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那是很早之前了。
他居然就这么一直在网上用另一个身份跟她相处。
甚至上次跟他约见面的时候，他还调戏了她。
林初气不过，又戳了戳他的胸膛，“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本来没想让你知道的。”周沅轻叹一声，“自从回国之后，我就不太用zyy的身份和你说话了，就怕你知道了会羞愤而亡。毕竟，你这么真心地把心事都告诉了我。”
“闭嘴。”林初红着脸，低声地说。
若不是这里人太多，她真的好想捂了他的嘴。
“为什么不能说？不就是你……”周沅也坏心地一手握住她的手指，旋即微微向前倾身，俯在她耳畔轻声地说，“喜、欢、我。”
没等人反应过来，他还冲她露出了一个勾人的笑，目光灼灼地看穿她的真心。
林初几乎差一点就想使用暴力了，可偏偏这时候，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Sean.”
循着声音望去，周沅也站直了身子，脸上的神色也很快隐藏起来，眉眼清冷地朝喊他的人颔首，随后并没有松开手中握着的纤纤玉指，而是顺着她的手指，张开了手掌，与她十指相扣。
是刚刚她来时，与他交谈的那帮朋友。
没有丝毫犹豫，周沅也带着林初去到他的朋友们面前。
然而，林初却没有做好准备，穿着高跟鞋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还好被他温柔地扶住，周沅也等她站稳了，才放小了步子，与她并肩同行。
今日气温骤升，春日气息渐浓。
周沅也在展厅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休闲衬衫，搭配这黑色的休闲牛仔裤，仿若一棵笔直挺立的参天大树。
而他牵着的人，透着人鱼蓝的海藻般的微卷长发落在如雪的肌肤上，纯黑的一字领开衫完美地展现出了她修长的天鹅颈，脖子上是一条玫瑰金色的细链，上面坠着一颗小巧文气的红宝石。下身的大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而摇曳，露出一截莹白纤细的脚踝。
明眼人一看便心中有数，随即都露出一脸努力克制却仍然掩饰不住八卦的微笑。
“果真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看来Sean没有骗我们。”
“所以，这次回国办展，就是因为她咯？”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揶揄着周沅也。
其中，一位蓄着一把大胡子的英国叔叔，用一双湛蓝深邃的眼睛和善地望着林初，“这位美丽的女士，你知道Sean坚持要将这张《玫瑰落日》的照片放在最后，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是那张周沅也在最初时发给她的照片。
在余声周年庆的歌会上，他说他曾经将这张照片发给喜欢的姑娘看过。那时候，她几番试探，得知他喜欢的是现实中的姑娘，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这才放下了心。
却没想到，他从始至终说的那个人，都是她。
脑海中的时间线串联到了一起。
“这是第一次真正送给她的礼物。阴差阳错，特别有意思。”周沅也看了她一眼，淡淡笑着说。
听上去就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又有人忍不住问他：“喜欢上她，是在什么时候呢？”
林初也在意着这个答案，却不好意思明目张胆地看向他，于是不动声色地侧头去听。
“很难说是在某一个时间点，那大概是一个过程。”周沅也坦诚且认真地说，“但是，我很相信第一眼的感觉。”
众人都好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她正坐在翻倒在雪地里的越野车上，安静地仰望着天空。”周沅也淡淡地说着，仿佛正在时光的河流中慢行，“一望无垠的雪与无边无际的天之间，只有她，那是一种静谧的力量。我很难具象地去描述它，只能说——就像是潺潺的流水，无声的飘雪，傍晚的落日。”
因为周沅也说的那些话，林初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逐渐变得明朗了，可也正是因此，他们之间的氛围，更加微妙了。
在回去的路上，周沅也自然地送林初回家。
林初还是没有办法自如地面对周沅也。
两人默默地走下了楼梯，站在风的间隙之中，静静地等待地铁的到来。
拥挤的人群排着长队，周沅也站在林初的身后，护着她走上地铁。
地铁启动，惯性让林初一时没有站稳，潮水般的人涌动着，她伸手却没有够到扶手。
幸好下一秒，周沅也敏捷地握着她的手腕，让她搭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还是不好意思跟我说话？”他的声音极低，被闷在人群中，有一种如同产生了胸腔共鸣的磁性。
林初看了他一眼，目光很快落在了她的手上，咕哝一声：“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不好意思。”
周沅也见她的头都快低到了他的臂弯中，轻轻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小心一会儿磕到舌头。”
林初“噢”了一声。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转变时，往往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这点在林初身上尤为明显。
从小到大，她都特别难跟人建立亲密关系。
虽然，高中时她非常主动大胆地跟周沅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但是，那也是因为她用的是一个新账号，她的身份不会被人知晓。
否则，她也不会在高中毕业的时候，不敢去找周沅也，还要杨涓替她去送告白信。
周沅也显然也看出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掌宽大，即使单手握着手机打字也并不困难。
看了一眼林初的头顶和她握在手里的手机，他发了消息过去。
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条信息。
林初看清来信的人，不自觉地抬眼，用余光偷瞧周沅也。
周沅也专心地看着手机，并没有看向她。
明明两个人就在咫尺，他却拿着手机给她发消息。但是很神奇的是，手机上的交流，让她毫无压力。
Zyy：其实，我们是平手。
林初单手打字有些困难，索性虚虚地抱着周沅也的手臂，捧着手机回复起来：什么平手？
Zyy：我也跟你表白过。
林初的手顿了顿，他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Zyy：在余声周年庆的时候。
Lc：那不算。
Zyy：怎么不算？
Lc：你又没有告诉我，那是跟我说的。
Zyy：你就在现场。
Lc：可是，我不知道你说的是我。
Zyy：那今天呢？
Zyy：我是不是比你多了一次？
林初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手指在键盘上轻轻点着：你好幼稚。男人的本质都是“幼稚”吗？
感受到头顶上空传来一声好听的轻笑，林初的后颈不由自主地浮上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栗了一瞬。
周沅也收起了手机，没有再回复消息，而是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林初的头顶。
“你干嘛拍我！”林初自然地扬起了头。
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看你的头很圆。”周沅也回答说。
不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林初无语地瞪着他。
地铁即将到站，林初将手机塞进了包包里，正要放下挽着周沅也的手时，被他强制按住了。
“小心摔倒，挽着吧。”周沅也说。
“不会。”林初没当回事，松开了手。
谁知道今天她穿的高跟鞋鞋跟太细，地铁进站的时候，她果然整个人后仰，倾倒过去。
若不是周沅也在后面环抱住她，那就真的要出糗了。
“你的高跟鞋，很危险。今天在展厅就差点摔倒了。”周沅也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林初不敢说话，乖乖地被他牵着手出了走出了地铁。
周沅也将林初送到家，没有进门，似乎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处理，于是林初也没有挽留。
临走时，周沅也跟她交代了一句，“隔壁最近应该会装修，白天可能会有点吵，如果你觉得受不了，可以到我那里去。”
“你那里？”林初发觉，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周沅也回了上海之后住在哪里。
“我现在暂住在酒店。”周沅也跟她说，“之前的房子卖掉了，新买的还没开始装修。”
“噢，没事，我去前面的咖啡馆就好。”林初说。

第69章 幼稚与别扭（中）
WAS的短片大赛结束之后，由于没有再设置一等奖的颁奖典礼，奖杯和奖金都是妮可与林初沟通后，直接发放的。
WAS那边希望林初可以与短片主角蒋予温在平台上开一场直播，跟为她们投票，喜欢她们的观众面对面地进行对话。此外，上海市官方也邀请林初在平台上开设一个关于上海的专栏，无论是景点，还是活动，只要拍摄内容能够推广宣传上海就可以。
妮可还告诉林初这个栏目会得到官方的资金支持。
林初受宠若惊，作为一个新人博主来说，这个起点真的很高了，所以她真心地对妮可表达了感谢。
“不用客气，是你自己把握住了机会。要继续加油哦！”妮可在电话中笑着说，“直播的话，安排在这个周末，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觉得怎么样？周末流量也会大一些。我们会在主页上提前几天放出相关的宣传。”
“好的，妮可姐。但是，我没有做过直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林初虚心请教妮可。
妮可亲切地回答：“就自然地交流就好了，像朋友聊天一样，观众会在字幕上发一些问题之类的，你可以跟大家去沟通。我们平台上的活跃用户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好的，谢谢妮可姐。”
林初跟妮可又闲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对于没有尝试过的领域，林初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她在直播到来之前，到平台上搜索观看了许多博主的直播，结果发现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准备工作可以做。不过学习了其他博主的风格之后，她的心就安定了许多。
不巧的是，直播那天晚上，蒋予温居然要加班。
蒋予温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下班打卡的时候，收到了总裁发来的消息，让她晚上加班，第二天交出一份策划来。
真的是连周末也不放过她。
蒋予温怒气冲冲地瞪着手机，然后打字回复总裁：亲爱的老板，晚上我得帮朋友做一个平台的直播，想请一下假，策划一定会按时交的，还请您批准。
接着点击了表情，发送了一个乖巧的笑脸过去。
发完消息，蒋予温坐在位置上，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用脚尖勾出办公桌下的白色板鞋，一只脚一只脚轮流换上，随后弯下腰，将高跟鞋装进袋子里，然后放进帆布包中。
等她站起来，出了公司大门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办公APP上总裁的回复。
方总：填假单，报到我这里。
方总：按时交策划。
蒋予温脸上的怒意总算减轻了些，“算你还是个人。”
她出了公司大楼往地铁站走，现在距离直播开播还有两个小时，从这里到林初家，再吃个饭，时间上还很充裕。
林初在家里早已做好了饭菜，就等蒋予温了。
“啊，初初，我好惨啊。”蒋予温人还没到，哀嚎声先传进了房间里。
“怎么了？”林初笑着转过身来，看着进门的蒋予温。
“周末居然还要加班，我不想干了呜呜呜。”蒋予温假哭着扑进了林初的怀中，随即闻见了锅里的红烧肉，立刻看过去，疲惫的眸子瞬间恢复了光彩，“还是初初对我最好了，我爱吃的红烧肉！”
“晚上还要靠你，当然得先喂饱你。”收汁已经收得差不多了，林初将红烧肉盛到盘子里，端上桌，“过去吧，开饭啦。”
蒋予温欢呼着随手放下了帆布包，快步到餐厅坐好，拿起筷子，等着开吃。
“上次你不是说在公司再干几天就走了么？”林初解开围裙，拉开椅子坐下来，“怎么还坚持到了现在？”
蒋予温吃得急，不小心把自己呛到了，咳嗽了好几声，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微微涨红了脸，说：“说来话长……”
“总裁长得很帅？”林初直接地问道。
“不是。”蒋予温说完，又否认道，“也不是不帅，不是因为这个。”
林初饶有兴致地看向她，连筷子都停下了，“怎么了，你们发展出什么故事了吗？”
“那个总裁……”
“嗯哼，怎样？”瞧着蒋予温支支吾吾的模样，林初觉着是有什么大新闻了，“你们该不会也睡了吧？”
“什么叫‘也’！”蒋予温本能地反驳道。
“你否认的竟然是这个‘也’？”林初的眉毛扬了扬。
“哎呀！”蒋予温干脆和盘托出，“他就是那天酒吧里的那个！”
林初怔住了，“这么巧？”
蒋予温“嗯”了一声。
林初又问：“那你怎么还能在公司里待得下去？”
“我又不是因为他去的，要是见到他就跑，岂不是让他觉得我很在意，好像是我输了？”蒋予温坐直了身子，继续说，“而且，他看到我的时候比我还震惊，不是挺有意思的？”
“所以，你为了逗他，才决定留在公司里吗？”林初笑了出来。
“也不完全是，一点点原因吧。看他每天一见到我就慌乱到不行的表情，非常有趣。不过没见到面的时候，装得对我可高冷了。这种反差萌有点可爱。”蒋予温说着也笑了，“不过，主要原因是在公司接触到了一些编剧方面的知识，我想学习一下。”
“那挺好的，说不定就爱情事业双丰收了。”林初揶揄地说。
“我看你现在就已经是了哦？”蒋予温意味深长地朝林初眨眨眼。
不知怎么的话题就引到自己身上了，林初轻咳一声，“赶紧吃吧，一会儿开始直播了。”
“哎哟哟，怎么还不好意思了呢？”
林初作势要将红烧肉整盘端走，“你不吃，我全吃了啊。”
“别，肉留给我！！！”蒋予温连忙护住食物。
八点半，直播准时开始。
林初选了二楼沙发的位置，打开笔记本电脑的摄像头，调试了一下，直到屏幕上出现了她和蒋予温的画面，她才坐回到沙发上。
“哈喽，大家好呀，我是温温。”蒋予温毫不拘束地对着摄像头打招呼，“上次在短片里跟大家见过面的温温。”
林初被她带动着，也放松了许多，“大家好，我是初初。”
之前注册的时候图方便，就将昵称改成了初初，就这么一直沿用下来了。
在线观看人数快速飙升着，蒋予温和林初在手机上点开了直播间，拿着手机看大家发出的弹幕。
屏幕上的文字不断往上刷新着，都在热情地和两人打着招呼。
有蒋予温这个天赋“交际花”在，林初也放开了许多，两个人轮流挑着弹幕里的问题，认真地给出回答。
“这位叫鹿尔的朋友问我说：很喜欢写作，现在的工作很辛苦，请问全职写作好不好？很想要尝试一下。”蒋予温念完弹幕，抬起头，思索片刻，认真地说，“其实，现在网络上平台很多，有这样的想法可以去尝试一下，但是不建议轻易地全职吧。
毕竟，能被看到的收入很高的那些作家们，都是这个职业金字塔顶端的人，可是，下面其实还有非常多付出超乎常人想象的努力，却不能被看见的作者。有时候即使你很有才华，很努力，也需要一定的运气。所以，我建议去尝试一下你想做的事情，不过如果要让这份兴趣成为职业的话，还是多多考虑一下。”
林初点点头，赞同地说：“任何一份工作都不会只有快乐的，一定要考虑清楚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现在的工作让你非常感受到压抑、不快乐的话，也可以试着换一条跑道看看。”
“对，像我身边这位初初同学，就是刚辞职没多久，现在正在尝试新的领域。”蒋予温笑着说，“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当时她跟我说过有想要离开上海的想法，后来却决定要留下来，还参加了WAS的比赛。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位同学，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一位朋友吧。”林初的眼底飘过一丝温柔，却很快被掩盖过去，只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
“哦？什么朋友呀？男朋友吗？”蒋予温夸张地撞了撞林初的肩膀，打趣她。
“别闹。”林初娇嗔地说，接着又恢复了正经的神色，“当时我感觉自己就好像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十分迷茫，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样的工作，也不知道未来会去往哪里。是这位朋友给了我启发。”
蒋予温被她的认真感染，也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他上学的时候就很优秀，是那种大家都以为他会成为特别厉害的……”林初停顿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好像我只能想到特别厉害的科学家，这样的形容词。而且，我觉得他如果想，应该也能做到。可是，他却选择了一条不是寻常人会去走的一条路，但他也成为了那个行业里非常厉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