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一大清早，季司衍睁开眼睛就先看到她略显孤单的背影。
自从来了这里之后，睡眠质量比以前要好了许多。尽管这床有点小，床单还是软乎乎的少女鹅黄色。
“席文莱昨晚已经到了，不出意外的话，等会儿应该会给我打电话。”沈流苏转过身来，顺道将帘子给拉上，防止那刺眼的阳光照进来。
季司衍听完，伸手想拿手机看时间，发现手机是关机状态，“然后你就关机了？”
他失笑一声，摸到自己的手机看了时间便掀开被子下床。
沈流苏不置可否：“关机了，电话就打不进来了呗。”
季嘶哑走过去捏了把她脸上的软肉：“但是会打来给我。”
“就是让他打给你，你来跟他谈。”沈流苏拍开他的手，推他出去刷牙洗脸。
“要是约见面呢？”季司衍拉着她一起进卫生间。
沈流苏靠着门，眼皮耷拉：“那你替我去见。”
季司衍挤了牙膏，把话说完：“这大概不行，起码要带上你一起。”
沈流苏施施然转身：“到时候再说。”
“不陪我刷牙？”季司衍及时拉住她手腕。
沈流苏皱眉，嫌弃到笑出声：“你多大？刷个牙还要人伺候！”
“这和我多大有什么关系，季太太，我说的是陪我刷牙，可不敢让你来伺候。”季司衍咬着牙刷，说话些许含糊，但眼睛已经笑得眯起，说到最后还从善如流地说了句情话，“想要时时刻刻每分每秒与你待在一起。”
沈流苏食指抵着他胸膛，然后戳了戳：“好好刷牙吧你，我去楼下看看谢朝煮什么早餐。”
岑柠断然是不可能早起的，但谢朝却有早起的习惯，而且是专门为了煮早餐而早起。
“四嫂。”谢朝见她下来，打了声招呼。
“三明治？”沈流苏瞧见里头夹着的蟹肉，啧啧了两声，“你那四哥就没有你这么自觉。”
她不过嫌弃了几次，他就罢工不做了。
“四哥不是这块料。”谢朝透露，“四哥从小到大都没进过厨房，以，走到哪都会带个厨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流苏点头，自己倒牛奶放进微波炉加热，“嗯，所以我也没强人所难。”
“西式早餐他不会，但是应该会中式的。”谢朝见过季司衍做菜，虽然那道菜是他经过千锤百炼才敢端上台面的，但确实让人大开眼界。
“我喜欢吃西式早餐。”沈流苏笑了笑。
所以季司衍只有陪她一起睡到自然醒的份。
“阿柠这个月的检查没做，月底回去后记得马上去医院。”沈流苏将热好的牛奶拿出来，浅浅抿了一口，然后对着谢朝叮嘱。
“嗯，放心好了，我记着呢。”谢朝将做好的三明治给她递过去，“先吃着，我去喊阿柠。”
喊岑柠起床可不容易，所以谢朝很有先见之明地将剩余的两份早餐进行保温才离开。
没一会儿，季司衍从楼下下来，一身全黑色家居休闲装，黑色T恤将他隐藏的少年气衬托出来，倒是完全看不出他已经三十岁。
“席文莱刚才打了个电话过来。”还不等沈流苏开口，季司衍便主动交代，走近了正准备张口咬掉沈流苏递过来的三明治，结果在嘴巴闭合的时候咬了个空气。
沈流苏听到这消息之后火速收回了自己的三明治，脸色发青地背过身不理他了。
季司衍：“……”
轻咳了一声，季司衍也端着自己的那份早餐走到餐桌，与她面对面坐着，放低了声音哄她：“一起去吃个午饭？”
电话是席文莱打来的，跟他通话的却不止席文莱一个，先是换了席远，后来席越也跟他说了几句话，毕竟是自个儿媳妇的长辈亲人，他只能恭顺地应下话。
谁知道席越一开口就是约吃饭，话都已经开门见山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况且他一直知道沈流苏其实已经在做要见席越的准备，只是缺少了一个契机。
而今天，就是那个契机。
见沈流苏迟疑，季司衍忍不住笑道：“知道你会别扭，所以我提议让岑柠和谢朝也跟着一起去，毕竟你妈妈嫁了岑柠的爸爸，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家人，既然要见面，就一起见。”
沈流苏猛地抬头，嘴巴里的三明治也嚼不动了，就这么睁着眼睛直直看着季司衍。
好，很好，好极了。
“约了几点？”沈流苏松口，明显就是答应了。
“中午十一点。”季司衍抬手替她擦掉嘴边的面包屑，“约在一个庄园里，都是花，你去看了会喜欢的。”
“地址是你选的吧？”沈流苏怀疑。
“不是，应该是你大舅舅选的。”季司衍见她将三明治掰开，不等她伸手过来，他就及有眼力劲儿地伸手过去接过另一半，“最近都是吃西式，腻了？”
沈流苏眨巴了下眼睛，想到什么，笑道：“有点，明天想喝粥。”
“嗯，明天给你炖大骨粥。”前段时间新学的，正好可以发挥。
沈流苏笑意更深：“等会儿我跟岑柠说一声，让她明天跟我们一起喝粥。”
季司衍微顿，表情不太自然：“要是不太好喝怎么办？”
沈流苏瞪他：“不好喝你做给我喝？拿我当小白鼠呢？”
季司衍啧了声：“不一样。”
沈流苏即使觉得不好喝，也会喝完。
她从来没说过，但季司衍就是知道。
所以啊，他真是一天比一天更爱沈流苏，爱死了，爱惨了，爱到想时时刻刻跟她亲热。
岑柠起床后已经是九点钟的事儿了，沈流苏饶有意味地盯着她下楼，嘴巴里还吃着季司衍投喂的葡萄：“这天底下估计只有谢朝一个人有耐心花一个小时的时间哄你起床。”
岑柠：“……”
她脸色很黑。
那表情就像是在在说——
你看我像是被哄着起床的吗？
谢朝轻咳两声，摸着后脖子，径直往厨房走去，一瘸一拐地将两份早餐端过去餐桌那边。
季司衍挑眉。
这模样分明是被家暴过的。
这么一比，还是小流苏好。
季司衍心里悻悻。
第149章 能量么，我有的是
中午准时去到庄园时，岑柠还在嘟囔着：“说了我不来的，偏把我拉过来，别到时候我说错点什么话让他们难堪啊。”
这些话岑柠自打知道要与席家的人一起吃饭时就唠唠叨叨到现在。
嘴上是一套，行动上跟嘴巴说的却是完全相反。
沈流苏笑着掐了掐她气鼓鼓的两腮，“行啦，别紧张，想说什么说什么，好听不好听，他们也得听着。”
她也是席玉的打心里疼爱的女儿，有那个资格对席家人说任何话。
“你不紧张？”岑柠发现她从出门到来到这里，反而越发平静了。
沈流苏举了举被季司衍牵着的手：“他在给我传递能量。”
岑柠：“……”
谢朝有样学样地牵起岑柠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有什么，能量么，我有的是。”
岑柠甩了甩，但是甩不开：“德行。”
进去后，谢朝感叹：“把庄园开成饭店，倒是挺有新意。”
“有钱人的浪漫罢了。”岑柠的裙摆扫过小道上的玫瑰丛，她停下看了一眼，想起了席玉在世时在院子前种下的那些花。
那是她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花。
沈流苏跟季司衍走在前头，忽然停了下来，岑柠被挡住视线，问：“怎么不走了？”
谢朝看过去，心中了然，跟岑柠在他们身后咬耳朵：“有人来接咱们了。”
“谁啊？”岑柠说着就探出去一个脑袋，看到那站得整整齐齐的一排人时，“嚯”地一声直感叹，“这是一群保镖么？”
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对面那一群人便蜂拥上前，一个个笑容可掬，略显憨态：“流苏妹妹，好久不见。”
“最近还好么？”
“还记得我么？”
“这次跟妹夫一起过来啊，挺好！”
“肚子饿没？”
“谢朝这小子也来了啊。”
“……”
简直是七嘴八舌。
席文莱站在中间，颇为无语地控场：“停，都站一边去！”
所谓的一群“保镖”训练有素地站起两排让出中间一条道。
岑柠：“哇！”
沈流苏：“……”
季司衍已经顾不上规矩，脸色一阵黑一阵青，忍不下去了上脚对着席文莱一踹：“你怎么当的哥哥。”
俗话说什么样的哥哥带出什么样的弟弟，这一群席家兄弟，全被席文莱上身了似的。
席文莱被踹了也不恼，明显不是第一次挨踹，摸了摸鼻子跟沈流苏解释：“爷爷嫌他们太吵，才赶出来跟我一起迎接你们。”
话音才落，站在两边葫芦娃整齐划一地摆了个指引的动作：“流苏妹妹请。”
沈流苏一阵哑然。
席文莱注意到后边睁大眼睛的岑柠，猜到了她的身份，特别上道地喊了声：“岑柠妹妹，又见面了。”
岑柠回过神，啊了一声，清嗓：“我们见过么？”
完全没印象。
席文莱尴尬挠头：“没关系，重新认识也不错，我是你大表哥，席文莱。”
谢朝往前站了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不是要进去？站在这里喝西北风么？”
席文莱挑眉，“西北风没有，今天刮的是东南风。”
谢朝：“……”
他们说话的时间里，季司衍已经牵着沈流苏往里走，老七席文觉麻利地跟上，然后偷偷报信：“爷爷其实是心里既期待又紧张，才觉得我们不顺眼将我们兄弟七个赶出来的。”
沈流苏觑了他一眼，许是席文觉跟她的年龄就差了几个月，所以平时在微信聊天俩人的共同话题也最多，她心里明白席文觉说这话是想让她能跟他们一起其乐融融把这顿饭吃完。
可是她做不到其乐融融。
起码现在真的做不到。
庄园内有很多小院，都是三十平都不到的地方，以花的名字来命名，席远订下的这一间，叫作牡丹院，里头摆着一张露天的圆桌，圆桌的中间花团锦簇，别的不说，好看是真的好看，沈流苏在宁城也待过些日子，竟然从未发现有这么别致的地方。
四周的牡丹开得也艳丽，就是不多，只有那么几株。
想来是不太好养。
圆桌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沈流苏停在门口，安静地与他对视，打量。
后面的人见她顿住，又看到了席越的眼神，也跟着一动不动。
席远见状起身迎上来，看着沈流苏缓缓启唇：“苏苏。”
“没上菜么？季司衍有些饿了。”沈流苏眼神回避了一下，然后欣然笑了笑。
席远跟着松了一口气，笑道：“好，这就上菜。文觉，叫人上菜。”
席文觉是离沈流苏最近的一个人，席远定然是叫他。他咧嘴一笑，得了命令似的一下子窜了出去。
岑柠险些被撞着：“堵住了？”
席文莱转头竖起一根食指在唇边：“阿柠妹妹小点声，我估计是爷爷见到流苏痛哭流涕了。”
岑柠：“……有那么夸张么？”
谢朝推来席文莱：“你挺自来熟啊。”
妹妹妹妹，你妹的妹妹。
席文莱白了他一眼：“难道不是？未来妹夫。”
谢朝无语地也回了他一个白眼。
岑柠却是觉得乐呵。有趣，真有趣，尤其是知道这七个人都是席家兄弟之后更觉得有趣。
沈流苏指尖微微发汗，由着季司衍带自己走到圆桌的位置上。阴天最是适合露天用餐，像是为了配合席家似的，太阳罢工，浅浅的乌云挂在空中，微风很柔和，吹来一阵花香。
席越就跟焊在椅子上似的一动不动，要不是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变化，沈流苏都要以为面前的是一座雕像。
“爸，这便是流苏。”所有人都坐下后，一众地不敢出声打扰，眼神直直盯着席越，总觉得席越要开口说点什么，可是等了半会儿，他却还是一言未发。
他眼里似乎有水光在打转，看着沈流苏看了很久很久。
终于，一道属于这个老人的低沉的哽咽声打破宁静：“孩子，真的是你。”
他像是透过沈流苏在看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常樱兰，一个是席玉。
最后，才是看沈流苏。
所以这一看，就是看了整整七分钟。
席越嘴唇翕动，沈流苏迎上他的目光后片刻又移开，不明白这个“你”是哪个你。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难道要回应说一声是么？
可是她都不知道席越这是什么意思。
席玉长得很像常樱兰，许是基因强大，所以沈流苏也长得像席玉，不仅像席玉，也像常樱兰。
尤其那一双眉眼，让席越看了移不开眼。
许多影子重叠在沈流苏身上，席越如鲠在喉，缓慢地张口，喊了一声：“流苏，孩子，我……我是你外公。”
席家众人屏息，改为盯着沈流苏。
席越眼中全是期盼。
盼望着她能喊他一声外公。
那些没有在常樱兰和席玉身上弥补的遗憾，他现在只想全部弥补在沈流苏身上。
沈流苏在来之前就预设了这样的场面，进门之后的淡定其实只是浮于表面，她心里不安，甚至是摇摆不定。
外公两个字在心里过滤了许多遍，可真正上了台面，这两个字好似卡在喉咙里头，像是要呼之欲出，但又遇到了阻碍。
心在发紧，指尖也在微缩。
季司衍悄然在桌下牵起她的手指，牢牢固住，又轻轻挠了挠，挠得沈流苏皮肤泛痒。
见沈流苏迟迟没有开口，席远作势要开口说点场面话，正好席文觉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上菜的一众人员，席远便站起扬声道：“这家店的招牌叫作百花宴，你应该会喜欢。”
话是对着沈流苏说的，沈流苏也不再继续冷场，莞尔笑了笑：“谢谢，大舅舅。”
外公喊不出口，就从大舅舅开始吧。
毕竟跟大舅舅已经那么熟了。
跟外公还只是第一次见面。
大舅舅本人一个愣住，诧异地张大了眼睛，定了定神，好似不确定地看了桌上的人一圈，仿佛在问：是在喊我么？
席家兄弟一个个眉飞色舞，嗯嗯嗯地点头。
是了，就是了。
全场就你一个大舅舅。
席远喜出望外，险些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看向了旁边的席越。
席越眉头一松，心里头其实是了然的。
他心里头高兴，因为从她这个举动中读懂了她的想法。
她在告诉他，她愿意接纳席家，但是需要给她时间。
席越摇头，跟席远示意自己没事。
他还能活多久，就能等多久，等到沈流苏喊自己一声外公的一天。
常樱兰不在了，席玉不在了，他一辈子都欠着她们，不管沈流苏要不要他的弥补，他都必须给她，全部给她。
菜上齐之后，全部人都在等着席越动筷，沈流苏跟岑柠挨着坐，其实完全不懂席家人吃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规定，两个人迟迟不动筷的原因完全是因为被这一桌百花宴给吸引了。
这哪里是菜！
这简直是艺术品！
雕刻成这样至美至幻，但凡有点少女心的人都不舍得下筷，更别说她们俩还都是爱花之人。
起先还没人看出来她俩炙热的眼神，直到席越动筷，其他人也跟着起筷子之后，众人才发现她们两个眨巴着眼睛，盯着这一桌子菜一动不动。
席越道：“饭菜不合胃口吗？苏苏，还有……阿柠，放开心吃吧，就当做一顿普通的家常饭。”
岑柠一时没收住声，睁大眼睛道：“谁家家常饭吃得这么高级？”
谢朝也没收住笑，施施然动筷将一朵不知道是什么蔬菜雕刻成的牡丹花夹进了她的碗里：“尝尝看。”
饭桌上的氛围因为他们俩的举动而悄然变得轻松许多，席越也跟着扯出笑容：“喜欢就多吃些，太瘦了，不够还有，老七，叫人再上几道硬菜。”
席文觉起身：“得咧。”
虽然穿着西装，但是像个忙前顾后的店小二。
路过沈流苏时，他还使了个眼神，莫名滑稽，沈流苏见了嘴角抽了凑，无奈弯了弯唇。
其实，也没那么紧张。
氛围在慢慢变好。
季司衍在沈流苏耳边低语：“不舍得下手？”
沈流苏眨眨眼：“没。”
然后她转过脸问岑柠：“好吃么？”
“我觉得我现在像个公主。”岑柠悄咪咪跟她咬耳朵。
这玩意儿进嘴里那一刻就让人下意识地细嚼慢咽，直接升华了。
不得不说席远真的很擅长投其所好。
沈流苏听岑柠的话想笑，但是人太多，只好收敛了表情。季司衍给她夹了菜，转而跟身边的席文莱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