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头和林大柱几个顿时没话说了,听老三(三弟、三叔)这么一分析,确实该卖这个价才合理。
而吴氏,她咋觉得还得再加几文上去才合算呢。
开卖的这日,林三柱特地带了几个瓷盘到铺子里。然后用剪子剪了十几块柿饼,好放在盘子里供进店的客人们试吃。
第一日,卖出去不多,基本都是来买腌兔肉腌鸡肉的客人顺带称上一些的。
第二日,还和昨日一样,林三柱又剪了十几块柿饼放在盘子里给客人试吃。
这天共卖出去十二斤。
吴氏有些着急了起来,照着这样的生意,家里的柿饼肯定卖不完了。
林三柱却是不急,他已经想好了,再过几天若还是如此的话,那么就和以前那样,把柿饼批货给其他点心铺子。
显然,第三天上门的客人,让林三柱觉得或许不用往外批货了,因为今日上门来的这些客人,都是直接冲着吉祥如意饼过来的。
第五日,担心还会出现昨日客人排队的事,林远枫和林远松准备去林记帮忙,结果被林三柱拒绝了。
有队伍排到门口,不正是吸引其他客人上店里来的好时候吗,傻子才会让人快快散去呢。
第十日,除了老林头和几个男娃儿,家里的男丁全到林记帮忙去了。
到了腊月二十二,林远柏和林远槐开了店门后,第一时间就把木牌挂了出来,上头写着“吉祥如意饼售罄,明年腊月请早”。
年三十这日依旧非常热闹,而做花灯仿佛成了孩子们除夕夜的固有节目,这不,才吃了年夜饭,做灯笼的摊子就摆开来了。
有搭灯笼骨架的,有糊灯笼纸的。
林远秋还跟以往一样,依旧教小娃儿们画灯笼。
不过也有与往年不同的地方。
就比如孩子们的两个小姑父。
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会试,是以,此时的周子旭和王文昌,正在各自的房里忙着写文章呢。
二月初九,戊午年春闱开考。
不过,忙碌的林远秋并未顾得上这些。
因为外放名单已到了最后的确认阶段,也就是已经呈到圣上那儿,只等他的批复了。
而到了此时,大家也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外放之地。
就比如他们翰林府的三个人,丁德进外放到南直隶,任正五品知州。而张清远,因着如今还是庶吉士身份,是以按着散馆后的官阶,外放了七品知县。
至于林远秋,确实如先前老师告知的那样,是安州知府来着。
其实,他们三人当中,虽林远秋的知府品阶最高,可谁都知道南直隶的富庶。想来丁德进会被外放到这么好的地方,应该与他那个当着吏部侍郎的爹有着联系。
林远秋没去多听同僚们的分析,说实话,能外放到安州当知府,他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这几日,林远秋除了等待圣上最后的拍板,还有就是查阅安州府的具体资料了。包括气候如何,适应种植哪些农作物,民风如何等等等等,也算为新官上任做着准备了。
只是,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发生,让人措不及防。
御书房里。
见有新折子呈上来,景康帝便把手中的名册放置一旁,等他接过奏折一看,发现居然是石洲知府的奏报。
景康帝有些纳闷,罗文庆任石洲知府已快四年,先前还从未有过上奏报的时候,这次怎么突然就有奏折过来了呢。
带着疑问,景康帝很快打开了折子,只是没等他细看,就被开头的那句“定胡知县杜卫击匪身亡”,看的皱起了眉。
等把整道奏报看完,景康帝算是知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每年快出了正月时,杜知县都有祭拜城隍的习惯。
说到祭拜城隍,其实不单是杜知县,大景朝的大部分外官都有这样的习俗,特别是各地的知县。
原因还是城隍神有着御守城池、保境安民之说。《礼记·郊特牲》中有云:“天子大蜡八”,此句是说,周天子祭祀的神有八位,分别是为先啬、司啬、农、邮表畷、猫虎、坊、水庸和昆虫。其中的水庸,正是城隍的前身,因为水庸中的“水”字,指的是河沟,“庸”字则指的是城,连起来便是城河之意。而城隍的“隍”,即是护城河的意思。
所以世人都认为,城隍就是由水庸神演变而来,是护着一城百姓的神。
而在众仕官心中,城隍更是官神的存在。
好些官员新任一方父母官时,都会在上任的前一天,去城隍庙祭拜当地的城隍爷。
这意思是说,小弟初来乍到,望您老人家多多关照,日后咱们一起佑护这方水土,一同造福此地百姓吧。除此之外,有好多官员,还会在离任的时候,特地去城隍跟前告知一声自己要离开的事,及多谢这几年的照顾。并向城隍总结这些年自己在此地做官时,为老百姓做了些什么,有何得失感悟,以求心安。
除了这两个时候,有些官员也会给自己特定了祭拜城隍的日子。
而杜知县正是如此,每到正月二十八这日,他都会去城隍庙祭拜一番,并在城隍跟前陈述自己上一年做了何事,有啥心得体会等等。
自来到定胡县这些年,杜知县认为自己虽没做出什么治绩,可在这穷山僻壤,他没做错事,就已算是不错的政绩了。
至于升迁,杜知县从未去想过,反正再熬两年就到了致仕的年纪,往后就不用在这片穷山恶水待着了。
说是穷山恶水,杜知县认为自己一点都没夸张。地偏僻,山贫瘠,好不容易有条清秀的河流,却是每逢雨季时,都会起了水患,周边村落就没有不被淹的时候。
最最令人头痛的还是,每到凛冬时节,山戎人常会穿过秃子峡来抢粮。且这些人大多挑了夜半三更的时候过来,简直让人防不胜防。所到之处抢衣抢粮,百姓遭殃。
定胡县与鸿虎营相隔六十多里地,这样的距离,只能用远水救不了近火来形容。常常是这边山戎人已满载而归了,那边营盘还未收到报过去的信,最后都是以兵卫们白跑一趟而告终。
好多次杜知县发出吁请,想请千夫长派了兵士在这儿驻扎上一段时间,好等山戎人过来时,直接把他们捉了。
可许是寒冬腊月太过冷的缘故,兵卫们只驻守了三、四日,见未有情况后,就离开了。
之后杜知县再去吁请时,得到的答复是,“区区之众,何须驻守,届时让人报了信过来就是。”
当时可把杜知县气得不行。
的确,从秃子峡这边过来的山戎人只能算是一小撮,可再是人少,对方也是带着利器来的。
要杜知县说,这样的恶人有一个都是要命的。
只是他一个七品知县,哪有资格调派营盘上的兵卫。是以,面对山戎人一次又一次的作恶,杜知县除了无能为力,剩下的就是盼着早日致仕离开此地了。
这日,杜知县在祭拜完城隍回县衙的路上,就有衙役来报,说是瑞水村又来了山戎人。
杜知县听后有些疑惑,他来定胡县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过山戎人会在开春时节过来作乱的。
是以杜知县只以为村民们闹了乌龙,错把毛贼当成了山戎人,于是没有多想的他,就领着二十多个衙役过去了。
也就是这次的大意,让杜知县再没机会等到致仕的那日。
最后,等鸿虎营兵卫得到消息赶过来时,杜知县已惨遭毙命。二十多名衙役也是死伤大半,而据活着的衙役口述,那些人的确是山戎人来着。
可等兵卫们往北追过去时,山戎人早已过了秃子峡,没了踪迹。
秃子峡过去便是北元地界,没有朝廷的旨意,兵卫们自然不敢跨入他国地界。
朝廷命官丧命可不是件小事,再想到杜知县先前吁请的事。于是鸿虎营千夫长往石洲府衙告知此事时,只说杜知县是祭拜城隍途中遇劫匪身亡的。
知府罗文庆得知此事后,自然也按遇劫匪身亡上了奏报。
朝廷对因公死亡的官员会有抚恤,除加官、晋阶、赠谥号外,还有给其家眷赐物,以及发治丧银等等。
着人去办此事后,景康帝便思忖起定胡知县的接替人选来。
一县的正印官,肯定不能空缺太久,否则必会乱了套。
景康帝算着翰林院庶吉士们的散馆时间,得到四月底了。而这次的春闱,还有两天才结束考试呢,之后还有阅卷和殿试,若是等这两批人的话,怕是有些晚了。
对了,今日自己不正是批复官员外放的事吗。不妨就从这些人里面,看看有没有可调剂的人选吧。
想到这里,景康帝便拿过桌案上的册子,仔细翻看了起来。
先是知府这一列,曹青安,吴有仕,何庆魁,许枝涣,景康帝一个个名字看过去。
等看到林远秋三个字时,景康帝便有了停顿,同时很快想起之前林修撰给出的流民安置法。还有就是常平仓借粮的法子,去年下半年朝廷就用此方法给受旱灾民借了粮。听祯儿说,自借了粮食后,百姓们少了怨声载道,多了积极应对,可见成效是非常显著的。
所以,此时此刻,景康帝心中突然生出了何不让林修撰去治理定胡县的想法。
景康帝会这么想,自然是有原因的。
定胡县在石州府下辖几个县当中,算是垫底的存在了。
其实不止是石州府,就是在大景朝众多县城里,定胡县也都是排在末几位的。
之所以会这样,除了定胡县靠着最北边,景康帝认为,缺乏有效的治理手段也是主要原因。
所以,这次自己不如就派了有能力的仕官前去,到时若是治理好了,也可让那群出不了政绩,却怨天尤人的官员们看看,是不是自己未尽全力。
只是景康帝很快想到,知县是七品官阶,而林修撰如今已是从六品。所以,总不可能外放后品阶不升反降的吧,这又不是做了错事被贬出京的。
如此一想,景康帝就有了迟疑。
这时,有公公通传,三皇子殿下过来了。
李祯今日是特地来上报石青县和长山县的进程的。
都说有涝就有旱,继去年上半年的洪涝之后,下半年石青县和长山县又出现了连续两个多月的干旱。因灾情还在可控范围内,是以依照圣旨,常平仓给两地百姓借了粮食。
此事当时是由三皇子督办的,所以接下来的半年,李祯都在关注着此事。
这会儿他过来,正想说一说两地农人已准备撒谷种的事。
只不过没等李祯说起,景康帝就先说了定胡知县遇匪身亡,以及自己有意让林修撰接替杜知县,可惜品阶不合适的事。
“父皇,儿臣记得永宁知州一职不是还空着吗?”
永宁知州?
对哦,景康帝突然想起自汪又直告老后,永宁知州的位置一直都空着的事。如今永宁州的事务,都由通判及同知等属官兼顾,再想到永宁州正与定胡县相邻,是以景康帝当即有了决定。
而三皇子,在离开御书房时,却听父皇说道,“若此人在地方上有卓越成就,日后倒可重用。”
似自言自语,又似特地与他叮嘱一般。
原本两日后便要贴出外放告示的吏部,却没有一点动静,这让等得心焦的人更加心焦了。
像这种关系到日后仕途的事,不可能有不上心的人。林远秋也一样,只不过名单已到了圣上那儿,接下来大家除了等,怕也只能是等了。
目送相公去上值后,钟钰柔就回到了房里,方才吃鱼片粥时她感觉还好,可这会儿不知怎地,竟有些反胃。
经过这一年母亲的时常问询,钟钰柔自然明白,反胃很可能就是怀了孕。再想到自己这个月的癸水也未来,所以,她这是怀上了吧。
想到这里,钟钰柔不禁有些激动。自己与相公成亲已有年余,可肚子却一直未有动静,要说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不止是她自己,就连父亲母亲,也都替她操着心呢。
钟钰柔心想,若此次自己真的怀上了,那么父母就能放下心里的大石头了。
只是想到马上要外放的相公,钟钰柔准备怀孕这事暂时对谁都不说,否则自己说不定就要被留在京城养胎了。
等到了第三日,吏部终于把外放告示贴了出来。
而外放的官员们,这会儿也都拿到了各自的地方官员任职文书。
林远秋接过,边打开边在心里默念“安州知府安州知府。”
可等文书打开后,一眼扫去,只看到了“知”,并未看到有“府”字。
然后林远秋又发现,安州府也没有了,有的则是“永宁州”三个字,还有就是“定胡县”。
怎么会有两处地方?
林远秋定睛细看,只见文书上头写着:景康三十五年,原翰林修撰林远秋外任永宁知州,另兼定胡知县一职,望尔勤勉政事,造福一方。
永宁知州?兼定胡知县?
林远秋纳闷,好好的自己怎么就被分到永宁州当知州去了呢,还有这兼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第180章 其利断金
任职文书上有赴任的日期,也就是官员到任的时间。若是没有写明,难保有些官员会磨磨蹭蹭的好久都不愿动身。
之所以会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往年就有这样的官员,外放文书早已经下达了。可人家却以置办东西为由,几个月过去了,都还未启程呢。
所以如今吏部在出具任职文书时,都会根据路途的远近,给出确切到任的时间。
林远秋看了看自己的上任日子,四月二十六。现下已差不多二月底,也就是说,再接下来的两个月内,他必须到达上任的地方。
虽对永宁州并不怎么熟悉,可大致在哪个方位,林远秋还是有数的。
而一般像这种一路往北的地方,基本可以确定交通工具就是马车,所以提早一个多月出发,是必须的。
由此可见,留给自己准备的时间,最多一个来月。
不过,这会儿林远秋的心思并不在这些上。他还在纳闷为何自己会被突然换了地方呢。
只是林远秋也知道,再是纳闷也无济于事,这儿可不是你心中有疑惑,就可以去质问领导的现代。
在这边,除了无条件接受,要么就是提出辞官,否则别无他法。
而林远秋,辞官是肯定不可能辞官的,否则当初他辛苦考入仕途做啥。
所以,自己还是快做准备吧。
毕竟先前他做的安州府功课,现在已是无用了。
如今自己该做的,就是多多了解永宁州和定胡县的资料,别到时两眼一抹黑,啥头绪都没有。
可许是太过突然的缘故,林远秋一时很难静下心来,再想到老师这会儿定也知晓了此事,于是三年来,从未违背官员守则的林远秋,头一次翘了值。在出了翰林院大门后,他很快往礼部去了。
秦遇正着急呢,虽定胡知县遭匪徒所杀的事还未公众。可他们礼部因着要给杜知县拟谥号,早在前日就已知晓了此事。
话说一个朝廷命官居然能丧命于匪徒刀下,可见那定胡县得有多不安定了。
而这样的地方竟然是自己学生将要外任之处,秦遇怎可能不心焦。
此时的秦遇,难免会有些后悔当初自己的提议,早知道会被安排到这么偏远的地方去,还不如继续待在京城算了。
可这世上也无后悔药可吃,这下远秋是不去也得去了。
听到门卫来报,说翰林院林修撰来找,秦遇忙走了出去。待看到自己的学生正笑意盈盈的在门口等着他时,秦遇心中感叹,这小子是怕他心里难受,才特地过来让他安心的吧。
附近也无茶楼可坐,他们两人也不好直接在大门口就聊开了,最后秦遇往栓马柱那儿一指,“走,到老夫马车上去说。”
马车夫是个机灵的,知道老爷和林公子有话要说,他忙从车上下了来。然后就站在几米开外,帮着查看四周的同时,也避免打搅到车厢里的说话。
“远秋,你可知定胡知县被匪人杀了的事?”
还没坐定呢,秦遇就丢出一个让林远秋心里发毛的话题。
“学生未曾听闻。”
林远秋摇头,一般像这种事情,若没人告知,他只能从朝廷的通告上得知。
秦遇也想到了这点,便把自己所知的,有关杜知县的事从头到尾都说了。
而林远秋,在听到杜知县是从城隍庙回去的路上遭遇的劫匪,心中就有了疑惑。众所都知,城隍庙一般都建在城内,可又说杜知府是在城外遭遇的劫匪,所以这说法与实际情况肯定有出入。
是以,林远秋便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老师,历来城隍庙都造于城中,可汾州知府上报却说杜知县是在郊外遭遇的劫匪,很明显,这说法没有合理性。学生觉得,此事应该另有原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