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方彦如举起双手，“好好好。”
随后是一个把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最后一句，你不说，我问她总行吧？”方彦如说。
“你试试看。”周沅也目光深邃地看了他一眼，眸中闪烁着寒光。
“不问不问，我什么都不问。”方彦如立刻投降，“饿了吧，来来来，尝尝这儿的鹅肝。要不再开一瓶红酒？”
周沅也摆摆手，“你又喝不了酒，我一个人喝着多没意思。”
就在这时，服务员轻轻敲门，推着车，送菜进来，适时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边安静下来了，另一边包厢的说话声响就显得有些响亮了。
“这里的隔音不太好啊。”方彦如皱了眉。
旁边的声音经过一墙之隔，不太清晰地陆续传来。
“那晚，你怎么回事？”一个女人发问。
“啊？你说哪晚啊？”另一个女人略显心虚地回答。
“你说呢？接电话的时候那么心虚。我们这么多年的闺蜜，你不会真的以为能够瞒天过海蒙过我吧？我只是先放你一马而已，现在都在我面前了，还不快快老实跟我交代。”
“也没什么，不就是……那什么……成年人都会有的那种不可描述的夜晚吗？”语气故作轻松，实则慌张不已。
方彦如听着不自觉地笑了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周沅也说：“十八X的话题啊，偷听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周沅也睥他一眼。
“你……跟那个喝醉的男人？”女人震惊了。
“嗯。”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所以，体验如何？”
“嗯……好像是第一次的样子……”

第38章 如此巧合（下）
周沅也神色自若，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模样，只是高声招呼着立在门口的服务员，重新要了一个干净的杯子。
隔壁包厢的人听到声响，也意识到了中间的这堵墙好像并没有什么作用，而后声音压低了许多，只有偶尔的大笑传来。
方彦如听不成墙角了，用眼神控诉着周沅也多此一举，“其实也就是听个热闹，真出去了，谁都不认识谁的，有什么关系呢。唉，这下子我的乐子也没了，只能拿你寻开心了。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
“周年活动的时候，你嗓子怎么了？”周沅也随口问道。
“没啊，就哑了嘛。”方彦如眼神闪躲，耳根子却诚实地“噌”一下红了起来。
“每次你喝了酒，嗓子都会哑。”周沅也握着玻璃杯的修长手指在杯壁上，仿若弹钢琴一般，轻轻地轮流敲击着。
“就是喝了点酒。”
“可你刚才却不说。”周沅也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还是做贼心虚。”
“……”方彦如无言以对，脑海中飞快地掠过各种说辞，“我……”
周沅也心下了然，于是摆了摆手，“你不用撒谎骗我，可以不说，我没有你这么八卦。”
方彦如一口气都快吐出来了，又被硬生生地捂了回去。
周沅也，你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吗！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我出去上个卫生间。”
“嗯。”周沅也的嘴角露出一点笑意，连带着鼻音也是。
“笑屁啊，不许笑。”
“我又没说什么。”
“老子就是不想看见你笑，不行啊！”方彦如抓了抓短发，转身打开门走出去，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感觉。
包厢的门被方彦如“哐当”一声带上了，他微微抬眼，环顾四周，发现了绿色的提示灯，于是向着右边走去。
同一时间，右边包厢的门打开了。
方彦如本能地瞟了一眼。
从里面出来的和林初说说笑笑的蒋予温，见到前面有人也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两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出声。
方彦如呆愣了一瞬，看了看林初，又看了看蒋予温，耳根的火红直接冲上了脸庞。
而蒋予温也傻傻地站在原地，尴尬地轻声问道：“你，应该不是从隔壁出来的吧？”
“……”方彦如毫不犹豫地否认，“不是，我路过。”
“噢，那就好。我先走了。”蒋予温迅速拉起林初的手，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突然，包厢的门被周沅也打开。
“服务员……”正要叫人加水的周沅也，看着眼前傻在原地的方彦如，挑了挑眉，“你不是要去卫生间？”
林初被蒋予温拽着飞奔出来，都跑到另一条街上了，蒋予温还没有要停下的势头，她气喘吁吁地拉住蒋予温，“可以停了，已经离得很远了。”
蒋予温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仍旧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不就是那天的那个……”
“嘘！”蒋予温捂住林初的嘴，“不要提他，我们还能好好做朋友。”
林初比了一个“ok”的手势，在蒋予温松开她之后，立刻跳开一步远，继续打趣道：“哎呀，你不也没经验吗？我听说第一次就是这样的，多几次就好了。”
蒋予温冲上来就要打她，“闭嘴吧，还想不想我给你的VLOG写文案了！”
林初立刻挽住蒋予温的手臂，没有骨气地低头认错：“不说了不说了，马上闭嘴！大大你可要帮帮我啊。”
“哼，算你识相。本小姐就不跟你计较了。”蒋予温傲娇地扬着脑袋，瞥她一眼，“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参加什么比赛了？”
“Z大给我推荐的，说这个机会不错，可以试试。”林初说，“反正我现在也想好找什么工作，就当学习一下新技能也不错。而且，我看这个比赛是上海市官方主办的，感觉靠谱。”
蒋予温打量着林初竖起的大拇指，揶揄地说：“Z大？就是那个跟你有着一丝一缕暧昧关系的Z大？”
“你真的想多了，我问过了，人家三次元有喜欢的人呢。那肯定不是我了，我们都没见过！”林初笃定地说，“那我不就放心多了。Z大就是看我没找到工作挺可怜的，出于善良，想帮帮我呗。”
“这世上好心的人不多，好心的狼挺多。”蒋予温嘟囔了一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的’。”
“不会啦，人和人之间还是要有点信任的。”林初自信地说着，打开手机记事簿，“不说这个啦，快帮我想想VLOG拍点什么好。”
要贴合“上海记忆”的主题，林初和蒋予温就挑了几个地标景点，一路走一路玩，顺便拍了些素材，等回去用手机剪一剪就可以提交了。
说实话，林初对这次的比赛没有抱很大的期望，她只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可以一试。就像当初意外加入余声店铺一样。谁能想到她会交到这么多可爱的朋友呢。
很多时候，机会都是在不经意间来临的。
再者说，就算得不了奖项，至少她也收获了一天跟闺蜜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虽然在拍摄短片方面，林初并不是专业的，但是她喜欢画画。世间的美是相通的，只要她拍出了她觉得美丽的事物，她相信观众一定也能感受得到。
日落时分氤氲着雾气的黄浦江畔，藏在和平饭店里的复古楼梯，初春梧桐树下的马路，仿唐风格建筑的广富林城隍庙……
用手机简单剪辑、拼接了视频，再配上蒋予温写的岁月温柔的文案，林初一直忙到凌晨，才将作品完成，上传到了WAS平台上。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了。
起初几天，林初还会每天登录账号去查看通知栏里有没有官方关于赛事的新消息，可是一周过去了，通知栏里还是空空如也，她没了最初的期待，也就逐渐将这件事淡忘了。
直到又过了几天，她忽然收到了一条来自WAS官方的短信——
恭喜您入围“WAS‘上海记忆’短片大赛”复赛，请登录账号，查看复赛相关活动时间安排。
林初眨了眨眼，又重新一字一句将短信看了一遍。
她好像进复赛了？
在激动地给蒋予温发去了一条报喜的微信之后，她才迅速地打开电脑，查看接下去的赛程安排。
林初打开日历对照着，翻看了一眼时间。
今天是周六。
下个周一开始，就得入住WAS基地，进行为期一周的培训。
前五天是一些基础技能的培训，在这期间要创作完成短片并提交。
后两天则是露营活动，包括颁奖典礼。
看起来似乎挺有意思的。
蒋予温也这么认为，所以她在周一难得早起，兴致勃勃地开车送林初来到WAS基地。
“WAS也太壕气了，这个基地弄得跟度假村一样。”蒋予温一边感慨，一边开着车驶向指定的集合地点，“初初，我后悔了，当时你让我加创作者名字的时候，我不该拒绝的。”
“你要是想来，我可以去跟主办方问问。”林初一只手搭在车窗边沿上，在微微春风里，侧目看她，“不过五天的培训，你可以吗？”
“……”蒋予温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培训的话，还是算了吧。好不容易毕了业，我可不想再回去上课了。也就是你还愿意看书学习，积极去尝试不同的领域。”
林初笑笑，说：“与时俱进嘛。多学点知识，总不是坏事。”
“是这里吗？”蒋予温望着眼前的大楼，抬了抬下巴。
“应该是。”
蒋予温的Smart缓缓在划了线的停车区域停下来，“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了。”林初解开安全带，拿下行李箱。
“行叭，结束了call我。”蒋予温将头探出车窗外，“这儿离市区太远了，我来接你。”
“嗯，爱你！”林初举起双手，朝她比心，“好啦，你回去吧，我进去啦。”
WAS主楼的一楼大堂里。
许多进入复赛的参赛者们都在门口排队报到，领取活动的周边物料。
报到之后，就可以直接到前台办理入住了。
报到处的斜对面是个咖啡馆，摆放着雍容华贵的黑色丝绒沙发与黑色大理石面的茶几。
一个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墨色西装，长腿交叠，优雅地翻阅着手里的杂志。
不远处，抱着日程安排表的男生匆忙跑过来，恭敬地倾身，弯下腰，“周老师，距离启动仪式还早，您要不先回房间里休息一下吧？”
闻声，男人慢慢抬起头，深邃的眼眸看向入口处，恰好望见刚刚进来的林初，“没事，我等人。”

林初在报到处签好名字，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一大袋的周边物料。
“你可以先安置好行李再来拿，这个玩偶抱枕有点大哦。”工作人员温馨提示道。
“没事，我一起拿了吧。”林初懒得再过来一趟，干脆把周边物料里的半人高的WAS拟人玩偶一起领了。
玩偶不是很重，就是体积有点大，遮挡了她的视线，还让她几乎腾不出手来去拎行李箱。
尝试几次，林初调整好姿势，正准备用手指去勾行李箱的时候，忽然有人先她一步带走了箱子。
“我帮你拿。”
这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林初迟疑了片刻，从巨大的玩偶后面探出两只眼睛，看过去。
“是我。”周沅也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初不可思议地皱起了眉头，“你不是在冰岛吗？”
“先去办理入住手续吧，晚点再细说。”周沅也率先提起行李箱，往前台走去。
他走了两步，发觉后面的人没跟上，回过头来，“怎么了？”
刚才那个男生也跟了过来，连忙说：“我来吧，周老师。”
周沅也：“没事，你带她吧。”
“那姐姐你跟我来吧，这边领房卡。”男生又绕到林初面前，热情地为她引路。
“……”
林初不好意思拒绝，只好跟上了男生。
办理入住需要登记身份证，林初抱着玩偶有点不方便，单手在包里摸索了半天都没找见。
周沅也站在她身后，自然地把她怀中的玩偶也拿走了。
林初微仰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周沅也似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淡淡地说：“快点，后面开始排队了。”
林初看一眼后面，果然陆陆续续来了好几个人，只好抓紧速度办完了手续，又被男生带着去了房间。
一路上，周沅也泰然自若地走在两人身后，一手提着林初的行李箱，一手抱着她的大玩偶。
反而是林初，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外人面前又不能说什么，只能时不时瞥一眼周沅也。
眼下的状况，显然有很大的问题。
他们怎么又碰上了？
她只想好了逃之夭夭，没想过还会再见面啊。
男生送两人进房间之后，就将房卡交到林初手上，贴心地说：“姐姐，你的房卡。我特地让前台换了房间，周老师就住在你隔壁哦。”
“……”林初再度扯了扯嘴角。
“那就先不打搅你们啦，我下去帮忙报到了。”男生对周沅也打招呼，“周老师，有事给我打电话哦。我走啦。”
房门被关好。
林初转过身，看见周沅也正将她的行李箱靠墙放好，手中的玩偶也被他轻轻搁在沙发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迫不及待地发问。
周沅也还弯着腰，微微抬眸与她对视，目光相撞，他的眼中很是平淡，似乎见到她一点都不意外，“WAS邀请我来做这次大赛的评委。”
“评委？”林初呆呆地张开嘴，“这么巧？”
周沅也顺势在沙发上坐下，垂下眼眸，没有否认。
“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来了？”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慌乱。
“嗯。”
林初退了一步，坐在了松软的床上，脑海中一片混乱，正在努力消化刚刚听见的信息。
“那，评审不是在最后两天么，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我不仅是大赛评委，”周沅也轻描淡写地说，“还是你们培训课程的老师。”

林初霎时哑然，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要形容她现在的感觉，大概就如同是无数朵烟花，同时在她的脑海中炸开了。
天旋地转。
火花四溅。
这一辈子，她都没看过这么华丽的烟花，托周沅也的福，她现在看到过了……
两人之间迎来了一段冗长的静默。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在冰岛的时候，恍惚间，林初几乎误认为只要她一拉开窗帘，外面就会是漫天遍野的雪白。
而周沅也的眼神中仍旧是无垠的淡漠。
就像清澈的湖水，连一丝微风都没有，湖面一片平静。
“不想见到我吗？”周沅也抬眸深深地看了林初一眼，语气寡淡，却莫名让人听出了几分自嘲。
“不是。”林初慌了，脱口而出地回答他，说完又立刻懊悔地抿了抿唇，别开目光，并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就是，没有什么想不想的，不都是工作嘛。”
“嗯。”
林初悄悄用余光注意着他的表情，可是他已经收敛了情绪，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
“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周沅也站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等了几秒，林初才开口：“好。”
很快，他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再给她眼神，只是轻轻关上了门。
半晌，林初长叹一声，起身从周边物料的袋子里找出活动的日程表。
下午三点是WAS复赛培训活动的启动仪式。
座位图上，主席台的位置上写着好几个名字，但她独独只关注到了“周沅也”。
是不想见他吗？
好像也不是。
在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她能感受到她的内心，除了意外，还有欣喜，心里仿若有几百只兔子在蹦蹦跳跳。刚刚也是，他眼中不过是掠过了一丝失落，她便本能地开始解释了。
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主要特征之一是拥有一颗非比寻常的大脑。
可是，爱情不在它能控制的范畴里。
林初蓦地想起蒋予温跟她说过的话——为什么非得逼自己在开始之前就去做一个决定呢。
这一次的重逢，她是不是也能认为是上天的旨意呢。
就顺其自然吧。
想开之后，林初忽然觉得压在心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卸下来了。
困意也渐渐袭来。
跟前段时间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相比，今天早上林初起得可算是有点太早了，于是她打开行李箱，从里面找出家居服换上，坐在床头，拿起手机给自己设了一个闹铃，然后就躺进被窝里补眠了。
酒店的被子特别轻薄，可是保暖效果却很好，盖上之后没多久，林初从头到脚都暖和起来了……
当闹铃响起的时候，林初从深度睡眠里被硬生生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