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住春夜(芒厘)

小池不由得感慨了声：“怎么感觉夜姐越来越漂亮了？”
这些年，在无形之中她好像有哪里变了，但是真让他说，他又指不出来。
应该是很浅的、很微妙的变化吧。
闻晏半垂着眼在看视频。小池说话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主持人宣布女主角，镜头扫到她的身上。看完镜头从他身上也移走后，他才退出视频，分来一眼，问了声：“什么？”
“哦哦，没什么，我在看夜姐今晚出的图。”小池一边回话，一边随手将手机屏幕递到他面前给他看了眼，“就是这组，拍得不错。——当然，也是因为夜姐漂亮。”
闻晏的视线落在上面，缓慢定睛后，却有微愣。
他看见了最中心的那张图上，被她咬着的一支玫瑰。
玫瑰花。
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但是，这一朵就是不太一样。
小池发现，他哥的眼眸微深了深。
但一转眼，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不过他还是期待地看着闻晏：“你说呢，哥？”
他悠悠扯唇，吐出的字却冰冷无情：“你很闲？”
小池打一激灵，连连摇头：“不，我好忙！”
他连忙撤回手机。
他可能真是吃饱了撑的，竟然想和闻哥聊夜姐。
闻晏的视线重新落回自己的手机上，点进了下一个视频——是众人陆续开始离开的、现场门口处的视频。
梁音夜洗完澡后才发现手机上躺了几条消息。
都是她妈妈发过来的。
【工作还没忙完吗？】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结束呢？】
梁音夜想了想，按了几下手机：【忙完了，刚结束没多久。】
对方似乎顿了一下，才回：【你今晚不回家？】
她好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般。
仿佛是一个多么顺其自然的事情突然拐了个弯，才以至于她如此不可思议。
梁音夜的家就在申城，是以她母亲没想到她明明回了申城，却不打算回家。
她靠在床头，犹豫了下，回说：【我在外面买了个房子。妈，我长大了，该独立些。】
对方被她这几个字气笑：【你一年到头三百六十天没着家，还不够独立呢？】
接下来，有短暂的冷场。
她妈妈应该是缓和情绪去了，过了很久才重新出现：【中秋回家吗？】
梁音夜垂下眼，指尖缓慢地敲在手机屏幕上：【有工作。】
桃桃说中秋的时候可能还结束不了，那大概率就是结束不了。
所以她这么说，倒也是实话。
发消息的时候她有预感这会引起对方生气，而事实上对方好像也真的生气了，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梁音夜抿唇，退出这个聊天页面，转而打给经纪人，聊了下工作的事情。
她平时除了在拍戏还是在拍戏，很少出现在大众视野，休息也不多。前几天刚杀青一部电影，唐微却不着急递新剧本给她挑，而是递来了个综艺。
她不太想接，也没有想去的意愿，表示了拒绝。原以为拒绝之后唐微那边就会去推掉，没想到这回唐微很看好这个综艺，竟是反过来劝她接。
“肆肆呀，要是别的综艺也就算了，你不想去我们就推了，但这个我是真的很看好。这是第一季，无数人在期待，拍好了的话绝对是件好事。而且纪导你也知道，能被他三番五次地邀请，这个拒绝的口咱们怎么张呢？”唐微苦口婆心，“你再考虑考虑。而且你本来就该休息休息了，连轴转着继续接戏继续拍，你愿意我都舍不得。就算你不接这综艺，这个假我也是要给你放的，不会给你接剧本。你就当利用这个休息期顺便接个综艺呗？”
唐微已经劝了她有一周。
梁音夜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有多看好这个综艺。
她无奈地扯扯唇，“我再想想，想好了跟你说。
明天还是先去拍那个广告吗？”
“对，桃桃去接你。今天累坏了吧？早点睡。一个奖而已，一次失败不代表永远会失败，你还年轻，我们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她嗯了声，“我知道，我没有在想它。”
“那就好，快睡吧，好好休息下，晚安宝贝。”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听唐微在哄她接综艺时无意间喊了声“肆肆”的缘故，梁音夜这一晚并没能睡个好觉，而且几乎称得上是糟糕——她做了一整夜的梦。
夜色里，床上的人容颜姣好，却紧蹙着眉。
——她梦见了几年前，有个人喊自己“肆肆”的某个场景。
那道声音太近了，近得就在耳边。可是当她想去捉时，却无论如何也捉不到，再努力，捉到的都是一场空。
天还未破晓，她突然从梦中惊醒，惊坐而起。
缓了好久，才用力又急促地呼吸着，平复着那股心悸。
“肆肆……肆肆。”
梁音夜闭上了眼，面色有些白。
桃桃一早就来接她。
做梦惊醒后，她又睡了会，但是睡眠质量都不是很好，一上车梁音夜就开始闭目养神。
桃桃应该是在跟唐微发微信沟通事情，一边忙一边和梁音夜聊：“夜夜，那个综艺你真不想去吗？我看还不错，而且唐姐挺执着的。”
“还没想好。”
“你有什么顾虑呀？”
梁音夜想了想，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人太多了。”
桃桃：“……”
她想了想，好像还确实。
一共有八个嘉宾，拍摄途中还会有飞行嘉宾，人确实挺多。
在唐微的叮嘱交代下，桃桃硬着头皮稀释这个问题：“其实也还好，夜夜你在圈里待了这么久，感觉到时候都会是你认识的人，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还好？”
梁音夜懒懒睁眸看她一眼，有几分懒怠，似乎在说她在开什么玩笑。
“你几乎没上过什么综艺，这次不妨就去玩玩，说不定你很有综艺感呢？”
梁音夜：“……”
这回她连话都不说了，只用一种荒谬的眼神看着桃桃。
桃桃噎了噎，好吧，确实有点……荒谬。
她轻咳一声，又说：“主要是那边的导演很积极在争取你，已经来了三次了，前两次你都在拍戏所以唐姐都推了，这次正好你休息，所以唐姐才会考虑。人家都三顾茅庐了，咱也不忍心拒绝你说对不？而且人家这么喜欢你，到时候肯定会罩着我们的，所以肯定很好拍！轻轻松松录完走人！”
梁音夜有些好笑。
她将墨镜推上去，示意勿扰，自己要补眠了。
桃桃自动闭麦。
积极争取到此被迫结束。
车子停在目的地，梁音夜推开车门下车，和工作人员一起径直往里走。
忽然间，她好像意识到什么一般，思考着什么，脚步也下意识地慢了下来。
同时，有一行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梁音夜轻抿唇。
她没想到在这里也会遇见他。
好像，一回到申城，就自动被他包围了一般，到处都会是他的气息。
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她这几年才很少回申城吧。
她家虽在申城，但就连那个房子，也是前两个月才买的。
梁音夜戴着帽子和口罩，微低了头，快步与那行人擦肩而过，连头都没有抬。
她很快走进去，闻晏旁边的人注意力却还停留在她身上。
她走得太快，没有停下来打招呼，再一转眼就已经看不了人影，速度快得那人还有点懵，开始不确定起来，怀疑地问：“那人是梁老师……吧？”
闻晏似乎被他这反应取悦到，亦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狭长的凤眼里染上星点笑意。他略颔首笑了下，“是她。”
那人更加凌乱了，怎么从闻导这语气里听出了几分纵容和无奈。
——就好像是在说自家闯了祸的那调皮孩子一样。
可是这两人，不是分道很久了吗？
闻晏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袖口，在出门要上车之际，若有似无地往她离开的方向瞥去一眼。
跑得很快，躲得明显，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
白疼了。
那边，桃桃等上了楼才和梁音夜小声嘀咕：“也不知道闻导来这做什么。”
梁音夜神色如常：“他来了吗？我都没看到。”
桃桃：“……”
这个广告一直拍到晚上八点多才结束。
今天的事情忙完，明天也没什么安排，不用早起，所以梁音夜想带他们去吃个宵夜。
坐在车上，他们热火朝天地商量着要去吃哪家。
几轮推翻后，桃桃提议：“我知道最近有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还挺火，要不去那吃？”
芋芋眼前一亮，与她对着信息：“我也听说过！槐河路那家是不是？”
梁音夜全程只听着，不发表意见。吃什么都好，她不太挑。
而且她也许久没回申城了，不太清楚这些。
到店里刚点完餐，她的电话很适时地响起。
她的视线随意地落到屏幕上，却是忽然一怔。她轻蹙了下眉，凝着那个名字几秒后，方才走去外面接电话。
这家店看起来确实挺火，到处都是人，梁音夜想找个比较偏僻些的角落。
接得太晚，第一次电话自动挂断。但很快，第二次电话就来了。
她也终于找好位置，接起电话。
“梁灿。”
这个地方灯光很暗，在暗处，女孩的声音清凌凌，如这夜里微冷的霜。
听见她的声音，梁灿微微一愣，方才问说：“怎么这么晚接电话？在忙吗？”
“在外面吃饭，出来外面接，费了点时间。”
昨晚那场晚会，在那么多镜头和眼睛的注视下，她的身上找不出一点瑕疵，白得会发光。而这个女孩确实容颜姣好，五官像是女娲娘娘精心雕琢的作品，无一不精致。轻一垂眼，神色虽淡，却淡得叫人莫名觉得宁静。
“哦，这样。”
“有事？”
梁灿很少给她打电话。
其实没太多人知道，她其实是双胞胎——和梁灿。
梁灿是姐姐，她是妹妹。
姐妹俩虽是双胞胎，但随着逐渐长大，容貌越长越不像。性格也是，从小就不一样。
虽是双胞胎，但感情不似寻常姐妹的好，平时联络也不太多，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
今晚这通电话……梁音夜猜想，大抵与昨晚她和母亲不愉快的聊天有关。
果然——
梁灿声音略有些严肃：“小夜，妈妈她……她只是想你了，你其实没必要这么气她的。”
她轻叹了口气，“你上次回来还是三个多月前，吃了顿饭就走了。知道你昨天会在申城参加颁奖礼，妈妈提前让阿姨收拾了你房间，从晚上开始就一直在等你回来。”
梁音夜沉默了两秒，只道：“昨晚结束确实挺晚了，在外面住比较方便。”
“听妈说，你在外面买了房？”
“嗯。”
“那你……以后回申城，是不是就直接去那里了——就更不回家了？”
“……梁灿，都是成年人了，我认为搬出来住很正常。”
她不接受这隐隐的绑架。
如果是熟悉她的人就会发现她微蹙的眉心，看得出她的心情好像并不是很好，有点闷。
“我知道你喜欢住在家里，有你陪着他们，是一样的。”她软了声，补充道。
“不一样的，小夜，你是你，我是我。”
梁音夜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梁灿，他们还在等我，有什么事你给我发微信吧。我这次在申城不会待很久，过两天就走了。”
她明显已经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趣。
梁灿说不出话来。
挂断电话后，梁音夜却没有着急回包厢，而是在原地站了很久。她仰起头，想看看能不能看见天上的月亮。
但是今晚天气不太好，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是个没有光亮的夜晚。
再次响起的电话铃打断她的思绪，这次是唐微。她继续打电话过来说那个综艺的事情。
梁音夜一边往回走一边跟她聊了几句。
刚走进门，她与一个人擦肩而过。梁音夜没太注意，只埋头走路，将讲完的电话挂断，却不想，手腕
突然被来人扣住。
她错愕抬眸——
他淡淡地垂来视线。
“这么陌生了吗？认不出我了吗？”
她微怔。

梁音夜不知道他们这是得有多巧，两天见了三次，足足见了他们过去一两年的量。
以至于在这里看见他时，她还有些恍惚，不确定是真是假。
这家店到处都是人，刚才她特地找的这里。
但他可能也是看中了这里的僻静，才从这里走过。
她抿了下唇，小声：“认得出。”
怎么会不认得？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近五年，又一齐进入娱乐圈，近乎合体地工作了两年。
他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熟悉彼此的人，怎么可能会认不出。
无非就是不想认。
虽然她刚刚确实是没看到，但就算看到了，她也会和白天一样装作没看到。
她却半点没有愧疚感，低头在看他握住自己的手，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让他松手。
男人的手背可见青筋，那是成年男性独有的力量感。还有就是——他确实握她握得挺用力。
“哦？我还以为你认不出。”
虽然他没明说，但梁音夜感觉得到，他是在说白天的事。
她故意避开，她也知道他肯定看见她了，却没想还能被捉住算账。
不挑明还好，摊开了清算，这就令人赧然了。
她有些不自然地动了下嘴角。
前任再见，总是让人莫名觉得，谁先不淡定谁就输了。
她抬起脸，强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找我有事吗？”
闻晏凝她两秒，“跟谁来吃饭？”
——倒像是朋友一样正常询问和聊天。
可是她想，他们现在没到“朋友”的程度吧？
她别开眼，“我助理他们。”
他轻颔了下首。就在她觉得没事想走的时候，他提了一句：“这里安静，刚才你说的话我听到了点。”
她不解地看他，不知道他说的是哪句话。
他温和了些：“那个综艺不错。纪导这回很认真在整，筹备了很久，到时效果应该也会很好。”
梁音夜眨了下眼，没想到他会说到她工作的事。她“嗯”了声，表示知道，又指指里面：“我要进去了，你也去忙吧。”
话说到这，该放手了。可他依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她的手腕动了动，想挣脱。
闻晏眸光渐深。他喉结轻滚了下，嗓音喑哑：“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么？”
梁音夜眸光闪了闪，她轻怔。
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握紧成拳。
他扯了下唇，声音里似有嘲意：“我以为，我们再怎么也不会变成陌生人。”
她抿紧了唇。
回到家时已近凌晨。
她没怎么吃，主要大家在一块聊天。
昏暗的屋子里阒然无声，刚才的热闹犹在耳边，却如浪潮般骤然退去，走进门时，她也好似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只剩下她一人的世界。
这个房子一百多平，她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但自然比不得梁家。
可她好像更喜欢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感觉。
也感觉自己更加归属这里。
手机响了好几下，都是梁灿发来的。
她只瞥了眼第一条，对后面的就失了兴趣。
梁灿：【我跟妈妈还是希望你中秋能回来，毕竟一年就一次，回来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她洗完澡后穿着睡衣，找了首歌放着，又去拿红酒。
将自己放松到极致。
难得的悠闲，也是难得的惬意。
窗外霓虹遍染，好像无形中也减少了屋中的孤寂。
一杯红酒入喉，不知为何，她的耳边一直在回响刚才闻晏说的最后一句话。
声音近得仿佛此刻他就在她的身边，偎着她的耳畔亲口在说。
他的嗓音声音低低哑哑，自带磁性，天生的蛊人，总能带起一片的悸动。
她敛下乌睫。
明明才只一杯酒，怎么就会醉人。
——“你总躲着我做什么，梁音夜。”
微冷，带着不悦，意见很大。
可是，不清不楚的关系，不避开，不躲开……她又能怎么样呢？
她就是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去缠着他。
很可惜，他却不懂她的好意。
她撇了下嘴。
不让躲，也躲了五年了。
一开始，她确实是刻意地在躲。因为那一晚过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更不必谈什么责任问题，甚至当时她一跑就跑去了国外。借着工作，在那边流连了有月余。
而事发之时躲走，等时间一久，事情只会愈发难处理。没说的话，便再难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