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落日(晏羡)

“喂。”沙哑到快要说不出话的程度。
“你嗓子怎么这么哑？”林初疑惑地问。
“……喝酒喝的。”蒋予温轻咳了两声，“你还好吗？”
“是我该问你，昨晚你喝的比我可多多了。你回家了？”
“嗯。”
林初松了口气，摔坐在沙发上，捏了捏酸胀的后颈，好像落枕了，“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吗？”
蒋予温放轻了声音，说：“我喝断片了，一点都记不得了。啊，我现在头好疼，晚点再打给你。”
说完，林初的电话被挂断了。

林初看了一眼手机，眉头微蹙，“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忽然，她想起了那个“一杯倒”的男人，也不知道她们俩走前有没有把他安顿好。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自己都快难受死了。
酗酒要不得，林初感觉她的嗓子就快要冒烟了。
呜咽一声，旋即起身，去厨房的自动饮水机里，倒了一杯即热的温开水，喝下之后，嗓子和胃里的酸涩才舒缓了些许。
端着杯子，林初重新回到床上坐着。
现在倒是不太睡得着了，索性打开手机先刷了一下微信，在一堆免打扰的群消息之下，她看见了Z先生的头像。
昨晚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发来的，她似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看过了，可是却没有回复。
林初随意地看了一眼——
Zyy：看起来，你挺关心这个‘不是很熟的人’。
Lc：其实，也是我喜欢的人。
Lc：曾经。
Zyy：曾经？那现在呢？
嘴里的温水全数喷了出去，林初连忙一边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一边把杯子放在床头。还好被子上沾得不是很多，很快就被擦拭干净了。
她这才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又看了一遍聊天记录，拍着额头，懊恼地说：“我昨晚都跟他瞎说了什么啊。”
她的眼神落在Z先生最后的那条信息上，内心不是很想回答，而且都过了一个晚上了。
算了，就当没看见吧。
林初把手机埋进被子里，掩耳盗铃。
放任自己休息了一段时间了，现在也该开始好好工作了。
脑海中浮现起了Z先生上次说的WAS平台的活动。
林初拿过床头的电脑放在膝上，开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WAS”，很快就有许多新闻跳了出来，在最上面的就是“WAS‘上海记忆’短片大赛”。
林初点了进去。
这次的比赛是WAS平台跟上海市官方共同合作的新人博主扶持活动，所以主题自然就需要跟上海相关了。
如果能获得前三的话，不仅会收到一大笔奖金，而且今后的项目只要能通过审批，也能得到一定的资金支持。
对于短片拍摄这个领域，林初只是看过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概念。可是，这笔奖金太过诱人了。
而且，她认真浏览了参赛说明之后，发现第一轮初赛只需要提交VLOG就可以了，能被评委选中的话，复赛前WAS会组织专门的培训，让新人们在学习之后再提交作品。
这么好的条件，真的是在扶持新人了。
试一试吧，反正也不亏。
不行就去请教Z先生，他看起来对这方面很了解的样子。
林初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这么想着，就点击了报名。
程序很简单，先填写信息资料，然后等VLOG拍完，再提交，就算正式参赛了。
由于昨天的宿醉，胃里难受，什么都吃不下，林初就只能喝点水。
一个下午，她就这么背靠着床头，沉浸在学习WAS首页上的各种VLOG视频中。
直到太阳落下，房间里的光线逐渐暗淡，柔和的月光一点点弥漫进来。
林初打开灯，伸了个懒腰，踢到了被子里的手机。
差点忘记了，她的手机还在里面。
她摸出手机，猛然发现上面的群消息刷了快有百来条了。
完了，店长上次说的周年庆活动，好像是在今晚？
林初赶紧打开微信看了一眼，果然大家都已经在WAS平台的直播间里热场了。
等她进去的时候，“兔兔那么可爱”正在唱《死了都要爱》——
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差点震碎她的耳膜，直冲天灵盖。
当人类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因此，林初下意识地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直播间。
下一秒，她就收到了蒋予温的微信。
给你温柔：我看到你进来了。
给你温柔：跑什么？
Lc：她唱完了吗？
给你温柔：不知道。
Lc：你不是在直播间里吗？
给你温柔：我静音了……
Lc：……
给你温柔：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你进来试试。现在应该结束了。
保险起见，林初调低了音量，再度进入直播间里。
这一次没有夺命的歌声了，只有大家聊天的声音。
99次：“店长为什么还没有来？每次活动他不都是最积极的吗？”
蛾：“对啊，人呢，都开始十分钟了。”
沐沐：“来了来了。”
“说好的来跳舞呢！”蒋予温的声音比早上好了些，还是有几分沙哑，但丝毫不影响她的活跃。
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给你温柔：“店长，你的声音怎么了？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吗？为什么这么轻？”
方：“我……嗓子哑了。”
给你温柔：“那你准备的节目呢？你不是说要给我们唱《青藏高原》的吗？”
方：“……先欠着。”
“那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地说。
方：“……”
方：“你们快看，Z大来了！！！”
众人一看，果然，于是立刻把zyy抱上了麦序。
Zyy：？
蛾：“Z大，你说话呀。”
Zyy：抱歉，我在机场，不太方便。
屏幕上刷过一片“哭泣”的表情。
Zyy：但是，打字还是可以的。
消息发出之后，过了几秒，他还特意在后面附上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林初不禁笑了出来，应该是上次被大家说太高冷之后，现在正在努力地展示着他的亲和力。

韩薇：“我替大家先问一下，Z大还是不是单身啊！”
尘缘：“对，快让我们各位仙女看看，还有没有机会！”
Zyy：还是单身。
直播里响起众人一片起哄的声音，只见下一秒，屏幕上跳出一条文字消息——
Zyy：但是，有喜欢的人了。
方：我怎么不知道？
发了几句文字，店长实在忍不住，激动到开麦说话：“你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啊！说好的兄弟呢！”
方：“是谁？到底是谁？”
众人唏嘘，搬了板凳，拿起瓜子。
娥：“看戏了看戏了，店长开始表演了。”
简玖：“本年度不用付费的狗血大剧正式拉开序幕。”
兔兔那么可爱：“让我们亲眼见证伟大的奥斯卡影帝的诞生！”
林初由于嗓子不舒服，就没参与聊天，安静地默默看着好戏。
一天没吃东西了，她点了闭麦后，把手机揣进口袋里，趿着毛绒拖鞋，走到厨房里，开始淘米。
晚上还是清淡一点，煮点白粥喝吧。
昨晚喝太多了，实在有点对不起她的胃。
手机里传出蒋予温的声音：“你们等一下，不要偏离重点啊喂！不应该问Z大表白了没有嘛！”
众人异口同声：“对哦，Z大表白了嘛！”
Zyy：还没。
给你温柔：“那你不要犹豫啊，不要怂！上她！不表白人家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啊。”
忽地，林初往锅里倒水的手顿了顿，莫名觉得这句台词似乎有点耳熟。
唯恐天下不乱的蒋予温又在给人乱出主意了。
看不见文字，一知半解的林初没忍住好奇，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放在台面上，扫了一眼屏幕。
Zyy：不过，我给她发过一张照片。
兔兔那么可爱：“什么照片？告白信嘛？”
Zyy：玫瑰落日。
给你温柔：“玫瑰落日？那是什么？”
Zyy：在世界的尽头，日落时阳光照耀下的冰川会变成玫瑰粉色。
林初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手指，微微倾身，正准备仔细爬楼，Z先生的消息就跃然眼前。
玫瑰粉色的冰川？
这，应该，说的不是，之前给她发的那张照片吧？
林初眨了眨眼，愣在一瞬。
可是，她跟Z先生明明就几次接触而已，完全谈不上“喜欢”的程度吧。
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
林初点了点头，回到灶台边，开火，开始煮粥。
耳边传来蒋予温的声音，似乎无语至极：“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蛾：“……搞不懂直男。”
Zyy：她会知道的。
Z先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突然退出了房间，大家以为他掉线了，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
最后，还是店长出面解释了一句，“他的航班起飞了。”
众人才纷纷罢休，不再追问八卦。
周年活动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结束的时候，林初的晚饭也做好了。
慢火炖煮的白粥，在饿了一天的林初眼里简直就是美味，她配了一点肉松和流油的咸蛋，满足地吃完了一顿饭。
而后，站起来消食，她换了一双户外拖鞋，踱步到入户的小花园里，清扫了地上的落叶，借着路灯的昏黄光芒，粗略地检查了花草的生长状况。
但愿春天的时候，它们都能开出漂亮的花儿。
再回到室内，她顺手拿过手机，关掉了一楼的灯，踩在楼梯上，一步一步。拐角的自动感应夜灯亮起了暖暖的光。
手机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条信息，是Z先生发来的。
Zyy：好像在WAS的活动页面上看到你报名了，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可以问我。
林初踩上最后一级楼梯，夜灯自动熄灭了。
二楼的窗外可以看见高大的梧桐树，虽然新叶还没有长出，但是枝干横错，将铺洒进来的如碎金子般的微弱月光切割得更加细碎。
她迟疑了一下，打字问道：你不是在飞机上吗？
Z先生的回复速度，让她几乎要误以为他一直守在手机前面：转机，落地了。
林初的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失措，女人的敏感让她有一丝不安。
他对她的关心，好像过于多了。
以前她只当他对所有人都一样的好，是值得深交的朋友。可是就在这几天里，她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在她面前的他，分明不是大家所说的那副样子。
林初并不想与人发展出多余的情感，因此，她点到为止地回复了一句：谢谢。时间不早了，我先休息了。祝你一路平安。
回完消息，她就扔开手机，内心深处浮起一股烦躁。
她现在不想谈感情，只想好好工作赚钱。
男人哪有赚钱重要啊，就当朋友不好吗……
拜托拜托！希望Z先生喜欢的不是她！
林初脱力般仰倒在床上，滚进被窝里，将被子蒙在头顶上，自我催眠道：“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
转机要等上好几个小时。
周沅也在机场找了一家小餐馆，要了一个汉堡包和一杯啤酒。
收到林初的消息时，他并没有多想，只当她是真的困了。
退出了与她的对话框后，正好看见余声店铺群因为新消息跳到了最上面。
他点开，发现是每周结账日，财务在找还没去结算的店员。
余声钱袋子：@lc@lc@lc人呢？刚刚活动的时候还在呢！
余生钱袋子：结账了结账了，快来找我核对工资，今天是本周结算日啊，过了就要等下周了。
余生钱袋子：大家领钱怎么都不积极啊！
周沅也没多想，顺手回了一句：她去睡了。
简玖：？
兔兔那么可爱：Z大你不是在飞机上吗？
Zyy：转机中。
给你温柔：？
沐沐：我不知道在座各位是不是和我一样，好像闻到了奸情的味道？
下面飞速跟上了一排“+1”。

第37章 如此巧合（上）
毫不知情，在群里被大家讨论了一晚的林初，在清晨醒来，打开手机看了一下99+的余生店铺群消息，然后，心情更加糟糕了。
而且，还是拜Z先生所赐。
好好的一个男人，为什么偏偏长了一张嘴，哦不，一双手。
平时也不见他在群里说话，这会儿为什么要出现……
林初躺在床上，双手举着手机，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恍惚之间，一个不留神，手机摔在了她的脸上。
“嘶——”疼痛叫人清醒。
林初揉着鼻子，立刻点开了与Z先生的对话框。
她斟酌了又斟酌，缓慢地打字。
Z先生，你喜欢的该不会是我吧哈哈哈哈。
Z先生，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Z先生，其实我是个，男人？
越来越离谱了，林初轻叹一口气，最后删掉了所有字，对着空白的输入栏发呆好几分钟。
没想到，Z先生先给她发来了消息。
Zyy：你有什么话想说？
猝不及防的，林初有点懵：你怎么知道？
Zyy：我看到上面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Lc：你怎么会看到……
Zyy：不小心点开了对话框。
林初的心里五味杂陈，手指如同铅石一般重，她回复道：Z先生，很谢谢你昨晚在群里好心帮我解释的话，但是这样大家会误会的，万一你喜欢的人看到了，也会误会的。以后还是我自己回复吧。
再加上一个“微笑”的表情，应该不会显得太尴尬吧。
Zyy：她会吗？
林初轻蹙了眉头，这回复怎么又像是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再确认一下看看。
Lc：会啊，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喜欢的人跟别的异性特别亲近。
Zyy：我知道了。
Lc：嗯嗯，Z大你喜欢的人一定长得很漂亮吧？
Zyy：是挺漂亮。
长得漂亮？那一定是他现实中认识的人了，警报解除！又可以愉快地聊天了！
林初如释重负地立刻将彩虹屁奉上：我就说嘛，感觉你应该也很帅，真是男才女貌！恭喜你们！恭喜恭喜！
Zyy：你怎么感觉？见过我吗？
林初哽了一下：女人的直觉嘛！你不知道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嘛！
Zyy：噢，那真是谢谢你的夸奖了。
附带了一个笑脸。
他应该是挺开心的。
林初的嘴角一挑，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又聊了几句，林初以要出门为由，结束了与Z先生的对话。
她没骗人，她确实是要出门，今天依旧约了蒋予温，不过不是挥霍时光，而是要商量拍摄VLOG的事情。
上海新开的一家洞穴餐厅，最近在各种平台上被疯狂推荐。
方彦如从来都是时尚潮流的弄潮儿，毫不意外，他订到了洞穴餐厅唯二的其中一个洞穴包厢。
餐厅的墙面都是用微水泥砌成的柔和的线条，白色极简的北欧风装修，让人如同身临其境。
方彦如十分满意自己的选择，“怎么样？不错吧，我好不容易订到这间包厢，来为你接风。”
“嗯。”周沅也冷漠地只回了一个字。
“干嘛这么冷淡，我们快有半年没见了吧。”方彦如撇着嘴，故作姿态，“就不能对人家热情一点吗？”
“……你能像个男人吗？”周沅也虽然话不多，但是面对方彦如总是会更少，原因不言而喻。
“我就是个男人好吗？”方彦如的表情稍微正经了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因为他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富家少爷模样。
这安静的氛围就短暂地持续到了点餐完毕。
方彦如的嘴巴闲着就难受，于是忍不住又开口问起来：“你昨晚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周沅也连头都没抬，眼神停留在手机的点餐小程序里，一边浏览着菜品，一边又点了几个菜。
“你跟lc。”方彦如用叉子插了一片餐前的黄油吐司，塞进嘴里。
他虽然人看起来没个正形，但是毕竟是大家族里出来的，用餐动作优雅十足。
“怎么了？”周沅也没有正面回答。
“天打五雷轰都不会在群里说一句话的人，竟然说了这么暧昧的话？你怎么知道她睡了？肯定是在私聊啊。”方彦如的嘴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而且，昨晚还在直播间里说什么‘我有喜欢的人了’这种话。是lc？那些话都是说给她听的吧？周沅也，你让我大跌眼镜啊，这么大年纪了，还搞网恋？”
“不是网恋。”周沅也加了一个三文鱼骨和蘑菇浓汤，随后放下手机。
“所以，你只是否认了这个？”方彦如慢慢地扬起了眉梢，“那就是说，别的都是事实咯？”
周沅也不置可否，只是抬起了手腕，目光落在腕表上，“我才下飞机两个多小时而已。你要是不想让我好好吃顿饭，应该早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