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为什么？”
林初：被同学们看见，接下去几天我还怎么上课。
周沅也：怎么不能？
林初：她们会以为我们很熟，如果想跟你套近乎怎么办？我把你的号码给她们？
周沅也挑眉：你愿意？
林初的手顿了顿：我有什么不愿意的。
周沅也：你在冰岛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林初在内心轻叹，手上打字却没停：现在跟那时候不一样。
周沅也：所以那时候是想好了，不想对我负责？
黄子瑜答复完经纪人的消息，放下手机，就见旁边两人都在埋头打字，这个回完了，那个回。
她随口说道：“你们这节奏，是在背着我聊天么。”
林初的手轻轻一颤，说：“怎么可能。”
说完便收起了手机。
“对了，刚才周老师说他还有事，不跟我们一起吃饭了。”林初推着黄子瑜加快了脚步，“那我们先去吧。”
“诶？周老师不去吗？”黄子瑜回过头看周沅也。
“嗯。”周沅也无话可说，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杂质，却偏偏叫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林初拉着黄子瑜飞快地跑到了昨天的餐厅，不过这一次是跟所有学员一起在大厅吃饭。
餐厅用餐是自助餐的形式，大家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伍。
“海参蛋汤，初初，你喝不喝？”黄子瑜手里拿着盘子，轻轻用肩碰了碰林初。
“好啊。”
“帮我打一份，我手上拿不下了。”黄子瑜嘿嘿笑了一下，“我先端过去。”
“行。”林初也笑了，放下餐盘，打了两碗汤，一碗放在餐盘上，一碗端在手中。
正要转身，忽然有人挤了她一下，餐盘里的那碗汤全洒在了她的身上。
“嘶——”
“你没事吧？”在旁边正准备夹水果的叶心心看见了，关心地跑过来。
汤很烫，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它的热度。
林初立刻将手中的东西搁在旁边，拎起衣服抖了抖，“没事。”
她抬头看了一眼，拧起了眉头，撞她的人连声道歉都没说，没事人似的径自走了。
“这人太过分了，以为自己有点流量就了不起啊。”叶心心一面怒斥，一面掏出纸巾帮林初擦拭衣服上污渍。
这时，黄子瑜也赶了过来，关心了几句，确认她没事之后，三人一起去了位置坐下。
替林初放下了盘子，黄子瑜不爽地问：“撞初初的那人是谁啊？拽得跟二百五似的。”
“是我们班的，叫方盒子。有点流量的博主，听说这次过来是主办方给她发的邀请，她顺便来镀金。”叶心心坐在黄子瑜和林初的对面，解释说。
“没听过，一个博主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这脾气我就看不顺眼。”黄子瑜直白地说，“粉丝知道她人品这样吗？真想发到网上让大家都看看。”
“算了，我没什么事。以后离她远点就行了。”林初安抚黄子瑜，而后对叶心心说，“刚刚谢谢你。”
“没事没事。”叶心心笑着说。
三人相互介绍了一下，一顿午餐的时间，又交到了新朋友。
等吃得差不多了，叶心心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们是周老师班的吧？”
黄子瑜说：“对啊。”
叶心心瞬间两眼亮起了星星，“那早上是周老师的课？怎么样怎么样？”
“你也想八卦周老师？”黄子瑜摆摆手，无比惋惜地说，“我跟你说，没戏啊。周老师心有所属了。”
咳。林初无奈，怎么永远都逃离不开这个话题呢，看来世人皆爱美色啊。
“这个不重要，帅哥看看就好。”叶心心旋即倾身上前，压低了音量，神神秘秘地说，“我班里的几个姐妹特地给周老师建了一个群，你们要不要进来啊？”
“给周老师建群？”林初疑惑地重复。
“什么群啊，我要进我要进。”黄子瑜爱凑热闹，立刻附和了一声。
叶心心偷偷点开了微信里的一个群，递到两人面前给她们看，“就是这个。”
林初好奇地靠过去，看了一眼。
群名叫“可以色色哦”……

然后，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机，让叶心心拉她入群。
群里，正在热闹地分享着关于周沅也的动态。
现在刷屏的是早上他上课时被偷拍的照片。
各个角度，各个部位，应有尽有。
挽起袖子露出的青筋贲张的手臂，侧身站在屏幕前显露的性感的喉结，如冷松般笔直挺立颀长身姿……
连林初都忍不住，点开了几张，偷偷保存到相册里。
下面还有姐妹做了周沅也的视频剪辑，标题是《小说里的禁欲系男神都有画面了》。
出于好奇，林初点进去看，结果发现这位姐妹真的是人才，选取的周沅也的画面都帅得不行。
等她看完视频退出来，群里有姐妹又发出了新消息：大家注意，周老师来餐厅啦！请在餐厅的姐妹速速发上新照！
周沅也来餐厅了？
林初稍稍抬起头，用余光扫了一圈。
他出现在入口处，正跟吴雅文一起阔步走进来。
林初瞥了一眼群里的性感照片，下意识地收起了手机。
她怎么会莫名的心虚呢？
黄子瑜和叶心心见到本主，也消停了些，说起话来声音都轻了许多。
叶心心偷偷把手机摆在桌面上，开始给群里的姐妹拍视频。
群里又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
后面几天的课程开展得都很顺利。
起初，林初还担心着遇到佟佟和吴雅文，可能会露出端倪。
好在佟佟只是在见到她时，对她笑了一下。
而吴雅文则是一整节课都没看她一眼，直到下课后，才喊住林初，让她留下。
学员们都对吴雅文这样的大编剧十分崇拜，难得有机会能面对面交流，都攒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
林初等到人都离开了，才走到吴雅文跟前。
吴雅文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问：“参赛的短片准备得如何了？”
林初咬着嘴唇，如同没写作业的学生被老师抓个正着，轻声地说：“在做着。”
“本子写了吗？”
“还没……”林初坦白地说。
吴雅文没催促她，反而安抚说：“没事，灵感不是这么容易得到的。大概想拍什么，有想法了吗？”
林初苦恼地摇头，她卡住的点就是在于不知道要拍什么。
“大概，是上海的景色吧。”她回答说。
可是，她初赛拍的就是上海的景色，现在再拍最多只是摄影技术好了一些，并没有太多的提升。而且，应该挺多人都会选择拍摄风景纪录片的。
“要不要试着拍拍人物？”吴雅文善意地给出建议，“如果只是以字面意思去理解‘上海记忆’的话，才在第一层，假如你想要脱颖而出，应该多往下想一想。”
林初若有所思地看着吴雅文。
“比如，你要有一个主题，想展现什么。‘上海’是不能改变的，‘记忆’可以挖掘。是什么样的记忆，谁的记忆。你可以从一个人身上去以小见大，体现‘上海’。这样可能会更好一些。”吴雅文循循善诱地说。
林初蓦地觉得好像受到了启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谢谢雅文老师，我会回去好好思考的。”
吴雅文还是笑着，说：“谢我就不必了，谢谢小也吧，是他托我来给你开小灶的。他的谢礼，我已经收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保温杯握在手里。
林初窘迫地微微点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上，林初去隔壁敲了敲门，想当面感谢周沅也，可是，他好像不在。
回到房间后，她给他发了条消息询问，结果等了很久都没有音信，后来就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一早，林初才看到他的回复——
“有点工作，没在基地。明天见。”
林初确认地看了消息发来的时间，是昨晚，不是凌晨。
那他的“明天”，应该说的就是今天了吧。
上了三天的课，今天是一整天的摄影采风，三个班级的全体学员一起出去。
因为周沅也有事出去了，所以他们班是林月阡带着去坐车的。
大巴车载着几十个人开往金陵东路渡口。
这是拥有百年历史的上海轮渡，以前上海市民只能通过轮渡过江，可现在，轮渡早已不是唯一的过江交通途径，上船的人大多数是游客，来上海观光。
林初坐在大巴车后排的窗边，观赏着沿途的风景。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渡口了。
司机找了一处方便停车的地方停下，林初跟着大部队下了车。
工作人员率先跑去买票了，让大家站在原地稍等片刻。
黄子瑜由于是外地特地来上海参加活动的，因此显得特别兴奋。
她东张西望地说：“这儿风景好美啊，我还是第一次坐轮渡呢。”
“我虽然来上海好几年了，但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林初站在阳光下，看着波光粼粼的黄浦江。
“初初，快看，周老师在那儿。”黄子瑜伸手一指，回过头来，拍拍林初。
林初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
原来，周沅也在这里等着大家。
江风微拂，掀起他机车夹克的衣角，映着江面的光芒，林初觉得他整个人仿佛被光簇拥着，连阳光都不舍得与他争夺光彩。
黄子瑜热络地冲周沅也招手，高声大喊：“周老师，我们在这里！”
周沅也闻声，向着她们的方向投去目光，接着大步走了过去。
林初无奈地瞥了黄子瑜一眼，好想掐住她的脖子，喊什么呀……
幸好，周沅也没有靠得很近，只是一脸清冷地站在班级队伍前面，跟大家一块上了轮渡。
由于是工作日，渡轮的人不多，船上几乎都是WAS的学员，三位班主任各自带领着自己的学员找了一个区域。
周沅也带大家上了甲板。
一路船行，外滩与陆家嘴的壮丽美景从他们身边缓缓而过。
林初没有忘记今天采风的目的，她拿出手机，在镜头里构图。
不需要特意去寻找角度，站在甲板上，无论怎么拍，都能拍出美丽的风景。
“江面与建筑，用三分法构图会更好看。”
不知何时，周沅也来到了她的身后，微微俯下身子，从她的侧边看向手机屏幕。
林初僵了一瞬，继而调整好了镜头，“这样吗？”
“嗯。”周沅也用鼻音应了一声。
耳边的气息撩得她不自觉地红了脸，林初草草了事，拍了几段视频，便收起手机。
“听雅文老师说，你的短片还没开始做？”周沅也此时的模样，像极了抽查作业的老师。
“想好了想好了，昨晚想好了。”林初连声说。
“那你说来我听听。”周沅也淡淡地看向说话的人。
“不告诉你。”林初转过身来，说，“你是评委，不能先入为主。等我交了短片，你再看吧。”
周沅也笑了，“行。期待你的大作。”
反正，评审的时候也看不见作者，林初打的是这个主意。
主办方的人带着人过来找周沅也说事。
林初抬眼看去，是那天撞她的方盒子，她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与那天在餐厅时判若两人。
不想尴尬地站着听他们阿谀奉承，林初干脆趁着他们说话的间隙，悄悄溜去了一边。
余光中捕捉到她逃离的背影，周沅也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一下，而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主办方说话。
“周老师，这是我们这次特意邀请来的博主方盒子，WAS的十大博主之一。”男人笑眯眯地对方盒子说，“盒子，快跟周老师认识一下。”
“周老师你好，我是方盒子。”方盒子恭敬地伸出手，“我很喜欢您的作品。”
“你好。”周沅也伸手轻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就松开了。
又拍了几段空镜头，林初觉得这里的素材差不多够了，于是倚靠在栏杆上，托着腮，吹着江风发呆。
身后几人的交谈顺着风声，不断传入她的耳朵里。
“周老师，我虽然做视频好多年了，但是听完你的课之后，还是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方盒子甜甜的嗓音，配上那张幼感十足的脸，总给人一种单纯无辜的感觉，“不知道方不方便加一下你的微信，等我把问题整理好后，发给你看看。”
周沅也慢了半拍，没有说话。
主办方连忙开口帮方盒子说话，“周老师，盒子也是我们老牌博主了，要是可以跟您学到更多专业知识，提升视频的质量，一定能吸引到更多的用户到我们平台来，还希望您能帮忙解答解答她的问题。”
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周沅也也不好意思拂了主办方的意，拿出手机让方盒子扫了微信。
偷听了全程的林初脸色忽的沉了下来，眉头也跟着拧成一团。

林初撇了撇嘴唇，气死了。
拍完了素材的黄子瑜欢快地跑过来，没想到看见了林初一张乌云密布的脸。
“怎么了这是？”黄子瑜捧着林初的脸蛋，认真地端详，“初初宝贝，谁惹你不开心了？”
“一个大猪蹄子。”林初轻哼。
“谁啊！我揍他去！”黄子瑜义愤填膺地开始撩袖子。
“不想说他！”林初把她的袖子扒拉下来，“快靠岸了，我们走吧。”
黄子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初牵着走了，“啊？”
“我们下船去。”林初气冲冲地说。
下来就是浦东东昌路码头了。
工作人员给了大家十五分钟，可以四处转转，然后统一上船，原路返回。
下船后，周沅也被同学们围得水泄不通，还没机会发觉林初情绪的异样。
直到返程的时候，他才察觉不妙。
只要他靠近林初三米内，她就会迅速离开，就跟磁铁同极相斥一样。
试了几次，他终于确定，她在故意躲着他。
明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周沅也脸上仍维持着一副淡然的表情，可是嘴唇却绷直成了一条直线。
船就要靠岸了，周沅也径自向林初身边不断逼近。
难不成，她还能跳到黄浦江里去？
林初感受到他的逼近，靠紧船舱的门，只等着舱门一开，她就跑走。
只是没想到，舱门缓缓打开的时候，恰好来了一个大浪，船颠簸了一下，撞上了橡胶缓冲垫。瞬间，江水飞溅，扑了林初一身。
身手敏捷的黄子瑜躲过了一劫，转头一看，林初已然淋成了落汤鸡，“初初，你没事吧！”
她用袖子给林初擦了擦眼睛，林初这才睁开了眼。
这是什么运气啊……
连站在岸边的工作人员都惊呆了。
湿透的林初，眼角都耷拉下来了，整个人委屈兮兮的。
忽然，身后有人用外套，裹住了她，“这里风大，先到岸上去。”
说完，林初就被人扶着出了船舱。
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经过。
黄子瑜见周沅也给林初披上外套，连忙冲林初眨眼，示意让她好好把握机会，自己就不当电灯泡，先走了。
林初望着黄子瑜跑走的身影，连张嘴都没来得及。
周沅也的衣服上都是他凛冽清冷的味道，被江风一吹，侵袭了林初的鼻间，她皱了皱鼻子，不情愿地挣扎开他的包围。
“怎么了？究竟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周沅也不解，停下脚步，走到林初对面，微微弯腰，与她对视。
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疑惑。
林初不想搭理他，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怎么了？”周沅也跟着歪过头去看她，“我惹你了？我没做什么吧？”
林初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更来气，掀下他的外套丢进他怀里，抬腿就要走。
周沅也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再次用外套将她包住，“不管怎么样，先把衣服套上。”
这时，几乎所有学员都被工作人员带领着先去大巴上了，工作人员看看大巴车，又犹豫地看向站在码头边上闹别扭的两人，鼓起勇气问：“周老师，你们上车吗？”
“不好意思，你们先回去吧，我带她走。”周沅也打了声招呼。
“谁要跟你回去。”林初嘟嘟囔囔，说着又要脱掉衣服。
周沅也干脆双手箍紧她，固定住她身上的外套，言辞间有了几分故作的凶狠，“再脱，我就抱你走了。”

林初瞪圆了眼睛，“有本事你抱啊！”
周沅也的动作一滞，眼眸中划过一丝危险的光亮，“你确定？”
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迷人的难以捉摸。
却也叫人心下一颤，生怕他真的如所说的那样。
瘪了瘪嘴，不敢再说话了，林初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控诉着他。
时间在对峙中缓缓流淌而过，周沅也轻叹了口气，最终败下阵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