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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枝(幼禾)


那一袭云罗锦衣穿在她身上,美丽无比。
沈青灵当即怒吼,两眼狠狠盯在她身上,“一届庶女,谁让你穿本小姐才配得上的青色的?”
声音大得整条街上的人恐怕都能听见了,大门口的,不知她是想展示自己的嫡女威严,还是嫉妒人美丽容貌,愣是让沈青枝吓得眼睛睁得大大的,水汪汪的双眸含着哀愁,身子纤薄婀娜,似一阵风就要吹倒。
见她这般委屈模样,沈青灵更加肆意张扬,又拿起地上的石块朝她那张绝美白净的脸上扔去。
沈青枝本就是江南水乡出来的美人,何曾见过这般无礼狂妄的姑娘,当即就想着后退。
可不曾想正中沈青灵的计谋,眼看着沈青枝就快踩空台阶,她终于笑得眉飞色舞。
沈青灵古灵精怪,被沈如令宠大的,一向是嚣张跋扈,不知规矩为何物,现下就等着看人笑话呢!
恰巧此时,沈青枝鼻尖萦入一阵淡淡清香,似是春雨过后的梅花,又似夏天午后绽放的青莲。
极为香甜。
下一刻,她感觉自己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而她也渐渐被那股清香缠绕住。
腰间被一精瘦有力的长臂锁住,她结结实实倒在了人家身上,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滚烫体温,沈青枝的脸倏然变红。
此刻,她的心疾好像又犯了,浑身无力,喘不上气来。
“不怕。”清冽低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明明是淡漠疏离的语调,听在她耳里却是温柔缠绵。
沈青枝垂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男人的手。
她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而面前本还狂傲的嫡姐,此刻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甚至眼里还带着一抹藏不住的惊艳。
“你!!!”她捂着嘴,痛惜地皱眉,“竟敢!!”
话还未说完,便感受到一阵凌厉狠戾的眼神,立刻吓得噤了声。
浑身颤抖,哪还有一丝刚才跋扈的模样。
沈青枝被那人抱着放在了平地处,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那人。
这一看,她终于知晓她那嫡亲姐姐为何眼眸露出惊艳了。
面前这人丰神俊朗,一身茶白锦缎长衫,精瘦坚实的腰被一玉带束着,精美的腰配挂在其上。
眉眼疏朗似天边皎月,鼻若悬梁,眼神深邃,泛着浓浓的淡漠疏离,高贵冷艳,让人不敢接近。
在他面前,一切都变得脆弱不堪。
沈青枝觉得自己就是他可以随手捏死的小蚂蚱,卑微又渺小。
“多谢这位郎君……救命之恩。”
她垂眸,面若桃花,两腮红得像她屋中的刺玫。
“无碍。”那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沈青枝觉得全身酥酥麻麻的。
她像只飞翔的鸟儿被面前这位郎君撞的失去了方向。
但……她转眼就恢复了清醒。
她忘记了,她是有未婚夫婿的。
夫家姓裴,武将之家。
可此时她才发现,她心中喜悦的是面前这位清冷孤傲,霸气沉稳的郎君。
倏然脸一红,她转了方向,有些唾弃自己这种水性杨花的行为。
甫愈再道谢离开,便见那位一向嚣张跋扈的三姐倏然脸变得滚烫,竟姿态有礼得曲膝低头,柔声唤上一句,“沈家三女沈青灵,见过首辅大人。”
刚想抬脚的沈青枝听闻,不可思议地抬眸望向那人,什么??首辅大人??
震惊间,就见那人彻底无视沈青灵,反而迈开修长的双腿朝她走来,在她面前停顿,居高临下俯瞰她香汗淋漓的脸蛋儿。
“沈四姑娘为何见到吾这般畏惧,吾是这般暴戾恣睢之人吗?”

她大意了,屋子里一群首辅大人的婢女,她竟和冬葵说这人残暴不仁,暴戾恣睢。
沈青枝脸一红,心口“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她连忙垂眸盯着面前男人腰间挂着的玉佩,清透无暇,是用上好的岫岩玉制成的於菟。
楚国时期,虎被百姓称为於菟,乍听这名字还挺温顺,但其实这於菟乃林中最凶暴之物。
就像江聿修这名,温润如玉,但这人的所作所为实属谈不上温润,倒是阴鸷暴戾,让人难以接近。
加上他至高无上的身份,更让沈青枝对这人望而生畏。
在上京,虎为祥武之物,连当今圣上都曾直言,“朕不自喻百兽之王,唯朕之师江首辅方可配其称。”
皇帝都仰望钦佩之人,谁人能不服呢?
沈青枝更不敢在这人面前造次,就连呼吸都得缚着,恐惊扰了面前这只猛虎,她可真怕香消玉殒在此。
故而,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恨不得今日清早不该出门,早知晓会撞见首辅大人她就该跟着冬葵回府取物了。
她惊得纤指绞着手中的帕子,单薄的身子在这人面前更显脆弱,惹人垂怜。
面前这人生得极为高大,一身茶白长衫,也遮不住他浑身散发的清冷孤傲以及———和虎一样的强者威严。
在上京,谁人不惧畏首辅大人,当今圣上善诗词,攻书画,却是个无心帝业,只喜书文的懦弱君王。
这天下大业全都落在江聿修一人肩上,就连国玺兵权皆在他手中,真可谓是大权独揽,处尊居显。
思及此,沈青枝像只风中摇摆的柳树瑟瑟发抖,恨不得一下子自这人身边消失,也不敢得罪他分毫。
她脑袋快速飞转着,该怎样开口才能不得罪这位权臣,而她那位嫡亲姐姐也在一旁等着看她的笑话,最好将这位高高在上的权臣得罪得透透的她才开心。
倒是那位大权在握的大人却极其有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手中的那张帕子被沈青枝绞得皱巴巴的,她抿了抿唇,叹了口气,轻言道,“奴家……不敢直面大人尊颜,大人盛气凌人,凛若冰霜,奴家不敢冒犯。”
美人声音似玉珠滚落,清脆娇气,大抵是真得害怕,嗓音还夹带着一丝颤抖。
话甫落,就听见面前的男人低低笑了声,声音低沉悦耳,似午间敲响的大钟。
“吾非什么洪水猛兽,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江聿修心情极好,连嘴角都含着一丝丝笑意。
这一笑看得一旁的沈青灵都一愣一愣的,这位可是出了名的不苟言笑,听闻他在圣上门前都是板着张脸,但今日,他居然对一自小养在外面,身份卑微的庶女笑脸相迎。
当即这丫头咬牙切齿,眉头紧皱,长指深深嵌进肉里,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本欲离开,却不想让这两人在门口惹人非议,自个儿即使站着当人肉背景也要看看这两人能聊出什么风浪来!
被她冷眼相看的沈青枝为了方便今日出门采花制香,特地将一头乌黑青丝高高盘起,现下垂着脑袋,只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脖颈,极为楚楚可怜。
江聿修甚至觉得自己一手就能握住她纤细的脖颈。
“抬起头来。”男人轻声开口,语气中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宠溺。
沈青枝颦了颦眉,轻咬了下唇瓣,抬眸可怜又可人地望向那人,“大人……”
纤纤玉手还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那双美丽清澈的双眸水汪汪的,此刻双瞳仿若两颗黑漆圆润的葡萄,看向人的时候似要将人连人带魂的吸进去。
江聿修倏然喉咙发紧,他想起那晚两人在江南翻云覆雨之时,她一双水眸看向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楚楚可怜,她裙下修长雪白的双腿紧紧缠绕着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轻柔地厮磨着他的下巴。
双眸欲说还休,简直要叫人恨不得死在她身上。
江聿修不是什么纵欲之人,相反他极为清冷寡淡,将要而立之年,房中连个通房也没有,他清心寡欲,满心只读圣贤书,更不需要去舒缓欲望。
这世上也无人敢管束他,连他府上的双亲也不敢对他的私事指手画脚。
曾经他天真以为,这世上他已然没有什么想要的,金钱权势他统统都得到了,纵然身居高位,骨子里却还是孤独空虚,那日,与她缠绵,方知那入骨的温柔竟是会令人上瘾,竟是有种刻在魂里的满足。
那夜,对她,他倾尽温柔,要了她无数遍,直到天明,那蚀骨滋味,他想——如若不是与她,他不要也罢。
但这姑娘胆子太小,如若她不心悦自己,这事儿对她来说也是惊吓和负担。
故而,他才尚未将真相告诉这姑娘。
他尊重他的姑娘,也望她不只因为两人之间的云雨巫山爱上自己。
他尊重她的选择。
沈青枝察觉到男人落在自己身上清冷淡漠的目光,吓得直冒冷汗,她身上本就有一股奇异的芳香,清清淡淡似是无花果混着玫瑰的香气,此刻约是因着流汗,那芳香更加弥漫开来。
她连忙伸出皓腕方欲擦汗,天青长袖随着她的动作往下褪去,露出那纤长雪白的手臂,只是在那小臂上,一道肉粉疤痕直直暴露出来,而原来那处伤口已经浅上许多。
当日云雨巫山之时,他还为小姑娘上了几次药,现下看那伤疤甫好,又来一道……
江聿修目光凌厉地看向那处,眉头紧蹙,语气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开口问道,“手腕何时又伤着了?”
沈青枝只顾着仓皇失措,压根没听见那人口中的“又”,当下惊得放下手臂,用长袖遮住那道疤痕,小脸一阵茫然,双眸染了红,娇滴滴地开口,“大人,奴家不是故意的……”
在上京,民风淳朴,这样露出女儿家的雪白手臂是极为不雅的,刚刚她居然在他面前那般露出自己的肌肤,实属失了规矩。
“四姑娘没有做错什么,不必如此拘谨。”脑海中闪现出刚才那道肉粉疤痕,男人心中像是被针刺了般疼痛。
他握紧双拳,甫欲开口,就见一旁一直沉默不语,充当人肉背景的沈青灵被这旖旎暧昧的气氛熏得双眼猩红,她嘟嘟嘴,有些不乐意地开口,“四妹妹,大人是小将军的舅舅,日后你嫁入裴府,大人可当真是你舅舅了,此刻你怎么也得叫声舅舅吧?不然人家可会说我们沈家目无尊长,少条失教呢!”
沈青枝被她这话吓得花容失色,雪白娇艳的小脸泛起一阵红晕,她抿唇曲膝,低头朝着男人行了一个万福礼,“望大人饶了奴家。”
话甫落,她自个儿就觉得有些不对,连忙改口,轻唤了一声,“舅舅……”
声音娇弱清泠,听着让人浑身骨头都酥了。
沈青灵在一旁翻了翻白眼,心里好不气恼,这江南来的姑娘就是会装柔弱,简直就是一狐媚子,连未婚夫婿的舅舅都能勾引。
身上还莫名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定是用来勾引男人的,瞧那双狐媚眼里流露出的娇羞和媚态,简直就是有辱斯她沈府的门风!
甫欲添油加醋,她又察觉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当即她咽下到嘴边的恶言恶语,仅从鼻孔哼出了两声气。
/清早的微风拂面,沈青枝倏然觉得有些凉意,大抵是昨夜屋中布衾微薄有些凉着了,此刻她突然觉得喉咙痒痒涩涩的,便捂嘴轻咳了两声。
美人身姿纤细,似池边摇摆的莲花,惹人垂怜,江聿修也不便在此多打扰,甫欲离去,恰巧他身边的贴身侍卫白苏赶来寻他,那白苏见到柔美纤弱的沈四姑娘,眼眸亮了亮。
他弯腰屈背对着那人轻声唤了一句,“白苏见过沈四姑娘。”
这声沈四姑娘叫得沈青枝羞红了脸,她连忙轻抬手,“阁下无需多礼。”
江聿修尊重沈青枝,连带着白苏也对这姑娘万分敬仰。
这本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但看在沈青灵眼中却是极为震撼,这白苏是何人也?此乃首辅大人身边的红人,但这人却对着一从江南来的庶女姿态卑微恭敬,却对她这中书侍郎的嫡女视若无睹,简直是让人恼火!
本就不喜这庶妹,现下她又对沈青枝的厌恶加了几分,恨不得这人彻底消失在上京。
她摆摆衣袖,咬牙切齿,红着眼扬长而去。
/依誮白苏此刻来寻江聿修是为公事,当即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江聿修连忙皱了皱眉头。
两人离开前,他还特意对白苏叮嘱,“四姑娘甫来上京,你去给她抓点药,改明儿再将上京的图画册子寻来给她。”
白苏点点头,看着面前娇羞不已的美人有些好奇,这位柔弱不堪,不善言辞的四姑娘日后真能管他们诺大的堤柳街?
他有些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连忙摇摇头,就算不能管又怎样?有他们爷在,就算这姑娘什么也不管,也没人敢说她半句。
/首辅大人走之后,沈青枝看着他远去的高大背影才松了口气。
彼时冬葵姗姗来迟,她拎着采花篮子,还有自家姑娘的外衫,刚走到门口,便见沈青枝站在门口痴痴望着远处一道颀长高雅的背影,双眸泛起涟漪,像是染了一层雾气。
她嘴角含笑,忙走到主子旁打趣道,“小姐快成望夫石了。”
沈青枝瞥她一眼,“冬葵,切勿多言,那可是掉脑袋的大事儿。”
“懂了,那是首辅大人!”冬葵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果然她说完就见自家小姐吓得红唇轻颤,双眸娇嗔地瞪向她,“你这婢子,怎去这么久?”
“奴婢的表姐给奴婢送来了些糕点,又告知奴婢首辅大人回来了,想不到小姐已经见过了。”她连忙从膳食盒子里那处一碟糕点递到沈青枝面前,“这糕点小姐可以做零嘴儿吃。”
沈青枝看着那糕点笑了笑,“怜姐儿这糕点倒是做得精致。”
这怜姐儿便是冬葵的远方表姐。
“对了,小姐,奴婢刚在来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她正在沈老爷面前闹呢,哭得泣不成声,这上京大小姐不知是怎了,竟是比小姐还能哭......”沈青枝听闻,美丽的眸子眨了眨,玉手还紧紧抓着冬葵的手,眼中满是无辜,“冬葵,这世上还有比你家小姐爱哭之人?”
冬葵点点头,“那三姑娘哭得泪眼婆娑,嗓子都哭哑了。”
沈青枝叹了口气,摇摇头,“咱俩苦日子来了。”
冬葵不解,“嗯?小姐何意?”
“从小受宠的主儿,能受得了委屈?她只会变本加厉的报复。”
冬葵惊得眼睛都瞪圆了,隐隐约约还透着兴奋,“从前只在姐姐们的口中听说过这勾心斗角,想不到咱们能有幸遇见!真是妙不可言!”
沈青枝:“......”

首辅府邸,花影书院。
江聿修坐在书案前,垂眸看着面前的奏折,褪了那身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茶白锦缎长衫,他换了一件绯红官服,圆领袍衫,宽袖广身,配銙带,悬白玉於菟腰牌,头带展角幞头,气质沉稳霸气。
因他不苟言笑的样子倒将身上那股浓浓的禁欲蔓延开来。
在大京,唯首辅大人可着这绯红圆领袍,当今圣上着黄袍,首辅大人着绯袍。
这一黄一绯,在民间百姓们也不敢轻易用这两种颜色来做衣裳,除非是大喜之日,百姓们才敢穿大红袍。
江聿修看了一下手中的折子,淡淡笑了一下,嘴角微微牵扯,笑意却尚未达到眼底,他冷着一双眸子,将折子朝地上一扔,“罪名可不轻。”
只听“啪嗒”一声,那红色折子掉在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那人吓得抖了一下,忙朝坐在那高位之人低头认罪,“公家饶命啊!”
“吾尚未开口,便轮到你开口了?”他以手支颐,眼皮微掀,白皙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明明是副慵懒随意的姿态,但偏偏让人毛骨悚然。
世人皆知,这首辅大人轻易不笑,一笑起来,那人就有祸了!
祸到临头,书案下那人顿时脸变得煞白,他颤颤巍巍地挪到男人身边,甫欲抓他修长结实的腿,却被他一脚蹬开,眉头紧蹙,极嫌弃地瞥他一眼,“什么东西,爷的腿是你等人能碰的?”
“公家饶命!小的不知那天仙是您的人,要知道是您的人,借小的一万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啊……”
堂下这人正是那日晚上想要抢夺沈青枝的骑马少年郎,此刻的他哪还有一丝放荡不羁,少年得志的模样,一身青绿圆领襕衫破烂不堪,束得高高的发髻此刻乱得像堆草。
江聿修玩弄着手中的扳指,眉头轻挑,“宋燮,吾看在你父亲的份上,想要放你一命,可你似乎并不想给自己留条活路。”
“公家明察秋毫,此事与小人无关啊。”少年郎匍匐在地,两眼发痴,长长的头发垂在脸颊两侧,哪还有一丝国子生的模样。
“宋燮,你要知晓这一切皆是看在你父亲扬州刺史的身上,不然你早已死千百回了。”
高大挺拔的身躯徐徐走到被他蹬开的少年郎面前,他俯身看着那人满身狼狈的模样,眼神折射出冰冷凌厉的目光,沉声道,“告诉吾,当时用哪只眼睛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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