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民间,都是长子继承制。分家的时候,长房会代替族人掌管祭田和义庄等,能分得一大笔财产。
熊老爷为长子求亲,非常的有诚意。
君子论迹不论心。
宋积云和钱氏不免对熊家另眼相看,而宋家和熊家长子年纪相当的只有宋积玉。
“那就麻烦严老爷再去趟婺源了!”钱氏笑道,“婚事成了,我让孩子给您做鞋穿。”
“好说,好说!”严老爷对这样的结果也非常的满意,又兴高采烈的驾着骡车去了婺源。
宋积云和钱氏则请了宋家十一太爷的妻子过来说话。
“从前族里也有这样的事,不知道是怎么个章程?”三个人在春光明媚的花院凉亭喝着茶,吃着点心,看着小丫鬟们摘着刚刚绽露花蕊的迎春花,“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只怕还得麻烦您老人家出面!”
宋十一太爷家的有些意外。
熊家在婺源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景德镇上烧窑的多在他们家进松柴,熊家的家资也好,家风也好,那都是让人挑不出错来的。宋积玉能嫁到熊家去,虽然比不上宋积云,那也是人人艳羡的一门好亲事。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这日子是越过越旺。
钱氏有了这两个女婿,以后谁还敢瞧不起她。
宋十一太爷家的忙道:“太太和大小姐也太客气了,你们能找了我来说这件事,那是瞧得起我,谈何麻烦。”
然后她说起了往常的惯例:“和寻常的婚事都一样,也是先对八字,然后拿了算命先生批得八字供奉到祖宗牌位前,若是三天之内没什么痛没什么灾的,就把媒人请了,交换庚贴。只是正式商议立婚书,聘礼赔嫁之类的,那得等到除孝之后了。
“不过,相隔十里,乡风不同。这也得要和熊家商量,看看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讲究。”
钱氏直点头。
这里的媒人,是指证婚人,而不是为两家说和的媒婆。媒婆好说,八面玲珑的妇人就可以,但证婚人需要要请得高望重之人。
钱氏觉得这得找宋积云定夺。
十一太爷家的却道:“何不请大姑爷帮着请一个?大姑爷可是连布政使、按察都这样的大官认识的。到时候熊家来说亲,也能让熊家高二小姐一眼。要知道这夫妻过日子,那也和那刮风似的,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还道:“我们都是过来人,我不说你心里也有数。”
从前他们称元允中为“元公子”,现在都改称“大姑爷”了。
钱氏不悦。
不要说元允中和宋积云是假未婚夫妻了,就算是真的,他们家也断然没有让姑父这样贴补娘家人的。
“哪有姐夫给小姨子请媒人?我们宋家没人了吗?”她皱着眉道,“再说了,这夫妻各有各的相处之道,我们不拿出诚意来,先拿出打擂台的架式,这再好的姻缘怕也不会长久。”
十一太爷家的讪讪然笑。
她这不是宋家二小姐好吗?
按理说让姑爷帮着请媒人的确不太好,可谁让你们家大姑爷是巡抚呢!
这普通的姑父能和当巡抚姑爷相提并论吗?
只是如今宋积云积威日重,她就算是钱氏的长辈,也不好惹了钱氏不高兴。
她三言两语地把这件事给揭了这去:“您说的有道理。只是这算八字也是有讲究的。八仙庵的住持虽说颇有些薄名,可有总觉得还是报恩寺的道士们算得更准。就看你们有没有相熟的了。”
钱氏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两人开始讨论谁家的八字算得更灵。
宋积云插不上嘴,和小丫鬟们用嫩黄的迎春花编起了花冠。
荫余堂时,元允中正带着宋积雪在试飞他从湖口买回来的风筝。
他还告诉宋积雪:“什么事都有万一。你要是想不出丑,有些事,最好开始之前就检查检查,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宋积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元允中思忖了片刻,把手中线轴交给了宋积雪,温声道:“在想什么呢?”
这已经是他们放的第五只风筝了,宋积雪已经能够熟悉地掌握放飞线了。
她一松一紧地拽着放飞线,声音有些沉闷地道:“二姐要嫁去婺源了。等姐姐跟你走了之后,家里就只留下我和小四了陪着母亲了。我,我有点害怕。要是再有人来欺负我们,我打又打不过他们,骂也骂不过他们……”
元允中失笑,刮了刮她的鼻子,道:“谁跟你说你二姐要嫁去婺源了?”
“没有人跟我说。”宋积雪耸拉着肩膀,道,“我听到了。是严老爷做的媒,姐姐和娘还叫了宋十一太爷家的婶婆来说定亲的事。”
“你个小机灵鬼!”元允中摸了摸她的头,道,“我要是和你姐姐走,肯定要带上你的。你忘了,我说了要给你找个师傅的。”
“真的!”宋积云欢喜的跳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元允中淡淡地道。
“那我们拉勾上吊。”宋积雪伸出小拇指,“还要带我娘和小四一起走。”
“好啊!”元允中道,伸出了小拇指。
宋积雪连蹦带跳地去放风筝去了。
元允中顿时神色淡然。
送走宋积雪,他去了宋积云那里。
宋积云在账房看周正拿过来的账单。
“还真被东家说中了,”周正满脸兴奋地站在宋积云的书案前道,“良玉窑厂这几天一个杯碗碟盘都没有卖出去。听说他们准备降价了。但我们第一炉龙窑也烧出来了,只等冷却下来就可以装箱了。到时候我们在他们的定价下再降一波,他们就算降价也没想拿到订单。”
我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中招了,脑子很糊,明天再捉虫虫……
第249章
宋积云笑着放下了账单,道:“窑厂的生意挺好,就这样下去,今年的利润不会比往年差。”
等上了新青花,生意会更好。
周正真诚地道:“这都是东家的主意好!”
“也是大家捧场。我一个人也没办法把这么大个窑厂做起来。“宋积云和他谦逊了几句,问起了洪家,“宋桃这样降价,他们家没说什么吗?”
“听说洪老太爷不同意,两人在窑厂不欢而散。”周正笑着给宋积云续了杯茶,道,“如今大家都知道姑爷是巡抚,良玉窑厂从前一心一意跟着宋桃奔前程的人现在都很后悔,我们都不用去打听他们的消息,就有很多别有用心的人跑来告诉我们。”
墙倒众人推,这世道就是如此。
宋积云颔首,一抬头看见元允中站在门口。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她奇道,起身去迎他。
周正忙上前给元允中行礼,找了个借口走了。
元允中就问起和熊家的亲事来:“怎么想到把二小姐许配给熊家?之前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言语间隐隐流露出对这门亲事不太满意的意思。
他这是在担心熊家别有用心吗?
宋积云请元允中在账房的太师椅坐下,亲自给他沏了岩茶,笑着解释道:“也不是突然提起来的。去年我去南京之前,两家就有意结亲了。只是后来被万公公这么一搅和,家里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加上我们还都在守孝,就把这件事给放了下来。
“如今翻过年二妹妹就要及笄了,母亲怕拖来拖去拖出什么变故来,正好熊家也有意早点把这件事定下来,这才旧事重提的。”
元允中听了沉吟道:“如今两家走到哪一步了?”
宋积云觉得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笑道:“还只是确定把二妹妹许配给熊家的长子,其他的事,多着呢,我看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有个结果的。”
她把早上陪母亲和见十一太爷家的事告诉了元允中,并道:“就一个合八字,我看没有个七、八天确定不下来,更不要说什么时候相看,在什么地方相看,双方由谁陪着,到时候谁做中间人……我看,这桩婚事能在今年年底定下来就算是好的。”
相比从前,古代的风俗更多,也更讲究。
“我听我娘说,自二妹妹出生,她就在给她准备嫁妆。什么江南织造的妆花、遍地锦啊,湖州的纻丝、纱罗啊,福建的漳绒漳缎啊,每年都要买几匹存着。”宋积云从前也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钱氏跟她说的话对于她来说也非常的神奇,她像讲奇闻异事般地讲给元允中听,“我在心里给二妹妹算了一笔帐,也就是说,她的陪嫁里,还有十三、四年前的料子。不是说陈丝如烂草吗?这些料子还能做衣服吗?会不会穿着穿着就坏了,还不如普通的新料子?”
元允中忍不住就翘起了唇角。
好像不管什么事,到了宋积云这里,都会变得与众不同。
一般的人不是应该像宋积雪那样,担心姐妹分别吗?
他家已经有好几辈没有出过女儿了,嫂嫂们嫁进来的时候,他一个小叔子更是要避嫌,这些事就更不知道了。
元允中不由道:“那你成亲的时候全都要新料子吗?”
宋积云还保留着前世的一些审美和习惯。
“那当然!”她斜身,像说悄悄话似的道,“我听人说,陪嫁过去的布料还不能立刻就拿出来做衣服,说是怕婆家以为嫁进门的媳妇嫌弃婆家的东西不好。”
宋积云流露出嫌弃的表情,道:“这就好比舍不得吃新米,年年吃陈米一样。”
元允中若有所思地颔首,道:“这件事你别管了。既然是刚刚开始说亲,不合适也是常有的事。”
宋积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你什么意思?”
他不会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好,所以准备拆散这门亲事吧?
“这可是我母亲给我二妹妹选定的亲事。”宋积云提醒他,“有些事情我们可以越俎代庖,可有我们不擅长的领域,最好还是听有经验的人。至少我娘当年在那么多人里面看中了我爹,就证明我娘在这种事上还是有点眼光的。”
元允中颇有些意外,道:“不是说是你外祖父看中了你爹吗?”
“那不是怕坏了我娘的名声吗?”宋积云道,“以我爹当时的情况,就算我外祖父再惜才,帮他打通御窑厂的关节,教他画画,就可以了,何苦要把独生女儿嫁给他。”
元允中过段时间就要走了,以后这些事都会与他无关。她说的再多,也不过是和一个熟悉的陌生人没有什么负担的聊个天罢了。
元允中笑道:“那你娘的确还挺有眼光的。”
不仅给他做衣服,还送了一辆马车给他。
“我是觉得,说亲之前,得先把熊家的底细摸清楚了。”他道。
宋积云笑道:“你这是信不过我吗?”
元允中看她的眼神就是信不过。
宋积云啼笑皆非。
以元允中掌握的力量,肯定比她调查得更翔实、更仔细,可说亲,首要考虑的是两个人合不合适一块儿过日子。
“有时候两个人都是数一数二的好人,可凑在一块儿过日子,那就鸡飞狗跳的,过不下去。”她给他举了几个例子,还道,“有时候两个人都是那头顶长疮,脚下流脓的货色,可两个人想能想到一块,说能说到一块,就能你也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这可与人品、家势都没有什么关系。”
元允中瞥了她一眼,道:“没吃过猪肉,我还没有见过猪跑吗?”
“什么意思?”宋积云好奇道,“你身边还有谁干过这种事吗?”
“哦,”元允中不以为然地道,“我看见秦芳干过。”
“秦芳?!”宋积云想了一会,才想起好像谁说过这个人是司礼监秉笔大太监来着。
“嗯!”元允中道,“皇上的几个妹妹都是他和礼部的人帮着嫁出去的,就没一个好的。我照着他相反的选,一准没错。”
那倒大可不必。
宋积云满头汗水,忙道:“多谢多谢,我看还是我自己来吧!”
元允中斜睨着她没有说话,一副“你能查到什么”的模样。
宋积云只好道:“主要是这种事劳驾你,如同用牛刀杀鸡,有些大材小用了。还是让我先查着,要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我再请你出山。”
元允中想了想,点了点头。
宋积云松了口气,赶紧把他给送走了。
(本章完)
元允中言而有信,说不插手就不插手。
熊家选了两个相看的吉日供宋家挑选,一个是二月初二龙抬头,一个是三月初三上巳节。这两个日子都是踏青的好时节,每年这个时候城里城外都是人潮涌动,相熟的人家“偶尔碰见”,打个招呼,说几句话甚至是一起去上香都是很寻常的事情。
不过,宋积云之前答应了元允中二月初二一起去放风筝,相看的日子最好就定三月三。
宋积云和钱氏商量,钱氏却想定在二月初二。
她觉得这样一来,还可以名正言顺地推掉和元允中的约定,以后元允中走了,宋家和宋积云都可以少点流言蜚语。
宋积云很理解母亲的心情。
她去找无允中商量,看能不能改个日子。
元允中正在书房里作画。
枣红色的大书案上,豆青色蝉翼纹玉壶春瓶里斜斜的插着几枝嫩黄色的迎春花,仿佛把春日明媚也带了进来。
元允中让六子给宋积云沏茶,自己坚持画完了最后几笔才接过小厮递来的热帕子,问她:“可是二姑娘相看的日子定下来了?”
二姑娘,北边的称呼吗?
出了梁县这地界,宋积云不是很懂。
她笑着点了点头,站在了书案旁。
元允中画的是幅狸猫图。黑背白腹,蓬松的毛发毛茸茸,侧卧在牡丹花丛下,圆圆的胖脸绷得紧紧的,看着非常的威严,若不是尺寸不对,像个山大王似的。
“这猫漂亮!”宋积云赞道,“它叫什么名字?”
没有实物,是画不出这么栩栩如生的猫咪的。
“翻雪!”元允中看着她,目光显得些柔和,“是我养的一只猫。”
“很漂亮!”宋积云仔细地看了看,再次赞道,“这名字也取得好,一翻身,雪白雪白的,真的像是把雪翻了过来似的。”
元允中嘴角翘了翘,道:“你这么说,也对。你喜欢就好!”
“什么?”他最后一句话声音太小,宋积云没有听明白。
“没什么!”元允中和宋积云在厅堂的圆桌坐下,邵青端了盘金灿灿的桔子进来。
搁在从前,这不算什么。可在如今连吃个荔枝都要累死几十匹马的今天,春天居然有保存这么好的桔子,可不是仅仅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她忍不住奇道:“哪里来的桔子?”
邵青笑道:“邓晨送的!”
“邓晨!”宋积云沉吟道,“梁县巡检司使?”
“嗯!”邵青倒是一点不见外,什么都跟她说,“他是英国公府的亲戚,宁王走私案,大家都憋着一口气,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正好梁县巡检司的人不是都有问题吗?公子把他们一锅端了,英国公立刻就把邓晨送了过来,想借着这个案子立个功,以后仕途上也顺利一些。”
宋积云想起那位徐都指挥使。
她笑道:“和徐大人一样?”
元允中看了她一眼。
邵青已拿了个桔子递给了宋积云,笑道:“还不一样。徐光增是因为在京城犯了事,呆不下去了。正巧原来的江西都指挥使因为阻止宁王侵占百姓的祖坟建猎场,被宁王青天白日的闯进了都指挥司扒了官服杖了十仗,一怒之下辞官不干了。皇上就把徐光增调了过来。一是给英国公一个面子,二来也是听说他在京城有‘小霸王’的名头,想他能约束约束宁王。”
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道:“不过,我看徐光增别说约束宁王了,不和他同流合污就是好的了。”
宋积云想着徐光增在风神庙的
言行举止,觉得邵青说得还挺有道理的。
倒是元允中,轻喝了声“好了”,打发了邵青去装些桔子等会给宋积云带去钱氏几个尝尝,然后把话题再次拉到了宋积玉身上:“定了什么时候?在哪里相看?”
宋积云笑道:“熊家拿了两个日子过来选,一个是二月初二,一个是三月初三,我娘觉得二月初二好,早点看看熊家那孩子什么模样,若是实在不行,也能早点推了,免得人家愿望落空,心生怨怼。”
“太太考虑得对。”元允中没有任何的抵触或者是不悦。
没想到事情这么圆满就解决了。
宋积云的笑容都多了些许的轻快:“地方暂时定在了无名寺。”
她道:“二月初二报恩寺每年都会组织道长给附近的百姓免费诊病,每到这个时候都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去。八仙庵那个瓷器的观世音菩萨余热还在,很多如去无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