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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她,晚来风急(起跃)


温殊色压根没去留意,坐下后便凑头过去问老夫人,“祖母身子怎么样了?”
“好得很。”想起两日前曾‘晕’过一回,及时改口,“就脑袋时不时犯晕,受不了刺激……”
对面的大夫人嘴角一扯,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祖母这毛病倒是同温家老祖宗一样。”温殊色颇为诧异,“温家祖母常年头疼,平日里都是用赤箭养着,明儿我给祖母送些过来,让南之拿去给祖母煲汤。”
赤箭便是天麻,谢老夫人听说过能治头疼,但这入药的东西,“还能煲汤?”
“嗯。”温殊色点头,“市面上的都是一些晒干的赤箭,拿来后先用温水泡胀,再切成块儿,和鸡汤一起炖,炖好了连着鸡肉一块儿吃下去,口感甚好。”
谢老夫人意外,“还有这等吃法?”
温殊色道可不止呢,“泡胀后切碎,切成小小的颗粒,同鸡蛋一起蒸,味道也好,每回温家祖母头疼,都会让底下的人给她做,吃上几回,头就轻松了。”
“没想到这老姐姐还真会过日子,那改明儿你给我拿一些,我尝尝……”
“成。”温殊色点头,“祖母要是怕喝药,平日就多用药材煲汤,除了赤箭之外,还有几样也能缓解头疼……”
“是吗。”谢老夫人很感兴趣,“你都说,我让南之记下来。”
这是没完没了了……
一屋的子人竟听两人聊起了煲汤,这要是说下去今日也不用聊正事了,大夫人越来越烦躁,直起腰来欲要发作,又极力忍住。
又听了一阵,谢家大爷先开口打断,“竟然不知老三媳妇还懂得这些,如此贤惠孝顺,倒是老三的福气。”
温殊色见他发话,这才住了声,坐直了身子双手贴在膝上,目光微垂,一派端庄。
谢家大爷笑了笑,借着话头,问她旁边的谢劭,“老三最近忙什么呢。”
“闲人一个,不像大伯事务缠身。”谢劭的语气一贯懒散,“大伯今日怎么有空回来。”
“怎么,我就不能回来了。”谢家大爷一笑,“再忙也不能不回家。”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大公子,“倒是承基,别光顾着府衙里的差事,多回来看看你祖母……”
大公子垂目,“父亲教训得是,孩儿往后多回来。”
“你这不是为难他吗。”大夫人插嘴,“眼下三年期满,调令很快便会下来,衙门里积压的事务都得处理,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家……”
谢大爷做出一副讨了个没趣的表情,“我也没资格说老大,自己最近也忙得分身乏术,没空陪母亲说话,二爷和弟妹又不在。”转头看向大夫人,“你多费点心,没事就让几个小辈过来陪母亲聊聊。”
大夫人一唱一和,“这点倒不用你费心。”
“你知道就好,二爷不在府上,老三又娶了新妇,初来府上想必很多地方不习惯,都是一家人,当以和睦为贵,有什么为难之处,你上点心,多多照应。”
谢大爷装聋作哑权当不知道府上发生的事,这番话,也算是给了温殊色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一家人不能离心。
今日的事还没说,大夫人知道轻重,应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吧,府上好得很,不用你操心。”
她一句‘好得很’,把所有的事儿都掩盖了过去,没把温殊色告给大爷跟前,面儿上看起来确实是识大体,维护了她,也惹来了底下几个小辈不快,二娘子欲发作,想说父亲还不知道吧,这位新妇习惯得很,一进门就把谢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连账房都撤了。
大夫人一个眼神及时递过去,二娘子只得闭嘴。
该给的态度,自己已经给了。
兜了这半天,迟迟没说到点子上,大夫人没心思再周旋下去,直接开口同谢劭道,“老三应该也知道,你大哥过不了多久便要去东都任职,自二爷回到凤城后,咱们谢家在东都算是一个亲人也没了,他只身前去,怕是东南西北都摸不着,伯母想着若是有个安身之处,旁的事情做起来都轻松,我已经打听过了,东都的租赁极高,长期租下去也不划算,倒不如买上一套。”
来了……
温殊色吸了一口气,面色跟着精神了起来。
先前已同谢三通过气,他应该知道怎么回复,半晌却没听到郎君出声,心头一沉,也不管什么仪态不仪态,扭头盯着他。
就这能心软,他也太没出息了。
谢劭正权衡,要不要同大房兜底,余光察觉到旁边小娘子的目光,都快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来,罢了,抬手碰了碰眉骨,“我懒散惯了,不喜欢管家,如今都是殊色说了算,伯母有什么事找她商议便好。”
果然,被新妇拿捏住了,狐狸精吃了心,他还有什么主见。
谢大爷和大夫人匆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大夫人恨其不争气,但银钱在人家口袋里装着,夫人管账,天经地义。
想起前几日的事,大夫人内心也有些怵这位三奶奶,怕自己讨个没趣,当着众人的面下不了脸,目光一时没往温殊色身上瞧。
倒也没用大夫人张口,温殊色主动道,“这不巧了,温家伯父一家迁去了东都,前几日大娘子也与我提过,还同我算过一笔账,说东都好一点的房子租赁要九十贯,买一套下来也就一千多贯,还说东都寸土是金,房产一天一个价,与其租房不如买下来划算,和伯母倒是说的一样……”
听她如此说,大夫人完全没想到,愣了愣,脸色和悦了许多,“可不就是吗,殊色也知道……”
“所以,我决定让人去东都置办房产,等大公子到了东都就租我的房吧,都是一家人,租赁的银钱落在自己人手里,也好过让旁人占了便宜,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既然都说东都买房划算,转个手便能赚不少钱,那她自己去买,他们租她的便好。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温殊色看向大公子,满脸诚意地询问他的意见。
屋内突然安静,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大夫人心里的雀跃荡然一空,先回过神。
她就说呢,这温二怎可能突然转性,果然憋了一个大招,她去东都买房产,让他大房来租,她倒是会想会算。
可这样的说法却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夫人哑口无言,谢大爷也没了声儿,先前一口咬定彼此都是一家人,竟让她钻了个空子。
倒是大公子被跟前的女郎一问,尤其是她望过来的目光,又让他想起适才她眼里的那抹失望,无不讽刺,脸色一僵,起身同谢大爷和大夫人道,“调令尚未下来,孩儿能不能去东都还未清楚,父亲母亲不必如此着急,再说即便去了东都,东都之大,莫非还没孩儿一处容身之地?”
没等两人回神,大公子便向上位的老夫人拱手鞠了一躬,“祖母见谅,府衙的事务实在太繁忙,孙儿今日就不留在家里用饭了,等孙儿忙完,再来向祖母好好请罪。”
谢老夫人呢,已被温殊色的一番话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大爷和他媳妇儿这两日关起门来密谋合计,打的是什么主意,她早就听到了风声。
大公子的调令八字还没一撇呢,先打起了主意,去东都买房?张嘴一说倒是轻松,谁给银子?
他们这是生怕从老三手里攥不到钱。
果然,今日大爷突然来了她这儿,说老三娶了媳妇,一家人还未团聚过,中午在她院子里设桌宴席,把大家都叫过来,让她享享天伦之乐。
什么天伦之乐,就是他设给老三一家的鸿门宴。
原本打算两个小辈若是不好拒绝,她自己出马,横竖也是个偏心眼,那就随性一偏到底,谁知道三奶奶竟想出了这么个好法子。
谢老夫人心头暗自咨嗟,“妙。”
想起方嬷嬷前两日同她说得那句,“三奶奶就是个宝贝。”总算感同身受了,可不就是个宝贝疙瘩吗。
大公子起身同她赔礼,谢老夫人才回神,知道他是被自己父母架起来下不了台,也没拦着,嘱咐道,“公务再忙也要注意身体。”转头又吩咐南之,“待会儿宴席上的菜,分出一些,给大公子送去衙门。”
谁还有心情惦记着饭菜。
谢大爷屁股底下的椅子如同长了木钉,也坐不住了,遂起身同老夫人道,“我去瞧瞧他到底忙些啥,等会儿若是赶不回来,母亲先用饭,不用管我。”
谢大爷跟着大公子身后追了出去,只留下大夫人和一众小辈。
二娘子到底沉不住气,对着温殊色冷哼一声,招呼也没打,甩袖一溜烟跑了出去,大娘子赶紧追上,“我去瞧瞧二妹妹。”
这一走,屋里的二爷二奶奶也找着由头走了。
二房只剩下了大夫人,要她陪着眼前这位机关算尽,不毛不拔的铁公鸡吃饭,她怕被噎死,也没再留,“这些小辈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简直目中无人,自私自利竟都想着自个儿,我非得去教训一番……”
一番含沙射影,实则骂的是谢劭和温殊色,也算把自己心头的气泄了些。
大房的人是一个不剩了。
温殊色扭头看了一眼谢劭,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宴,突然变得清冷,自古以来谈银子都费感情,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谢劭早上被周邝拉回去,空腹喝了半罐茶,脑子还停留在温二说的那些汤汤水水上,一阵饥肠辘辘早就饿了,偏头问老夫人,“祖母饿了没,要不咱们先开饭吧。”
“行。”谢老夫人吩咐南之传菜,满身是劲儿,招呼两人去饭桌,“他们个个都有事,就咱们祖孙三人闲着,今儿不着急,慢慢吃。”
谢劭扶着老夫人,温殊色跟在身后。
落座时谢劭突然转身,“我最近也有些头疼,麻烦小娘子明日把你刚才说的那什么鸡汤药,也给我炖上一份。”
没等温殊色应,老夫人先笑着斥道,“你倒是会捡便宜。”
气氛轻松,并没有因大房几人的离去而受到影响,温殊色放了心,爽快地应道,“好,明儿我就给郎君熬上。”
碗筷很快拿了进来,温殊色坐在里侧,南之先摆给了谢劭,正欲绕过去,却见谢劭抬手把面前的那副碗筷递给了温殊色。
南之又重新给他添了一副。
谢老夫人看在眼里,他这个孙子,除了败家懒散之外,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在东都出生,三岁便开始启蒙,天资聪慧,哪个先生不夸?
书香墨韵熏陶出来的人,即便是懒散下来,德业规矩也是刻在了骨子里。
再看旁边的三奶奶。
今日这一身打扮,比她院子里刚盛开的几盆兰花还亮眼,长相倒是像温家二爷,却避开了温家二爷的小眼睛,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一对上,自己都跟着精神不好,再细看,面色白皙红润,头一眼惊艳的人,很难有这样越看越耐看的,这样的骨相,摆在东都那也是万里挑一。
越看两人越登对。
亏得她还躲在屋里怄了几天的气,实属白伤怀了,这不就是菩萨大慈大悲,念在她三孙子心里承受着苦楚,才赐给了他谢家这么一位小娘子。
两人成亲后,谢劭住进了东厢房之事,老夫人都知道,却也没说什么,两个人的缘分开始得并不好,便需要日子慢慢来磨练。
抱不抱重孙,她不着急,更想看到子孙们的日子过得如意。
菜肴端上来,原本十来人的份,如今只有三人,南之让人都换成小蝶,每样先装一些,保障每道菜式都能尝到。
谢老夫人挨个先试,遇上个味道好的,便招呼温殊色,“这个不错,你快尝尝。”
温殊色虽不挑食,但一张嘴也是个能品味的,点头符合,“嗯,是好吃。”
一旁的谢劭没插嘴,但手里的筷子却随着两人的话默默地伸了过去,温殊色还是头一回与谢三同桌用饭,没想到他也个不挑食的,老夫人说的有些菜确实不错,有些的口味却极淡,她跟着老夫人一通夸下去,谢劭也很给面儿,没有拆两人的台。
谢老夫人突然盯住谢劭的下颚,歪过头问,“闲頠这下巴是怎么了?”
谢老夫人的眼睛不好使,越近反而看得越不清楚。
温殊色闻言,顺着老夫人的视线也朝谢劭看了过去,可坐在侧方,角度不好,什么也没瞧见。
谢劭面露疑惑,拿手摸了摸下颚,并没察觉出异常,“哪儿?”
“左侧……”老夫人指了个位置,盯着他的脸也就罢了,旁边的小娘子也凑起了热闹,一颗脑袋偏过来,越靠越近,到最后整张脸都怼到了他面前,视线倒是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打探,他眼睑往下一扫,便见到了她小巧的鼻梁,当真是娇养出来的小娘子,这几日的太阳算是白晒了,水嫩得很,近距离都瞧不出半点瑕疵,再一挪,一双朱唇像极了熟透的樱桃,一时之间,竟把他内心搅起了一丝涟漪。
她是故意的吧。
拿老祖宗当挡箭牌,实则是想贪图他的美色,正当他百般揣测小娘子到底是何居心,小娘子眼睛突然一亮,目光抬了起来。
四目对上,心口冷不防“咚咚”地跳了两下,顿时惊雷大作一脸防备,却见小娘子冲他一笑,“咦——郎君下巴上居然有颗痣。”
谢劭:……
“是吗。”谢老夫人又凑近,温殊色怕她瞧不见,伸出手指戳到他的下巴上,还若有其事地点了点,“这儿。”
被小娘子戳到的地方又酥又痒,眼见那股幽香又往他鼻子里钻,谢劭往上一仰头,“温……”
小娘子的手指倒是先放了下去,也没看他,一脸兴奋地同旁边的谢老夫人道,“上回我去街头算命,算命先生说下巴上长痣的人,乃财痣,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财,果然,他说得没错,郎君不就是嘛……”
谢劭:……
这女郎是钻进了钱眼里。
谢老夫人瞬间来了兴致,“我看看,竟还有这等说法……”
一顿饭吃得欢欢乐乐,到了谢老夫人昼寝的时辰,两人才从院子里出来。
一出来谢劭便拉住闵章,仰头问,“有东西?”
不过是刮胡子时,弄到的一点小口,无伤大雅,闵章忽略了过去,“公子下巴上确实有颗财痣,嘿嘿。”
谢劭:……
这几日的天气大有要入夏的势头,正午后日头照下来,背心便有了热烘烘的感觉。
还没到夏天,温殊色出门没打伞,祥云便去穿堂内给她摘了一块芭蕉叶,温殊色顶在头上,托着脚步跟在前面,吃了饭有些犯困,也没同谢劭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刚到游园外的长廊,门房小厮便追了上来,“三公子,世子说庆州来了消息,有急事找。”
谢劭眉头一拧,当下跟着小厮一道往外走,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唤道,“温二。”
温殊色脚尖都转过去了,又倒回来懒懒地看向他。
谢劭望着芭蕉叶下快要睡着的小娘子,“待会儿给闵章支五百两银子。”
对面小娘子半眯的眼睛瞬间睁开,一双眼珠子圆鼓鼓的,谢劭突然觉得好笑,戏弄道,“娘子放心,库房的钱花不完,就算花完了,你家郎君这不是还有颗财痣吗。”完了,不忘对她扬了一下下巴。
温殊色:……
回到游园,温殊色看着方嬷嬷把那白花花的银子封在荷包里,交给了闵章。
身旁祥云和晴姑姑还沉浸在刚才温殊色一招制敌的惊喜中,晴姑姑把泡好的茶盏搁在她面前,忍不住夸道,“娘子的脑袋真好使,竟然想到了这个办法,如此,温家老夫人也就解脱了。”
听府上传来的消息,温家大爷一走,大夫人日日都往老夫人院子里跑,软磨硬泡,颇有老夫人不松口不罢休的架势。甚至把自己的官架子都搬了出来,说二房没有一个当官的,如今资助些银钱给大房,等大房将来起来了,便是二房头顶上的一把伞,否则凭二房一个商户,没有任何背景,将来如何守住家业?
听说老夫人气得不轻。
倘若娘子自己在东都置办了房产,再租赁给他们,人情给了自己还没损失,他们也无话可说。
祥云赶紧问,“娘子,咱们什么时候去东都买房?”
东都娘子也没过去呢,要是去置办了房产,往后过去还不容易,她一脸兴致勃勃,却听温殊色淡淡地道,“谁说我要买了?”
晴姑姑和云祥齐齐愣住。
“我今日的那主意不过是缓兵之计。”温殊色从小就跟着温家大房那堆人打交道,太了解他们,“他们谋算了一番,结果成了一场空,受了打击一时半会儿还想不起来,等回过神,估计就会来个将计就计,他们要是赖着房子不给租赁的银钱,我还能当真把人撵出去?到时闹起来,被人戳脊梁骨的可是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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