几句宫里的情况,譬如就晓得了如今这位垂帘听政的郭太后的一点事。
郭太后出身显赫,父亲生前是平定西垂游牧蛮族的功臣,加封魏国公,这郭太后本身既有将门虎女果断犀利的一面,又精通经史,先帝春秋鼎盛的时候,她约束家人,管好后宫里的莺莺燕燕,先帝缠绵病榻的时候,她又能和阁臣一内一外守住朝堂,堪称仁德贤后。
春愿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将唐大人和雾兰等人的描述仔仔细细地咂摸了遍,越发觉得这女人的厉害。
早年最得先帝宠爱的有两位妃嫔,周淑妃和胡美人。
周淑妃因牵扯毒害皇帝,被族诛,年仅十三的女儿懿荣公主被剥夺封号,遗弃囚禁在冷宫数年。
胡美人被抢走了儿子,叫先帝送去外地幽居十多年。
而有权势的孙贵妃和她的儿子三皇子,也因为谋反被杀。
最后风光活着的,就只有这位郭太后了,手上没沾几斤血,能走到现在?
这几日,宗吉经常过来,前儿晚上甚至不顾陈银的阻拦,住了一晚,因此府里的守卫更严了,所以这些天春愿一直都没见唐大人来。
有时候她惊慌得夜里睡不着,就想着,万一大人不晓得府里的情况,贸然摸进来,若是被那些侍卫抓住,他的名声不就毁了么!说不定,那起恨他的人以此为借口,还会参他意欲谋害圣躬。
所以,她身边一定要有个可信的人,既能给她教读书写字,又能随时出入府邸,给她和大人传递消息。
春愿手托腮,叹了口气,不知道唐大人找得怎么样了?
这会子正是晌午,没什么事,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兽首金炉里点着李王帐中香,炭盆里的火燃得正旺,春愿腿上盖了厚厚的鹅绒被,正坐在暖炕上做针线活儿,做久了眼睛酸,刚准备眯一会儿,就瞧见雾兰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了。
“小姐,可不敢睡下!”雾兰鼻尖上都冒汗了,忙蹲了个礼:“黄忠全差小太监快马加鞭地过来传话,说用罢晚饭后,陛下要带皇后娘娘来探望您!”
春愿一惊,睡意全无:“皇、皇后?”
“正是呢。”雾兰疾走几步过来,三两下就将鹅绒被叠起来了,见小姐略有些慌神,忙笑道:“小姐莫担心,那报信儿的小太监走之前又补了句,说陛下就怕您耗费心神接驾,特交代下来了,皇宫里什么都有,用不着特意准备,今儿只是家人小聚,若是太正式了反倒不好,备点茶水果子就行。”
春愿了然,心里却想着,皇后比不得宗吉,到底是隔着的,更应当花心思。一时间,春愿还没有想好怎么应对,忽地瞧见雾兰秀眉微蹙,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怎么了?”春愿轻声问。
雾兰忖了忖,半跪在地上替主子穿绣鞋,笑道:“奴婢想着,陛下虽说不用预备,可今儿是您第一次见皇后娘娘,虽说皇后是出了名的温厚贤德,万事都以陛下为先,但咱们这边得把该有的礼数和尊敬做足了,娘娘面上有光,于小姐将来也有益不是?”
春愿俯身亲扶起雾兰,“难为你事事替我思虑,咱俩想到一处了。”
她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之前听雾兰嘀咕了一嘴,皇后郭嫣出身自然是极高贵的,但姿色平平,性子温吞,远不如贵妃德妃她们会讨好宗吉。
这样的世家贵女,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实打实地敬重才最好。
春愿冥思苦想了许久,冲雾兰招招手,道:“你了解陛下和娘娘的口味,叫后厨预备上几道硬菜,然后你给我打下手,我亲自包些饺子。”
拿定主意后,春愿叫下人将府邸里里外外清扫了遍,她在厨房里待了一下午,特特调了三种馅儿,虾仁鸡肉馅儿、香菇冬笋火腿馅儿和羊肉大葱馅儿,包了约莫一百来只,厨房这边预备好后,她又紧着沐浴更衣,听取了雾兰的意见,挑了件素净袄裙,化了淡妆,发髻上只戴了支金步摇,这样看起来比华服浓妆少些攻击性,更端庄亲和。
戌牌时分,天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花厅里暖如春昼,春愿进来出去了十几趟,心里还是有些焦虑的,皇后是大家闺秀,必定是饱读诗书的,万一她在人家跟前露了草包的怯怎么好?这一下午,皇后人没来,倒先陆陆续续派人送来了十来车的礼。
那她准备的,是不是有点忒寒酸了?
正胡思乱想间,春愿听见外头传来个小太监恭敬的声音“来了”,她连忙整了整衣裳,刚挑帘子出去,就看见宗吉从院门脚底生风似的进来了,他没让那些侍卫太监们跟着,就只留一个黄忠全。
宗吉今儿穿了身岫色圆领长袍,黑发玉面,眼睛永远那么亮,笑得两靥生出浅浅的梨涡,十分的清俊,忽地,有个矮矮胖胖的小姑娘跟来了,一开始春愿还当是个丫鬟,定睛一瞧,那姑娘衣着华贵,头发梳成了妇人的样式,应该就是皇后郭嫣。
“阿姐!”宗吉率先挥了挥手,笑得爽朗:“外头冷,朕不是交代过了么,你不必出来接驾的。”
春愿莞尔,笑着疾步迎了上去,依照之前嬷嬷们教的,恭恭敬敬地跪下给皇帝和皇后行了大礼。
“哎呀,快起来!”宗吉急忙扶起春愿,扭头对跟上来的皇后笑道:“阿姐是不是跟朕说的一样,特懂礼数?”
说着,宗吉给黄忠全使了个眼色,没理会皇后,强拉着春愿的手先进屋了。
春愿顾着皇后脸面,忙扭头瞧去,却发现皇后好像并未生气,浅笑嫣然,颔首跟着。
进屋后,春愿急忙挣脱宗吉,侧身垂手立在一旁,恭敬地等待着皇后。
一阵清淡月季花香袭来,皇后郭嫣便进来了。
春愿偷摸瞧去,皇后个头不高,刚到宗吉肩膀,长得挺清秀,面相看起来很有福气,圆圆的脸,丹凤眼,皮肤很白,额头冒了两颗疙瘩,显然精心打扮过,化了浓妆,又穿着厚重的华服,总给人种小姑娘强装大人的感觉。
到底是第一次见面,且人家还是身份高贵的皇后,春愿多少有些局促不安,刚想着再给皇后行个礼,没想到宗吉横身插到她们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对皇后笑道:
“朕说得没错吧,朕的姐姐是不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也别拘着了,今儿是家宴,这里又没有外人,放松些。”
“是。”郭嫣抿唇笑,说是放松,但也只是将端着的手略放下些,上下打量了着这位阿姐,眼里闪过抹羡艳之色,她守着礼,温声道:“头先听陛下说起过好几次,总算见到阿姐真人了,阿姐眉眼间果然和陛下有几分相似,的确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
说着,郭嫣蹲身福了一礼,眼里透着真诚:“前两日陛下龙体不适,幸而用阿姐的血做药引,服了药后,陛下身上的痛楚果然减轻了很多,此番真是多谢阿姐了。”
春愿忙行了个更重的礼:“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前两日第一次取血,原以为会很多,没想到只是扎破她的指尖,往药粉里挤了四五滴而已,起初她惴惴不安了一整晚,万一没用的话,宗吉岂不是会怀疑她的身份?万幸,老葛医术出神入化,宗吉服过以她血为引的药,发病时的疼痛比从前减轻了大半。
郭嫣颔首,习惯地虚扶了把春愿,习惯地说着训练有素的场面话:“阿姐这些日子在京中住着习惯么?下人们用的可还趁手?”
宗吉见他的皇后这时候还一板一眼地端着老成,弄得气氛有些不自在,他掩唇咳了声,环视了圈四周,故意用更民间的方式笑着打趣春愿:“朕带着媳妇儿来了你家做客,阿姐连口热茶都不给上,真真是小气,以后可不敢来了。”
春愿跟宗吉更亲近些,笑着横了一眼:“茶饭早都预备下了,左等右等,总也不见你们来,都叫人热了三四遍了呢。”说着,春愿扭头,高声朝外头道:“雾兰,快传饭。”
因着要招呼皇上皇后,临时在花厅附近支起个简单的“厨房”,故而一声令下后,底下人动作极快,没一会儿就鱼贯端着几样精致荤素菜肴,还有四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上来了。
虽说宗吉总在嘴上说家宴、姐弟什么的,可春愿牢记唐大人给她教的“分寸”二字,她忙恭敬地请帝后坐了上座,亲自布菜,同时盘算着该怎么与帝后说话,当年小姐掏心窝子对杨朝临的妹妹,给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没成想到头来竟连门都进不去,可不叫人寒心么。
所以呵,这姑嫂之间相处的门道可深了,可以不喜欢对方,但面上功夫必得做足了,便是不能交心,也要你来我往地相让礼敬,不能把宗吉架在中间,否则他偏了这个,那个就得生出怨怼的心。
春愿忙将避毒筷子布好,望着坐得端端直直的皇后,蹲身见了个礼,笑道:“今儿一下午,娘娘不断送来了赏赐,妾身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
说着,春愿扫了眼包得精致的花边饺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换了种更家常的语气,对郭嫣道:“妾身两手空空来的京城,吃的用的全都是陛下给的,没想到娘娘也待妾身这么好,宗吉说今儿是家宴,依照我们乡下的习俗,弟媳妇来做客,阿姐是要包饺子给你们吃的,我也不晓得你们俩的口味偏好,就包了荤素三样。”
宗吉显然十分满意,他偷偷冲阿姐比起个大拇指,凑近桌子嗅了嗅,直接用手拈了只大葱羊肉的,谁料烫的直摸耳朵,边嚼着边笑:“好吃!”随之,他用筷子夹了只冬笋馅儿的,放进皇后碗中,温声道:“朕反复给阿姐说,不必太拘礼,你瞧她,这两日身子才见好,手指刚取了血,带着伤亲自为你下厨,这份心实在难得,真的是很敬重你了,她在京中举目无亲,出身又不好,你晓得的,长安这些个官眷贵妇,一个个眼睛都长在了头顶,攀来比去的,朕忙于朝政难免会倏忽,你是朕的妻子,以后一定要多多照顾阿姐,只要皇后肯多示亲近,旁人自然会尊敬她,不敢怠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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