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道:“你那天一大早带人冲进流云殿,灌了云妃避子汤又是怎么回事?”
晏姝皱眉:“太后这是听谁说的?”
“哀家自然——”
“这些流言都是臣妾故意让人放出去的。”晏姝淡淡说道,“太后不必尽信。”
太后神色微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晏姝。
“皇上不近女色,臣妾给她选了那么多家世清白,且都是朝中重臣之家的女儿入宫,一来是为了给皇族开枝散叶,二来也是想帮皇上拉拢朝臣,可皇上死活不愿意踏足后宫。”晏姝放松身体,斜斜倚着靠背,“皇上心里只有晏雪,本宫心寒至极。”
太后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转头看了一眼徐嬷嬷。
徐嬷嬷也是纳闷。
难道这才是皇后急着把晏雪杖杀的理由?
晏姝嘴角勾起冷笑:“臣妾心里清楚,皇上是对臣妾处理晏雪的事情心有不满,但晏雪行为有损,本宫没把她赶出宫去已是网开一面,打发她去清秋殿抄经反省更是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可皇上都做了些什么?偷偷去私会一个不检点的女人,身边连个护从都不带,夜半三更被人偷袭,打得浑身是伤,简直是西楚开国以来最大的笑话!”
一番话疾言厉色,气势十足,太后动了动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晏姝会如此强势。
当然,更多的是对皇上强烈的不满。
虽心里半信半疑,无法判断晏姝这番话到底是真心发怒还是装腔作势,但无疑的,她很乐见晏姝和皇上之间生出隔阂。
皇帝刚登基就如此对待晏姝,甚至丝毫没有一国之间该有的气度和担当,晏姝心寒失望也是正常。
最好在皇帝坐稳皇位之前,两人就撕破脸反目成仇才好。
这样一来,或许晏姝会选择放弃夜容煊,重新扶持一位皇帝?
心里闪过这个想法,太后面上不悦的情绪缓缓收了起来:“皇后心里的委屈,哀家其实也明白。”
晏姝面上如罩寒霜,闻言忽然就沉默了下来,眉眼泛起疲惫阴郁之色。
“不管是皇族还是外面的世家大族,对于正妻的要求都极严,不但要求家世显贵清白的嫡女,更重要的是必须端庄贤淑,宽容大度,要容旁人不能容之事。”太后说着,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哀家也是从你这个时候过来的,深知做好皇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前朝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晏姝默默看了她一眼,甚至是敷衍地应了一句:“太后说得是。”
第102章 你有听哀家说话吗?
“自己的丈夫风流花心,得忍,因为你是皇后。”太后继续滔滔不绝,“皇上生气,你得安抚,要让他以家国为重;皇上遇到烦恼之事,你要想办法替皇上排忧解难,这都是皇后的份内职责。”
晏姝漫不经心地点头:“不但要忍,要安抚,还要笑着劝他去临幸别的嫔妃。”
“想起当年,哀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皇上三宫六院,隔三差五进新人,环肥燕瘦,各种风情都有,防着这个,防不了那个……身为正宫皇后,还必须强迫自己大度,哪怕每个月只有初一、十五两天可以跟皇上独处,也不能争风吃醋……”
晏姝敛眸,悠闲地欣赏着指甲上涂的丹蔲,颜色鲜红漂亮,配上白皙娇嫩的手指,真是越看越喜欢。
太后巴拉巴拉说着,越说越觉得自己一路艰辛,然后心头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恼恨情绪。
恼恨着半路杀出晏姝这个有眼无珠的女人,生生把原本该属于凤王的皇位夺走,让一个愚蠢而低贱的东西坐上皇位,害得她多年筹谋算计终成空,被一个低贱的东西抢走了皇位。
这个女人真是可恨至极!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憎恨,抬头看向晏姝时,却发现她根本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她表情骤然沉下:“皇后。”
晏姝目光微抬:“嗯?”
“你有听哀家说话吗?”太后不悦,“哀家刚才说的那些,你可听清楚了?”
“臣妾耳朵又不聋,自然听得见太后说了什么。”晏姝淡淡一笑,“太后继续。”
太后表情阴郁:“哀家说了什么?”
“太后说自己大度。”晏姝说着点头,“太后确实大度,贵妃母子和淑妃母子至今都还活得好好的,便足见太后娘娘心胸宽广,心地善良,臣妾理该以太后为榜样。”
太后脸色隐隐发青。
如果可以选择,她恨不得把贵妃母子和淑妃母子通通处死。
晏姝这句话到底是夸她大度,还是嘲笑她无能?
她忍不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即将暴怒的脾气。
“……不过皇上确实不像话。”她眉头微皱,及时转了话锋,“他刚登基不久,你也刚进宫不久,明明还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怎么能因为一个不检点的女子离了心?”
晏姝眉心轻锁,幽幽叹了口气:“唉。”
“皇上伤势如何?”太后终于问起最该关心的问题。
晏姝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太后沉默地看着晏姝。
这是一个年轻美丽却心狠手辣的女人,杖杀林英和晏雪,丝毫不顾及皇帝的颜面。
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敢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究竟是愚蠢冲动,还是底气十足?
太后心头微沉,淡淡开口:”虽说你是气急之下才杖杀了林英,但他到底是伺候皇上的人,你这般杀了他,皇上就没有一点不满?“
晏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眉眼明显疲惫:“臣妾昨晚一夜没睡,方才又在勤政殿处理了半天政务,实在没精力再陪太后多聊。”
太后神色微僵。
皇后朝太后下逐客令,大抵也是史上罕见吧。
不过晏姝神情确实倦怠,不似伪装,太后眸色暗了暗,站起身:“既然如此,哀家就不多叨扰了。”
“恭送太后。”晏姝起身,送她到殿门口。
“晏姝。”太后转过头来,眉眼威仪顿生,“静笙虽为凤王侧妃,但到底是哀家表侄女儿,她出身商贾之家,还不太习惯皇族的规矩,以后若有冒犯你的地方,还望你能告诉哀家,哀家自会好好责罚她。”
晏姝微微挑眉:“太后的意思是说,臣妾没有惩罚她的权力?”
太后没料到她如此直白,下意识地说道:“哀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
“凤王侧妃不懂礼数,臣妾自会教她懂得规矩。”晏姝嗓音淡漠,“何况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肆意顶撞臣妾,完全不把臣妾这个皇后放在眼里。臣妾若是不罚她,以后其他贵女郡主都会有学有样,还望太后理解。”
太后身后的徐嬷嬷没忍住看了晏姝一眼,随即细不可察地皱起眉。
皇后竟是如此强硬吗?
果然一点规矩都没有,在太后面前不懂得迂回,说话语气这么硬,难怪皇上不喜。
哪个男人不喜欢娇娇弱弱的女子,反而喜欢一个处处强势霸道的女人?
“皇后的意思哀家算是明白了。”太后笑了笑,笑意并不友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去仁寿宫,哀家会好好与你说道说道的。”
晏姝颔首:“太后慢走。”
太后没再说什么,转身带着她的嬷嬷和宫女们离开了凤仪宫。
晏姝站在殿阶下,目送着她们离开,待到太后走出宫门,坐上御辇起驾,她才转身拾级而上,缓缓跨进宫门。
“南歌。”晏姝声音闲适疏懒,“东暖阁摆上棋盘,我们俩对弈一局。”
南歌浅笑:“是。”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东暖阁,谁也没把太后的到来放在心上。
碍于规矩,晏姝愿意给她表面上的尊重,但太后经验丰富又如何?
掌权这么多年,不照样是个手下败将?
如果她的本领和手段真能威胁到晏姝,今日坐在皇位上的人就不是夜容煊了。
不过话说回来。
晏姝在窗前榻上坐了下来,安静地看着南歌端来棋盘摆在面前几案上,眉头微皱:“明面上靠拢太后,让他们以为我随时有换掉皇帝的可能,或许能让凤王暂时为我所用。”
让他们看到一点希望,就会逐希望而行。
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对于这些皇子们来说,永远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惑。
“我也是这么想的。”南歌点头,“娘娘就算怎么厉害,到底只有一个人,不可能同时与所有人为敌,所以该安抚的可以暂时安抚,最重要的是不能让他们联手,应该逐个击破才是。”
兵者,诡道也。
似是而非,模棱两可,混淆对手的判断力,让他们看到利益在前,偏偏永远捕捉不到。
晏姝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秦家那个庶女怎么样了?”
“秦家主母不是个好相与的。”南歌说道,“不过贵族和官宦之家一直以来嫡庶分明,庶女地位低本不是什么可指摘的事情,但秦夫人那个侄子……”
“秦夫人的侄子?”晏姝抬眸看她,“不靠谱?”
南歌点头,面上浮现厌恶之色:“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在秦家应该没少对秦妖娆无礼。”
晏姝沉思:“秦夫人的侄子一直寄住在秦家?”
“应该是。”南歌点头,“事后我差人问了一下,听说是为了今年的秋闱而来。”
新帝登基会增开恩科。
各地秋闱结束之后,中榜的学子就要进京参加来年的春闱。
秋闱在九月,还有半年。
魏子珩没在当地应考,应该是为了进京拜一个更好的老师,毕竟京城权贵多,拜的老师名为老师,实则是靠山和权力。
“他就算赶考,按照规矩也应该参加当地的乡试,中榜之后,过完年开春进京才对。”晏姝皱眉,“不过既然有长辈在此,到京城求学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但此人如此品行,就算才华横溢,学富五车,也万万没资格入朝,否则便是祸害百姓,为恶一方。”
南歌点头:“我会注意的,他绝不会出现在中榜学子的名单上。”
第104章 驾临摄政王府
夜晚宫灯明亮而柔和,映照着阖眼养神的女子,容颜白皙精致,清贵慵懒。
所有的强势和霸道都在夜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独享静谧时的疏懒倦怠。
“容隐。”晏姝开口,连声音都是倦倦的,一副随时睡着的语气。
“属下在。”
“明日下朝之后,你随我去摄政王府走一趟。”晏姝开口,听着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流露,“我对摄政王有了一点好奇心。”
片刻沉默。
晏姝睁开眼,偏头看他:“怎么了?”
“……没。”容隐头垂低了一些,“是。”
晏姝声音平静:“抬起头。”
容隐微默,随即微微抬起了自己的脸,眼睛却始终是低垂着的,保持着绝对恭敬的姿态。
晏姝细细地打量着他的脸。
容隐无疑是生得极好看的,棱角分明的脸庞犹如雕刻般冷峻,一双沉黑的眼睛永远平静无波,容颜俊美,却始终泛着一层淡漠寒光,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晏姝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就没见他有过什么情绪波动,身上也永远一袭象征着影卫身份黑色单衣。
此时她却忽然生出一个想法。
容隐若失控……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训练有素的暗卫,情绪不外露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历经多年训练,天赋最高、本领最强的人才能坐上暗卫统领的位子。
他怎么可能失控?
晏姝淡道:“去休息吧。”
“是。”
晏姝一个人躺在床上,嘴角掠过一抹细不可察的弧度。
失控的容隐她确实没见过。
这个人从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了非一般的意志,面上像是戴着一层面具,永远窥不见一点情绪流露。
如果以后有这个机会……
晏姝此时压根想不到,她以为强悍冷峻如山岳不惊的容隐,事实远不如她想象中那般冷漠沉稳。
翌日下朝之后,当她带着容隐出宫前往摄政王府时,沉默如影子般跟在身后的容隐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属下先去通知摄政王接驾?”
通知摄政王接驾?
晏姝表情微妙,随口一问:“万一摄政王把我们轰出来怎么办?”
“不会。”容隐低头,“他对主子没有敌意。”
“是吗?”出了宫门,晏姝步下凤辇,转身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没有敌意不代表他就会给我面子,况且摄政王一向孤傲神秘,满朝文武都知道他是个惹不得的人。”
容隐抿了抿唇,沉默不语。
晏姝坐在车厢里,也没再说什么。
虽说皇后不能擅自出宫,但晏姝与历代皇后不同,况且御林军统领是她大哥,想出宫还是轻而易举的。
马车很快抵达摄政王府大门外。
晏姝掀开帘子,抬头看了一眼王府上方匾额。
嗯,确实是摄政王府。
但大门外一个守卫都没有,安静得让人只以为这是一座无人居住的废弃府邸。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
很多人都知道摄政王不涉朝政,也不与大臣们往来,摄政王府寻常不会有客人登门。
最重要的一点是,摄政王并不怕刺杀,所以外面有没有守卫都不重要。
真正的危险之地,应该是在摄政王府内部。
那才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晏姝稍稍沉吟片刻,便起身走下马车,偏头问容隐:“先去叩门?”
她绝对是第一个光明正大走到摄政王府门前的客人,而且事先没有通知摄政王,此时该如何告诉摄政王府有客到,确实需要好好想一想。
容隐正要说话,大门忽然在这个时候开了。
第105章 摄政王身体不适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跪地行礼:“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千岁!”
晏姝望着敞开的大门,和大门外仅有的管家一名,眉梢微微一挑。
既来之则安之。
晏姝抬脚拾阶而上,从容抬脚跨进王府门槛。
迎面而来的不是清幽宁静,不是美丽风景,而是一股极力克制收敛,却依然无法忽视的凌厉肃杀气息。
安静中透着锋锐凛冽,像是突然从春暖花开进入了寒冰极地。
晏姝脚步微顿,缓缓环顾四周。
她在暗影阁学武长达五年之久,对这股气息极为敏感,摄政王府里不但高手如云,暗中只怕不知隐藏了多少机关暗道。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空气中有劲风扫过。
嗖嗖嗖嗖!
一道道黑衣人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俯身跪立两旁,无声而恭敬地迎接凤驾。
晏姝瞥了他们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容隐。”她淡淡开口,“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古怪?”
明明是威风显赫的摄政王府,却丝毫没有王府该有的奢华富贵,反而更像一个充满着肃杀之气的暗卫营。
除了眼前这些出来恭迎的黑衣人,暗中还藏着不知多少深不可测的高手。
容隐低眉:“主子说得是。”
晏姝沉默地举步穿过前院,跨进中门。
几个洒扫的小厮跪在地上:“参见皇后陛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中院视野开阔,占地极大。
抄手游廊曲折环绕,庭院深深,亭台楼阁,假山湖泊,湖中锦鲤悠然嬉戏的场面,仿佛与眼前这座王府里的气息格格不入。
明明应该是清幽雅致的风景。
然而这些跟其他王府相似的陈设布局却让人无心欣赏,只觉得有种随时被人窥视的危险感。
“请皇后先在书房稍坐片刻。”管家躬声说道,并叫来一个小厮,“小人去给皇后娘娘沏茶。”
晏姝挑眉:“书房?”
书房乃是私人重地,摄政王就一点防备都没有?
“是。摄政王是这么说的。”
晏姝随着小厮去了摄政王的书房,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一股冷峻单调的气息,不似一般文人的书房有松香味,书卷气也不是那么浓厚。
反而处处充斥着冷硬杀伐之气。
晏姝转头打量了一阵,摄政王的书房不算太大,书架上呈列的书一眼看过去,大多是兵法谋略,排兵布阵。
晏姝走到案前,看着案上摆着极简单的文房四宝和几本书。
所用之物没一样符合摄政王这个身份该有的昂贵,低调得近乎朴素。
晏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书案上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这是一本介绍暗器的书,每页详细记载了暗器的制作和使用方法,以及杀伤力如何,连暗器的图案都画得很详细。
晏姝随意翻着,忽然转头看向站在她身侧的容隐:“容隐。”
容隐正要跪下,却听晏姝淡道:“别跪了,你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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