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扶蕊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感知得到,尴尬地打了两下哈哈。
李沅似乎也才刚醒,头上随意束了个头巾便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老者见了他,顿时生了几分兴趣:“女娃,他是你的何人?”
“朋友啊。”
他沉吟了一声,肯定道:“你这朋友挑得不错。”
“阿蕊,这位是?”
“他是……洞……洞……洞玄真人!”
“他可以接骨换筋,帮你治腿,是很厉害的一位道长!”
闻言,李沅屏退了偏厅所有人,摇着轮椅靠近了二人。
“我这一双废腿……真有办法么?”
洞玄真人仔细瞧了一眼:“没废,这骨头好着呢!”
“只是筋坏了,我帮你换两根便好了!”
他说得就好像是补个什么凳腿似的,十分简单易操作。
【祁元白这小子摊上大事了,这一根筋便是三百年修为,一桩祸事把老夫六百年修为给祸没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宁扶蕊在一边听得一脸汗颜,这听心声她根本就控制不住,就像说话一般,她哪里阻止得了别人说话啊。
老者责怪地望了一眼她,扯了扯胡子,又伸手从头上扯出两根银发,两相缠绕,往李沅腿上一拍。
李沅浑身一震,惊得差点没从轮椅上跳起来。
他皱起眉头,一双狭长凤目带着疑惑:“这,这是什么法子……”
宁扶蕊怕他紧张,握住他的袖子,安抚道:“别紧张,他是有点儿本事的,不会害人。”
李沅垂眸望着她的手,稍暗的目光带着一瞬不瞬的刻骨,但似乎又不敢多看,不到半刻便移开了视线。
他装作无意地淡淡笑道:“有娘子在我便安心了。”
“这筋断了跟骨头断了是一个道理,只不过筋的生长速度慢些,需要慢慢引导,急不得。”
宁扶蕊在一旁专心听着,李沅则用余光看她,心中隐隐有个想法萌芽……
“府中备了午膳,二位吃完再走罢。”
老者望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还好这厮是那紫微星选中之人,我这修为也能补回来一些。】
经过极为漫长的等待,老者收回了手,缓声道:“慢慢来,老夫已经尽力了。”
几人吃过午膳,宁扶蕊又兴高采烈地跟李沅说了自己开办的书院。
李沅边听边点头,笑道:“若是她听了,也会为宁山长高兴的。”
宁扶蕊脸色一红,顿了一刻,忽然又从他这句话中品出了些端倪:
“长公主身体不好么?”
李沅肯定道:“她这几日精神都不好,嗜睡,不过老人家,都是这样的。”
寒暄了几句过后,老者吵着要走,宁扶蕊没办法,只得跟李沅道别。
除了门口,她见老者又要把自己千里送回家,连忙按住他的肩。
“洞玄真人,您知道,如何延缓变老的节奏么?”
他定定瞧了眼宁扶蕊:“是你的话那没法子。”
宁扶蕊被他一句话噎了回去,老者见她脸色一瞬间便蔫了下去,便带着她又回到了住处。
门口的驴对他们叫了一声,老者似乎很喜欢那头驴,连忙摸了摸它的头。
“女娃,有好酒么?”
宁扶蕊眨了眨眼,想起新年的时候她似乎与扎西埋了一坛桃花酿在树下。
“你等等,我去挖来。”
老者站在一旁,拐杖轻轻戳了戳泥地,若不经意地提起:“这下面怎么还睡着个人哪?”
“呃,他为了救我,去——”
老者抢了她的话头:“哎,惜哉檀郎谢女,终成南柯一梦啊!”
宁扶蕊挖掘的手一顿,顿时便领悟了他的意思。
她扯扯嘴角,低声回道:“梦就梦吧。”
第一次被人这么直接指出了两人的结局,就算宁扶蕊一早就知道,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失落。
那老者提着宁扶蕊给她的桃花酿,灌满了自己的葫芦。
而后,他哼着小曲儿,骑上小毛驴,悠悠哉哉地隐没在市井之中。
今日天气很好,她掐指一算,周惟卿应该差不多要回来了。
她喊来柒柒,与她合力把周惟卿抬了上地面。
宁扶蕊拍拍手上的尘,望着榻上安睡的某人:“若是他有什么动静你就传信给我,我去书院忙啦!”
可一连几天,宁扶蕊与林苑苑入学考试都办完了,周惟卿却还没醒。
宫里许多人都过来问候他,宁扶蕊与管家轮流说了几个借口打发走了。
可有的人疑心比较重,一定要看到周惟卿才肯走,宁扶蕊又迫不得已在门上开了一个小缝隙给他们看。
“大人不是说在家照顾太傅的么,那太傅呢?”
好在宁扶蕊一早就想好对策,让柒柒坐在自己的房间,易容成了赵旻澜的模样。
她扶着门框,皮笑肉不笑道:
“内院太冷了,侧院采光好些,郎君便让他搬到了侧院。”
往往到了这个时候,侧院便会装模做样地传出两声咳嗽,打消了众人的疑虑。
过了几日,宁扶蕊与林苑苑租了个院子,找了几个能力不错的印刷师父,打算自己做刻版印刷的工作。
因为他们走的路子太过不同,而市面上的教材实在是太不兼容他们这种教学模式了。
她找来了往年的试题集,每日孜孜不倦地在自己房中研究摸索最高效的解题方式。
因为生源不够好,招进来的学生学习能力参差不齐,她这解题方式还不能太深奥。
有的学生的面相不太好,一看就知道与科举无缘。
还好她的科目设置比较灵活。
语数英三科,虽然少了点儿,但这是在大梁,已经够了。
语文不行就学算数,算数再不行就学学洋文,再不济还能跟洋人做点生意,混口饭吃。
总之,她觉得人就不能在科举这棵树上吊死,她设置这个书院的主要目的还是让学生能独立在世上生存。
而每次她上洋文课,林苑苑就会带上另外两个班的学生一起过来听。
她跟在学生后面悄悄记笔记,一副勤学好问的模样。
因为宁扶蕊长得显小,跟学生们有很好的亲和力。
小女孩儿们到了课间就会来找她玩,还给她糖吃:“我们夫子真厉害,别的书院的学生都不会说洋文!”
而她有时候不仅仅要教书,有的学生突然来不了,她还得亲自上门问原因,发现她们被父母绑在家里不让来,她还得充当家庭调解员,好说歹说,再给点儿好处,把学生说回去。
一来二去,这一个月就算过去了,而周惟卿还静静地躺在床上,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不仅如此,赵家人见赵旻澜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去,自己又找上门来了。
宁扶蕊看着一家人大包小包就要往周惟卿院子里挪,她挡着门口,一脸拒绝地看着她们。
赵词如今身体虚弱不能再依靠,他们便把算盘打在了周惟卿身上。
一个穿着石青花罗长衫,头上带着翡翠抹额的年轻女人站在她面前,饶有兴致地望着她:“你是?”
【这女子衣着这般轻薄,见了我也没行个礼,那小畜生哪里买来的小妾,这般不懂礼数?】
宁扶蕊咬着后槽牙,唇边绽出一抹客气的笑:“我是周惟卿的朋友。”
女人拢起手放在嘴边,装作十分惊讶的模样,言语里似乎跟周惟卿很亲密:“哎呀,怎么我从来没听惟卿提起过呢?”
【呵,还朋友,这点儿场面话能骗得过我?可能是连妾的名分都没有罢。】
就因为她心里先对周惟卿用了小畜生这词,宁扶蕊对她就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您们今日来是……”
女子柔柔一笑,眼角的皱纹忽现,她拢着宁扶蕊的手,亲切地说:“当然是来看看惟卿跟旻澜。”
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宁扶蕊能闻到她头发上抹的发油味。
她稍稍后仰,躲开了这令人不适的味道:“他们今日精神都不太好,可能……”
一个老妇人从车上被人搀下来,用拐杖点了点她扶在门把上的手,低声冷喝道:“让开,这里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宁扶蕊吃痛,侮辱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她却浑然不觉地站在门口,一动未动。
女人一瞬间便甩开了宁扶蕊的手,殷勤地搀扶着老人:“娘,您又何必下来呢!”
她慢慢悠悠道:“也是,我看我夫君与外甥何须经过一个外室都算不得的女子同意?”
说罢,她的眼神就不断向宁扶蕊身上瞟。
言语间虽然没明着说宁扶蕊,可那高傲的奚落之意尽显。
宁扶蕊看他们来都来了,站在外面也不是个办法,便扭头朝院子里喊道:
“刘叔,备饭罢,今日府里来了很多客人。”
她无奈地提起几个人的行李,直接道:“诸位先进来喝杯茶吧。”
车上又下来一个微胖的小公子,宁扶蕊瞅着他的面容,依稀还有几分记忆。
初次见到周惟卿时,那个小公子喊他二哥,那这位小公子肯定就是赵旻澜的小儿子了。
小公子长得很高很壮实,一双风流上挑的眼,与赵旻澜有几分相像,下巴有几分不合时宜的尖翘,与那个带着抹额的年轻妇人如出一辙。
他赤裸裸的目光盯着宁扶蕊,又将她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二哥府里藏了这么好的女人为何不同我们说?】
【二哥留着也无甚用,我要跟他说说,让他把这女子让给我才是!】
宁扶蕊被他的想法恶心得打了一个冷颤,赶紧随着众人进了屋里。
因着天气炎热,上过一轮热茶之后,她又让柒柒拿来冰窖里放着的桂花冰酪,每人分了一碗。
她数清楚了来的人数,分别是赵旻澜的老母,一个正室带着两个房的夫人,还已有一个女人她不认识,总之是什么亲戚,最后还有她自己的小儿子。
其中一个面容尖瘦的女人抿了一口冰酪,便腾地放下碗,捂着自己的肚子,喊道:“哎哟,这冰酪怎么那么冰啊,我还来着葵水呢!”
宁扶蕊好心替她收起那碗冰酪,
那女人拉住她,皱眉问道:“死丫头,你让我腹里受了凉,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的?”
【高傲个什么劲儿啊,这还没进门就傲成这样,后面进了门还了得?】
宁扶蕊嘴角一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来了葵水。”
赵母伸长了脖颈,在门口左顾右盼:“怎么等了这么久,他俩还没出来啊?”
“呃,我说过了,他们近日都没什么精神……”
“定是你照顾得不仔细,都大半年了,怎么还没好?什么风寒能严重成这样?”
宁扶蕊站在一旁,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几个人又抓到她一个错处,宁扶蕊沉默地听着,忽然有些心梗。
原来周惟卿从小过的就是这种日子……
大夫人望着她,眼里敛着笑,指甲轻轻敲了敲桌子:“丫头,我这边的茶凉了,你替我再冲一壶吧。”
宁扶蕊张了张口,拿起茶叶就要重新放进茶壶里。
“怎么没人教过你么,给长辈沏茶要蹲着沏?”
“你既然日日都住在这府上,定是想嫁给咱们惟卿的吧,若是这些都做不好……”
大夫人用小扇子虚虚捂着嘴巴,望着宁扶蕊瘦弱的背影若有所思。
“娘,您就莫要捉弄这位妹妹了!”
女人戳了戳小公子的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小子,惟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调教调教怎么了?”
宁扶蕊深吸一口气,心中飘过一百个不要跟这些人计较,蹲下身子沏茶。
她沏茶是跟李沅学的,虽然只学了点儿皮毛,但也够了。
很快,她沏好了茶,给女人倒了个八分满。
她教书教久了,腰间落了些毛病,如今蹲了一会儿,酸痛难忍,竟然有些站不起来了。
她抿起唇,扶着腰,好半天才勉强站直了个身子。
“哎哟——这茶好烫!”
清脆的一声,茶杯便掉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大部分都溅上了她的裙腿。
她又穿得轻薄,腿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大夫人见她半天都没捡起来,便喝斥道:“死丫头,你为何不捡起来?”
宁扶蕊被扰得烦了,便直接道:“又不是我掉的,而且它那么烫——”
“明明是你先沏这么烫的茶在先,怎么还血口喷人了呢?”
“捡!”
【真真是气得心口都要歪了,从没见过这样不识大体的女人!】
宁扶蕊垂眸望着她像毒蛇的嘴脸,在心底暗暗算了一算。
这人阳寿只有一年了?
算到这个结果的宁扶蕊瞬间就原谅了全世界。
望向女人的目光里还多了一丝怜悯。
宁扶蕊认了栽,弯下腰又将那滚到地上的杯子捡了起来,仔细瞧了瞧。
这套茶具还是蛮贵的,她赔也赔不起,还好没碎。
无奈这个女人就是要找茬找到底,一双翘底鞋就踩在了宁扶蕊的手背上。
【这脸倔得怎么就跟那小畜生一模一样,老娘看着就来气。】
【小样,看老娘怎么治你!】
宁扶蕊实在没忍住,痛呼了一声。
她疼得额头青筋都起了,真的想把这女人的脚底板给卸了让她跪着回去。
宁扶蕊抽了抽自己的手,艰难出声道::“大夫人……您这是……作甚?”
注意到宁扶蕊想抽手,踩着她的鞋底又狠狠转了半圈。
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高大身影:“舅母,你们这是——”
他的话说才到一半,见到宁扶蕊低伏的身影,又忽然顿住。
宁扶蕊转过脸,周惟卿站在门口,披着一头墨发,脸色有点儿苍白。
气氛一时凝固,他微微垂下的眸子紧紧攫着那只踩在她手上的鞋,宁扶蕊能看见他没有表情的脸更白了。
那小公子眼睛一亮:“二哥!”
宁扶蕊觉得这女人三秒内再不放开她,别说一年,今晚就要美美过世了。
青年喉结轻动,淡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不知内子做错了什么,舅母要这般罚她?”
不等女人回答,他便径直朝宁扶蕊蹲下,捏着女人的鞋,不容分说道:
“请舅母高抬贵脚。”
他如画般俊逸的侧脸在她眼前渐渐放大,睫毛像小扇般颤动。
宁扶蕊小声道:“周惟卿,你醒啦?”
周惟卿望着她圆圆的小脸,眼睛含着细碎的光,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
那震惊的模样呆呆傻傻,十分可爱,看着便让人忍不住心软。
宁扶蕊嘿地一声轻笑出来:“我知道你想夸我可爱!”
周惟卿不知道她又多了什么读心的能力,有些慌乱地低下眸子,将宁扶蕊的手从女人的脚底下慢慢地抽了出来。
他小心地吹去上面的沙砾泥尘,又放在手中揉了揉那被踩红的地方,低声问道:“疼么?”
宁扶蕊如实点点头。
周惟卿站起来,当着几个人的面握着宁扶蕊的手收进袖中,言辞正色道:
“舅父还在侧院睡着,你们看完便走罢,惟卿府上太小,应该容不下几位舅母姨母。”
女人见了周惟卿出来便变了脸色,唇角堆上一抹笑:“惟卿,我这不成器的儿子不才,想托你找个好点儿的官——”
她的算盘打得啪啪响。
周惟卿眸中泛起冷色:“旧时我的卷子已经易过一次给他,害得我在别处空空蹉跎了几年,这个,舅母又怎么说?”
宁扶蕊震惊地望着他。
当年她远在边疆,柒柒还给她寄信说,周惟卿只考了个榜眼,原来是把自己的卷子易给那个废柴弟弟了?
“哎呀,他那时年纪还小,人总不能只犯一次错罢?”
周惟卿盯了他那弟弟一眼:“那他在政绩上可有建树?”
大夫人不说话了,抱歉地笑了笑。
这时,赵小公子盯着宁扶蕊,就差没盯出个洞来,他砸吧砸吧嘴,忍不住问道:“二哥,你这小老婆在哪里讨的?”
周惟卿睨他一眼,话语里暗含着警告:“她是我之正妻,何来小?”
“这还没过门呢,怎么就——”
“惟卿已经长大了,不需要舅母过于费心。”
“三弟之事我会安排,惟卿累了,刘叔,送客。”
那大夫人似乎还想争取些什么,连忙拉过周惟卿的手:
“惟卿啊,凡事都好商量的嘛,舅母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虽然咱家没了旧时那般风光,但面子还是要有的……”
周惟卿垂眸望着那只手,形状被修剪好的长指甲上镶着上好的翡翠,旁边还嵌着一圈小珠子。
忽然想起旧时她爱赌博.
赌赢了无事发生,若是输了她便会来到他的院中,用长长的指甲狠狠抠着他的甲肉,看他乖巧又痛苦的模样取乐。
这位正房行事作风都坏在明面上,可另外几房姨母却没那么好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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