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空中零星落下的雪花儿。
轻轻地点了点头。
“是啊。这世道做女子本就生存不易,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主子,开始下雪了,还是回宫去吧。”
蔓儿望着窗外开始缓缓飘落的雪花儿。
上前帮摇光理了理鹤麾裘的后摆。
语气关切的道。
“也好。”
此刻的摇光也确实没了继续看冰嬉的兴致。
索性和西鲁克氏一起坐着仪轿返回了咸福宫。
......
乾清宫。
养心殿。
一身石青色皇帝常服的康熙坐在御座后。
桌子上放着两大摞厚厚的奏折,左边的一摞是弹劾明珠的,右边的一摞是弹劾伊桑阿、郭琇和徐乾学的。
此刻的他并没有心情去看这些东西。
而是望着挂在书房西南角架子上的腰刀。
神色有些发怔。
“这就是那把遏必隆腰刀?”
清冷的女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康熙微微一动。
转过头语气柔和的道:
“王嫂出宫去了?”
“对,用过午膳没一会儿就走了。”
摇光走到架子前。
执起上面的颀长腰刀。
细细打量。
这把刀刀鞘很长,是木质的,有将近一米了,刀长二足五寸,差不多是刀鞘的一半。
紫呢刀套,外面蒙着绿鲨鱼皮。
刀把上寒气森森。
一面镌刻着“遏必隆玲珑刀”。
另一面则刻着“神锋握胜”四个字。
“这把刀是淬钢合以金刚石混铸而成,削铁如泥,出自铸剑名手萧贺颜。原本是当年太-祖冲锋陷阵、斩将搴旗的随身宝刃,后来因为遏必隆作战勇猛,战功卓著,赏赐给了还是二等梅勒章京的他。后来,遏必隆获罪之后,这把宝刀便收归了内府,刀以人传,也就是如今的这把遏必隆刀了。”
康熙走到摇光身后,从摇光手中接过腰刀。
单手一挥。
光霞闪烁。
刀泛异彩。
散发着阵阵的森冷寒气。
“当真是一把宝刀啊!”
摇光的眼中闪过一抹异彩。
她之所以知道这把刀,是因为这把遏必隆刀在后世的名气很大。
大清还没有出现过以往朝代的尚方宝剑。
这把遏必隆刀在后来的大清历史上,一定程度上就发挥着尚方宝剑的作用。
其中一次是乾隆朝时候,乾隆曾赐予保和殿大学士傅恒这把遏必隆刀,在阵前斩杀了征战金川无功的首席军机大臣讷亲。
而讽刺的是,讷亲本人就是遏必隆的孙子。
另外一次则是在咸丰朝,咸丰帝特赐出征的大学士赛尚阿遏必隆刀,以壮军威。
“对了,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康熙随手将刀递给摇光。
有些疑惑的道。
“是有事儿想跟你说。”
摇光抬手挽了刀花儿。
将刀插回刀鞘。
语气随意的道:
“这次明珠的事儿,皇上考虑好怎么处置吗?”
“是索额图打听的?还是你自己想知道?”
康熙负手走到御案前。
随手打开一本奏折。
语气漫不经心的道。
“二者都有吧。”
摇光没有替索额图隐瞒的意思。
毕竟以康熙的智慧自然也猜得到。
她在康熙面前从来都不会去费力掩饰什么。
对上摇光那一如既往坦诚的模样。
康熙勾唇一笑。
随手将手里的奏折扔给摇光。
语气淡淡的道:
“放心吧,颁金节快到了,这事儿的火候也差不多了。”
摇光随意的看了一眼折子。
这是一本叫做瓜尔佳.凌统的兵部官员弹劾监察御史郭琇, 沽名钓誉,颠倒黑白,以博之名。
期间引经据典。
大概意思就是暗讽郭琇自己为了装清廉, 虚伪矫饰, 还在官服上打好几个补丁。
实际上家里还有三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妾。
顿顿都吃鸡鸭鱼肉。
明明没有包拯和海瑞的清廉正直。
还非要装朴素, 装打大尾巴狼,故作清廉到处弹劾朝廷官员以博直名。
瓜尔佳.凌统毫不客气的讥讽对方“攀咬之辈,不过一疯犬尔。”
称不屑与之同朝为官。
摇光看完这道折子。
颇有些忍俊不禁。
居然把对方比如大尾巴狼和疯犬。
这位瓜尔佳.凌统显然是在幕僚起草的折子上,加入了不少自己的想法。
不用说。
这必然是明珠一系官员对郭琇和伊桑阿这帮人的反击。
对此摇光看看也就罢了。
倒不是很感兴趣。
“对了, 听说皇上今儿个斥责了简亲王?”
摇光将手里的折子放归原位。
语带一丝好奇的道。
“唔。朕今儿个是斥责了雅尔江阿。”
康熙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端起桌上的青釉黄玉缠青竹枝儿的茶盏。
喝了一口里面的观音茶。
语气有些感慨的道:
“他作为宗令,主管宗人府。可如今的左右翼宗学实在不像话, 朕收到折子, 今年左翼宗学生员才一百二十人,右翼宗学生员一百一十八人, 而且学生在里面都无心读书, 不思进取,整日里斗鸡走狗, 纵情享乐。很多子弟甚至连汉字都识不全, 朕每年给宗学拨付几万两银子,教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那设宗人府还有何用?”
康熙不但对于左右翼宗学的学生人数颇有微词,更对其教学质量严重不满。
作为一个对自己和儿子们读书都要求极为严格的皇帝, 自然不喜欢宗学子弟们纵情享乐,不学无术。
“唔。这也不是雅尔江阿一个人的事儿, 宗人府管的事儿那么多, 顾不上宗学也正常。”
摇光摇了摇头。
不赞同的道:
“我倒是觉得,主要原因还好是宗学里师傅和弟子们地位不对等造成的, 宗学子弟里身份最低的都是觉罗,一个个的都自称有铁杆庄稼,师傅们都不过是七八品的小官儿,怎么可能管的了?”
在大清,不同的阶层自然在不同地方读书。
直系的皇子皇孙毫无疑问在上书房。
而宗室子弟和觉罗子弟,则是在左右翼宗学和内务府府学读书。
大清的宗室和前朝不同。
前朝宗室便是指所有皇族。
但是在大清,宗室内部还是有划分的。
只有太-祖努尔哈赤之父塔克世的后代,以及其亲兄弟的子孙,才能称为宗室。
宗室是和皇帝一系,腰系黄带子。
而塔克世叔伯兄弟的子孙,就被称为觉罗,也就是皇族中的旁支,腰系红带子。
所以一般情况下,区别一个皇族和皇帝血缘关系的远近,就可以看其系的是黄带子还是红带子。
当然这种也并不完全绝对。
若是有宗室成员犯了错,被处罚革除宗室资格降位为觉罗。
那就不能系黄带子,只能系红带子。
若是觉罗犯了错,被处罚的话,那就不能系红带子,只能系紫带子。
不过无论如何,宗室和觉罗,都绝对在大清的食物链上层。
具有高于普通官员的地位。
按月领着宗人府发放的粮米,还有专门为宗室设置的一些官职,也就是俗称的铁杆庄稼。
“朕已经责令雅尔江阿整顿宗学,年底朕会亲自视察。那些不送适龄的子弟来宗学读书的宗室觉罗,或者骑射和学业都不合格的宗室子弟,就革除其宗室资格。”
康熙放下手里的青釉黄玉茶盏。
语气淡淡的道。
他倒不是真的怪雅尔江阿,而是旗人的散漫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光是宗室觉罗,就是普通旗人入关久了,也变得散漫自由。
据他所知,宗学里为了更好的吸引生员们读书上进,做的饭食都极为精致可口,基本上一天的伙食标准都在七八两银子。
但是这样的优待,并没有使得宗学里的子弟们读书上进。
反倒使得这些宗室子弟越发的骄奢淫逸。
甚至有人说出都有铁杆庄稼,何必读书这样不着调的话。
实在是让康熙无法忍耐。
所以才决定下大力气整顿一番。
“这是好事,修剪一下这些良莠不齐的宗室子弟,正好也可以改善一下京城的风气。”
摇光对此倒是颇为赞同。
她对于一些宗室的作为也不怎么看得上眼。
整天斗鸡走狗也就罢了,偏偏有些个别宗室觉罗仗着自己皇族的刑罚豁免权。
闹事伤人,最后交点罚银或者空房圈禁了事。
简直就是给皇家抹黑。
“对了,胤提开府也有大半年了。从下个月开始,直郡王府上的供养都移交给宗人府那边来办吧。”
康熙翻开一本奏折。
浏览了一番之后。
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沉默片刻。
转头对摇光说了一句。
“唔,知道了。”
在大清。
宗人府是负责管理所有宗室和觉罗的事务。
比如登记玉碟、婚丧嫁娶、粮米银钱、生老病死。
还有宗室成员违法犯错,也是由宗人府和刑部一起处理。
像是康熙的儿子们,没有出宫之前。
自然一切事务都是由内务府负责包办的,比如如今的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
但是成亲开府之后,就是宗室了,由宗人府来管了。
粮米、禄银、婚丧嫁娶、上报生老病死。
不过胤提毕竟是康熙的亲儿子,某些时候也不是分的很清楚,就内务府和宗人府一起管着。
“对了,宗人府今年是不是该大修玉碟了?”
说起胤提。
摇光不由的想到了怀有身孕的大福晋婉宁。
宗人府的玉碟。
也就是爱新觉罗家的族谱。
十年修订一次。
将这十年中出生的宗室成员记录在册,是那一系的,是男是女,是第几子第几女,是嫡是庶,生母是谁,具体的生辰年月日时,以及接生的稳婆名字。
可以说记录的非常精确。
像是现代某些电影电视剧中说的,某皇子皇女被人掉包,狸猫换太子的情况都是无稽之谈。
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宗人府对于这一情况把控监督的将极为严格,绝对不允许有这样混淆皇室血脉的情况发生。
而且对于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是非常严重的。
虽然宗室有刑罚的豁免权,平时伤了人命也,大多只会判罚银或者空地圈禁。
但是这种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属于目无尊上。
绝对是大罪。
没有圈禁罚银脱罪的可能。
会被直接革去宗室身份。
一家子全部正法。
以儆效尤。
对于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宗室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没有宗室会去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不是儿子也无所谓,继续生就是了,大不了过继。
更何况生男生女都是宗室血脉,宗人府都会按月给粮米。
到了年龄,也会安排婚嫁赏银。
根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干这种全家遭殃的倒灶事儿。
若是妻妾有这样的想法,宗室们是绝对不会包庇的,反而会大义灭亲向宗人府检举立功。
以图撇清自己。
登记玉碟并不光是登记新生的宗室成员。
除此之外。
十年一次登记玉碟,还要登记那些已经去世的宗室成员。
当然也不是再另外造册登记,而是用黑笔将其原本的名字涂黑,表示这位宗室成员已经离世。
还有那些被革除宗室身份的紫带子。
也是一样。
宗人府也要掌握他们的生育和离世情况,当然这不是说还承认这些人的宗室身份。
而是登记清楚子女的出生情况。
避免将来婚嫁变得混乱,发生骨血回流的情况。
“对,今年是到了大修玉碟的年限了,胤提的孩子今年能赶上上玉碟。”
提起即将到来的皇三代。
康熙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的温情。
放下手里的朱笔。
有些感慨的道:
“一转眼,胤提都要当阿玛了,朕还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呢。总想起小时候,夏天在畅春园那边儿带着他们兄弟种田的日子。”
“是啊,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摇光微微一笑道。
不得不说,康熙对儿子们,真的是个非常的尽心竭力的父亲。
或许是小时候,自己没有享受到父爱的缘故。
所以便会加倍的关心爱护自己的儿子。
似乎是在借此补偿小时候缺乏父爱的自己。
摇光记得之前康熙第一次亲征葛尔丹的时候,三阿哥胤祉生病了还挺严重的。
不过因为康熙出征是大事,太医那边说病症比较轻。
所以康熙也就没有在意,就正常带兵出征了。
后来大阿哥从京城过来,说起了胤祉的病,康熙才知道胤祉病的比较严重。
十分担心,就赶忙写信给胤祉。
大概内容就是,儿子,阿玛出征的时候并不知道你病的这么严重,阿玛就没有去看你。要是知道你病的这么严重,阿玛就该出征之前去看看你。阿玛在前线也非常的想念你,希望你早日康复,等阿玛回京带你去西郊打猎。
当时病中的胤祉收到康熙的信非常的激动。
当时就回信给他,说自己已经感觉好多了,自己也非常想念阿玛,多想到阿玛身边,和阿玛一起并肩作战。
还有一次是康熙去蒙古和各部落会盟。
当时太子在京城监国。
康熙有一天生病了,特别的想念儿子。
就给胤礽写信,说胤礽啊,阿玛生病了很想你。
你把自己穿的衣服给阿玛寄几件过来,不要新的,就是你穿过的旧衣裳。
阿玛看到你的衣裳,就如同看到你一般,病也许会好的快一些。
胤礽收到信之后,就迅速的快马把自己穿过的衣裳送了过去。
只有过生辰的皇子本人休息。
摇光记得之前四阿哥胤禛八九岁的时候, 问过一次他生辰想要什么贺礼。
胤禛毫不犹豫的说自己什么都不想要, 就想可以好好的睡一天, 谁也别叫自己起床。
虽然这只是孩童时代的话,但也的确是皇子们最盼望的。
在上书房。
阿哥们不但要学习满汉蒙文,经史子集,还要学习骑射, 以及西方文化。
康熙非常重视对于儿子们的培养,而且他不鼓励死读书。
反而很愿意给儿子们机会实践。
比如每年的木兰围猎, 都要带阿哥们去亲自打猎物, 锻炼他们胆量、以及骑射和围猎的能力。
摇光记得有一次木兰围猎,当时才刚刚十一岁的胤祉, 遇到了一只熊。
但是胤祉小小年纪也不惊慌。
康熙来了之后, 也没有马上将儿子保护起来,不让他接近危险。
反而是带着侍卫们在外围不断的袭扰黑熊, 给胤祉创造机会。
指挥胤祉抓住机会, 用随身带的鸟铳一下子击中了黑熊,将其射死。
康熙对于儿子们胆量和能力的培养还不止对这些。
后来的三次亲征葛尔丹。
他也都带了年龄足够的皇子上战场。
而且在军队中,随行的皇子们被封在各个旗下,并没有享受什么特殊的待遇, 平常行军的时候和士兵们同吃同住,可以说条件非常的艰苦。
关键时刻还要起到带头作用, 身先士卒, 带队追击敌人。
还有康熙平常也教导儿子们的对于西方文化的学习和实践。
之前有一次。
发生了日蚀,康熙还带着皇子们在宫中最高的摘星楼, 亲自用西方的仪器观测和记录日蚀的圆缺变化,讨论其中的规律。
这样的教育,虽然有些鸡娃。
但确实很锻炼阿哥们独当一面的能力。
摇光对此很能理解。
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的。
......
第二日天气便放了晴。
整个紫禁城一片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
树枝都穿着了洁白的衣裳。
颇有些玉树琼枝的味道。
清晨的阳光折照在屋顶黄色的琉璃瓦上。
射出一片淡淡的金色光晕。
摇光起床用过简单的早膳。
坐着仪轿从乾清宫回来。
一路上。
各处的宫人都在热火朝天的扫着积雪。
“奴才、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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