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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春舟(熙桃见果)


荻珠在熏炉里添上药草,将话题引得轻快些:“过两日,娘娘还是叫二殿下进宫来,与您讲些笑话取取乐吧,比什么草药都强。”
大妃闻言一笑:“都知道锐儿是我的开心果。”
萧铮的弟弟,岷山王萧锐进都城之后,萧铮将原本暮氏二皇子的府邸给了他,他于宫中只走动了一趟,恰巧遇到了暮云舟。
回去之后,莫名总是想起她来,或许是因着亡国公主的身份,萧锐看云舟格外觉得与众不同。
这一日,萧锐来探大妃的病,在宁和宫中坐了一会,言笑晏晏。
萧锐道:“这世上没有比母亲还会养孩子的人,大哥打天下,我逗母亲开心,正是个个有用。”
他想了想道:“只可惜母亲没有一个女儿,不然定教养成巾帼英雄,与母亲一样。”
大妃道:“青茵那丫头不就养在我身边?可算我半个女儿,锐儿,你看她可堪配你大哥?”
萧锐道:“青茵是咱们北燕最美丽聪慧的郡主,倒也配得。”
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通传,说大殿下让岷山王看望过大妃之后去承天殿,萧锐应是。
萧锐待在宁和宫里用过了午膳,便往承天殿来。
他进屋时,萧铮正在下棋,见他来了,便邀他对弈。
兄弟二人对坐下棋,萧锐棋力不敌,被萧铮杀的片甲不留,他拧眉思索,难以突破,急的额头冒汗。
萧锐长得较为温柔,面如冠玉,他有些不好意思,笑一笑掏出帕子擦脸。
云舟在一旁看,心里是一惊。?0?3?3?9s?0?9
萧锐擦汗用的那帕子,原是她的手帕子。

那一日宴会,萧锐将酒洒在萧铮身上,她拿了帕子去擦,结果帕子被萧锐抢走。
后来又发生了刺杀等一系列的事情,云舟病了一场,早已忘了帕子的事,现在忽然看见,心里惊讶。
作为萧铮唯一的弟弟,这位岷山王府中的各色绣帕子恐怕都要堆积成山,如何还在用她的那一个?
云舟的手暗暗于袖中握紧,奉茶时,也刻意避开萧锐的目光。
棋盘上,厮杀正紧,萧铮执黑,萧锐执白。
萧锐擦了汗,将那帕子收起来,犹豫再三,终于落下一子。
他本是必输,但今日萧铮刻意在一些不伤痛痒的边边角角落子,有意放他一条生路,萧锐左支右拙之下竟也吃了萧铮不少颗黑子。
“新府邸住的还习惯吗?”
每当萧锐绞尽脑汁落下一棋,萧铮立刻就落下一子,几乎并不思考。
萧锐笑道:“府邸很好,魏都果然繁华,只是那宅子太大,我从北燕不过带了几个老奴,其余都是新采买的人,且得乱糟糟一阵子呢,但兄长你了解我,乱便乱些,慢慢来,我不大在意。”
萧铮嗯了一声,问道:“你北燕那几房侍妾都跟着你来了?”
萧锐摇头:“只带来一个,她原是伺候我起居的,都已经习惯了,其余的几个,来之前因勾心斗角,竟险些弄出人命来,我厌恶她们心术不正都给遣散了,如今我也想通了,搞那么多侍妾除了吵闹也没什么好处。”
萧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笑道:“听说我来之前,宫里遣出去一帮前魏的帝姬妃嫔,分到各个叔伯府上,我来的太晚了,没有这福气……”
他原本说得兴奋,忽而想到了什么,看了云舟一眼,竟然突然间紧张的语无伦次起来:
“那个,我是说,公主们原本都是金尊玉贵的娇养女子,若送到我府上,定会怜香惜玉,不叫她们吃苦受罪。”
说完他又偷眼看一次云舟,见她不过垂眸而立,神情平淡,仿佛没有听见的样子。
萧锐摸了摸鼻尖。
萧锐此人,虽贵为皇子,但天性平和懒散,对政局毫不关心,只愿做个闲散王爷,躲在他父兄的庇护下生活。
他一生最勇敢的时刻,就是听说萧铮逃至燕魏边境被追杀时,毅然亲自带了一队骑兵赶去成功救下了萧铮。
后来人家问他为何忽然骁勇起来,他说因为若兄长死了,他便要做大君,做大君每日忙碌劳累,几乎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他害怕做大君。
这种天生没有野心的富贵闲人,在大魏门阀中比比皆是,比如云舟曾定亲的那位刘家三郎,便是其一。
萧铮执子,罕见地犹豫了一会,似内心有事挣扎不定,但最终还是把棋子掷回了玉盘中,弃了这局棋。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侍女你若想要,这便有一个现成的,送你做个贵妾可好?”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时,云舟手一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萧铮。
萧铮并没有看她,但她觉得萧铮就是在说她。
他要将自己送给岷山王,做妾?
果然,萧铮转过了头,看向她,混不在意淡淡说道:
“暮云舟,你明天就到岷山王府上去吧。”
萧锐听了萧铮这话,愣在原地。
关于渤阳王与这位前朝公主的关系,贵族中有许多风言风语。
上一次在宴会上,他偶然看了云舟一眼,觉得十分新鲜。
他本喜欢那种明媚鲜妍的女子,初看便魅惑人心才好,只是这一位宫女,一身的素服,眼波流转并不情思泛滥,纤瘦的身量,每有风过,便像那要羽化登仙的仙娥,要随风奔月而去。
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之后,听了童宪的话他才知道,那是魏帝的女儿。
心里便叹,怪不得有如此风姿。
当时揣她的帕子是无心之举,但回去发现了,又舍不得扔。
但是他以为那是兄长的禁脔,倒没妄想过如何。
但现在,萧铮忽然说,要将云舟送给他做个贵妾?
比起萧铮,萧锐长的更像大妃,脸色比寻常女子还白皙,这一惊之下,有些呛咳,脸上泛起两坨红云,颇有些秀气。
他疑惑极了,难道外头关于皇兄和云舟二人的传言是假的?
随后又有一丝高兴,他的兄长从未害过他,说要送什么,那也绝不是恶意的试探,送就是送。
他也眨巴着眼睛去看云舟,然而那时的云舟早已经掩住了眼中的惊涛骇浪,以萧锐的城府,是什么也看不到的了。
萧锐收回目光,对萧铮道:“何必明天这么急?准备一番也好,不然云舟姑娘多么委屈?”
萧铮道:“不委屈,多赏她些嫁妆就是了,而且妾也不急着入册,先将人接回去吧。”
萧锐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心想这皇兄怎能如此说话,好好一个公主,如此被轻贱,真是不应该,刚要说话,听一旁的云舟出声了:
“岷山王殿下,奴婢不委屈,渤阳王殿下亲自赐婚,是宫人求不来的荣幸。”
云舟说完,低下头,虽非故意作态,但有天然一种娇羞。
这天然风流惹的萧锐心头一阵乱跳,只道:“那好,那好。”
事出突然,一切从简,薛尚宫得到消息后过去看她。
云舟依习俗试着一身浅红衣裳,倒是颇为淡定在镜前梳妆,薛尚宫心绪有些复杂,她在门口站了一会,上前,替她簪上一只并蒂芙蓉钗。
“世事无常,当初给公主送药的时候,倒是没想到,公主的缘分竟是岷山王殿下。”
云舟很淡地笑了笑:“薛姑姑以为,我会被萧铮纳入后宫对吗?”
薛尚宫不置可否,算是默认,道:“不过如今到岷山王殿下那去也是好的,北燕和咱们大魏的风俗不同,贵妾扶正比比皆是,与大殿下不同,二殿下的正室王妃之位,以公主聪慧,或可一争,到时候做了岷山王妃也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云舟微挑一下嘴角:“我和阿娘遭难时,在宫里多亏了薛姑姑的诸多照顾,如今我要走了,但这份恩情,云舟会记得。”
薛尚宫有些唏嘘:“公主是这宫里最后一个旧主子,公主走了,暮氏在这宫中的一切算是彻底被抹除了,大殿下也就这几日,便要出发南征,这一仗,哪还用真打,做做样子,你皇兄那边也就散了,天下很快就要被渤阳王殿下收入囊中了。”
云舟起身,看着薛尚宫道:“离宫前,我还想再和渤阳王殿下见一面,我有句话想对他说。”
薛尚宫点头。
云舟又一次入承天殿,见到了萧铮。
他背对着她,在看墙壁上的万里江山图。
他声音平淡而冷静:“你要和我说什么?”
云舟道:“我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我想最后在双鸢阁里住一夜,也许以后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萧铮背对着云舟,云舟看不见他的神色。
她等着他回过身来,但萧铮始终没有。
最后,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去吧。”
云舟站在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站在雨中的回廊下,听了她诗作的秘密,并没有答应她什么,但那件事从来没有传出去过。
云舟自己觉得很奇怪,此刻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很久之前的事,最近在魏宫的这段时光,朝夕相处时,反而一切都很模糊。
其实看见了萧铮打碎大妃送来的甜汤时颤抖的手,她心中有些猜测,可她并不想劝说自己,为他去找什么苦衷和理由。
她转身出殿,在门口,忽然又转身,声音平静中,透着极强的疏离感:
“萧铮,这是我第二次被送人。”
那语气忽而又转为柔婉:“奴婢就此与殿下别过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承天殿。
她暮云舟在萧铮心里,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物件。
与其自伤自怜,不如离开的决绝一点。
云舟走后,萧铮终于转身,松开握得泛白的手指骨节,唤了玄羽,道:
“明日,她去了岷山王府之后,你派两个人,守在王府外头,不要惊动任何人,如果发现她逃离王府,就暗中护着她到她想去的地方吧,她应该是要去南兹的。”
玄羽道:“殿下为什么不直接放她走?而要借岷山王府转这一圈?这样,云舟公主岂不是要在心里怨恨殿下?”
萧铮反问道:“怨恨我有什么不好吗?”
玄羽不语。
萧铮想了想,露出一些自嘲的笑意:
“算是我自作多情吧,她若是对我有情,才是她的劫数,我那个傻弟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她想,现在那漏洞百出的岷山王府,适应些时日,不过想走就走罢了。”
玄羽犹豫了一下,又道:“二殿下他性格温柔多情,相貌俊美,如果云舟公主和小殿下相处之后真的情投意合……”
萧铮闭上眼睛,似乎很疲惫:“那不就是她原本应该有的一生吗?嫁给一个富贵闲散的世家公子,过与世无争的日子,我这弟弟与那刘家三郎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她若乐意,也罢了。”
玄羽不再说话,领命退下。
云舟在双鸢阁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薛尚宫带来了一队宫女为她来梳妆打扮。
然后乘坐一顶华丽的轿子,出了皇宫,前往岷山王府。
路上,云舟拨开轿帘。
都城长街的景致,映入眼帘。
云舟有些恍惚,不能相信,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够长久的离开那四面高墙的宫城,虽是依然被身份束缚着,但她已然看见了能飞离牢笼的希望!
所以当时萧铮将她送人时,心中虽屈辱无比,但依然微笑着应承下来。
无论如何,岷山王府比皇宫要好逃离的多。
街上有人瞧见了轿帘缝隙里的云舟,纷纷探头细看,欲一睹芳容,还有小孩子骑在父亲的脖子上。
云舟从未见过这样多鲜活的百姓,忍不住笑了一笑,惹得其中一人赞叹。
“岷山王的新妇,真是人间绝色!”
作者有话说:
翻了一下黄历,今日宜骂男主。

第25章 、称病
萧锐得了云舟,如获至宝,虽然不符合规矩,但他仍然命人开了王府正门,准备迎接云舟进门。
他带了亲随候在府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问一句:“从宫里出来到王府要多少时候?现下应该已经到哪了?这会还不见人,会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我兄长他不会后悔了,又把云舟扣下了吧?”
如此絮絮叨叨,将周围亲随问得无可奈何,只得劝道:“若有差池,前头的人早回来禀报啦,二殿下焦急无用,不如去厅里喝茶暂歇吧。”
萧锐一直在说话,经此一提醒,果然觉得有些口渴,便转身回最近的花厅去喝水,结果才刚刚坐下,屁股还未坐热,外头忽传,人来了。
萧锐一下子跳起来,三步并做两步来到门前,正赶上落轿。
锦缎轿帘掀起,云舟躬身下轿,执一柄红纱小扇遮住面目,但透过薄纱,依然可以隐见娇美面庞。
因是妾室,所以入府并无拜堂之礼,而是直接送入后院去。
云舟被一大群婆子簇拥着来到新房,跟着一番忙乱,众人退去,房里总算安静下来。
萧锐为了庆祝,在府里开了宴席,昨夜连夜发请帖,今日来了不少宾客,他天黑之前大约也不会过来。
房中便只剩云舟一人,她将纱扇放下,起身打量了一下屋里的陈设。
萧锐叫人紧着收拾了府中叫关雎阁的地方给云舟。
所有布置尽善尽美。
云舟将窗开了一丝缝隙,往外看,刚才簇拥她的两个婆子候在院子里。
云舟返身回去坐下,静静等待天黑。
掐着宴会要结束的时辰,云舟拔下簪子,偷偷地在袖中的手臂上划伤了一道口子,将血染在帕子上,然后用绢帕捂住嘴,开始咳嗽起来。
云舟简直咳得惊天动地,门外婆子听见,忙跑进来查看,一见帕子上的血大为惊恐,连忙跑着去前头禀报萧锐。
萧锐在门口送宾客,听了婆子的话,客也不送了,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在门外被随来的老仆拦住:“殿下,使不得,尚不知这病症是否会过给您,万不可轻易靠近啊!”
萧锐道:“我身强体健的,哪那么容易过了病气?你在这里废话,不如去请御医来!”
这时,一直咳着的云舟好似终于喘过气来,虚弱地说道:
“殿下别过来,万一沾染上了,云舟罪大恶极,都城中康益医坊的主人乃是前御医院圣手,常给我与阿娘看病,殿下请他便是,何必惊动到宫中去?大殿下即将南征,若知道云舟这么不中用,定要生气,若怪罪下来,云舟如何承担?”
说着竟有盈盈欲泣之态。
萧锐不了解云舟,也不知她平时如何说话,看她西施捧心一般的样子,只觉她柔弱难抗风雨,萧锐心痛无比,全照她说的做。
萧锐遣了人风风火火将那康益医坊的主事康谦请来。
康谦听说今日岷山王纳了一个美人,然而刚刚入府就犯了咳血的病。
他正急着结交北燕内宅的贵人,于是赶紧跟着王府的人匆匆来了,进房一看,很是惊讶。
这美人竟然是前朝的公主。
他原来还在御医院的时候曾为云舟看过几次病,她虽先天肺弱,但并无肺痨,更不曾咳过血,如何现在病到这副光景?
仆妇搬了凳子,康谦坐在塌前,要为云舟诊脉。
然而云舟并不伸手,她只是攥着帕子,虚弱道:
“想来这回是病的重了,我看不治也罢了,不过是浪费银钱。”
门外的萧锐听了这话,忙喊道:“怎么能是浪费银钱?康先生只要能开出方子,不拘多少钱,难道我岷山王还能不舍的花吗?”
云舟看住康谦的眼睛,说道:“康御医医术精湛,离了宫实在是御医院的损失,想是不愿拘泥于宫中,存有济世之心,宫外的世家命妇们都对您的医术赞不绝口的,如今岷山王殿下不惜银钱救我,是我的福气,那一切就有劳康御医了。”
说完,这才把手腕伸了出去。
康谦此人,医术卓越,但有一点,爱财如命。
当时离开御医院便是因为偷挪宫中资财被人弹劾,为名声好听些主动辞官,后来在都中开了医坊,专治达官贵人。
一次,刘妃的堂妹进宫探望,闲聊之际曾说起,自己府中的一位受宠妾室,常年称病,就叫这位康谦诊看,药方子里一堆的名贵药材,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她做主母执掌中馈觉得心疼便留心查了,发现那宠妾其实和康谦串通好了,以买药为由,套取公中的银子,然后分账。
云舟便是知道此人秉性,才点名叫他来看。
康谦听了云舟一番话,心里已经有了七分明白,再一诊脉,便确定了。
云舟的脉象虽然底子薄弱,能诊出肺有旧疾,但现在绝不是应该虚弱至吐血的情况,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装病。
但云舟的话很明白,康谦若配合她圆谎,那么他大可以狮子大开口,岷山王不在乎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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