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吐了口气,自己又不是没长嘴,既然心中有疑惑,为何不找当事人问清楚?
熙宁刚要问邵卿洺,门口响起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圣上,顾统领回来了!”
第106章 背后之人
顾晓春和沈岸沿着暗卫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踪,追出了京城,一直追到落叶镇,才同负责跟踪的暗卫顺利会和。
那是一间破旧的大宅子,应该许久无人居住,不知对方是临时在这歇一晚,还是这便是他们新选择的落脚地。
暗卫张顺抱一抱拳,“顾统领,他们进去已有两个时辰,属下猜测,他们今晚会住在此处。”
“做得好,给你记一功,”顾晓春道,“让兄弟们轮流休息,三更天准时行动。”
“是!”
为了不惊动当地百姓,顾晓春决定在夜半动手,最好能速战速决,尽早将曾晓宇的家人带回京城。
追踪了两天一夜,所有人都很疲累,靠着大树小憩。
顾晓春主动要求守夜,让其他人能得到充分歇息。
沈岸睡了半个时辰就来换班,顾晓春一会还要指挥行动,得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你继续睡吧,我不困,”顾晓春遇事容易兴奋,更何况事关大师兄,也许成败就在今日,他着实无法安睡。
“那我陪着你,一个人守夜怪无聊的,”沈岸往顾晓春身边一坐,突然问道,“顾统领,哪一天不做暗卫了,想要干点什么?”
“没想过,”顾晓春淡定道,他顾家几代人都是皇家暗卫,他一出生,人生就被安排好了,他没有想过别的选择,况且,除了暗卫,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也没想过娶妻生子?”
“你今日这么闲吗?”顾晓春淡瞥了沈岸一眼,“那你呢?”
沈岸双手枕着脑袋躺下,“我啊,我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起来,养鸡种花,看日出日落,钓钓鱼,好不惬意。”
顾晓春沉思片刻,“你若不介意,你我二人做个邻居如何?”
沈岸一骨碌坐起身,凝视着顾晓春,“此话当真?”
“当真。”
“好,”沈岸舒心一笑,“一言为定。”
“时间差不多了,叫兄弟们起来。”
所有人集结完毕,顾晓春一挥手,大家蹑手蹑脚地往大宅而去。
暗卫行动向来是两人一组,可以互相掩护。
因为对大宅内的环境不熟悉,顾晓春将人分为几组,谁先找到曾晓宇家人,就发信号通知大家。
顾晓春和沈岸放倒几名守卫后进入内宅,刚推开一间房门,就同一位姑娘来了个四目相对。
姑娘身边还坐了位老妪,正是曾母。
顾晓春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人,他让沈岸发出信号,自己对着曾母道,“老人家,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速速跟我们离开。”
曾母可能是被吓坏了,又或许一贯谨慎,坐着没动,但手下意识地拉住了曾晓柔的。
曾晓柔嫣然一笑,“母亲,他们的确是来救我们的。”
“你怎么晓得,莫着了他们的道,给你哥添乱。”
“因为他是哥哥的师弟顾晓春,顾大哥。”
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但既然曾晓柔识得顾晓春的身份,曾母不再怀疑,颤巍巍地站起身。
顾晓春见曾母腿脚似乎不方便,二话不说,背上她就走。
沈岸也护着曾晓柔,一路上遇到不少守卫,都不是顾晓春和沈岸的对手,很快就撤到了宅子外,
顾晓春吩咐张顺,“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记住,一个不留!”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尽显冷酷之色。他今日若放过他们,他日这些人就都是圣上的敌人。
上了大路,顾晓春将曾母和曾晓柔安排在马车上,快马加鞭,连夜回京。
顾晓春已经三天没合过眼,现下救出曾母和曾晓柔,一颗心定了下来,就有些发困,骑在马上几次差点睡着。
他虽是铁汉铮铮,可也不是铁打的。
曾晓柔看在眼中,邀请顾晓春进马车休息,顾晓春不肯,但曾母又来劝,马车宽敞,并非孤男寡女,不用避嫌。沈岸也来劝说,表示自己会守好这班岗,让顾晓春踏实睡觉。
顾晓春只得答应,但还是坐到曾晓柔的对面。
可刚才倦意袭来,真正坐到马车里却没了睡意,索性就问起曾母被囚禁的事。
在曾晓宇行刺皇帝的当日,曾母和曾晓柔就被带出了白马寺,辗转多处,最后住进了一间别院。稳定数日后,忽有一日,她们又被带上马车,一路奔波。曾母年纪大了,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风湿发作,受了不少苦。
尽管知晓对方用自己来控制曾晓宇,但究竟是谁,曾母和曾晓柔都无从得知。
“没关系,从这一刻起,你们自由了,大师兄也自由了。”
曾母对他表示感谢,让曾晓柔给他磕个头,顾晓春赶紧拒绝,“在下受不起。”
“受得起,顾大哥,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曾晓柔笑逐颜开,坚持要给顾晓春磕头。
顾晓春以内力压制,不让她跪下,如此纠缠了许久,才作罢。
曾晓柔语笑嫣然,“顾大哥竟然没认出我吗?”
顾晓春识得曾母,她身边的自然就是曾晓柔,只是过去了那么多年,若是曾晓柔不认,他的确不敢认。当下只得低声道,“女大十八变,在下确实认不出。”
“顾大哥你却一点都没变呢。”曾晓柔一眼就认出了顾晓春,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沈岸虽在外头赶车,心思可都在马车里,他万万没想到,躲过了傅姝,还有曾晓柔这一茬。
顾晓春讪讪道,“是吗?”他有点后悔坐进这马车,但现在退出去,又有些失礼。他寻思半晌,终于想出一招,“沈岸,我来替你驾车。”
却被沈岸一口回绝,“不用,你安心坐着。”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在。
顾晓春坐立难安,最后只能以假寐来缓解尴尬。
后来就一路睡回了京城,沈岸再想替换,见顾晓春睡的香,自己也就硬抗了下来。
李安在南书房门口徘徊许久,才鼓起勇气道,“圣上,顾统领回来了。”
他也不想打扰圣上和熙宁姑娘的,可顾晓春那是带着重要证人回来的,他不敢不汇报。
顾晓春想得全面,回到京城后,先接上曾晓宇,再一同进宫。
曾晓宇见到母亲和妹妹安好,激动地热泪盈眶。
曾母能活着再见到儿子,也是老泪纵横。
熙宁见邵卿洺有要事处理,想先行告退,邵卿洺却道,“你留下一起听。”
顾晓春不愧为他最信任之人,完全不需要他交代,就干得细致周到。话从曾晓宇嘴里直接说出,让熙宁听到,可比自己转述,要有理有据,可信得多。
顾晓春将曾晓宇押到邵卿洺面前,邵卿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曾晓宇,他比顾晓春长得更秀气一些,若不是知道他是个杀手,若说他是个读书人,邵卿洺也是信的。
母亲和妹妹就在身边,曾晓宇此时已无后顾之忧,缓缓下跪,先给邵卿洺磕了个头,“谢圣上不计前嫌,救出罪人的家人,无以为报,圣上想知道什么,请尽管问。”
“好,朕一件件问,你要保证所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是,罪人曾晓宇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谎言,必遭万箭穿心之苦。”
熙宁只觉得奇怪,邵卿洺审案子为何非要自己在场,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心头突突一跳,难道是……
邵卿洺捋了捋思路,“第一件,白马寺杀小李子一事,是你做的吗?”
曾晓宇深深弯下背脊,“是罪人所为。”
“小李子与你有冤?”
“无冤。”
“有仇?”
“无仇。”
邵卿洺微微蹙眉,“既然无冤无仇,为何要夺他性命?”
“自然是为了杀人灭口。”曾晓宇有问有答,十分配合。他如今只想赎罪,皇帝要治他罪,无论什么样的惩罚,他都罪有应得,只要母亲和妹妹平安,他已了无牵挂。只是愧对傅姝,但时间总会治愈一切的,过一段时日她就会忘了自己,傅尚书再给她找个好人家,夫君必然是京城贵公子,锦衣玉食的生活才适合她。
“灭口?这么说之前还发生了什么?”
“小李子身上的毒药,是罪人的主子给的,为的就是毒杀安亲王。主子的计策很巧妙,可不知为何,小李子却失手了,还来不及下毒,毒药就先被搜了出来。”
熙宁睁大眼睛,这件事她最清楚不过,她经历了几次循环,才获知真相,救下安亲王和尔岚。此计甚毒,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让尔岚背锅,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能重启人生,谁都会以为尔岚才是真正的凶手,而她服毒自尽,更加会印证这一点。
曾晓宇继续说道,“谁知圣上竟然没有问罪小李子,仅将他赶出京城,他的使命已然完成,留着反而是个祸端,主子便命我杀他灭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样他才能安心。”
熙宁忍不住问道,“你主子是谁?他为何要那么做?”
曾晓宇下意识瞥了邵卿洺一眼,邵卿洺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看向顾晓春,顾晓春鼓励地点了点头。
“彼时,宫里宫外流传开圣上耳疾越发严重,恐无法再主理国事,而圣上未婚无子,势必要找新的继承人,如今尚在京城的邵氏皇亲只有安亲王和荣亲王,当时圣上又刚好将安亲王从漠北召回,明眼人都觉得安亲王便是圣上属意的继承人,那另一位就坐不住了。”
此时,当事人之一的安亲王得知邵卿洺正在南书房审理当日小李子的案件,带着尔岚匆匆赶来,刚好听到曾晓宇的话,同邵卿洺四目相对,当日的计划是管用的,但代价也是巨大的,自己和尔岚差点就死在了小李子手里。
熙宁也坐不住了,这话说得那么明显,字字句句都指向荣亲王,造谣仅凭一张嘴,荣亲王若要这个皇位,何苦还要助邵卿洺继位,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她还来不及质问曾晓宇,安亲王抢先问道,“本王问你,小李子妹妹的事,你可知晓是怎么回事?”安亲王一直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件事,而这是小李子对他恨之入骨的原因,他想弄清楚。
曾晓宇摇头,“这个罪人不知,主子也从未提起。”
邵卿洺又问,“第二件,太后寿宴之时,刺杀安亲王的也是你吧?”
“是,也是同样的道理,安亲王不死,主子寝食难安。”
熙宁倏然站起,手指着曾晓宇,可由于太生气了,指了半天,只说出四个字,“一派胡言!”
曾晓宇对着熙宁拜了拜,“罪人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那我问你,既然荣亲王犯下如此罪孽,你为何之前不说?”
“因为罪人的母亲和妹妹被荣亲王当做人质,一日在他手中,罪人一日就要听他的话。”曾晓宇道,“顾晓春可以作证,罪人曾经说过,只要救出家人,罪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顾晓春掷地有声道,“宁姑娘,属下可以作证,此话千真万确。”
熙宁沉默,但还是不相信这么多事都是荣亲王所为。
“第三件,”邵卿洺顿了顿,“凤栖山刺杀朕一事,人赃并获,你是逃不了的,让朕不解的是,荣亲王明知道戒备森严,为何还要你来送死?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熙宁轻哼一声,事情还未明了,怎么口口声声就是荣亲王了。
曾晓宇简短道,“刺杀只是其中一步棋,荣亲王有其他计划。”
“什么计划?”
曾晓宇再次摇头,“罪人不知。”
邵卿洺蹙眉,可荣亲王之后并没有动作,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其他事要交代的吗?”
曾晓宇寻思片刻,“文常青是被解浩海蛊惑,才到处宣扬圣上被上天惩罚,才会双耳失聪,而解浩海是荣亲王的人,对外却说是为安亲王办事。”
安亲王还不知晓这件事,当即大怒,“好个解浩海,本王非找你算账不可。”
尔岚握一握他的手,顿时就抚平了他的毛躁。
“荣亲王也曾命罪人带人火烧文府,但没有成功,后来才知晓是圣上保护了他们。”曾晓宇被关在李司的别院,由文常青看守,之前的种种,也就得到了解释。
文常青及家人死里逃生,也归功于熙宁,她百感交集。可若要她相信所有事皆因荣亲王而起,她绝不能接受。
“之前荣亲王府有个姬妾,因不小心听到他交代罪人任务,被他活活掐死,连夜从后门抬出府,随意找了个地方掩埋。”
这事邵卿洺曾听李司说起过,可熙宁不知,也不会相信。
“胡编乱造,荣亲王向来洁身自好,哪来的姬妾,”熙宁涨红了脸。
尔岚也是大吃一惊,在她心中,荣亲王和姑姑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之前种种,党派之争也好,谋权篡位也罢,那是他们男人之间的事,她不懂,可现下说到了荣亲王的人品,她决计不信荣亲王是那样的人。
什么姬妾,他眼里心里只有姑姑,根本瞧不见旁人。
“是从越国秘密带回来的,”曾晓宇觑了熙宁一眼,“庆云楼的花魁。”荣亲王对熙宁姑娘另眼相看,他自然是知晓的,多少次,只要他提到熙宁的名字,荣亲王哪怕再生气,也会缓和了神情,熙宁简直就是自己的护身符。可在此之前,荣亲王身边确实有不少女人,只是做得比较隐蔽,不让人知道罢了。
越说越离谱,熙宁横眉冷对,“造谣只凭一张嘴,证据呢?那个女人埋在了何处?”
“应该是乱葬岗吧,”此事不是曾晓宇处理,他并不知细节。
“乱葬岗,那就是找不到了?”尔岚也大着胆子插嘴。
邵卿洺无比庆幸现下是同曾晓宇当面对质,就这样熙宁还是不信,倘若由自己转述,那就更被动了。
看来荣亲王给熙宁灌的这碗迷魂汤,下了太多料。
邵卿洺也有些没辙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李安在门外道,“圣上,叶先生和付先生求见。”
付天成去西域寻找致毒的药物,这一回来就急着要见邵卿洺,想必是有所收获。
邵卿洺道,“快请。”
叶天祺和付天成进来后,南书房站满了人,顿时感觉有点挤得慌。二人见熙宁、尔岚和安亲王也在,再加上几个从没见过的男子,大家神情各异,也有些诧异。看来得不是时候啊。但事关重大,他们不得不即刻告知邵卿洺。
“付先生,西域一行,可是查到了什么?”
“启奏圣上,草民不辱使命,已查清毒物来源。”
付天成这一趟西域之行,可谓是精彩纷呈,也艰难至极。毒药来自西域某小国,付天成明朝暗访,深入险地,才弄清楚,龙涎香同一种只有西域才有的香料结合在一起,会散发有毒气体。这种毒气便是导致邵卿洺耳疾的原因。
此香料极难辨识,而且没有味道,若不是付天成精于医术,觉得不对劲,恐怕就错过了。
期间,付天成救治了西域小国的王后,同国主成为了好友,国主在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
邵卿洺听完,“如此看来,这味香料必藏在乾清宫。”
李安脸色大变,能进乾清宫的香料,都经过他的手,若真如此,他难辞其咎。
叶天成摇摇头,“如果是其他东西,或许会被忽略,可香料,历来是制毒的关键,是我重点关注的对象,我早就寻遍整个乾清宫,除了龙涎香,并无其他香料。”
李安在心里感激叶天祺,他的清白算是保住了。
付天成迎着邵卿洺疑惑的目光道,“我们猜测,这香料应该是在某个人身上,只要出入乾清宫,同龙涎香结合在一起,就会释放毒素,腐蚀圣上的身体。”
有一句话付天成没说出口,这个人必须是邵卿洺最亲近的人,能时常出入乾清宫,还不会被人怀疑,多项条件加起来,就只有一人最为符合。
熙宁自己也意识到了,只觉得好笑,出声道,“付先生和叶先生是在怀疑我?”
“宁姑娘,我们不是怀疑你,”叶天祺语气随和而肯定,“但也许有人会利用你的信任,将东西放在你身上,你却并不知晓。”
怎么可能会有人将东西放在熙宁身上,她却未有察觉呢,也太离谱了。
尔岚和安亲王也觉得不可能,两人窃窃私语。
叶天祺却很坚持,“宁姑娘,你再仔细想一想。”
熙宁颦眉沉思,荣亲王每一回游历归来,都会赠送她香水或是香膏,说是当地的特色,而味道是她最喜欢的蔷薇或是百合香,后来改成了香露,味道清淡,使用方便,留香时间也更长,她最喜欢洒在衣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