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不住的点头。
既然有机会了,为何不斩草除根?
宋积云道“我之前打算再烧两龙窑旧青花,让良玉窑厂在今年的九月之前一个旧青花都别想卖出去。可如今我改变主意了。”
她看了众人一眼,道“我决定再烧四龙窑旧青花,把旧青花的价格降到降无可降的地步。要让良玉窑厂的旧青花从今以后,一件也别想卖出去。”
“这是好事啊!”吴老爷赞道,“宋老板叫我们来,是怕我们不愿意跟着您降价吗?您放心,如此好的机会,我们肯定是跟着您走的。”
“那倒不是。”宋积云笑道,“我请诸位来,是决定把甜白瓷的配方与诸位共享!”
“什么?!”大家都惊呆了。
宋积云笑着点了点头,道“之前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大伙儿都相信我,信任我,我怎么说,大伙儿就怎么做。大家对我的支持,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我也没什么可报答大伙的,所以我决定把甜白瓷的配方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做甜白瓷。
“这可不行!”严老爷第一个回过神来,他连连摇手,道,“没有这样的规矩!”
“是啊!是啊!”其他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纷纷道,“甜白瓷是你们宋家的不传之秘,我们怎么能占你们家的秘方呢?”
都觉得这样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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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积云已经打定了主意。
像她这样垄断性的一家独大,在有像万公公这样外敌的情况下,大家都有生存压力,同仇敌忾,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待到外界的压力没了,人性中的嫉妒、羡慕、不甘就都会一一释放出来,万一成为众人的公敌, 宋家窑厂就很危险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现在需要的不是鹤立鸡群,而是大隐于市。
“我也不是谁都给!”宋积云笑道,“请了诸位来,也有和诸位商量这件事怎么办的意思。”
她解释道:“按道理,万公公限定烧瓷名额的时候,大家都帮了我。可这人一多, 嘴就杂,我们自己人知道了没什么,就怕传到宋桃耳朵里,到时候肯定又要生出许多的事端来。
“想当年,她可是没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把我们家的玉瓷配方拿走了,现在还在给洪家用。我怎么着也要防着点!”
“宋老板言之有理。”大伙儿纷纷地道。
能得到甜白瓷的配方,说不动心是假。但大家又感觉这个恩情太大。接下来心中难安,不接下来更怕错失这次机会。可怕错失机会到底占了上风,几个人眼一闭,把事情交给了宋积云:“您说怎么干吧?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听您的,跟着您干。”
宋积云就笑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如今旧青花的价格已经被宋桃他们弄得元气大伤,就算以后良玉窑厂不和我们打价格战了, 旧青花也很难重回往昔的盛景。那些客商总觉得旧青花的价值就在这里了,我们卖得高,是因为想赚多点,根本不是因为它值这么多钱。就算是没有办法买了回去,心里也会不舒服。那镶金的瓷器不就是这样被淘汰的吗?”
几个人都知道这个典故,听了直叹气。
那还是前朝的事。
瓷器除了讲究烧制技术, 还讲究器型之美。
当时就有人用金子给瓷器镶边。镶了金边的器物既有瓷器的温润之雅, 还黄金的耀眼华美。一时间风靡大江南北,千金难求。
有人看到其中的商机,就把那些烧坏了的瓷器用金饰掩盖起来,对外称是特殊的烧制之法,赚了大钱。时间长了,不免就被人看出端倪来,很多烧瓷人家悄悄效仿,有些小作坊为了和大窑厂争生意,干脆降价。
一来二去,大家都识破了其中的眉目,这种镶金的瓷器不仅价格一落千丈,而且从此大家以此为次品,以至于百余年过去了,没有一家再做这种瓷器。
宋积云就道:“我就想着,我们不如把手里的旧青花趁着这个机会全都处理了,以后大家一起烧新青花,卖新青花。而且既是新工艺, 我们就能重新给它定价, 青花瓷也可以重回之前盛况,这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宋老板说得对啊!”严老爷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窍门,他激动地道,“新工艺,那可不就是新瓷器,新瓷器,那就得重新定价,比强拉着旧青花调回原价要强得多!”
“这主意好!”大伙儿也都七嘴八舌地道。
宋积云笑道:“所以这件事还得麻烦大家,哪些人家和我们一起烧新青花?旧青花怎么处理?若是怕亏本,舍不得处理旧青花的怎么办?新青花怎么定价?靠我一个人可完成不了!”
她不会去大包大揽的,到时候说不定做了好事还落得个埋怨。
她还开玩笑地道:“定价这个事,你们让我来,你们肯定吃亏!”
大伙儿一开始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想到她是可以开龙窑的人,一窑烧出几千件,他们没这本事,又跟着宋积云定价,可不得吃亏吗?
大家都笑了起来。
宋积云就道:“我记得双色釉上彩出来的时候,是马会长定的价。我们要不要请马会长来帮我们定定价?”
马会长这次,被万公公按在地上摩擦,可谓是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觉得应该重新把马会长请出来。
有人觉得不错,也有的人觉得还是应该让宋积云来定价,还道:“宋老板,照您这么说,那甜白瓷岂不是和旧青花一样好烧。”
“这也看技术!”宋积云含蓄地道,“旧青花不也有的人家烧得好,有的人家烧不好吗?”
众人就着这个问题讨论起来。
嘈杂的说话声中,宋积云却有些走神。
她能在南京把一船的瓷器都卖出去,元允中帮了她不少。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元允中面无表情地盘膝坐在江县令的禅椅上,他还很嫌弃的睨视着江县令道:“你就不能买二两好点的茶叶?非要泡这种茶叶沫子喝?伱要是没银子,我送你几两茶叶。”
江县令突然凑到了他的跟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以一种笃定的口吻道:“小四,你有情况?”
王大人等来梁县,是被万公公请来的,有什么公事可干?
偏偏元允中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把人都带来了梁县县衙。
可把人带过来也就罢了,你好歹说几句场面话再撵人啊,他倒好,黑着个脸,一句“你们可以走了”就把人打发了。弄得原本想和他套套近乎的王大人面如锅底,气呼呼地走了。
门外的江小四还以为是在喊他。
探出头来,见江县令正和元允中说着话,他又忙将脑袋缩了回去。
元允中不屑地冷笑,一把推开了他,道:“你作什么妖?”
江县令顺势直起了腰,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道:“你从前在我这里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嚷着要回宋家,说宋家好吃好喝的,比我这里强百倍。你今天可在我这里坐了一下午了。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去见宋小姐吧?”
“胡说八道!”元允中耳朵顿时通红,却喝斥江县令,“我是怕黄师兄折回来找我说宁王案。”
江县令压根不相信,嘿嘿直笑,道:“可我怎么听邵青说,你们连夜赶路,差点翻了船。结果一回来,发现宋小姐被万晓泉叫去了风神庙,万晓泉还逼着宋小姐交出甜白瓷的配方,你当时脸都黑了,想也没想就跑去了风神庙。
“这下子身份曝光了吧!”
他幸灾乐祸地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别住在人家家里,别以人家未婚夫的名义在景德镇行事。这下好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本章完)
“关你什么事?”元允中冷冷道,起身就走。
江县令忙拦了他,道:“哎呀,你别老羞成怒啊!如今景德镇这么多窑厂和作坊卷入了宁王走私案里,这些人到底怎么办,你是巡抚,伱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元允中不耐烦地道:“太祖皇帝不是说了, 离间亲亲者斩吗?他们自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皇上不是已经下旨斥责了宁王吗?我们难道还要越俎代庖帮皇上给宁王定罪不成!只要他们不霍霍百姓,他们想怎么样玩就怎么玩。”
江县令摸着下巴装模作样地道:“可惜了!邓晨、徐光增赶过来却连口汤都没有闻到。”
元允中没有理他,叫上因为两晚都没能睡觉,靠在门外柱子上打瞌睡的邵青,回了宋家。
只是马车停在宋家大门口的时候, 突然下起了小雨。
雨水淅沥沥地落在青石板上, 很快打湿了地面。
“姑爷!”
“姑爷!”
宋府的仆从毕恭毕敬地和元允中打着招呼,殷勤打了桐油伞过来, 看他的目光中除了平日的客气,还多了几分敬畏。
看来大家都听说了风神庙的事。
元允中如往日般冷傲地“嗯”了一声,抬脚下了马车,却迎面碰上了送严老爷等人出门的宋积云。
“元大人!”众人恭敬地给他行礼,相比平时多了几分拘谨,也多了几分不安。
他们这样的人,最多也就接触接触县令,运气好一点的,可以见到知府。可这么近距离,还能说上话,活着的巡抚……放在从前, 他们是想也不敢想的。
元允中点头, 客气地道:“回去啊!”
目光却落在了宋积云的身上。
宋积云有些意外。
元允中为人虽然倨傲,可在大面上却从来不会失礼, 只是他虽然看上去和平时一样, 她怎么感觉到他有点不安似的。
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元允中已并肩和她站到了一起, 还和严老爷等人道:“有空来家里玩!”
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
严老爷等人立刻激动起来。
虽然他们只要巴结好了宋积云就等于是巴结上了元允中,可间接的和元允中接触与直接和元允中接触却是两码事。如今他们有了能攀上元允中的机会,他们当然更希望能和元允中搭上话。
“一定,一定!”众人连连点头,还有人大胆地邀请元允中:“不知道元大人驾临景德镇,景德镇可谓是蓬荜生辉。我们想略备薄酒,请元大人在桃花居小聚,不知元大人是否有空?”
元允中就看了宋积云一眼。
仿佛在问她,我应该去吗?
从前元允中可从来不会征求她的意见,他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的。难道是因为身份曝光,要给几分薄面她,所以才会特意把这些事都交给她来决断?
宋积云思忖着,想到他那冷漠的性子,就做主替元允中婉拒了:“有机会吧!这段时间事还挺多的。”
那人忙道:“那是,那是!元大人您忙,您忙。来日方长。”
元允中颔首。
几个人接过宋家仆从的伞,欢天喜地地走了。
远远的,宋积云和元允中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互相调侃:“你运气可真好!元大人居然答应了!”
“应该是胆子大吧!竟然敢去请元大人喝酒!”
“承让,承让!撑死胆大的, 饿死胆小的。”
“我看你不是胆大, 你是想死!”
宋积云不由抿了嘴笑,问元允中:“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你的事都办完了?还顺利吗?”
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
元允中有点懵。
她不准备和他说隐瞒身份的事吗?
元允中莫名心里有点慌,他一面撑了桐油伞和宋积云往内宅去,一面像往常那样冷傲地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和江县令说了几句话。”
风轻轻吹过,打湿了两人的衣摆,也传来夹杂着初生草本的泥土气息,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宋积云笑道:“你和江县令从前就认识吧?”
来了!来了!
元允中顿时松了口气,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嗯!他父亲曾经做过我父亲的师爷,后来他父亲早逝,他又很有些读书的天分,我父亲就把他接到我家里,从小告诉他读书写字,算是我师兄。”
难怪会帮她。
宋积云心情有点复杂,在心里叹了口气。
想着自风神庙之后,两人还没有好好的说过一句话,她想到拐过弯的桃花林有座凉亭,干脆邀了他去凉亭坐坐:“我们说会话!”
来了!来了!
元允中握着伞柄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和宋积云去了凉亭。
初春下雨的时候还是带着凉意的。
香簪等又是拿坐垫,又是搬小泥炉,烧水、沏茶、装茶点果子,忙了快两盏茶的工夫,两人才在美人靠上坐下。
宋积云打发了香簪等人,这才和元允中道:“一直以来都承蒙你关照,我还没有正式向你道谢呢!”
她笑盈盈地,用青花瓷的小碟给他装了块雪白的定胜糕递给他:“之前江县令就因为你的缘故对我多照应,今天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元允中看着她比定胜糕还细腻白皙的柔荑,心里总感觉有点绷。
“不客气!”他迟疑了片刻,才接过小碟,不以为意地道,“没有我,你也肯定能想得出办法!”
“那你也太高看我了。”宋积云感慨,“强权之下,一切都会被摧枯拉朽,非人力可为。”
她摇着头,仿佛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似的。
元允中一下子笑了起来。
瞬间点亮了有些阴沉的凉亭。
“说得王大人像山洪泥流似的。”他吃了一口定胜糕,心情完全放松下来。
宋积云就非常郑重,非常真诚地正式地向他道了谢,然后和他商量着之后的事:“我知道因为我的原因,大家都误会你了,大人能不能在景德镇的时候都保持沉默,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大人也回了京,我再向大家解释。”
反正她还要守孝。
只是有点对不起元允中,人都要走了,还得继续帮她。
她双手合十,朝着元允中揖了揖。
元允中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小碟,耳朵火辣辣的热。
宋积云这是在问他对于他们是“未婚夫妻”有什么看法?
这不是应该由他主动,由他先问的吗?
可这正是宋积云的性子。
做什么事都喜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只是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比较得体。
但他肯定是希望不要有什么变化的。
他靠坐在了美人靠上,不由垂了眼帘。
凉亭外的青石地砖已经被雨全都打湿了,砖缝间青草冒出头来,绿油油的, 随风摇曳。
“那倒大可不必!”他声线轻柔,显得格外的温和,“我既然答应了你做你的未婚夫,肯定会言而有信,一诺千金的。”
也就是说,他会继续冒充她的未婚夫。
宋积云松了口气。
可莫名的,她仿佛舌底藏了枚苦胆被戳破了似的,满嘴的苦涩。
她和他把话说清楚了, 以后他走他的独木桥, 她走她的阳关道,她以为……以为元允中会怎样?
挽留吗?
他之前的确流露出对她的好感,可那也仅仅是她的感觉而已。元允中既没有对她表明心迹,也没有逾矩的行为。何况她既然因为元允中前途远大已经决定放弃眼前的这个人,怎么能要求别人听了她划清界线的话就要挽留彼此间的亲近关系呢?
说来说去,她不过是心底还期待着一丝丝幻想罢了。
宋积云暗暗苦笑。
她得把这杯自己酿的苦酒喝下去不说,面上还得半点都不显,努力地把两人的关系定位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内。
“多谢!”她再次诚恳地向他道了谢,并道,“那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就算元允中嘴再毒, 在她心里,他也是个正人君子。
而且是个屡屡帮了她,他的身份如果不曝光,她还不知道他到底帮了自己多少的好人。
既然如此,她怎么能以怨报德,让他吃亏呢?
如果是从前,她还能拿银子贿赂他,可如今……她要是真的敢提什么银子,元允中大概能直接黑脸,拂袖而去了。
至于其它他在意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烧瓷世家的小老板,未必能帮得上他什么忙。
但她也不是那种因为帮不上忙,就躺平的人。
她沉吟道:“我之前听你们在说什么宁王案,之前又有人在传宁王在走私瓷器,伱来景德镇,莫非是来查宁王走私案的?我们也算是世居景德镇了,有什么事我们能帮得上的,你直接打招呼。”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桩事来,又道:“你之前提醒我不要和洪家走得太近,是不是,洪家有什么问题?”
问完,她又觉得不妥,忙道:“要是不方便说,你不用告诉我, 我就是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