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别人去取就行,你需要的是好好休息,”邵卿洺怜惜地捏了捏熙宁的脸蛋,原本肉嘟嘟的,现在却消瘦了许多。
“其他人怎么说得清到底是什么样的症状,不过现在叶先生很清楚了,以后就能对症下药。”
邵卿洺并没有听懂熙宁的言下之意,而是捏熙宁的脸上了瘾,手感真好,熙宁被他捏得话都说不清楚,没好气地推开他的手。
“圣上有没有在听我说?”
“在听在听,叶先生会对症下药,”邵卿洺含笑凝视,“宁儿说的话,每一个字,朕都会牢牢记住。”
“那就好,如此我便放心了。”熙宁低喃。
邵卿洺撩开龙袍,露出腿上的护膝,“宁儿你瞧,朕今日戴着这护膝,一刻都没取下过,暖和得很。”
熙宁心里却想着,今晚得再熬夜给邵卿洺做一副,好换着用。
“李公公呢?”熙宁问道。
“喊他做什么?”邵卿洺不悦,二人世界不需要旁人在场。
熙宁不理他,冲着门外喊了一声,李安循声而来,见邵卿洺脸色不好看,双手交握着,毕恭毕敬地站好。
熙宁走到邵卿洺身边,跪坐在地毯上,伸手去脱他的鞋袜,李安忙奔过去,“宁姑娘,这种粗活交给老奴来。”
熙宁并未阻止,点点头,看着李安将邵卿洺的裤腿卷到膝盖处。
熙宁用小指抠出一小块药膏,在手心反复揉搓,随着掌心温度的提高,药膏开始融化,散发出阵阵药香味。熙宁把掌心覆盖到邵卿洺的膝盖上,他顿觉暖意融融,很是舒服。
“李公公,你照我方才的样子,给另一只膝盖敷上药。”
李安照做,可不知为何,邵卿洺总觉得熙宁的动作更轻柔,他更受用一些。
“李公公,往后每日三次,即便是酷暑之日也得敷药,叶先生说,冬病夏治,效果更显著。”熙宁交代李安,“先敷上片刻,再使劲按摩揉搓。”
李安恭敬道,“是,老奴记下了。”心中却有疑问,这种事宁姑娘不亲自做吗?
邵卿洺也是这么想的,直接问了出来,“宁儿,李安的手脚重,朕不要他,”巴巴看着熙宁。
熙宁扬起脸,露出极明媚温婉的笑容,“宁儿的手劲可比不上李公公,叶先生交代了,力气越大效果越好。圣上也希望能早日痊愈吧。”
邵卿洺亦笑,“还是宁儿想得周到。”
李安满肚子吐槽的话,只能在暗中翻白眼来表现。
待膏药全部吸收后,熙宁放下裤腿,又在邵卿洺的脚下垫了个垫子,减少膝盖的承重力,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力。
熙宁将瓶瓶罐罐收拢好,告诉李安,都放在一个统一的地方,找起来也方便,用完了就去找叶先生拿。
李安一一记下。
邵卿洺听着熙宁的话,心中觉得很不踏实,又见熙宁皓白玉腕肌肤赛雪,让人挪不开目光,鬼使神差地就捉住了她的手。
熙宁神情一僵,手上一抖,药瓶应声而落。
李安眼疾手快地接住药瓶,放在桌上,又极识眼色地退了出去。
熙宁抬眼,一双杏眼雾气朦胧,带着一些水色,邵卿洺想要出口的话,就此咽了回去。
“宁儿怎么哭了,是朕不好,朕唐突了宁儿。”
“不是,我只是想起圣上年少时吃过的苦,一时有些感慨。”熙宁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泄露了情绪,当真不应该。
邵卿洺放开熙宁的手,顺势揉了揉她的头发,“朕已经习惯了,再说了,这些事都过去了。”她的发质柔滑光亮,好似上好的绸缎,邵卿洺爱不释手,“宁儿以前可不是多愁善感的人。”
熙宁笑中带泪,“我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让圣上见笑了。”她掩饰起情绪,福一福身,“圣上还有政务要忙,我就先退下了。”
邵卿洺颔首,“朕这里有李安伺候,你无需挂心,好好休息。”
熙宁娉婷离开,邵卿洺把李安叫进来,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看了许久,邵卿洺道,“你有没有觉得宁儿今日说的话,像是……像是……”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总之让他心绪不宁。
李安小心翼翼地道,“圣上先饶恕老奴,老奴才敢说。”
“朕恕你无罪,你大胆说。”
“宁姑娘今日像是在……交代……遗言。”
最后两个字说得极为小声,邵卿洺还是听见了,脸色倏然一变,李安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不住磕头。
“起来吧,朕说过恕你无罪。”邵卿洺哑声道。
李安唯唯诺诺,站姿笔直。
“你说她到底要做什么?”
“是否与荣亲王有关?”
邵卿洺猛地站起身,又缓缓坐下,“她答应过朕,不会掺和进来。”
“圣上啊,宁姑娘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吗?”李安急了,他也是越想越不对劲,放在从前,这些事她都是亲力亲为的,怎会交代自己去做。
邵卿洺也是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熙宁执拗得很,她觉得对不起自己,想要弥补,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助自己,还真是她会干的事。
邵卿洺逼自己冷静下来,无妨无妨,只要熙宁还在皇宫,就不会有事。
“李安,你去找碧玉,让她放下其他一切事务,务必盯紧宁儿,倘若她要出宫,立即来报!”
“是,老奴这就去办!”
邵卿洺捏着额角,希望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曾晓柔已数日未见到顾晓春,难免想念,缠着曾晓宇帮她牵线搭桥。
曾晓宇被妹妹缠得没办法,不得已告诉她实情,“我已同他说过你的事,但他没有接话,应该是对你无意,听哥哥一句劝,你还是放弃吧。”
曾晓柔却不以为意,“女追男隔层纱,我就不信他看不上我,”她睨曾晓宇一眼,“哥,傅姝是怎么把你追到手的,你同我说说,让我也学一学。”
曾晓宇为难道,“这怎么能一样?”其实他早就被傅姝吸引,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曾晓柔却是不懂其中的缘由,追问道,“怎么不一样了?顾晓春比你多长一只眼睛还是多条胳膊?”
“晓柔,你别无理取闹,”自从顾晓春婉言谢绝后,曾晓宇就明确知道妹妹没戏,但怕伤到她的自尊,一直没有提及。
曾晓柔不乐意了,“我努力追求自己的幸福,怎么就是无理取闹了。”她气得扭头就走,哥哥不帮她,总归能找到帮她的人。
曾晓柔找的帮手便是碧玉,她为了顾晓春可谓想尽办法,她知道碧玉是沈岸的小师叔,沈岸虽不待见她,但只要有碧玉做靠山,她就什么都不怕。
曾晓柔是以跟着碧玉学武为由接近她,前几日大雪纷飞,碧玉无处习武,在配房又施展不开,无意间在星云殿找到一处空地,练得兴起时,见有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一直看着她,被发现了也不胆怯,还夸赞她巾帼不让须眉。
闲聊时才知道她是曾晓宇的妹妹,碧玉同她一见如故,尤其是在吐槽沈岸方面,更是一拍即合。
沈岸那几日总是莫名耳根发红,无故打喷嚏,就是因为碧玉和曾晓柔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曾晓柔告诉碧玉,沈岸总是对她怀有敌意,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他了。
碧玉主动要教曾晓柔武功,还循循善诱,表示知道曾晓柔的哥哥武艺高强,可毕竟不能保护妹妹一辈子,只有自己学好本领,才不会吃亏。
曾晓宇原本不想吃这个苦,可为了同沈岸作对,咬咬牙就答应了,但坚决不同意拜碧玉为师,她可不想和沈岸同辈,怎么着也要在辈分上占沈岸一个便宜。
碧玉眨眨眼,作弄沈岸的事,她可太愿意做了。
于是在叶天祺付天成和曾晓宇的见证下,碧玉同曾晓柔义结金兰。
沈岸知道这件事后,无语了半晌,摊上这样一个不靠谱的小师叔,他都没处去哭。
顾晓春不善言辞,扔了一坛酒给他,只说了一句,“你我同为圣上的暗卫,辈分相同。”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沈岸高兴起来。
曾晓柔偷鸡不着反蚀一把米,如此一来,她比顾晓春也大了一辈,看她还有脸纠缠。
顾晓春投去一瞥,“不生气了?”
“不气了!”沈岸喜形于色,就让曾晓柔占这个便宜又如何。
“不气了就帮我做件事。”
“你说,”沈岸现下心情很好,做什么都愿意。
顾晓春又扔给沈岸一套太监的衣服,“去宫门口悄悄把傅姝带进来。”
“啊?”沈岸眼神一跳,“顾统领,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呵,此事自然是圣上允准的。”
“呵,”沈岸亦冷笑,“我们这位圣上何时变得这么有人情味了。”
“他说,傅姝的心情,他感同身受,国家社稷固然重要,儿女私情同样不可割舍。”顾晓春微一抿唇,“这可是圣上的原话。”
沈岸嘴角蕴淡淡笑意,“我不该在背后编排圣上。”
“圣上早猜到了,他说,你不懂爱,他不会怪你。”
“我不懂爱?”沈岸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顾晓春仔细端详沈岸,“若是懂爱,又怎会经常寻衅滋事,故意惹恼不相干的人。”
沈岸还在揣摩顾晓春话里的意思,顾晓春一跃而起,“傅姝还在宫门口等着,你不去的话,我便去了。”
“去去去,我去!”哪怕知道傅云敬误会了顾晓春和傅姝的关系,沈岸也不能再让他们多加接触,让误会越演越烈。
顾晓春眼眸含笑,这个傻子,说他不懂爱,他比谁都心思剔透,说他懂,他又愚蠢吃醋,总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沈岸将傅姝带进宫,寻了个偏僻的宫殿,交代道,“你此番进宫,虽说经过圣上的允准,还是需低调,委屈你换上这套太监的衣服,行事也可方便一些。”
“我省得,多谢沈副统领。”
“不用谢我,要谢还是谢顾统领吧,我可没出什么力。”沈岸不敢邀功,要不是顾晓春古道热肠,圣上哪会主动提出让傅姝同曾晓宇见面。
他却不知顾晓春这么做,一来当然是心疼师兄相思之苦,二来,也是告诉其他人,傅姝另有所爱,他和傅姝没有任何关系。
傅姝笑靥甜美如花,“谢你和谢顾统领是一样的。”
沈岸心下一动,笑意从心底漫出,“你看出来了?”
傅姝接过衣物,唇角轻扬,“小女子可什么都不知道。”一闪身就进了偏殿。
沈岸眸中含清亮笑意,这女子真古灵精怪的,难怪铁汉铮铮如曾晓宇也溺毙在她的柔情似水中。
星云殿东厢房。
曾晓宇此时手中攥着一块白色的布条,上面隐约可见洗不净的浅红色。
这是当日傅姝给曾晓宇包扎时,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发生了那么多事,经历多少生死大劫,他始终将这布条揣在怀里。
虽说他如今已摆脱荣亲王,可毕竟还是见不得光的人,即便将来能出皇宫,傅尚书会认他这个女婿吗?
听闻傅尚书已将师弟认作乘龙快婿,自己同傅姝还有未来吗?
他同傅姝相识匆匆,离别也匆匆,他们没有任何的定情之物,只有这包扎的布条,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同傅姝相知相知过的证据。
不然,他会以为这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傅姝推门而入时,他眨了眨眼,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傅姝竟然入了他的梦,还是自己太过想念,将曾晓柔认错成傅姝。
他苦笑,“晓柔,别闹。”
自己今日不过呵斥了她一声,她竟然扮成傅姝来做弄自己。
“曾大哥,是我,”傅姝带上门,走到曾晓宇身边,说话柔柔的,是她特有的嗓音。
日思夜想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曾晓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呆呆看着傅姝,不敢动一下,生怕自己一旦碰触,梦就醒了,傅姝也就不见了。
“你是欢喜傻了吗,还是不愿见到我?”傅姝调笑道,主动抓起曾晓宇的手,放到自己脸上,“你摸一摸。”
“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我来看你了。”
下一刻,曾晓宇的唇就压在了傅姝的唇上,吞噬了她所有的话语。
从前他们的相处总是发乎情止于礼,现下,绵长的相思终于生根发芽,曾晓宇霸道湿热的吻,夺走了傅姝胸腔内所有的气息。
许久,才结束了这个炽烈的吻。
曾晓宇抚摸着傅姝嫣红的唇,“我真的不是在做梦?”
傅姝红着脸,轻轻抽了曾晓宇一个巴掌,嗔怪道,“你说呢。”
曾晓宇将傅姝拥入怀中,一刻都不想放开她。
傅姝感受到曾晓宇前所未有的热情,羞怯又喜悦。
曾晓宇这时才发现傅姝穿着太监服,惊道,“你是如何进宫的?”
“是顾统领和沈副统领带我进来的,圣上也是默许的。”
曾晓宇这才放下心,他最怕的就是自己连累到傅姝。
“顾统领说你现在还不方便露面,要见你,只能我来。”
曾晓宇揽住傅姝的肩膀,“我听晓春说了,这次能寻到我母亲和妹妹,全靠你。”
傅姝不好意思道,“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劳。”
“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的福星,”曾晓宇神色动容,低头再次亲吻傅姝。
唇齿纠缠间,傅姝听到他含糊的话语,“若有将来,我定好好待你。”
傅姝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更紧地拥抱住他,有这句话,也就足够了。
熙宁又是一夜未眠,给邵卿洺做了一对新的护膝,天亮时实在太困了,手中还拿着针线就睡着了。
碧玉悄悄起身,从她手中拿走针线和布料,放到桌上,又给她盖上被子,叹了口气。
昨日李安同她说了熙宁的事,经过她的细心观察,熙宁当真是有古怪,若说前夜是希望圣上早日用上护膝,熬了个夜也就罢了,昨夜又是如此,有这么着急的吗?
熙宁睡眠浅,碧玉刚动了下她就惊醒了,想要起身,被碧玉按下,“天才刚亮,你再睡一会。”
“行,等圣上快下朝了,你就叫醒我。”
碧玉嘴上答应,心中想着当然不能听她的,自己脑子不行,揣摩不出熙宁要做的事,只能用笨办法,盯紧她。
熙宁却只睡了半个时辰就自行醒来,先是将护膝最后的工作收个尾,再用布巾将护膝包好放入柜中,假装不经意地对碧玉道,“护膝在柜子里,我近日记性不太好,若是忘了,你记得提醒我。”
“好,”碧玉心里清楚,熙宁又在交代后事了,想等她不在之后,再由自己拿给圣上。
熙宁洗漱后,就披上外衣出门,碧玉忙跟上去,“熙宁,你要去哪?圣上还没下朝呢。”
“我去趟御膳房。”
碧玉满腹狐疑,但她现在的任务就是跟着熙宁,还不能让她看出自己的动机,笑眯眯地问,“去拿什么好吃的吗,我也要去。”
碧玉向来馋嘴,熙宁倒是没有怀疑。
熙宁到了御膳房,就熟门熟路地翻找自己需要的原材料,御膳房里应有尽有,小厨房的东西可没那么齐全。
熙宁最拿手的自然是桃花饼,可现在季节不对,只能做双色马蹄糕和山楂糕,较容易保存。
碧玉见熙宁做了许多,奇道,“是做给圣上的吗?他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现在这个季节,多放几日没事,圣上爱吃我做的糕点,我之前总是犯懒,今日有空,就多做一些。”
碧玉看着熙宁,她这是担心以后再也无法做给圣上吃了吗?
“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
碧玉从她脸上抹下一小团面粉,笑道,“是啊。”既然熙宁不愿让她知晓,她便装作不知好了。
熙宁提了两个食盒,其余的让御厨存放到阴凉处。
碧玉从她手中抢过一个,“挺重的,我帮你提。”
熙宁知她心意,也不揭穿,只道,“我去乾清宫你也要跟着吗?”
“我送你到门口总行吧?”
熙宁没接话,走到半路上,忽然说道,“我教你做糕点吧。”
碧玉随口道,“我学那玩意干嘛?”
“以后可以做给你的心上人吃。”
碧玉语笑晏晏,“熙宁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只会拿剑,拿不了菜刀。”她想了想,又道,“我确定还没有人能让我心甘情愿地放下剑,为他洗手作羹汤。”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碧玉措辞道,“那熙宁你现下是做给你的心上人的吗?”她还是想探一探熙宁的内心,能帮圣上的,还是得帮一把。
熙宁沉默了,良久才道,“怎么把话扯到我身上来了。”
碧玉不学也罢,尔岚已尽得自己的真传,倘若邵卿洺将来想要再尝一尝自己的手艺,想必安亲王也不会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