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把目光投向花楼柳巷。
为了不浪费时间,她直接朝系统开口问道:“我去花楼能找到阵眼吗?”
冰冷的电子音回答道:“不能。”
“......”
“那我去哪里才能找到阵眼呢?”
“留心脚下。”
宁扶蕊冷不丁踩到一根簪子。
平平无奇,像是妇人会带的款式。
不过上面确实积攒了许多元阳之气。
“那是妾身的东西。”
耳边传来一道娇声软语。
宁扶蕊抬眼看去。
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倚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二人姿势十分亲密。
女人一张鹅蛋脸艳若桃李,顾盼间流转出丝丝的媚意。
男子面色发灰,抿着嘴,冷眼望着她。
宁扶蕊瞧出了些端倪。
正常来说青壮年男子身上的元阳最正,可她面前这个男子身上并无多少。
要么就是不节制,要么就是元阳被人取走......
这个女的不简单。
宁扶蕊站起身,隐去眼中猜疑,笑着将簪子递给她:“还好是被我捡到了,还你吧。”
妩媚的女子拿过簪子,向她行了个礼,扭头便像只蛇一样缠在男人的身上。
“夫君,人家累了要你抱着走嘛......”
甜腻的语气让宁扶蕊打了个冷战,她袖口一动,钻出个小小的纸人来。
宁扶蕊捏着小纸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丢在了地上。
“这么多天没放你出来了,去跟着。”
宁扶蕊无意中又听到旁边的小贩暗暗吐槽那个女人:
“又是个没见过的,也不知道她府上还养了多少面首。”
“前几天我见到一个穿白衣的呢,那模样,啧啧——”
宁扶蕊吃瓜的心思上来了,赶紧走过去问了问。
原来那个女人便是医馆里那些人口中的徐娇娘。
她靠着家中的矿产业成为开阳郡第一首富,早年丧夫后便一直守寡到现在。
此人平时家中男宠成群,做事高调张扬,生活萎靡不堪。
众人只道她不知羞耻,荒唐无度。
宁扶蕊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元阳多的地方不在花楼,那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她家中。
她很想找系统确认一下,可是方才她已经便用了两次机会,这次线索又如此明显,她有点舍不得问。
回到客舍吃了顿饭,看着一片漆黑的房间,宁扶蕊心情有点空落落的。
不知不觉已经习惯身边跟着个周惟卿了。
未等她感伤完,纸人那边有了异动。
她的脸色逐渐严峻起来,揣起匕首便来到了异动之地。
白砖黑瓦,门口的门匾上写着徐氏二字。
朱红的大门紧闭,可从墙外却隐约可见门内红绸漫天,张灯结彩,寻欢作乐之声不绝于耳。
她悄悄探上屋檐,便听到了有间屋内发出了一些不可言说的词汇。
晚风吹开纸窗,宁扶蕊便见到那徐娇娘仰着脖颈,脸色嫣红,正在与谁朝云暮雨......
那男子还沉浸在无边的享乐之中,脸型瘦削微微凹陷,竟是一派的油尽灯枯之相。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是她今早捡到的发簪!
徐娇娘要用那个簪子做什么?
只见她捧起男人的脸,爱怜地看着他:
“委屈你,先借你点元阳给我夫君用用罢。”
那男子早已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徐娇娘莞尔而笑,亲了他一口,将发簪尽数没入男子身前。
此时的发簪一改之前的平平无奇,透着不祥的殷红。
宁扶蕊睁大了眼睛,原来那发簪是个邪物,男人身上的元阳全被发簪吸收走了!
不过徐娇娘口中所说的丈夫又是怎么回事......
徐娇娘从榻上坐起,理了理衣冠,拿着根簪子顾影自怜道:“还差两个人便能看见你了,阿郎,你害得娇娘好委屈。”
“我替你找了一副好身子,你等着我,阿郎......”
子时,宁扶蕊又见她从厨房端了碗粥,敲响了另一个房间的门。
房间里熄着灯,似是无人答应。
她也不恼,端着粥坐在门口,神神叨叨地念着阿郎。
她坐在门口有多久,宁扶蕊就守了多久。
徐娇娘晚上这一连串怪异的行为,令她想起旧时在父母房中翻到的一本书。
上面就记载了一种簪子,名为婴女簪,是极邪的邪物。
只要获取足够多的元阳,便可以复活一个人,不过需要另一个活人作为鼎器,让鼎器承载死人的阴魂。
这就对上了。
徐娇娘想复活自己的夫君,便只能取男人的元阳。
赵褚林利用了她这一需求,将阵眼设置在了簪子上。
邪物不会被外力轻易破坏,必须要通过设阵来消除它的邪性。
宁扶蕊不敢贸然动手,只能静待时机,一网打尽。
第二日,宁扶蕊见她又在府上开起了一个宴会。
说是宴会,不过也只是在跟自己的男宠寻欢作乐。
她看烦了,回到住处想休息一下。
房间与她走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周惟卿还没回来......
宁扶蕊看着桌上的信笺,想起那无端的三千两,心下打起鼓来。
他到底哪来那么多钱的。
她又回想起摊贩口中说的白衣郎君,徐娇娘口中的好身子,还有那无人应答的房间......
周惟卿不会去出卖色相了吧?!
宁扶蕊被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人的直觉多半都是准的,她闭上眼,一时气愤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憋了半天,只得恨铁不成钢道:
“这个傻子!”
她又来到徐娇娘的府前,一脚踹开了大门。
刚要进去,便被门旁的两个侍卫拦住了。
“干什么,我来带我夫君回去!”
宁扶蕊可没耐心陪他们耗着:“你让不让,不让便滚!”
她话不多说,一番激烈的拳脚功夫过后,那门卫从没见过这么猛的姑娘,屁滚尿流地跑去内厅上报。
一路杀上内厅,只见厅内一派旖旎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胭脂水粉味,令人头晕脑涨。
她皱了皱眉头,那徐娇娘正赤着身子与另外两个男子寻欢,周惟卿就衣冠整肃坐在旁边冷眼看着,桌前放着一块块金锭子。
瞧那脸色似是醉得不轻,见她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宁扶蕊握紧手中的剑,她终于知道发生什么了。
场面一时荒唐又滑稽。
徐娇娘还在兴致高昂地高声叫喊着,猛不防见到一个陌生女人气势汹汹提着柄剑站在门口。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胡乱薅起旁边的衣服遮掩着自己的身体:
“你这丫头,胆敢擅闯——!!”
宁扶蕊才不听她说什么,径自走上前来。
她来到周惟卿面前站定,冰冷的视线里没有一丝温度。
衣衫不整的女人看看她,又看看周惟卿,嘴角升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哼出声:
“原来是对破鞋。”
宁扶蕊用剑柄狠狠抽了那女人一耳光,她甚至都不屑碰她。
女人垂眸捂着脸,看不清神色。
她低低笑着,笑容极尽妖冶。双手一挥,猛地将簪子划过身后两个男人的脖颈。
血线霎时飞溅出来,溅到了宁扶蕊的裙子。
女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眼角通红,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万千柔情:“大计已成,我的阿郎要回来了。”
周遭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狂风,宁芙蕊这才发现,女人还在正厅里放了口棺材,此时正发出强烈的震动。
周惟卿抬起被酒气熏得朦胧的眼睛,蓦然望见眼前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是......
宁扶蕊。
他缓缓将金锭放在宁芙蕊脚边,扯了扯她的衣角,喉咙涌上腥甜,灵魂被撕扯的剧痛使他吐出一大口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正在慢慢褪去,他快要听不见,也看不见了。
“你来了......”
宁芙蕊看着那锭金子,心头发哽,她的袖子已经被风刃刮破,脸上不知道又沾了谁的血迹。
“嗯。”
这便是婴女簪的威力么?
若她再不阻止,周惟卿就要被那女人当成她夫君的鼎器给炼了。
她从袖间扯出两道符,口中默念。
只见宁扶蕊自原地缓缓浮起,她的衣袂飘然,猎猎作响。
她也起阵了!
两个阵相碰,宁扶蕊肩上仿佛有千斤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女人鬓发散乱,双眼狠狠瞪着宁扶蕊,眸子溢满了冻骨的杀气,隐隐有入魔的迹象。
周围无数鬼啸声响起,似乎有千万双手,像毒蛇的信子般阴冷地全都攀上宁扶蕊的肩膀来,扯着她要往下堕。
远处的棺中有一男子坐了起来,宁扶蕊与女人同时朝那边望了过去。
宁扶蕊眸中沉寂的怨愤于此时全都升腾起来。
她向那个坐起的尸体掷出一道三昧真火符,惟有三昧之火可以防止起尸。
她不想分心对抗两个。
奇异的蓝色的火焰连带着棺材一起,火舌瞬间弥漫整个正厅。
“夫君!!”
女人见自己的夫君被宁扶蕊烧了起来,尖尖的声音已然染上几分凄厉。
宁扶蕊作为21世纪合法好公民,这是她头一次那么想杀一个人。
她甩开那些鬼手,再添了一把火。
女人拾起一柄剑,疯狂地朝宁扶蕊砍去:“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宁扶蕊一听,状若悲悯地望着她。
“你输了。”
“你的夫君早就死了,这应是他死的第二次了。”
宁扶蕊嘲讽道:“你如今不去看你的夫君,反倒要过来杀了我,说明你早已被仇恨蒙蔽。”
她缓缓接下女人的剑,凑在她耳边施施然道:“你与那些男子交欢的时候,想的是你夫君呢,还是——”
女人听到这一番话语,先是一愣,而后状若癫狂地继续怒喊道:
“都是假的......假的......”
“你去死,去死啊!”
宁扶蕊冷笑着,手臂施力,将剑缓缓反刺入女子腹中:“下黄泉再慢慢陪你的夫君吧!”
起阵人一死,那么这个阵便算作失效了。
女子呕出一口鲜血,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狂风止住了。
女人的簪子从衣服上掉出来,碎成了两段。
宁扶蕊冷静地抽出了剑,扔到一旁。
她缓缓托起周惟卿,清冽的酒香弥漫在鼻尖。
周惟卿五感恢复,他靠在她耳边,仿佛一个要夸奖的小孩儿般扬起骄傲的下巴:“你今晚不来,她也会死,我在她酒中下了毒,她横竖活不过今晚。”
宁扶蕊眼眶发红:“傻子,我不来你也活不过今晚啊。”
“走了,再过一会儿官府的人就该来了。”
宁扶蕊带着他回到住处,又去打了盆热水替他擦身子。
这人喝醉了一点都不老实,宁扶蕊气不打一出来。
这人擦身子都不好好擦!
“别动哎呀——”
周惟卿醉得不轻,两眼迷离着,口中反反复复问道:
“我听到你方才说了夫君,你夫君是谁?”
宁扶蕊耳朵一红,心虚地想转移话题。
她佯装恼怒道:“周惟卿你别发疯,我前面的帐还没跟你算呢,再不好好擦我走了!”
听罢,他兀然攥紧了宁扶蕊的衣角:“不能走,别走......”
“陪我。”
宁扶蕊沉默了一会,这人竟然自己抽泣起来。
他歪着头,垂眸托起宁芙蕊的手,摸上自己的脸,蹭了蹭。
宁扶蕊瞬间头皮发麻。
恐怖如斯!
这人都哪里学的!
或许是她也被他身上的酒气所沾染,她也有点神志不清,心中莫名升起了些想要欺负他的念头。
她望着周惟卿的脸,心中一动。
指腹小心印上他泛着红润光泽的唇。
冰的,凉的,柔软的。
她的心脏在颤栗。
“我会......赚钱,不要走。”
听到这话,宁扶蕊触雷般收回了双手。
她不能沉湎下去了,她还要回家。
对,她还要回家的。
周惟卿这几日都没见到宁扶蕊,见她还是如此绝情,便狠心吻上她的嘴唇。
唇齿相贴,冰冷粘腻得让人心慌。
宁芙蕊一瞬间便皱起眉,本能地想躲开。
没有技巧的吻来得气势汹汹,这一下让宁扶蕊十分难受,偏偏他还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手。
“我去你......”
骂人的言语被堵着说不出来,宁扶蕊又在心中暗暗骂了一万遍。
这人连亲都不会亲!
周惟卿捧起宁扶蕊的脸,心中爱欲升腾翻滚,滚烫的情感透过眼神准确地传达给了宁扶蕊。
宁扶蕊被他看得脸都要烧穿了,脑中一片空白。
晚风一吹,她打了个激灵,又清醒了不少。
她抿起唇,抬起手,毫不犹豫给了他一巴掌。
“你别这么贱行吗,周惟卿?”
说罢,宁扶蕊又沉默了。
她好像回旋镖到自己身上了。
周惟卿:“......”
一时气氛又压抑下来。
宁扶蕊赶紧挣开他的怀抱,快步远离了他。
周惟卿望着隔断另一边的身影,脸上火辣的疼痛让他回过神来,爱欲逐渐褪去,心中只剩苦涩。
“对不起。”
宁扶蕊抱臂坐在自己榻上,听罢,她崩溃了。
她并不是想要周惟卿跟她说对不起。
“你放了我吧,别对不起了!”
听罢,周惟卿稍稍怔愣,喉结上下轻动。
那谁来放过他呢......
烛火在他眼底不住地燃动跳跃,二人各怀心事,一夜无眠。
他如今已脱离了赵府,命数逐渐清晰了起来。
宁扶蕊果断又给他算了一卦,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三枚铜钱。
怎么会这样,她为何成了他的劫数?
他前方有大好的锦绣前程,升官发财,封妻荫子。
若是他勘不破这番情劫,那一切就免谈了......
宁扶蕊很确定,对面那个人还没睡。
“周惟卿,你回去吧。”
去过你该过的人生。
这是宁扶蕊第二次赶他走,她想把一切都交给时间。
“你还年轻,你有资本,你可以遇见比我更好的人。”
周惟卿低垂着眉眼,嘴唇翕动。
宁扶蕊轻声说着:“而且我不喜欢你,我找对象要求很高的,你不够格,懂吗?”
“......那我该怎么做?”
“你该不要喜欢我。”
宁扶蕊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回答太无力了,还是想把内心的想法给他讲清楚:
“我跟你实话实说吧。”
“我是从几千年后来的异世之人,与你有着几千年的思想差距,你认为你可以跨越这段差距来跟我谈恋爱吗?”
“说得夸张一点,我这种大逆不道的女人娶回去可是要被婆母邻里浸猪笼的,我可不想被浸猪笼。”
说罢,宁扶蕊笑了笑。
“我很感激你能够包容我,不过就算你现在能够包容我,那以后呢,五年后,十年后,十五年后?”
“你能顶住四面八方的压力和舆论只与我共度一生么?”
她不禁轻声叹息道:“一生一世太长了,人心是会变的。”
她这番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让她自己警醒过来。
她不想成为另一个长公主,囿于深宫后院,到老都不得解脱。
一切都应该回归正轨。
一丝天光从窗外洒落下来,黑夜渐渐褪去。
宁扶蕊沉默地收拾好包裹,看都没看周惟卿一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彻底陷入沉寂,周惟卿睁开了眼睛。
如墨般深邃黑暗的眼神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宁扶蕊走出客舍,心中盘算着怎么赶去下一个地方。
巴霞县在蜀中,六百余里,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个商队带着她一起上路。
这样既不用担心迷路,行路安全也有保障。
可她来到镖局一问才知,如今西南地动频繁,根本没有商队肯走镖。
宁扶蕊无奈地叹了口气。
遇见周惟卿之后自己都变倒霉了。
出了镖局,又远远望见一个颀长孤寂的背影,见她办完事,便快步走了过来。
宁扶蕊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无名火,怎么他跟狗皮膏药一样。
青年淡淡的目光看得她发毛,也不知道她昨晚说的话他听进去多少。
他来到宁扶蕊面前,开口道:“我要走了。”
“哦。”
说罢,宁扶蕊转头便走。
青年低头望着她的发心,眼中融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我会追上你,你等等我。”
宁扶蕊脚步顿住,鼻中一酸。
她背对着周惟卿,心里软得让她说不出一点狠话。
可她不能转头,更不能再回应。
打定了注意,她毅然决然往前走去。
因为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她买了匹马,不停歇地朝西南赶路,
周惟卿留在了岭南赈灾,八月末,秋初的雨终于降下这块贫瘠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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