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月窒息,手脚拼命乱挥乱蹬,眼珠子不断瞪大……
沈宁冷眼旁观,原主可是各种折磨至死,连尸体都被拖出去喂狗,哪像林婉月死得这样干净利落。
林婉月死死瞪着她,不断放大的瞳孔倒映出沈宁冷漠的脸。
“住手!”
外面传来厉喝,声音由远而近。
听到声音,沈宁催促道:“快点!”
门被踹开,贺启轩风驰电掣冲过来,“宜妃娘娘到。”
见粗势婆子仍不松手,他冲上前就是两脚踹开,将林婉月救下来。
外头响起脚步声,宫灯由远及近,环佩响叮当。
雍容华贵的妇人,在宫女护卫簇拥下款款而来。
宜妃娘娘,萧惟璟的生母,沈宁的婆婆。
王府下人吃惊,纷纷下跪迎接,“参见宜妃娘娘。”
就差了那么点点,沈宁郁闷到吐血,没想到自己也会犯“反派话多”的蠢毛病。
这个婆婆估计也不是啥好鸟,萧惟璟昏迷这么久,她连一次面都没露过,等到吃席才姗姗来迟,哪会是什么正经婆婆呢。
同时,她还注意濒死的林婉月听到宜妃娘娘时,眼睛里迸射出怨毒的光。
这种怨毒,就像毒蛇的眼睛,比刚才瞪她的时候还厉害。
换句话说,婆婆才是林婉月最恨的人,沈宁只能排老二?
不过,只是一闪而过,林婉月很快就掩饰好,嘴里发出剧烈咳嗽干呕。
沈宁以为萧惟璟不得皇帝喜欢,他的生母在后宫应该不受宠,可她显然误解了。
一个能在宫门落锁后,不但能深夜重开宫门,而且有大批宫女护卫相送的女人,足可见是深受皇帝宠爱。
随着距离拉近,宜妃的脸逐渐清晰起来。
饶是沈宁见过数不清的美人,也忍不住在心中惊叹。
古人诚不欺我,这世上真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般的女子。
蛾首秦眉,风鬟雾鬓,惊鸿艳影,真真是岁月从不败美人。
明明年约四旬,却似三十不到,光从容貌身姿来看,跟萧惟璟更似姐弟。
她美而不艳,却耀如春华,气质柔和胜似水做的骨肉。
长成这样,别说老皇帝了,连她看了都把持不住。
宜妃千姿百态,一看就是受尽帝王宠爱的,按理来说老皇帝应该爱屋及乌,怎么会恨不得让亲儿子去死呢?
人已到跟前,沈宁来不及猜想,委身行礼道:“见过母妃。”
宜妃垂眸,声音风风韵韵,“把头抬起来。
沈宁抬头,不卑不亢,举止得体。
宜妃静静打量着?,眼睛掠过种种复杂,昳丽的五官不怒而威,“沈宁,晋王重伤昏迷,你为何不派人通传本宫?”
这倒让沈宁奇怪了,“启禀母妃,得知王爷受伤,儿臣第一个时间通知管家往宫里递信。”
她可不背这个锅,有理有据口齿清晰,“王爷受伤,每日皆由太医院派御医诊治,这几日甚至连太医院正都是在的。”
纸包不住火,婆婆跟皇帝的流风韵事,朝堂众臣不敢议论,但坊间还是有私下嘀咕的,沈宁恰巧在茶馆听过几耳朵。
红颜祸水,兄终弟及,改头换面娇藏深宫,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部淫唐史呢。
婆婆身份特殊,哪怕她深得老皇帝的宠爱,但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所以也就注定了萧惟璟的悲剧,哪怕他才华横溢战功赫赫,也得不到老皇帝的喜爱,甚至因为他的出类拔萃,反而将老皇帝的面皮丢在地上摩擦。
抢嫂子做老婆,还造出娃儿来,即使寻常百姓家都是罪大恶极,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萧惟璟的存在是原罪,无时无刻不提着皇帝老儿,身为君王的自己有多荒诞。
所以说,这个儿子有还不如没有呢。
儿子生死未卜,婆婆被瞒在鼓里,明显有人暗中截胡。
能在后宫生存下来,光靠皇帝的宠爱还不行,宜妃显然也是聪明的,顿时意会过来,绝美的容颜闪过复杂。
她收到加急密信,连夜出宫赶来,而且是直奔柴房。
清冷目光,越过沈宁落在被贺启轩搀扶的污秽女子身上。
林婉月被折磨到不成人样,贺启轩心痛如刀绞,愤怒扶着她向前行礼,“宜妃娘娘,王妃恶毒善妒,趁着王爷病危杀害林姑娘,实在可恶至极。”
宜妃眉头微蹙,“沈宁,可有此事?”
被抓包的沈宁不慌,“回禀母妃,林姑娘虽未有任何名分,却是王爷至情至爱之人,我虽是皇上赐婚的王妃却遭王爷厌恶,成亲至今都在废院居住。
王爷屡次遇险,都跟林姑娘脱不了关系,这次遇刺更是为了保护她。
用生命守护深爱之人,足可见王爷对林姑娘用情至深,儿臣真是深受感动。
王爷不过双十年华,如今却落得病危,儿臣实在寝食难安,只能狠下心做了这个恶人,让林姑娘陪着王爷天荒地老。”
语毕,她望向林婉月,神情悲戚痛苦。
“林姑娘,王爷为了救你才受伤病危的,如今当着母妃的面,难道你不敢承认吗?”
“不是这样的,是王爷受到危险,我情急冲上去救他……”
第113章 以下犯上保护白莲花
“你手无寸铁不说,更是连武功都不懂,这不是瞎胡闹给王爷添乱么?”
沈宁厉声打断林婉月,“再说了,王爷武功高深,若不是为了护你,怎么会被逼入巷子?
当街这么多人亲眼目睹,由不得你再三狡辩。”
“王爷受伤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害死王爷还想狡辩,哪来的脸为自己开脱责任?”
沈宁先声夺人,对着宜妃请命道:“母妃,此女子奸险狡诈,屡次魅惑王爷心智,这次更是害惨了王爷,儿臣让她给王爷陪葬实属正常,请母妃应允。”
“王妃你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处处打压林姑娘,更是借王爷病危欲置她死地。”
沈宁疾言厉色,“府贺医,你到底是府医,还是跟林婉月的奸夫?”
面对她的诋毁,贺启轩怒不可遏,“王妃,在娘娘面前休得狂言。”
“王爷病危,时刻都有突然情况,你不在跟前仔细伺候,跑到柴房打伤下人,紧搂着王爷的女人不放,算怎么回事?”
确实,不说王府有奴婢,就连宜妃身边都有宫女,凭什么轮到外男搂搂抱抱?
宜妃闻言,果然见贺启轩紧扶着林婉月不放,顿时皱起眉头。
林婉月连忙推开贺启轩,扑通跪在宜妃面前,含泪道:“娘娘,王爷对我有重恩,如今他病危在即,我并不愿意苟活,宁愿追随王爷而已。
即使王妃不赐死,我也会自行了断的。”
宜妃惊讶,倒是没料到她愿意给儿子殉葬,眼神不由深了几分。
“林姑娘不可。”贺启轩急道:“你就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替王爷的骨肉打算,怎么能了结自己性命?”
林婉月怀孕王爷的骨肉?
众人震惊,这怎么可能!
宜妃很是意外,目光望向贺启轩,这就是他说的十万火急之事?
林婉月泣不成声,紧紧捂着自己腹部,“虽说王爷受伤是意外,但婉月实在良心难安,若非为了延续王爷的血脉,我早就以死谢罪了。
娘娘,如今王爷病危,民女实在没有苟活的意愿,还请您同意我为王爷殉葬。
民女是自愿的,死后能照顾王爷更是福分,还请娘娘成全!”
啧啧啧,好一招以退为进,甚至敢将野种栽在萧惟璟头上。
哈哈哈,这就是真爱啊,也就是萧惟璟还没咽气,否则连棺材板都压不住。
“林姑娘怀孕了?”
沈宁故作震惊,刚好看到周管家匆匆过来迎接宜妃,她有板有眼开口,“周管家来得正好,林姑娘说自己怀孕了,你快将后院的造册拿过来,查查她什么时候侍寝的?
你也是糊涂,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上报给我?”
皇家子嗣,必须保证血脉纯正,不可像寻常百姓那么糊涂,王爷哪天临幸后院女人,都是要登记造册的。
皇室女眷怀孕不止要上报礼部,宗人府还要派人过来核查,体制礼数半点都不能逾矩,将来要编纂玉牒的。
此话一出,林婉月脸色煞白,却恰巧被夜色掩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事急从权,若不是被逼到这般地步,她打死也不敢提怀孕的事。
被点名的周管家满头雾水,错愕道:“王爷并没有留宿过引嫣阁。”
没有登记,他自然不会通报王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宜妃的脸色僵住了。
贺启轩直理气壮,“王妃,林姑娘已怀了两个月身孕,按时间推开刚好在你进府前后。”
“这跟我进府迟早有关系?”沈宁毫不客气怼他,“贺府医是听不懂人话吗?我问的是,王爷既然有临幸林婉月,为什么没有记录?”
“你……”贺启轩气得咬牙。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说了孩子不是王爷的?”
沈宁火力全开,“你为什么老是本末倒置,明知林婉月怀孕两个多月却瞒而不报?”
贺启轩被怼得哑口无言。
“跟贺府医没关系。”林婉月委屈解释,“是我身份卑微,王爷有心想给名分却并非易事,而且刚好那段时间王爷奉旨迎娶王妃。
我当时不懂事,使性子跟王爷置气,每次都不让他留下来过夜,但却是有肌肤之亲……”
她擦拭眼泪,“后来得知自己怀孕,我本想告之王爷,可惜胎儿极为不稳可能会保不住,我不想王爷担心,这才隐瞒不报的,想着等胎儿稳定下来再说,殊不知王爷就发生不幸了。”
这理由编的,连沈宁差点鼓掌了。
“皇家子嗣不容有污,还请你好好回忆下,何时何地跟王爷行的周公之礼,可有人证物证?”
这是赤果果的羞辱,林婉月脸色发青。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贺启轩再次跳出来,“你就是怀疑林姑娘怀的不是王爷的骨肉?”
“皇家血脉,必须考究。”沈宁落落大方承认,“更何况林婉月曾在我跟王爷大婚之日被数名绑匪掳走,平时心地善良连鸡都不敢杀的人,却发狂般连杀两名歹徒,到底他们做了什么丧心病狂之事,才让她罔顾律法杀人灭口?”
“王妃休要胡说,你让我殉葬,我殉葬便是,但孩子是王爷的亲骨肉,岂容你泼脏水污蔑?”
林婉月字字泣血,“我是遭绑架,但绝对还是清白之身,初九可以作证的。”
“初九只是带人营救,谁能证明他们在那之前没对你做什么?”
沈宁冷眼睨着她,“按你怀孕的日子推算,刚好就是被绑架的时候。
“没想到王妃用心险恶,居然趁着王爷病危,连他唯一的血脉都不放过,真是好狠的心。”
贺启轩黑脸斥驳,转身向宜妃辩解,“娘娘,林姑娘不仅心地善良,更是重贞守节,若真遭了绑匪的羞辱,早就自尽保节了,岂能轮得到王妃落井下石。
这可是王爷的血脉,还请娘娘替林姑娘主持公道。”
“重贞守节?”真是天大的笑话,沈宁专捅林婉月伤口,“林婉月虽说是外室女,但好歹林府儿女,守礼教是最基本的,可没有三媒六聘不说,更是白身进的王府,这叫重贞守节?”
贺启轩被怼得面红耳赤,再次无能狂怒,“你……简直就是粗鄙!
“贺府医倒是好修养,王爷有伤你不照顾,却处处袒护林婉月,甚至不惜替她隐藏怀孕之事,你到底端的是王爷的饭碗,还是她林婉月的饭碗?”
沈宁火力全开,“你之前说胎儿不稳,应林婉月的请求才隐藏,可后来她涉嫌谋害王爷被关押,你为什么还不告我实情,这孩子若是有个好歹,到底算谁的责任?”
“那是因为你……”
“因为我要害林婉月的孩子?”沈宁喝声道:“贺启轩,谁给你的胆子的妄议主子?可知污蔑皇族是死罪!”
彼此你来我往,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让宜妃脸黑得厉害,“住口。”
婆婆的面子要卖,沈宁果断闭嘴,否则非将这对渣男溅女挂路灯。
但不可否认,林婉月的事踩到了宜妃的底线,毕竟真按礼节廉耻的话,她应该给前夫守节的,而非改头换面被收进皇帝后宫。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沈宁其实挺敬佩宜妃的,表面看似柔弱的菟丝花,实则内心坚韧无比。
她很不赞同礼仪对女性的枷锁,不过宜妃跟林婉月的性质完全不同,但说出来很容易混淆。
并非沈宁没忌讳,实在是宜妃看她的眼神……
怎么说呢,看似生性温柔大度,却让她感觉毛骨悚然,就像是毒蛇阴冷的眼神,不过裹着层糖衣而已。
沈宁前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第六感还是挺准的。
宜妃对她不怀好意,不是婆婆对儿媳挑剔的那种呢,总之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她不得不替自己打算。
“晋王病危,你们却有闲情在这你争我斗?”宜妃不怒而威,声音似是温柔的刀,“一个个的,都没将本宫放在眼里?”
皇帝的爱妃发话,扑通跪了满地。
幽深的目光落在林婉月身上,宜妃半晌才吩咐道:“孩子的事晚点再说,带林姑娘下去梳洗。”
林婉月暂时躲过死劫,心中暗舒口气。
没想到,关键时候是孽种保了自己一命。
宜妃前往玉清轩,贺启轩连忙跟上向前,小声朝她嘀咕着什么。
沈宁眼皮狂跳,隐隐预感到不妙。
她猜想没错,众位御医看到宜妃到来,个个神情复杂,忙不迭行礼。
宜妃强忍悲痛,并没有过多为难他们,而是询问萧惟璟的情况,御医们不敢隐瞒。
踏进房间,她伪装的坚强才卸下,慌张扑到床榻之前,见到瘦削昏迷的儿子,不禁泪如雨下。
“惟璟。”宜妃轻轻唤着他,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她握住儿子冰冷的手贴在脸上,“你说过,这辈子要照顾我,守护我,怎么就舍得离娘而去?
快醒醒好吗?娘就剩你这个亲人了,你难道忘了自己的誓言,发了自己发过的毒誓?
萧惟璟,你醒醒,你快醒醒,你要做懦夫吗?”
先是温柔,后是质问,再后来苛责……
身为一个母亲面对即将咽气的儿子真情流露不假,但她的情绪似乎递进得太快,似乎带夹杂着怨恨。
沈宁抬眸打量萧惟璟,俊美刚毅的五官不复往日光彩,似蒙尘的明珠逐渐黯然,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加重……
来了,阎王爷虽迟必到。
心里突然闷闷的,陌生的情绪不断涌上胸口,闷沉而压抑。
沈宁皱眉,难道是原主的情绪在作祟?
她刚想退出房间吸空新鲜空气,谁知宜妃突然厉声道:“来人!”
庞德松等人,包括在门口候命的御医,悉数踏进房间听命。
宜妃擦干眼泪,神情严肃道:“晋王妃不恪守妻纲,善妒无子多口舌,恶意谋害王爷子嗣,按皇族体制为晋王殉葬……”
殉葬?沈宁脑袋轰隆,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
庞德松等人同样震惊,虽说皇族有规定,未生育的妃嫔在皇帝死后会被殉葬,但王妃殉葬王爷的却屈指可数,多是无子嗣的妾室或通房,象征性挑两个应付。
而那些殉葬的王妃,不是自愿就是王爷遗愿,或是皇帝钦定。
宜妃是皇帝宠妃,她指定晋王妃殉葬,跟皇帝钦点有何区别?
“娘娘。”庞德松手心冒汗,“王妃虽无子嗣,但她研制出麻沸散跟手术器械,皆对我朝医术有极大促进,更不知挽救了多少北境军人的性命。”
“是啊,娘娘。”韩青跟着求情,“王爷王妃新婚确实龃龉,但很快就锦瑟和弦,后来两人便同吃同住,王爷被人刺杀重伤,是王妃进行缝合止血,巫毒发作时更是王妃施针控制的。”
王妃或许没做到三从四德,但才华横溢为人坦荡,是王爷不折不扣的贤内助,让他们心生佩服跟拥戴。
另外,谋害王爷子嗣是怎么回事!
庞德松最快反应过来,瞳孔瞬间缩紧,林婉月这贱人竟然怀了王爷的孩子?
其他人跟着纷纷求情,只是谁也没有料到,他们越是求情,宜妃眼底的冷意更浓。
如此明显的敌意,让沈宁头发皮麻。
很明显,宜妃想置她死地,不仅仅殉葬那么简单。
难不成,是因为沈家骗婚?
那就更说不通了,都说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她完全可以跟老皇帝周旋,助萧惟璟和离或休妻。
看来,宜妃只是表面简单,实则是个城府极深之人。
“晋王妃未有生育理应殉葬。”宜妃环视众人,悲痛的五官闪过愤怒,“你们都忘了自己主子是谁?
一个个替王妃求情,既然你们主仆情深,那你们就全部陪着王妃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