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也一样,“娘也要跟着狗子的。”
钟钰柔呆愣,很快她就想起,昨晚自己因为说了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被相公“收拾”的事。
小孙子外放,老林头和吴氏自然也是担心的。这当官与先前在外念书可不一样,总觉得自己跟在身边才能放心。
林远秋无法,想着离外放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到时再说这些也不迟。
不过,请求外放的折子,林远秋准备今晚就写好,然后明日一早就送到掌院那里去。
听老师的意思,按正常流程,外放的官缺安排,得按先来后到。
至于不正常的流程,那就得拼实力、看背景,若是这些都具备,想谋一份肥缺自然不是问题。
等林远秋把请外放的折子交给方掌院时,方掌院呆愣半响后才回过了神。
外放,林修撰居然请外放,他没听错吧。
说来,翰林院里哪个不羡慕林修撰能得了圣上的青睐啊。
在方掌院看来,若林修撰能保持住这样的好势头,那么等三年期满,往上升一级甚至两级的可能性都是有的。
如此大好的前景,没想到林修撰竟然请了外放。
所以,这人是不是傻啊。
方掌院看着眼前虽衣着臃肿,却依旧高挺俊秀的年轻人,表示自己实在想不通。
林远秋自然不知方掌院的心中所想,此时的他,从把折子递出去的那一刻起,心中的纠结就全然消失了。
既然已成了定局,那么接下来自己该做的,就是好好筹备了。
不管哪个朝代,都有重京官轻外官的风气。而造成这一现象的,不单单是京官接近中枢,容易得到提升的缘故。
最主要还是因为地方官要担的责任重,日常事务又多,且若有失误,那么考评不过关的你,想要再有往上升的机会,就有些难度了。
这就是很多京官都不愿到地方任职的原因,哪怕外放就等于升官,吸引力还是不大。
可眼下情况却是不同。
昨日林远秋特地去藏书楼借了相关的资料翻看,发现景瑞三十五年和景盛二十四年,就有不少京官请求外放,而这两个时期,正是诸王夺适最为激烈的时候。
所以,林远秋能够确定,接下来请外放的官员肯定还有不少。
人多了,自然竞争也多。
是以到时自己会被安排到哪里,还真说不准。
不过,有一点林远秋是可以肯定的,自己一个从六品的京官,加之又是一甲的状元,且在翰林院已待够了三年,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外放成一名七品知县的。
至于届时到底是知府,还是一个直隶州的知州,那就要看自己的运气了。
与林远秋的淡定从容不同,杨砚几人一听林修撰递交了请外放的折子,简直不敢相信,他们没听错吧,居然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等跑到方掌院那儿确认过后,一个个脸上虽看不出什么,可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他们就又有在圣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于是,神清气爽的杨砚几个,再见到林远秋时,一改先前的冷眉以对,都会友善的打招呼了,那满脸带笑的热情模样,就跟他乡遇了故知一般。
与去年一样,官员的年假从年三十这日开始,等再开印,就得是正月初七了。
而秦遇这边,除夕一早就乘着马车去了一趟吏部尚书家。秦遇与黄大人是当年的同榜进士,算是老同年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会儿自己弟子的外放折子已到了吏部那里。所以这辈子还从未走过人情的秦遇,准备厚脸皮一回。
看了看一旁装着吉祥如意饼的食盒,再想想那香糯甜口的滋味,秦遇觉得,此行定然会有收获才是。
小娃儿就是这样,只要是好玩的事物,他们可以记上一整年。
这不,好不容易盼到了除夕,那心心念念的灯笼终于又可以制做起来了。
至于捆扎灯笼骨架的细竹条,早在半个月前,林大柱就去铺子里买了来。一起买回来的还有糊灯笼的大红宣纸。
于是,才吃了年夜饭,聚在一起守岁的林家人,就没有一个是空闲着的。
除冯氏为首的十来个女眷依旧做着绣活,以及吴氏在一旁帮着分丝线外。其他人都加入到了做灯笼中来。林大柱林二柱,和林远枫林远松,四人拿着细竹条和细铁丝搭着灯笼架子。
老林头与去年一样,用米汤把一张张大红宣纸糊到了灯笼上。
一起糊灯笼的除了林三柱,还有林远槐和林远柏。
而家里的孩子们,在他们小叔叔的带领下,一个个手握毛笔,正兴致勃勃地往糊了纸的灯笼上画着画儿呢。
未免画的一团糟,林远秋只让婉雪墨俊他们挑简单一些的画。
至于几个还没到拿毛笔岁数的小娃儿,则围着哥哥姐姐画好的灯笼,左瞅瞅右看看,嘴里不时来上一句,“好看!”“真好看。”“太好看了。”
有了灯笼自然离不开灯谜。
此时的周子旭和王文昌,正笔翰如流,用簪花小楷把一则则谜语写到了纸笺上,为不久的上元节做着猜灯谜活动的准备。
除夕夜,正是阖家团聚的日子,除小红小菊,还有平安各自都回了爹娘那里吃团圆饭以外,吴氏还给家里的一众婆子赏了一桌席面,好让她们在后罩房开开心心过个年。
窗外传来沙沙声,这是又开始下雪了吧。
吴氏放下手里的线团,抬头朝屋里忙碌的家人们看去,只见个个脸上带笑,都如吃了蜜一般。
可不就是吃了蜜嘛,今年墨林轩可是挣了不少银子呢。
吴氏是怎么都想不明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花样,居然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还有林记,单是这个腊月,就卖了一百多两银子。
想不到铺子里的腌鸡肉比腌兔肉还要畅销。
说起来,还多亏了小孙子的好秘方,他们家加了甘草的腌鸡肉和腌兔肉,旁人再怎样学着做,都出不了咸中带甜的好味道来。
对了,吴氏一拍脑袋,自己差点把给每房发银子的事忘了。
想到就做,吴氏也不耽搁,起身就去了自己房里,而后,捧了一只木匣子就过来了。
一年才给上一回,吴氏也不小气,何况这些银子本就是大家辛苦挣来的。
于是,等头一个打开红封的周氏,看到里头居然是一张六十两的银票后,嘴角立马咧到了耳朵根。
刘氏和冯氏的红封里面,也是六十两银票一张。而像高翠几个,正好是她们婆婆的一半,每人三十两。对于常帮着做绣品的春燕和春草,吴氏也没落下,一人给了十两。
看到太祖母给祖母还有娘亲发了红包,小娃儿们哪里还管灯笼不灯笼的,都一窝蜂的往吴氏身边挤,嘴里更是“太祖母太祖母”的叫个不停。
吴氏乐得见牙不见眼,当即豪气的一把打开木匣子,然后给曾孙、曾孙女发起压岁钱来。
这一回,吴氏可是打了十两银子的银花生、银如意呢,给娃儿们当压岁钱尽够了。
日子如流水,感觉才过了上元节,就很快来到了三月。
等到了月底的时候,王文昌和春草就收拾了行李,他俩准备带着元儿回周善县去了。
虽离着乡试还有五个来月的时间,可京城与周善县相隔千里,早一些启程,届时才不会仓促。
王文昌拱手,朝林远秋躬身道,“多谢舅兄悉心教导。”
这句谢,王文昌是发自内心的。且在他的心里,舅兄于他,已与师生无异了。
钟钰柔往春草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这是你哥给你的。”
“多谢哥哥嫂嫂。”春草眼里滚着泪花,一副马上就要开哭的模样。
钟钰柔知道小姑子这是舍不得与家人分开呢,忙笑着安抚,“有啥可哭的,等姑爷中了举,不是马上又能过来京城了,明年还要参加春闱呢。”
原本心里不舍的冯氏,在听到儿媳妇的话后,忍不住连连点头,“对对对,等文昌考过了乡试,你们三个可不又得回京城来了吗。”
春草一听,发觉确实如此,于是心里的难过便少了许多。
只不过等她上了船,看到嫂子给的荷包里居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后,春草忍不住捂嘴哭了起来。
打小哥哥就宠着自己跟姐姐,而如今她已是当娘的人了,可哥哥的宠爱并未减弱半分。
春草心想,自己上辈子定是修了大德,才会让老天爷派了一个这么好的哥哥给她。
虽已递交了外放折子,可林远秋并未像其他
人那样,心思已不在当值上了。
有始有终,切记不可东山望着南山高,便是林远秋对自己的做事时的态度要求。
林远秋已经想好了,他准备在外放之前,一定得把自己手头上的这套纪传史修编完成。
与此同时,林远秋也增加了每月卖画的数量。为了避免被人钻了空子,等到了地方上后,林远秋就准备暂停了卖画的事。
是以,在此之前,他得尽量多卖些画作,好多存一些银子在口袋。
反正林远秋还是那句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林三柱自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对于多攒银子的事,他肯定是举双手支持的。
都说穷家富路,在林三柱看来,出门在外,若没银子傍身,那么就会束手束脚的耽误了事儿。
四宝斋里。
待朱掌柜看到此次拿过来的画作,居然比先前要多上好几倍后,一时还有些呆愣。他记得之前两家可是特地定了每个月的数量的,怎么这会儿却送了这么多过来?
只是没等朱掌柜问出心中的疑惑,林三柱接下来的一句话,就让朱掌柜仿佛掉到了冰窟窿里。
啥叫等到了明年就不再送画过来了,这这这话也太吓人了吧。
这几年,因着桃源山人的这些画作,他们四宝斋说是挣得盆满钵满都不为过。要是突然没了这宗生意,哎呦,朱掌柜简直都不敢去多想。
对方的失落,看在林三柱眼里,就等于是自家狗子的非常吃香了。
所以当事人的爹,林三柱此刻心中的自豪,好比那护城河水,满满当当的从来不会有干涸的时候。
不过对方再是不舍也没用,狗子明年就要离开京城了,肯定是供不了画的。
想了想,林三柱笑道,“虽明年不再送画过来,可离着那个时候还有十来个月呢。以现下送过来的数量,掌柜你大可以把画存下一大半,如此,等明、后年再拿出来,就不会有空档了。”
朱掌柜一听,觉得这主意挺好。且朱掌柜不愧是生意人,很快他就想到了另一点上,听林兄方才的意思,桃大家这是准备暂时停笔了。所以,自己把画攒下来,那么到时每幅就可以往上涨涨价了啊。
这么一想,朱掌柜突然发现,桃大家暂时停笔未必是件坏事。
只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尽量多攒些才成。
于是,之后每次林三柱再送画到四宝斋时,朱掌柜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您让桃大家再多画一些呗!”
此时的林远秋,并不知晓,因着自己的暂停卖画,再加上朱掌柜的这番操作,而使菩萨画像的价格直接翻了好几倍,从而也让更多的人追捧了起来。
这日,姜公公又来到了翰林院。还跟先前一样,这次他们是过来传召林修撰进宫讲经史的。
林远秋没敢耽搁,骑上红豆后,就跟上了姜公公的车马。
原以为还和之前一样,御书房里除了景康帝,就只有吴公公和姜公公了。
可等林远秋进去之后,却发现,圣上身旁还有一人站着,而这个人,正是皇后嫡出的三皇子李祯。
说来,林远秋会认出这位是三皇子,还得益于先前的琼林宴。
当时大皇子和二皇子,还有三皇子,在宴席开始的时候,是过来小坐了一会儿的。
按理说,琼林宴已过去两年多,像这种才照过一面的人,应该早就忘记才是。
而林远秋之所以会对三皇子印象这么深刻,还是因为那日的几位皇子中,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笑容可掬,满是邻家大哥哥的模样。
只有这位,整衣危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引得当时的林远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也就记在心里了。
就像现在,在林远秋与他行礼后,三皇子也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不见有丁点笑容带出。
林远秋并未多想,上辈子他经营公司,接触的人可不少,什么样的都见过。
要林远秋说,真要打交道的话,还是这种不苟言笑的更让人安心。那些满脸慈和背后却捅你一刀的,他又不是没见过。
所以说,了解一个人还真不能只看表面。
皇子们成年后,时常会被派出去帮着处理事务。
用景康帝的话说,坐而论道难见真章,只有多出去历练,方能开阔见识。
进入六月,南方又开始了多雨天气。雨水多了,难免会出现洪涝灾害。此次漉州府的石青县与长山县受涝最为严重。虽屋宅倒塌不多,可正值抽穗的水稻却被雨水连泡了数日,尽管如今涨水已退,可这一季的粮食,铁定是颗粒无收了。
三皇子昨日才从漉州府回来,此次他不但去查看了被洪水冲塌的堤坝。还与漉州知府一起,协助当地百姓抓紧时间补种上了水稻,这样才不会一整年都失了收成。
不过三皇子也知道,虽谷种已重新播种上,可等地里的粮食能收割时,怕是要到十一月了。且像这种错了气候的水稻,届时收成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此次的水灾,朝廷要给石青县和长山县发赈济粮是肯定的了。
是以今日三皇子过来,除了与圣上陈述漉州府的事务,另外就是想说一说赈济的事。
不过,看到有翰林院官员过来,三皇子便知是父皇传召进宫进讲经史的,是以话才说了一半的他,就准备先退下了。
其实这会儿的林远秋,心里是有些纳闷的。
按理来说,三皇子与圣上在御书房说事的时候,不是应该让他先在门外候着的吗,怎么就这样让自己进来了呢?
林远秋自然不知,这会儿景康帝喊他进来,只是因为想到了先前林修撰给出的流民安置方法,所以在听到三皇子说有不少农人对补种粮食不积极时,景康帝就想着听听林修撰有没有好一点的法子。
原来,此次退水之后的粮食补种,有些农人并没当一回事。
这其中除了一小部分人觉得肯定白忙一场外,更多的则是直接在家里等着赈济粮了。
要不是当地知县让众差役去各村下了告示,说谁家若空了田地,就会被严惩的话,恐怕这会儿还有好些田荒着呢。
其实,这种情况一直都存在。好些农人,只要一受了灾,首先想到的并不是该如何补救,而是只一门心思等着朝廷的救济了。
要景康帝说,他还真不是舍不得这些赈济粮,而是这些百姓的心态实在要不得。
如今年景好,百姓们这样做并不觉得,可若遇到景盛二十一年的旱涝,那么饿殍遍野的场景说不定又得重现。
当时景康帝已有十七,对这件事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现在想来,当年的旱涝,除了受灾面广,其实也算不得严重。之所以后来会造成百姓们的饥不果腹,很大原因就是农人们太过依赖赈灾粮的缘故。
景康帝心想,要是当时洪涝过后,能及时把受灾不重的地全补种上粮食,哪怕追种上其他易活的短期农作物,也不至于到后来干旱来临时,家家户户都无充饥之物,而全指着朝廷了。
更不会到了最后,就连朝廷都无粮可赈的地步。
所以,当务之急,得想一个让百姓们遇到灾害就能积极补救的法子,且一定得是心甘情愿的那种。这样的话,日后真要是遇上涉及面广的灾荒,那么朝廷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百姓们饥不裹腹,以至于流民成患,而束手无策了。
听到父皇居然把这问题问向了林修撰,李祯心里是十分惊讶的。
作为一个皇子,朝中的事虽不说事无巨细,可绝大多数他都是知晓的,包括先前杨学士和胡学士被父皇罚跪,而林修撰却得了父皇赏赐文房的事。
说实话,当时听过之后,李祯心里的想法其实与杨、胡两人差不多,也是觉得林修撰的所答只是取巧罢了。
不过从这样的取巧中,倒可看出林修撰的机灵。
只是,机灵并不代表智谋,毕竟年纪摆在这儿呢。
所以,三皇子并不觉得林修撰能有足智多谋的本事。
而林远秋,这会儿已在懵圈当中。
说好的进讲经史呢,怎么又变成出主意想法子了,亏他骑马过来时,还一路盲猜着今日的经史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