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贵太妃斥道,“皇族没有亲情,只有权力。”
武王沉默地负手踱着步子,细想着其中隐情。
“晏姝手段确实够狠。”贵太妃屏退左右,声音低得只有他们母子三人听见,“我怀疑这段时间那些小道消息都是她故意放出来的。”
先是利用太后传出她是完璧之身的事实,迫使有心之人放下忌惮,再利用帝后已反目,且皇后急需子嗣这一点,诱使对手心动,以此让人以为她要从四位亲王之中挑选一位合乎心意之人上位。
偏偏就有人先坐不住了。
贵太妃完全没想到凤王会是第一个,而且……
“凤王正妃是先帝所赐婚,当年先帝亲口说出‘秀毓名门,性禀柔娴’八个字,而今凤王却因感情不和而把正妻降为侧妃,朝中那些御史们绝不可能放过这个弹劾的机会。”贵太妃说着,面色凝重,“宫里只怕有的热闹了。”
武王没说话。
晏姝确实狠,只是他总觉得这些事还有蹊跷。
“王爷,太妃娘娘!”管家匆匆而来,递上请帖一份,“护国公命人送来请帖,说是请王爷过府一叙,他想就着昭阳公主和晏公子的婚事跟王爷详谈。”
“这个时候约我谈婚事?”武王冷笑,“谁信他谁是傻子。”
“那王爷去吗?”
“当然要去。”武王冷道,“本王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帖子告诉他,就说我明日一早过去拜访。”
“是。”
果然不出贵太妃所料,凤王一党的大臣们还没能如愿见到皇后,朝中几位御史也纷纷抵达跪求,弹劾凤王违逆先帝旨意,苛待结发妻子,立身不正,有损皇族尊严。
凤王男子之身擅闯后宫乃是死罪,可视为图谋不轨,理该按律法处置。
凤王一派的大臣们则厉声训斥:“一派胡言!凤王进入后宫乃是有事当面与皇后禀报,何来意图不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老臣愿以死证明凤王清白!”
“臣也愿意以死证明凤王清白!”
晏姝如磐石一般稳坐凤仪宫,对外面的动静不予理会。
“传本宫旨意,若有想死谏的,抹脖子碰柱子悉听尊便,本宫绝不阻拦。”晏姝嗓音冷冷,“有想辞官的,亦可随时脱下那身官服,本宫绝不挽留。”
南歌领命而去,把晏姝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勤政殿外的大臣。
勤政殿外两派大臣已经吵了起来。
一派认为凤王固然有错,可刑不上大夫,更不该私刑杖打亲王,且皇后无权降凤王的爵位。
至于凤王擅闯凤仪宫一事更是子虚乌有,何况最近摄政王也频频出入凤仪宫,为何皇后不发落摄政王?
御史一派则认为凤王在凤仪宫对皇后不敬,甚至有僭越冒犯之嫌,结合他把正妃降为侧妃的举动就推测出他居心不轨,拥有想靠皇后上位的不臣之心。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皇后只是降了他的爵,已经是格外开恩,他们不应该抗议,否则便是大逆不道。
双方很快引发了口水战,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凤仪宫的晏姝听不见,也不想听。
案上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着她批阅,她没空去理会朝臣们的叫嚣。
凤王是堂堂亲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一场震动。
但震动不会太久。
就像历代帝王上位之后就会伺机铲除政敌一样,皇后也让不过是在用手里的权力铲除异己。
引发恐慌是必然的,有朝臣请命也是必然的,晏姝早料到了他们的反应。
只是事到如今,大概不会再有朝臣说她是替皇上稳固帝位——或许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皇后就是野心勃勃,她想自个儿独揽大权,垂帘听政。
跟皇上没有任何关系。
皇上只是她坐上皇位的棋子,是她垂帘听政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还能活着多久,大概要取决于他还能被利用多久。
太后坐在宫里想了半日,傍晚时分再次来到凤仪宫。
为了她的儿子,她不得不来。
晏姝倒也没为难她,很快就让人把她请了进来。
“晏姝。”一袭华服的太后站在晏姝面前,面如寒霜,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这一切都是你的算计是不是?”
晏姝正在阅览着手里的折子,闻言淡道:“本宫不明白太后的意思。”
“你不明白?”太后甩袖在一旁坐了下来,声音里隐隐听得出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分明比谁都明白!”
晏姝抬眸瞥她一眼,仅仅一眼,很快又垂眸看折子去了。
“本宫给凤王罗列的罪名,哪一桩是冤枉了他?”她闲适而从容地开口,“西楚国律禁止妻为妾,妾为妻,何况凤王夫妇还是先帝亲赐的婚事,如此草率就把正妃贬为侧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太后怒道:“这件事是萧氏同意了的,她心甘情愿!”
“她是不是心甘情愿,跟凤王是否犯法毫无关系。”晏姝眉目一冷,威仪顿现,“太后在宫中这么多年,应该比我更了解他这是什么行为。”
太后好不容易维持的风度,在晏姝几句话之下又濒临失控。
她冷冷道:“就是因为你故意算计他,否则凤王绝不可能无缘无故贬妻为妾!”
“太后这话说得真可笑。”晏姝不疾不徐地一笑,笑容充满讽刺意味,“分明是你的儿子利欲熏心,反倒成了本宫的不是?本宫何曾让他贬妻为妾?何曾让他擅闯凤仪宫?又何曾让他对本宫抱有非分之想?!”
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晏姝这个贱人!她从一开始就纵容着流言的发酵,让人以为她要废帝重立,让人误会他们都有机会。
她还借此机会迫使凤王催促着凤家急急凑齐税款,结果税银刚送到国库,她一个翻脸就把凤王降为郡王?
凤王把正妃降为侧妃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腾出一个正妻位子给她。
这个贱人处处放任流言,处处给人制造上位的假象,结果她……她根本就是故意算计凤王!
想到这里,太后心头骤然发冷。
晏姝真是好深沉的心计,好冷酷的手段。
她到底想干什么?
把所有王爷铲除殆尽,她自己就能为所欲为?
“太后回去吧。”晏姝淡漠开口,“你是太后,本宫暂时不会对你如何,但是太后若插手了不该插手的事情,只怕本宫——”
“在哀家面前一口一个‘本宫’,你现在是连伪装都不屑了?”太后冷冷抬眸看她,“皇后,你能不能如实告诉哀家,你到底想要什么?”
晏姝语气淡淡:“本宫想要的东西,太后给不了,又何必多问?”
太后冷笑:“哀家给不了?难不成你还想要皇位?”
晏姝漠然一笑,淡定地批阅奏折。
太后目光落到案上,两摞小山一般高的奏折都在等着批阅,而晏姝此时批阅奏折的神态……像不像先皇昔日的模样?
太后心头大震,原本觉得不可思议的想法,此时仿佛突然间就成了笃定的可能,她震骇地盯着晏姝:“你……你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
晏姝神色漠然,为什么不能有这样的想法?
“晏姝,这是大逆不道!按律要诛灭九族的。”太后伸手指着她,颤抖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你……荒谬!简直是荒谬!”
“太后这么激动做什么?”晏姝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太后面前,漫不经心地一笑,“太后汲汲营营这么多年,不也是为了权力吗?”
“哀家跟你不同!”
“确实不同。”晏姝点头,“你为自己和儿子筹谋,我为自己筹谋,不就这点区别?”
太后厉声反驳:“后宫不得干政——”
“历代女子不可做的事情多得是,本宫就算做了又如何?”晏姝眉目骤冷,“太后但且看看,规矩祖制能不能约束得了本宫的行为?本宫的胆大妄想和大逆不道到底能不能实现!”
话音落地,晏姝扬声开口:“来人!”
太后脸色大变:“晏姝——”
“太后还是多想想被幽禁在郡王府的儿子吧。”晏姝眸心微细,眸光凛冽生寒,“若太后行事不安分,本宫随时把凤王的首级送到太后面前,以慰太后思儿心切。”
太后大骇:“你敢?”
“你可以看看本宫敢不敢。”晏姝转身,吩咐进来候着的内侍,“把太后送回仁寿宫,即日开始,不许太后随意在宫中走动。”
“是。”
“南歌。”晏姝淡淡交代,“你亲自去一趟仁寿宫,让宫人都乖一点,别让本宫有机会大开杀戒。”
南歌领命:“是。”
太后厉声指责:“晏姝,你这般大逆不道,先皇地下有知,绝不可能放过你,你会遭到报应的——”
太后声嘶力竭地喊着,随即被慌张的内侍堵住嘴,强行拖了出去。
晏姝从容在案前坐下来,淡问:“容隐,你觉得本宫会有报应吗?”
“不会。”容隐声音低沉,“主子会得偿如愿。”
晏姝转眸看向容隐:“本宫之前的提议,你考虑怎么样了?”
容隐一怔,随即垂眸:“属下……没什么需要考虑的。”
“嗯?”晏姝眉梢上挑,“这意思是同意还是拒绝?”
“属下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容隐声音紧绷,“属下任由主子处置。”
晏姝本来挺严肃的,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嘴角一抽:“听着倒像是本宫要把你送上刑场似的。”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晏姝考虑片刻:“本宫要不要挑个良辰吉日……算了,今天对付了凤王和太后,本该庆祝庆祝。”
什么是吉日?
她心情好的日子就是吉日。
晏姝放下奏折,起身往外走去:“走吧,本宫去跟皇上谈谈。”
毕竟也是大事一桩,出于尊重,让他知道一下又何妨?
很快抵达崇明殿。
晏姝在御前侍卫的跪迎下拾阶而上,推开殿门,举步而入。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木然没有情感的声音来自内殿,带着说不出来的恐惧和不安,一声声传入耳朵。
晏姝一袭凤袍往内殿走去,很快看见了坐在明黄屏风前的夜容煊。
往日不管有没有帝王威严,至少打扮得俊逸贵气的夜容煊,此时披头散发歪在锦榻上,抬起手指在半空中划拉着,像是对着虚空的人影说话:“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
晏姝站定在不远处,怜悯地看着他:“皇上看起来像是得了癔症,是受过什么刺激吗?”
“我没杀你,我没杀你,我没杀你……”夜容煊没有任何反应,像是陷入梦魇中出不来了似的,嘴里不停的重复着相同的话,“我没杀你,我没杀你——”
“不,就是皇上杀的我。”晏姝缓步走过去,忽然弯下腰,附在他耳轻声说道,“皇上不但杀了我,还杀死了自己的孩子,本宫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皇上不记得了吗?”
这幽冷的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带着死神索命一般的阴森意味,让人不寒而栗。
夜容煊像是突然受了刺激一般,站起身剧烈地挥手,要赶走死神似的:“不!不是我,你别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滚,你给我滚开!”
晏姝朝后退了两步,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皇上真可怜。”
夜容煊动作一僵,砰的一声跌坐在榻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今日凤王来见本宫,原本是想借着本宫的势力上位,可惜本宫对扶持另外一个男人做皇帝没兴趣。”晏姝淡淡一笑,“毕竟被人辜负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多了可遭受不住。”
夜容煊缓缓抬眸。
“凤王已经被幽禁。”晏姝平静地告知他事实,并郑重宣布,“为了庆祝计划顺利,本宫今晚决定招个人侍寝,看能不能一举怀个皇子或者公主……皇上觉得怎么样?”
夜容煊脸色骤变:“你要红杏出墙?”
“怎么能叫红杏出墙呢?”晏姝讽刺地冷笑,“皇上现在就是个废物,只等着本宫的一纸废帝诏书而已,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本宫的丈夫?”
夜容煊伸手欲抓她的袍子:“晏姝,你不能这么做,混淆了皇族血脉,皇室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
“从本宫肚子里出生的孩子,就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血脉。”晏姝避开他的触碰,并无情地转身离去,“皇上待在这里继续梦魇吧。”
“晏姝!你丧心病狂,祸乱朝纲!你会遭到天打雷劈——”
眼前一道黑影如闪电划过。
正在疯狂叫嚣咒骂的夜容煊,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飞,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狠狠撞到柱子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入耳。
没说完之后话也戛然而止。
当值的御林军跪了一地,个个低着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
“皇后陛下。”晏凌风从不远处走来,躬身行礼,“卑职参见皇后——”
“大哥不必多礼。”晏姝语气淡淡,“本宫过来看看皇上,他最近精神不太好,癔症有点厉害。”
“卑职明白。”晏凌风低着头,心领神会,“卑职会让皇上好好静养,绝不让任何闲杂人等打扰到皇上清静。”
晏姝嗯了一声:“此处安排可靠的人守着就行,大哥还是把精力多放在自己的婚事上。”
“是。”
晏姝举步离开。
回到凤仪宫,晏姝先在宫人伺候下精心沐浴了一番,换了身宽松闲适的衣服。
宫人准备好晚膳,琳琅满目的御膳很是丰盛。
“南歌。”晏姝坐在膳桌前享用美食,说话的语调像是闲谈天气一般轻松,“晚膳结束之后放你回家休息一天,后天再进宫当值。”
南歌站起身谢恩:“是。谢皇后陛下。”
“不用多礼了。”晏姝示意她坐下,“自打进宫你就没休息过,本宫也不能把你当成铁人用。”
南歌摇头浅笑:“臣每日要负责的事情不太多,其实算不上累。”
“累不累的也该回去陪陪舅母,尽尽女儿的孝心。”晏姝语气轻松,“顺便代本宫跟舅母问好。”
“是。”
虽晏姝未曾遵照历代皇帝的起居饮食习惯,但今晚因要让南歌出宫回家,是以晚膳比往常更早一些,结束之后黑幕尚未落下。
晏姝命人给她拿了两套头面,以及几样贵重的补品:“这些带回去给外祖父和外祖母补补身子,两套头面都是适合外祖母和舅母的款式,你带回去给他们。”
南歌福身行礼:“多谢皇后陛下。”
“青雉,你和锦溪一起送南歌出宫。”晏姝吩咐,“定要让南大人安然回到府里。”
“是。”
同时走了三个人,殿内好像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晏姝把南歌整理出来的重要折子抱上,转身走去东暖阁,在暖阁里的案前坐了下来。
一室安静。
御墨清香很快萦绕在室内,晏姝神色沉静,不发一语地专注于批阅奏折。
当细微的湿气伴随着几丝清冽香气钻入鼻翼时,她淡淡开口:“沐浴过了?”
容隐恭声答:“是。”
他专程回摄政王府沐浴了一遍,换了身干净衣裳。
“用了香?”
容隐隐在暗影处的脸垂了垂:“……是。”
晏姝嘴角扬了扬:“虽然味道好闻,但下次别用了,不安全。”
影卫常隐于暗处执行特殊任务,身上不能沾有任何气味,这是规矩,也是为了自保。
“是。”
晏姝瞥他一眼:“紧张吗?”
容隐下意识地摇头:“不紧张。”
晏姝浅笑:“本宫不信。”
容隐抿唇:“……”
“替我把这些折子看完。”晏姝斜倚到榻上,“批了半天折子,本宫累了。”
容隐眉眼低垂:“先皇遗诏,属下不得干政。”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晏姝语气平静,说完这句话,忽然抬眸望向容隐那张脸,若有所思地开口,“后宫不得干政……先皇是不是早早就把你当成后宫来培养?”
容隐垂眸,耳根子微微泛红:“属下不知。”
晏姝盯着他此时像是少年一般纯情的反应,一时觉得有趣,只觉他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冷酷凶狠模样截然不同。
有种极致反差的呆萌感。
晏姝收回视线,语气从容淡定:“把这几本折子看一看,我们就去休息。”
容隐不敢再拒绝,上前几步,拿起案上的奏折翻阅起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
坐着宫中马车出宫的南歌,在宫门外意外地遇见了景王。
御林军正在盘查出宫车辆,青雉道明马车里坐着的人正是南歌时,景王抬头看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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