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嫂一愣,转头怒气腾腾地盯着往宋毅后面躲的宋三斗,愤怒更盛。
“三斗!你去玩水怎么能带向东去!要是出点什么事,你拿什么跟我和你三叔交代!你也太不懂事了!”
宋毅刚想说差点出事,被林玉珠偷偷扯了一下衣角,抿抿嘴,“外头晒,先回去再说。”
宋三斗低垂脑袋,满脸愧疚,“三婶,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哼!我不指望你把向东当亲弟弟一样带,那你也不能带他去玩水啊!还把衣服丢了,做衣服不要布啊!”
此时的宋三嫂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当自家孩子跟着哥哥学游泳呛了点水。
这已经足够让她想想就后怕,加上刚做没多久的新褂子丢了,简直气得不行。
当着小叔子和妯娌的面,又不是自家孩子,打又打不得。
憋着一肚子火,伸手拨了一下小儿子的脸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大异样,这才愤愤不平转身往家走。
“是该让你爹娘好好教训你一顿,十岁的人了,也该懂点事!向东才五岁,是能跟着你下河玩水的吗!”
“当哥哥就要有当哥哥的样子!我们上工累死累活,可不就指望你们这些大孩子照看弟弟妹妹!你倒好!真是给你气死!”
宋三嫂嘴里骂骂咧咧,步子迈得快。
家里人快要回来了,菜还没炒呢。
一会等哥嫂回来,可得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丢衣服事小,万一有个好歹,叫她还怎么活!
第396章 侥幸得太早
宋三斗悻悻地跟在后面,心说还是小婶婶好,没把河边的事给抖出来。
回去顶多挨一顿巴掌,不至于上皮带,疼是疼,总比被打残强。
只是他没料到,侥幸得太早了…
几人刚走上晒坝边缘,一阵狂奔的脚步声带着愤怒到极致的叫骂声正往这边冲来。
“宋三斗!你这小王八蛋!老娘今天不打死你跟你一个姓!要不是你小婶婶,你今天就要给你三婶赔命!留着你害人,还不如现在就打死你!”
宋二嫂手里握着一根带刺的野桔子枝条,通红的脸扭曲狰狞,红着眼睛跑得飞快。
宋三斗从来不是站着等挨打的性子,吓得怪叫一声,撒腿就跑。
宋二嫂拎着荆条边吼边追,很快,两个身影越跑越远。
宋三嫂看得一愣一愣的,二嫂刚才喊的那话什么意思?
很快,一行人从小路那头快步走过来。
宋三哥脸色铁青,快步走到堂屋门口,一把捞起刚放到地上的宋向东抱在怀里,红了眼圈。
大手罩在小脑袋上揉了揉,声音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快速抹了一把眼睛,动容地看着林玉珠,“玉珠,今天多亏你和老六。三哥…三哥谢谢你们了!”
他抱着孩子就要跪下,宋毅眼疾手快托住他的手臂,脸色沉了下来,“你想干什么,一家人别搞这种东西!”
“是啊三哥,这事过了就过了,亲兄弟有什么好谢的。”
林玉珠笑着安慰,伸手捏捏宋向东的小脸逗他,“咱们小向东往后的福气长着呢~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对不对呀~”
宋三嫂不蠢,看自家男人都要给弟弟两口子跪下了,马上就猜到怎么回事。
她的心里翻涌个不停,害怕和庆幸交织翻腾。
看着抿嘴笑得腼腆的儿子,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孩子遭了大难,她刚才还打了他…
她怎么敢下得去手啊…
宋二哥低垂着头走过去,满身歉意,“发娣,二哥和你二嫂没教好孩子,实在对不住你....等你二嫂把三斗逮回来,要打要骂都任你处置!”
他黑沉着脸转头看向宋二斗,“去把三斗抓回来,今天不让他痛不会长记性!”
宋二斗为难地吞吞口水,“爹....三斗是有错,那也不用太....”
“叫你去就去!”宋二哥爆吼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
宋二斗心说这下完了。
今天他们一家都在队部门口忙活,晒好的谷子铲到箩筐里,再倒进谷风车,把较轻的秕谷和草屑车出去。
再把这些谷子过秤登记送进库房。
快下工的时候,跑来几个小小子,跟晒坝上干活的孩子们说稀奇事。
他们手舞足蹈,表情兴奋又崇拜,绘声绘色地讲述小婶婶把没气的向东救活的事。
家里人一听就急了,冲上去让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再讲一遍。
娘当场就气炸了,说要打死三斗。
出了这种事,他为弟弟捏了一把汗。
这憨包真是挨打不冤,要么就别带着玩,既然带上了,也不知道上心留意。
看爹娘那架势,估计要打顿狠的。
可是这种意外也不能全赖三斗。
爹让把弟弟抓回来,宋二斗很纠结,面露难色。
期盼的目光转向林玉珠,“小婶婶....要不,你跟我爹娘求求情。三斗是有错,别往死里打啊....”
还没等林玉珠表态,小山脚转角那边传来扯着嗓子哭嚎的声音。
宋二嫂拽着宋三斗的一只手腕,走两步,怒骂一句,手里的桔子枝往他身上狠狠抽一下。
宋三斗脸上顶着巴掌印,被抽得跳起来,鬼哭狼嚎捂着痛处。
宋大嫂和宋五嫂对视一眼,默默捡起菜盆往里走。
孩子福大命大,没什么大事。
都杵在这可不行,下午还得上工,午饭得有人做。
宋二嫂气冲冲抽着宋三斗往家走,到了堂屋门口,往他后面的腘窝踢了一脚。
“还不给你三叔三婶跪下!”
宋三斗被踹得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哗哗。
“发娣,我不帮他开脱!做错就要认!这小王八蛋今天交给你!要打要杀都随你!”
道理她都明白,儿子是亲生的。
只是这事姿态不做出来,没法交代。
要不是老六两口子刚巧遇上,又或是没救过来,这个家没法过日子。
林玉珠站在一边,心叹还是二嫂聪明也够狠,先把自家孩子打得惨兮兮,也算宽慰了差点失去孩子的三哥两口子。
知道自己男人和兄弟的手足之情和愧疚之心,不给他机会,直接把儿子推给三嫂。
赌的就是三嫂对别人的孩子不好下死手。
接到宋三斗可怜兮兮投过来的求救眼神,林玉珠悄悄牵上宋毅的手,捏捏他的手心。
“三斗衣服裤子都渗血印子了....”
宋毅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宋三斗后背和腿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晕染成团。
脸上的巴掌印赫然显目,一看就是抡圆了扇的,连续扇了好几下,脸都肿起来了。
他抿了抿嘴,鼻腔沉沉地喷了一下气息,抬手拍拍宋三哥的肩膀。
“哥,回来之前我已经打了三斗一顿,二嫂打他也没含糊。他也知道错了,这事就这样吧。毕竟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
林玉珠暗暗朝宋三斗使了个眼色。
宋三斗会意,吸吸鼻子,眼泪巴嚓地哭着说:“三叔,三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看着弟弟妹妹。你们说句话吧,我爹真的会打死我....”
宋三嫂拉着脸不想表态,孩子都打成这样了,她哪还敢再动一个手指头。
要让她大大方方说算了,心里又憋着气。
干脆一甩手,起身往灶房走,这事不管了。
宋向东抱着他爹的手臂摇了摇,小声地说:“爹,别打三斗哥....他给我吃糖豆子和葵花籽....”
宋三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揉揉宋三斗的头顶。
“三斗,你是哥哥,以后不能再这样马虎大意了。”
他抬头看着宋二哥,“唉!二哥,你也别太着急上火。咱们在三斗这个年纪也正是贪玩的时候。向东又不是他推下去的,这事过了就算了,别打他了。”
宋二哥板着脸没应声,踢了宋三斗屁股一脚。
“去墙根下跪着,跪到太阳下山!好好想想自己有没有错!午饭别吃了,饿着!”
“哦…”宋三斗吸吸鼻子,老老实实走到一边面壁跪下。
林玉珠看着熊孩子惨兮兮的样子,着实不忍心。
这个时候又不好当场驳了二哥的面子,打了招呼拉上宋毅回家。
她在房里找了一会,把塔塔调的药膏拿出来。
家里饭菜上桌,她偷偷瞄了宋毅一眼,伸脚踢踢林玉兰。
“三斗身上带伤呢,又是个半大小子,哪扛得住饿。你去隔壁把三斗弄过来,就说你找他借课本有用。”
林玉兰叉腰,鼻孔朝天,“行吧,还得是我面子大,这就去拯救那个倒霉熊孩子!”
第397章 捞走一串小豆丁
林玉兰笑嘻嘻地站在宋家堂屋外面,脆生生地打招呼,“都在吃饭呐?”
“呀,玉兰妹子来了。吃了么?来来来,我给你添副碗筷。”宋大嫂热情地站起身。
林玉兰连连摆手,“啊,不用不用,我刚吃完。”
“没事!再吃点,就是家里没什么好菜,别嫌弃。”
宋大嫂不由分说,起身就去拿碗筷。
宋家哥嫂也纷纷开口劝她坐下来吃饭。
林玉兰已经习惯了这种好客的热情,跨进门里随手拉了一张竹椅靠着门坐下来。
“哎呀,我培训班那边有学员托我借一下三年级的课本,急着要。三斗下学期要去大队上四年级,课学完了没什么用,先借我吧?”
她装模作样地歪过身子,往旁边墙根下跪着面壁的宋三斗扬扬眉毛。
“三斗这是怎么了?哎哟,别是掉进荆棘棚里去了吧,身上这么多血印子。你又犯什么错误了?”
宋三斗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瘪瘪嘴,“没带好弟弟,掉河里差点淹死。”
“啊,那.....那你也太大意了。”她转头冲宋家哥嫂笑笑,“我这课本着急要,能让三斗帮我去拿一下不?”
宋家几个哥嫂都不是傻的。
老六两口子都在那边,这丫头怎么可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明显是来捞人的。
宋二嫂心里有气,但也心疼自家孩子。
感激林玉珠姐妹体贴,又不好表态。
她偷偷碰了碰自己男人,只得到没好气的冷哼。
得,这事他们两口子没资格说话。
宋三哥有心想应下来,桌下的膝盖碰了碰自家媳妇。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跪也跪了。
半大小子正是长身体抽条的时候,他在这个年纪经常吃不饱,那种饿肚子的感觉,真是想想就难受。
宋三嫂拉着脸低头扒了一口饭,闷声闷气地说:“干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课本。”
气归气,幸好孩子没出事。
林家的妹子都上门来捞人了,这面子她还能不给?
宋二嫂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儿子的后脑勺。
“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干什么,去拿啊!”
“哦哦!”
宋三斗如蒙大赦,爬起来龇牙咧嘴揉揉膝盖,一瘸一拐跑着回房间。
宋大嫂拿碗筷回来,又劝林玉兰上桌吃饭。
林玉兰忙不迭拒绝,走到墙边排排坐着吃饭的小豆丁面前。
看着坐在那抱木碗乖乖吃饭的宋向东,笑嘿嘿地扯扯他身上打着补丁的小褂子。
“哎哟,你不是有新褂子的么~怎么又穿这件旧的啦~”
宋向东好不容易没有因为丢褂子事伤心了,被她一提起,小眉头耷拉下来。
委屈地抖抖小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掉河里,冲走了....”
宋大嫂哭笑不得,招招手,“玉兰妹子你可别逗他了,要哭了都~”
老三家的抠门,孩子都是捡哥哥姐姐的旧衣服穿,一年到头难得做件新的。
那件小褂子刚穿没几天,这下丢了,小家伙可难过了。
老二家的说等晚上就给他裁布做一件新的都没哄好,小家伙还是心心念念那件被冲走的小褂子。
林玉兰捏捏宋向东的小脸,一把将他抱起来,“走,姨姨和小婶婶那里有很多好看的布,给你做一套新的!”
宋三嫂一听,连忙站起来,“别别别,玉兰妹子别惯孩子。家里有布呢,我自己做。”
“嗐,小家伙又懂事又乖,可招人喜欢啦~我那边要设计新款式,向东长得好看,借来做我的小模特正好!”
林玉兰笑眯眯地亲了亲宋向东的额头,“姨姨给你做好看的衣服穿,好不好?”
宋向东捧着碗,咬着小嘴唇,眼睛亮亮的,又有些害羞。
姨姨说他长得好看,喜欢他呢。
“娘说....娘说不能要东西....丢脸。”
他纠结地拧着小眉头,有些丧气。
以前他从伯娘那边要来东西和吃的,娘都很高兴。
可是娘最近又说不能再去扒伯娘她们的门框了,也不能去小婶婶那边拿东西,不然就生气。
林玉兰挑高眉梢,心说这宋三嫂还真是把姐姐的话听进去了啊。
总算改变了教育方式。
以前教孩子仗着人小不懂事占小便宜,一股子小家子气。
林玉兰歪着头笑嘻嘻,“呐~姨姨要你做小工的哟~劳动最光荣,不算白拿衣服呢!”
“真哒?”宋向东乌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奋地看向亲娘,“娘!我劳动呢!”
“嗐!你这傻小子…”宋三嫂笑着斜了他一眼,“你能劳动个屁。”
宋三斗抱着一摞书出来,感激地冲林玉兰咧嘴一笑,“玉兰姐,书给你。”
按辈分,林玉珠嫁给宋毅,宋家的侄子辈都得跟着林玉珠的孩子辈管林玉兰叫小姨。
只是大一点的孩子叫习惯了,也懒得改口。
还叫玉兰姐。
林玉兰冲他眨眨眼,“哎呀,这么多书,我这抱着向东也腾不出手。这样,你帮我送过去吧。”
“嗳!好!”宋三斗高兴地应了,偷偷瞟了一眼爹娘的脸色,撒腿就跑,生怕他们开口叫住他。
林玉兰做戏做全套,抱着小家伙把碗筷放回桌面。
“我那边的饭菜还热着呢,向东我抱走啦~我下午不出门,孩子就放我那玩吧。”
她回头瞧了一眼墙根下,其它几个小豆丁眼巴巴满脸希冀望着她。
噗呲一声乐了,“春香,你把向阳和学农牵上,一起来吧~”
宋春香高兴地站起来,接到亲娘警告性地一瞪,又悻悻地坐下。
这个时期的学生不像城里学生那样有双休、节假、寒暑假。
农村小学和初中只有农忙假和年假。
夏收放半个月假,秋收二十天假,年假从腊月中旬放到正月十六。
这些假期,她是要去挣工分的。
“哎呀,三嫂~这么小的孩子,天天像老牛一样干活,让她歇半天嘛~晚饭都在我那边吃,我做主啦!”
林玉兰走上前,腾出一只手来,笑嘻嘻地拉着宋春香往外走。
才八岁,懂事乖巧得让人心疼。
宋三嫂张嘴还要再拒绝,宋三哥默默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孩子想去,就歇半天。又不是光在那边玩,这不还得照看弟弟么。”
宋春香最近和林玉珠打交道多,胆子也大了一点,小声地央求,“娘…”
宋三嫂没好气地瞪她,“去了小婶婶那边眼里要有活,看着点弟弟,别让他们翻东西闹腾,知道没!”
宋春香高兴地牵起宋向阳和宋学农,“嗯!知道啦!”
林玉兰原本是来捞宋三斗的,最后带着一串小豆丁走了。
宋五嫂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这下好了,家里就剩两个还在吃奶的小家伙,总算能轻松一下午了。
第398章 药膏
林家来了五个小孩,正赶上吃饭。
两个最小的倒是吃饱了。
宋三斗因为罚跪没吃上饭。
宋春香每到吃饭的时候,得先把弟弟喂饱之后才能上桌。
还剩个因为伤心,吃饭慢,只吃了个半饱的宋向东。
方淑慧做午饭的时候算的是中午加晚上的量,孩子们不打招呼就来了,倒也够吃。
在吃的问题上,林玉兰向来不愿意委屈自己,加上有肖东明这个挡箭牌,家里的红薯饭米粒明显比别人家多。
先前因为打谷机得到的鸡鸭鹅,吃到今天只剩两只留着下蛋的小母鸡活着。
最后一只麻鸭已经在桌上的盆里了。
方淑慧性格温软,见了孩子们难得过来吃饭,笑盈盈地给挑着米饭给他们盛饭。
宋春香端坐在长凳上,看着满满一碗饭,几乎没什么红薯块,犹豫地吞了吞口水。
宋家的人都在一桌吃饭,宋五嫂做饭的时候,每顿下多少米都是有定量的。
盛饭也要讲规矩,挣满工分的壮劳力和奶孩子的女人可以盛多一些饭粒。
不能超过三碗。
半工分的半大孩子,比如宋招娣、宋来娣、宋二斗,可以红薯和饭粒对半。
不能超过两碗。
剩下的孩子们,只能盛红薯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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