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出要她同他一道来看这部电影,只是在想她是否入戏。他想看看她的反应,但那个时候,或许冥冥之中,他已经似有所觉,是命运在牵引着他向前。
梁音夜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是在生气,同看《雾霭》的那天一样,他很生气。
他扣住她的脖颈,将她压向自己,与她拥抱,吻贴在她的耳畔。
“肆肆,你不是陈满。”他的声音又轻又缓,像是在哄走上不归路的孩子回头,“你的一生,定将圆圆满满。”
梁音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怔。
主要是,原以为他会生气发火,却没想到全被他压下,偏叫怒火改做了温柔。即使声音很重,也听得人想落泪。
这一刻,像极了他给她起小名的那一刻。
“肆意些,再肆意些。”
他像是拿着风筝线轮的人。在线轮掉落在地,风筝线失控地翻转、即将脱盘之时,将线轮拾起,重新掌控于手中,稳住不停摇晃的风筝。
在她每次即将脱盘飞走时,又被他拽回。
梁音夜只是眨了下眼,眼泪就自动滚落了下来。一颗接一颗,像是导演说的……金珍珠。
金子珍贵,珍珠珍贵。
她还没有听过金珍珠。
但猜想一下,应当是珍贵中的珍贵。
她闭了闭眼,感受着眼泪的烫意。
拍戏途中,导演是那么看好她偏爱她,就跟哄小女儿一样在哄着她。她哭得最狠的时候,有一块他们专门买回来给她的小蛋糕出现在眼前。
就像是曾经的许多次,梁峻哄梁灿那样。
七岁那年,他们回老家过年,梁灿根本不习惯也不喜欢老家的环境。在一次跟邻居家小孩吵闹吵输了后,哭着吵着要回去。可那天才是除夕,年都没过呢,梁峻是一定要在老家和父
母过这个年的,便想方设法地哄着她,最后是去商店里买了小蛋糕才哄好的她,好歹是在老家过完了年才走的。
梁峻买了两块,梁灿挑走了一块粉色的,还有一块白色的,上面有只小兔子。
很好吃。
但是梁音夜不喜欢,她兴致索然地推远了些。
最后到了晚上,是奶奶吃掉了的,奶奶节俭惯了,才不会叫东西浪费呢。
导演和她父亲年纪相仿,他蹲在面前捧着那块蛋糕的时候,她的哭声没有止住,反倒是更加失控了些。
好像沉浸在戏里,借着这个由头,就能肆无忌惮地哭一场,不会有人探究原因,也不会有人责怪。
是谁,年少时的一场雨,一下就下了一生。
闻晏说得不对。
她不是陈满,但是她就是陈满。
这一生,终究有遗憾,终究不得圆满。
那一年,她也刚刚识字,她会去拆自己的名字、周围人的名字。虽然爸爸妈妈和姐姐不在身边,但是奶奶和何昭云想的不一样,她从没有挑拨离间,还总是叫她记得他们。奶奶会教她写他们的名字,会跟她讲他们的故事。
有一天,她拆着拆着,突然发现一个很奇妙的事情。灿字,由火和山字组成,峻字,也有一个山。梁灿的灿,和爸爸的峻拥有一个很奇妙的联系。
学着学着,后来她学到了“灿”字和妈妈的“昭”字还很像,都有“光明”的意思,都是耀眼显著的。
汉字是那么神奇,如果很爱一个人,那也很容易能够为其起一个充满爱意的名字。
比如一个新生儿,能为其起一个融入了父母名字的新名。叫人一看,就能知道这个孩子一定深受父母喜爱。
如果不喜欢,也很容易一眼看出来的。比如夜,黑夜、深夜的夜。与光明相对,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的夜字。
他没有责问,她反倒自己内疚起来。
她也不想用这种表演方式。
可她还是用了三次,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推进更深的深渊。
艺术,是一场彻底的献祭。
她的手已经被他握得发麻,她轻轻推了推他,可他岿然不动。
他胸口闷得发胀。
有很久,都稳不住心神。
这部电影跟上一部一样,都叫他没有勇气去看。又恰好,都是在她的陪同下看完。
“我快要拿你没有办法。”他轻声一喟,是深重的叹息。
紧箍着她手的动作间,是他在探究,她现在还好不好,也是他在害怕担忧,她现在的状况如何。
简直气血都在翻涌。
他们今晚很幸运,尚算太平地看完了一场电影,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在散场之后,他们随着人群一道起身。
那两个女孩依旧走在他们前边,哭得都带了鼻音,与刚才的声音差别很大。
“我真的要哭死了呜呜呜,我想把那个爸爸和妈妈怒骂一千遍一万遍,再把那群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全部打跑。”
“不知道小夜现在怎么样了……唉,我又想起了闻导,只不过,他们现在没在录综艺,肯定也没有交集了。”
梁音夜的手根本抽不回来,还被他牵着。
听见这话,她的指尖下意识地动了动。
——倒也没有那么肯定啦。说不定他们正牵着手在看电影呢。
她又试着抽了抽,却被他警告地投来一眼神,随即握得更紧。
梁音夜隐隐有种预感——等回家后他才要同她算账。
不是不算,只是刚才不是时候。
这种预感不是没有根由,瞧,他现在已经变得很凶了。
还警告她,还瞪她。
她在心里轻叹一口气。
他们悄然无息地离开了影院,回她的住宅。
这一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不知在沉思些什么。她悄一觑脸色,又实在难看得紧。
梁音夜上着网。
这个时间点,已经有好几批观众看完,随着看完电影的人数在增加,网上的议论愈发热烈。
好像,不是所有人的原生家庭都那么幸福,不是所有人,都是健康快乐地长大的。
尤其是女孩。
看得清楚的人,便可以看得出:这个世界,其实男孩是一个世界,女孩是另一个世界。
即使,看起来好像身处同一个世界,但是面临的待遇却永远不会相同。
只有幸运的一部分人,能够摆脱这些区别对待。但是无法抹掉否认,还有更大一部分人无法摆脱,仍在泥沼。
在电影里,女主一直在和姐姐弟弟抗争。这种家庭模式下的第二个孩子,很少能够幸运地得到公平的对待。不是没有,是很少。
在相关话题的讨论里,很多人都在共情、分享自己的故事。
有人即使没有经历过,但是在看完这场电影后,却也不妨碍他们代入与共情。
网上逐渐掀起了一波对女主父母的征伐。
无数人开始讨论、分析、批判、自省。而对角色的征伐总是难免。
“明明知道那是自己的心结,这个本子就是专门捕你的陷阱,里面放满铁夹,为什么还要去?”
他忽然出声。
梁音夜指尖一顿。
她沉默了半晌,才哑声答了一句:“陷阱、铁夹也没办法。那是我唯一一条路。”
并无旁路可选。
好歹只是陷阱和铁夹,不是绝路,那她就能走。
“闻晏,这是我自己的事业选择。它在害我,也在救我。”她定定地看着他,与他对视。
眼神依旧充满力量,依旧是曾经那头犟犟的小牛。
闻晏:“我怕你不得所求,却被反噬。”
“我会把控好的,每部戏结束我都会自我调节很久。”她说服着他,哄着他。
即使又是在骗他。
他看她许久,眉心始终不曾松开。
到了住宅楼下,她准备与他道别。车门一开,他却同她一道下车。她以为这是他的礼貌,要下车送她,可直到她回身要走,他却还跟着时,她才讶异地分去一眼。
闻晏单手插在兜里,微微笑:“我也住这里。”
他身后的车,小池已经开走。就那么从她跟前驶离。
她那张漂亮的小脸上,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不然你以为,我平时都是翻墙进来找你么。”他扯了下唇,随手圈过怔住的人,带她进去。
深夜里, 闻晏站在家中的落地窗前,眸光清冷幽深地定在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彩。
网上对她这两部作品的所有评价他都能读懂。他是导演,他还是闻晏, 他不可能体会不了那些评价,只会读得比所有人更深。
而在那些评价中, 其中出现最多的词语就是“支离破碎”。
电影里, 她那份浓重的破碎感的背后,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在无人知晓的深夜, 她曾如何绽放,又曾怎样枯萎?
手指间的烟燃到尽头的时候, 手机铃声也恰在此时响起。
他怠懒地看了眼,点了接听。
“妈。”
傅毓女士发来了她的慰问, 将家中近日情况一说,又迟疑地问起儿子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绯闻:“你跟小夜现在?”
傅毓只是想问问他们现在的情况。
她知道儿子过去的心思, 当初是她亲手切断,她也知道他们这几年都没怎么联系, 最近听见那些传闻又热闹起来, 才想会来问一下。
不想,得到的却是极冷淡的回答:“您已经干涉过一回,还要再干涉吗?”
傅毓愣了好久。
“不是, 我……”
“可惜,我不是五年前那个无能为力的闻晏了。”他淡淡阖眼。
傅毓的眼睛直接红了。
她声音很轻,忍着哽咽:“不是, 不是要干涉, 妈妈只是关心你。”
“所有的债务全都还清,即使我想接近她……也有这个资格。”
“我知道……我记得的。我当初制止你, 也是以为这么多钱我们可能要还十几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如果早知道……”傅毓深一叹气,但也没有那么多如果,“妈妈就是想说,如果你们都还愿意,如果有可能的话,那你好好对夜夜。”
闻晏嗓音很淡:“嗯。没什么事,就先挂了。”
“好,你早点休息。”
他又点了根烟。
在烟雾缭绕中,五年前的那一日,很清晰地在倒放。
他那对数月不见的父母突然出现,傅毓告诉他闻氏投资失败,几笔订单接连出事,大厦倾颓,他爸刚刚突发脑溢血,正在送往医院。
恍若晴天霹雳。
傅毓哭着说,这几个月他们一直在周转,但是现在已经再转不动,实在兜不住底了,才会说给他知,叫他去医院一趟。
闻家从前生意做得很大,一朝倒台,欠下的也是巨额债务。
闻晏思绪全乱。很平静的一天,直接被搅碎。
他是打车去的医院,连开车的状态都不能保证。但是在见到满面泪痕的傅毓之后,他又逐渐镇定了下来。
后来,他雷厉风行地将各项事务全都处理完,理清了债务,确认了总数──竟是高达十几个亿。
即使将资产一一变卖,也救不了这把大火。
他原本跟梁音夜一道进入娱乐圈,一切还算顺风顺水,前路还算平坦。他只需担忧工作,再绸缪着与她之间的事情即可。
一夜之间却是变了天。
十几个亿的债务堆了下来。父亲重病,母亲深受打击而颓败,这些担子几乎是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他父亲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那几天,傅毓一直在哭。
他准备好的同梁音夜挑开天窗的计划只得搁置。偏偏傅毓也知道他要去找梁音夜,担心他控制不住情绪,担心他没忍住告白,忧心忡忡地反复叮嘱他说:不能跟音夜在一起,不能拖累人家的。
即使是他离开医院去工作,她想了又想,也仍是不放心,还发来微信叮嘱:【那你记得和小夜说清楚你不喜欢她。】
如命令一般。
不仅不能告白,还担心她那边会有意于他,便要求他主动拒绝。
闻晏快要被逼疯。
其实他又哪里需要她提醒。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开这个口,去与她谈什么未来。
在极致的压迫下,他的神经绷到了极点,情绪也坠到了低谷。那一夜不停在喝酒,尽情放纵地往下喝,只恨不得酒精将自己彻底麻醉。
没成想,竟是造成一夜荒诞。
次日醒来,她已经不在房间。他靠在床头,独自静了很久,才抽过旁边早已全是褶皱的衬衫,抄过车钥匙就出了门。
──他要去追她回来。
无论如何,就算再多的现实在压迫,他也决定不顾。
他会还完的,而她,他也要。他确定自己一定能给她好的生活,只是需要她等等他。而现在,他不能让她走。
却在启动车辆时,他被一辆熟悉的车子拦下。
何昭云从后座下来。
她没有用很犀利的话语,只是与他温声说着话。她说,闻家现在的情况他们很清楚,他们也给予了帮助,只是实在救不了这把大火。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适合跟音夜在一起,他给不了音夜好的生活,她作为母亲的一片苦心,希望他能稍微体谅一二。
他扯着苦笑。
是啊,有哪位母亲,会将女儿交给一个负债十几亿的人。
可是身侧紧攥的拳头,却又在昭示着他的不甘。
紧接着,傅毓的电话也来,也是苦口婆心。语气又急又气,她说他们将他留在梁家生活这么多年,梁家对他这样好,他们一直很感激,他也不能恩将仇报。等声嘶力竭完,又是苦苦哀求,她求他放弃音夜吧,别去找她了。
他的拳头握紧,手背青筋可现,指节泛着淡白。
喜欢,却要克制。
爱意,也要咽回。
他们将一重又一重的枷锁往他身上套,彻底套住了他的步伐。
他被强行制止,再也启动不了那辆车。
那天,他没能追上去。后来,他也做不了任何。他必须克制着自己遵守在合适的线外,不能跨过去毫分。
除非,那座大山从他肩上移开,或者消失。
烟燃尽。
快烫到手指,他却只是淡漠看着。
虽然她那么说,说得也笃定。
但他总是不大信。
他试着去猜测窥探,她这几年的生活。
刚开始放她走的时候,他总是不大放心。但好歹他带着她走了几年,最初最难走的那一阵已经走过来,又有唐微他们在。
就算还有不放心,那一阵子他也确实是分身乏术,只能选择将她交给唐微。
闻晏将燃尽的烟摁灭在垃圾桶。
他给唐微打去电话。
【夜宴】超话内,这段时间各种活动整得如火如荼。
最近这几日在征集同人文的开头,于《圆满》上映第二天投票选出结果,决定统一采取:【听闻夜宴笙箫起……他们于无人处尽欢。】
梁音夜的夜。
闻晏的晏。
笙箫,是她名字里的“音符”。
简单几个字,他们之间的牵扯如藤蔓交织缠绕。
盛宴一场,沉沦一场。如坠春夜,春夜难渡。
在光影斑驳的暗处,他们于无人处尽欢。
这是叫人只是看文字都会觉得心中悸动的文字。
如此美好,如此生动,又叫人沉醉。
寥寥几笔,已经足够各位在脑海中脑补上演一场缠绵缱绻的大戏。
同人文太太们当晚就开始不断产粮,等梁音夜想起这件事点进去看的时候,单独开辟出的模块里已经是一片盛景。
她猝不及防地点进去,没做准备地点开了其中一篇。
目光凝在上面的文字须臾,突然将手机关掉。
心跳飞快,脸颊也热起。
──什么、什么!
他们在写什么!
她她她……
梁音夜猛地站起来,冷静了好久。
──她今天没什么事,准备去唐微说的那家甜品店逛一逛。
她在唐微发过来的图片上看到了几款看起来还不错的面包。
在她收拾着准备出门前,收到了闻晏的消息:
【今天有什么事么?】
梁音夜挑着口红,【想出门买点面包。】
她想了想,补了一句:【我可以给你带点。】
她有点认清现在的形势。她其实觉得挺抱歉,也有些在回避的意思。但是他没有,他也不让,一直在朝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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