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隐敛了眸子:“属下不敢。”
不敢什么?
晏姝瞥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幽深难测的光芒。
不敢紧张吗?
晏姝微哂,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到后窗前站定。
推开窗户,入目所及不是寻常内宅妻妾居住的院落,而是占地面积极大的校场,远远望去,校场两旁一排排兵器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只是此时校场上空无一人,连摄政王都迟迟都不见人影。
若不是晏姝感官敏锐,只怕真会以为这摄政王府里只有管家和几个小厮呢。
“容隐。”晏姝看着空荡荡的练武场,声音波澜不惊,“许久没见你展示身手了,去练练?”
容隐应是,从雕窗一跃而出,身姿一掠便飞身上了校场。
晏姝眯眼看着,暗道还真是眼熟得很啊。
身姿一样的挺拔瘦削,身手一样的快如鬼魅。
气度也是一样冷峻如剑,沉默寡言,来去如风。
晏姝嘴角扯了扯,忽然觉得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很奇妙。
今日大概是等不来摄政王了,晏姝如此想着,就这么安静地站在窗前,静静看着练武场上挥舞着长枪的身影。
暗卫其实更擅长的是暗器。
容隐的身手更是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杀人于无形,兵器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
只是晏姝想看他练练,他也就真的只是练练而已。
不大一会儿,小厮去而复返。
“摄政王身体不适,今日不适合见客。”小厮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请皇后陛下恕罪。”
晏姝转头看他,眉梢微挑:“看来本宫今天来的不是时候。”
小厮不敢说话。
“行吧。”晏姝站起身,“稍后带个话给摄政王,让他改日有空进宫一趟,本宫想跟他谈谈。”
“是。小的一定把话带给摄政王。”
“容隐。”晏姝转过头喊了一声,“我们该回去了。”
话音落下,那个迅疾如风的身影从窗外飞身而来,转瞬如影子般掠到了眼前。
回宫的路上,晏姝声音平静地开口:“容隐,进马车。”
青帘微动,一身黑衣的容隐已经进了车厢。
“容隐。”看着眼前半跪在车厢里的男子,晏姝眉梢微挑,“你可有话要与我说?”
“属下……”容隐低着头,沉默须臾,“属下应该提前了解摄政王的身体状况,免得主子白跑一趟。”
晏姝表情顿时微妙,眸心划过一抹异样光泽:“没别的了?”
容隐抿唇:“请主子明示。”
晏姝:“……”
马车里一阵安静。
晏姝目光落在他头顶,忽然意识到容隐跟别的影卫是不一样的。
他是整个玄隐殿的统领。
除了忠诚之外,他还需要有统筹策划的能力,以及跟别的影卫不同的私人情绪。
虽然这种情绪不太明显,也轻易不形于色,但确实存在。
“……行吧。”晏姝嘴角微扬,暂时放弃追问,“你觉得摄政王府有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有。”容隐点头,“跟玄隐殿有几分相似。”
晏姝嗯了一声:“你的想法呢?”
“摄政王府卧虎藏龙,本就是先皇留给主子的势力。”容隐低垂着头,“跟玄隐殿不同的是,玄隐殿只负责训练影卫的个人能力,出来的影卫精通杀人和情报。摄政府里的高手更像是一支精锐兵马,他们钻研谋略和排兵布阵,机关阵法,各种兵器和暗器都使得得心应手,以后若有需要,他们会是一支战无不胜的飞骑。”
晏姝淡道:“你对摄政王府了解不少。”
“是。”容隐点头,“所有跟主子有关的势力,不管是忠心的还是敌对的,属下都会派人去查清楚。”
“以前怎么不说?”
“主子一直没问。”容隐答得坦荡。
坦荡得让晏姝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甚至不由自主地生出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曾有五年朝夕相处的情谊,所以才导致容隐对她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情感。
这种情感让他忠诚之外,还多了一些其他影卫所没有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情绪波动。
晏姝定定看着他,心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她再次开口问道:“容隐,你擅长易容术吗?”
容隐微默,低垂的眸子掩去了眼底波澜不惊的光泽,好一会儿才点头:“会一点。”
晏姝淡笑:“你此时这张脸,是你的本来面目?”
“是。”
“那摄政王擅长易容术吗?”
容隐垂在身侧的手微紧,眼底浮现些许异色:“他……应该……”
“应该?”晏姝淡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用这种不确定的词汇了?”
容隐抿唇:“属下该死。”
“还有件事。”晏姝眉心微皱,眉眼染了几分厌恶,“前阵子本宫做了个噩梦,梦中你不在身边……本宫很想知道,什么情况下你会离开本宫?”
临死前那个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无法否认自己曾经确实经历了那样一件事。
可容隐的忠心不可能变质。
她真真切切地记不起来,死之前那三年里容隐在干什么。
此时认真思索这件事,晏姝总觉得她不是死而复生,而是做了一个长达三年的梦,梦里的人很少,只有她和夜容煊、晏雪三人。
哦,还有晏雪那个已经三岁的孩子,以及满殿被杖毙的宫人、嬷嬷、稳婆。
其他人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似的。
让她每每回想起来,总有一种雾蒙蒙的感觉。
“属下不会。”容隐声音低沉,“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属下都不会离开主子,除非属下死。”
晏姝微怔,心头泛起一丝细微的波动。
除非死吗?
晏姝阖眼回想,很多事冥冥之中似乎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那场梦究竟是发生过的事实,还是对她的一场预警?
人死后,真的可以重活一次吗?
马车一路抵达宫门外,换乘凤辇,往凤仪宫而去。
一家之主秦儒文心情似喜似忧,似苦恼又似犹豫不决。
每每看着秦妖娆这个女儿,他都忍不住想心情复杂,更多的却是激动欣喜,面上再也没有往日的鄙夷不屑,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疼爱之色:
“妖娆,那天你进宫,皇后娘娘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突然册封你做昭仪?其他女子呢?那天不是好多个贵女一起进宫赏花的吗?”
“父亲问那么多干什么?”秦婉君一脸嫉恨难耐,“那么多贵女一起进宫赏花,别人都是安安分分陪皇后,只有您这个女儿勾引皇上呗,不然怎么就被封为贵人了?”
说着,恨恨地瞪了一眼秦妖娆:“长得就是一副祸水容貌,难怪能被皇上看中。”
“你给我闭嘴!”秦儒文瞪了她一眼,转头又看向秦妖娆,“妖娆啊,你看你是家中庶女,没怎么见过世面,进了宫万一有行事不周之处,皇后说不定会治你的罪。”
秦妖娆平静地看着他:“父亲是想让我抗旨不遵吗?”
“不是不是!为父的意思是,皇上到底是要你,还是要秦家的女儿?”秦大人笑得奸猾,一副算计模样,“若是皇上只要秦家嫡女,为父觉得婉君进宫会比你合适。”
秦婉君听到这句话,面上浮现惊喜之色,正要张口答应下来,却听秦妖娆道:“父亲觉得秦家的女儿对皇上有什么帮助吗?”
秦儒文一听,顿时沉默了下来。
“秦妖娆,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婉君皱眉,“怕我顶替了你的身份?”
秦妖娆始终低眉垂眼,一副不敢招惹的姿态:“皇后亲自点女儿进宫侍奉皇上,女儿不敢欺瞒父亲。”
秦儒文若有所思。
皇后亲自点她进宫?
这么说来,看中妖娆的人其实是皇后,而不是皇上?
“而且那天的帖子父亲也看到了,上面邀请的就是次女秦妖娆。”秦妖娆淡淡说道,“那天被皇后邀请进宫的都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还有郡主和王妃,女儿在那些贵女之中身份最低。除了父亲是个五品官,且在朝中不握实权之外,女儿还是庶女身份,连跟贵女们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她们也根本不认识我,但是皇后去逛御花园的时候,只留了我一人说话。”
秦儒文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想到皇后前些日子给皇帝选妃,心念微转,猜测着皇后的用意:“是不是因为你这张脸生得好,皇后想用你固宠?”
秦妖娆一副不解的样子:“固宠是什么意思?”
“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皇后不可能独得皇上宠爱。”秦大人一副了然的表情,“皇后之下还有四妃,虽然四妃暂时还不完整,但早晚会晋升四妃。皇上妃子越多,心思分散得越厉害,以后谁得宠谁失宠,没人敢预料。”
秦妖娆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皇后身为中宫娘娘,需要端庄贤淑,自然不可能跟其他嫔妃一样争风吃醋,但是她又担心皇帝以后被其他妃子吸引,威胁到她的地位。”秦儒文一副什么都明白的表情,“所以就需要一个貌美听话的人帮她笼络住皇帝的心。”
秦妖娆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秦大人自以为摸清了皇后的目的,于是打消了让婉君进宫的念头,“既然如此,你回去好好休息,让你母亲给你准备两身新衣裳。”
语气微顿,他满怀希望地看着秦妖娆:“妖娆啊,为父的仕途前程可全靠你了,进宫之后一定要争气,皇后一上来就给你三品昭仪的位份,这可是要你获得盛宠啊!千万不能辜负皇后的期望。”
秦婉君眼神阴冷地盯着秦妖娆。
“父亲放心。”秦妖娆低着头,掩去眼底淡漠情绪,“我不会忘记父亲和母亲的养育教导之恩。”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秦儒文想到最近宫里的局势,又有些不太放心,“最近宫中不太平,你先不要惹皇后娘娘生气,如果皇后不让你靠近皇上,你就先安分一段时间。”
昨日户部尚书府都被抄了,此事震住了满朝文武,弄得人心惶惶。
秦儒文虽一心想要荣华,却又担心女儿太过急切会惹怒皇后,在这个节骨眼上连累秦家大祸临头。
“父亲放心。”秦妖娆平静地点头,“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魏氏捏着帕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总觉得这小贱蹄子已经生出了逆骨。
理智告诉她不该让秦妖娆进宫。
待她以后地位稳固,一定会报复她们母女,就像皇后对待护国公夫人和妹妹一样。
都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可是魏氏心里分明比谁都清楚,皇后懿旨没人敢违抗,何况老爷一心仕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他只怕做梦都要笑醒,怎么可能会反对秦妖娆进宫?
秦大人确实欣喜。
他做了半辈子才做到五品,还是个没实权的五品官,在那些中枢大人们面前根本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就像突然走了狗运,他怎么能不高兴?
“明儿……不,今天晚上就把裁缝叫过来,给妖娆量身添置几身漂亮衣裳。”他朝秦夫人吩咐,“还有首饰也准备几套,别到了宫里让人看着寒酸。”
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皇上看了才喜欢,若是一副穷酸样让人看得倒胃口,以后还怎么获宠?
秦夫人脸色微变:“老爷这话说得轻巧,添置衣裳不要钱,还是准备首饰不要钱?账上已经没多少银子……”
“你这个当家主母就这么一点眼界?”秦儒文眉头一皱,不悦地看着她,“等妖娆以后进宫获了皇上宠爱,赏赐自会源源不断地送过来,还在乎这点衣服首饰钱?”
秦妖娆嘴角微扬,缓缓点头:“父亲说得是。等女儿以后得了皇上宠爱,不管是漂亮的衣服还是珠宝首饰,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秦婉君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召大姐进宫。”秦妖娆转头看向秦婉君,眉眼泛起笑意,“让大姐也见识见识皇上的后宫是什么样子。”
秦婉君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谁稀罕?”
看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不要脸。
秦婉君气得拂袖而去。
此后两日秦妖娆过得前所未有的舒畅。
像是奴才翻身做了主子,转瞬间从以前人人可踩的卑贱庶女成了秦家的二小姐。
堂堂正正的二小姐。
没人再提庶女两个字,也没人再把“贱蹄子”、“小贱人”等恶毒的字眼挂在嘴边。
唯有魏子珩还有些贼心不死。
这日魏子珩又到了秦妖娆的院外,轻叩两声院门之后,径自推门而入,丝毫不管自己这个举动合不合宜。
“表妹!”
秦妖娆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想也没想就起身走到床前,摸出枕头下面一把生了锈的匕首——这是她一直以来放在枕头下防身用的。
防的就是魏子珩这个禽兽。
匕首握在手里,右手垂在身侧被垂下的袖子挡住,秦妖娆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心里不安,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门前,她冷冷地望着魏子珩:“魏公子即将参加恩科,如果这个时候传出什么行为不端的名声,只怕纵有再多的学识也无济于事。”
魏子珩脚步僵住,缓缓眯眼:“你这是在威胁我?”
他脸上两日前挨打的淤青还没完全消散,此时看着分外滑稽可笑。
“不是威胁。”秦妖娆戒备地盯着他,语气冷漠,“父亲对我进宫的期望很大,你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一些不好听的传闻,到时候不止我倒霉,你会摊上更大的祸事,不信你可以试试!”
魏子珩脸色一变,盯着她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心痒难耐,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立刻把她剥光……
得不到她,实在让他不甘心。
他的眼神里透着浓郁的欲色,不发一语地看着秦妖娆,秦妖娆被他盯得不安,握着匕首的掌心不由自主出了汗,面上却一派镇定不惊。
因为魏氏对魏子珩纵容的缘故,在秦妖娆这个院子里几乎没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哪怕她尽可能地躲着魏子珩,他却总是阴魂不散似的,随时随地出现在她小院外。
好几次几乎让他得手。
秦妖娆害怕至极,知道这个家里没人会给她撑腰做主,索性偷偷藏了把生锈的匕首在枕头下。
这匕首还是她花费了好大功夫寻来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原以为早上跟父亲谈话之后,魏子珩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还是贼心不死。
秦妖娆心里盘算着,若今日不小心把他刺死在家里,会有什么后果?
她会不会以杀人之罪被抓起来?
秦妖娆做了最坏的打算,好在老天没给她这个机会。
魏子珩冷冷看她一眼之后,压下心里的愤恨,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大概还是怕的吧。
被宫中圣旨册封的贵人,谁染指谁就死路一条,魏子珩就算如何好色,也该知道生命可贵。
秦妖娆松了口气,转身回到房里,把房门关了起来。
今天是最后一天。
秦妖娆有些虚浮地往内室走去,无力地躺在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这三天在家虽然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但时刻提心吊胆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好在明天就可以进宫了。
哪怕进宫面对掌生杀大权的主子,或许不知哪天就命归黄泉了,她也宁愿进宫,而不想待在这个满是恶意的家里。
至少进宫之后,她只要不犯错,或许还能有一些生机,不会有人故意针对她,羞辱她,贬低讽刺她。
皇上和皇后就算脾气不好,也不会刻意针对她一人。
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个人人欺辱打骂的奴才,永无出头之日。
进宫这日,南歌和元宝公公亲自来接人。
宫里的马车奢华宽大,马车后跟着静默无声的两排宫女。
阵仗虽比不得皇后、贵妃出行,但对于秦家来说,足以让他们噤声不敢多言。
秦儒文看着南歌和元宝,满脸堆笑:“辛苦南姑娘亲自来接妖娆——”
“秦大人。”元宝打断了他的话,并提醒他,“南大人现在是皇后陛下身边的女史大人,是有官职在身的,您称呼她为姑娘不太合适。”
秦儒文一滞,连忙赔礼请罪:“瞧下官这记性,按照官衔品级,下官还应该跟南大人见礼。”
说着,规规矩矩地躬身作揖:“下官见过南大人。”
“秦大人不必多礼。”南歌语气淡淡,目光扫过秦家一众主子和下人,“昭仪娘娘离家进宫,按规矩,秦大人应该率家人跪送。”
秦夫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开口:“妖娆是庶女,我们身为她的长辈,难道还要给她下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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