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恨不得跺脚:“公子为何要单刀赴会?就不能等我回来?就不能找徐光调兵遣将吗?再不济,把巡检司的人带上也行啊!”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急切地对江县令道,“你赶紧想个办法尽快找到公子才是。”
谁知道宁王那疯子能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间,宋府到了。
邵青率先跳下了马车。砤
宋家上下都认识他,宋家的门房忙吆喝着小厮去卸侧门的门坎,好让他的马车进来。
邵青问门房的:“宋老板回来了吗?”
“回来了!”门房的笑着给他行礼,“回来快半个时辰了。”
他一抬头,看见了江县令。
“大人!”他一个哆嗦,立刻让人去通禀宋积云,殷勤地迎上前来给江县令行礼。
江县令点了点头,得了信的吴总管立马跑了过来,将他们迎到了宋家厅堂。
宋积云穿了件藕荷色素面褙子走了进来,白皙的面孔玉石般熠熠生辉,厅堂都暗了几分。砤
“江县令!”她客气地行礼。
江县令摆了摆手,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并道:“宋家邵青熟悉,我让邵青带人守在宋家。宋小姐也跟令堂和家里人说一声,没事的时候少走动,更不要出门。等我们找到了公子再说。”
宋积云愣愣地站在那里,人傻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宋老板!”邵青非常着急,元允中已经三个时辰都没有消息了,双拳难辞四手,他很害怕元允中有个三长两短的。
宋积云眨着眼睛,好像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似的。
随后她就急了起来:“那你们赶紧去找元公子。我这里没事。我会约束家里人不出门的。我家除了郑全,我家里还有好几个身手不错的护院,你们不用担心我家,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们只管忙去。”
邵青也是这个意思。砤
可江县令却很坚持,道:“宁王这个人胆大妄为,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他要派了什么人过来,你们毕竟是平民,恐怕无力与他周旋,还是让邵青留在这里的好。”
宋积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她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不顾家人。
她嘴角翕翕,眼底流露着没办法隐藏的痛苦。
“多谢江县令。”她低下头,给江县令行了个福礼,却不敢抬头。怕眼眶眶中湿意会滑落面颊,“我,我会尽快安排好家里的事,让邵青过去帮忙的。”
“不用!”江县令道,“我们现在人手不足,没办法兼顾两头,还请宋老板务必保重才是。”
宋积云木然地点头。砤
邓晨和徐光增赶了过来。
第264章
邵青有些急躁,双手紧握,和宋积云说着心里话:“已经三个时辰没有公子的消息了。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公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万死也难辞其咎!”
宋积云却另有担心,她道:“那宁王,真的有那么胆大包天?不管怎么说,元公子好歹是巡抚,是钦差,不看僧面看佛面,他难道就不怕皇上责难。”
邵青苦笑,道:“说不定他正是因为公子是皇帝近臣,才特意为难公子的!”
宋积云闻言心浮气躁,端起茶盅喝了两口茶又觉得茶凉了味道苦涩,重新放下。
有没有什么办法破解呢?
她苦苦的思索着。
江县令丢下徐光曾和邓晨走了过来。
他神色有些凝重,低声对宋积云和邵青道:“刚刚邓晨证实了,宁王来了梁县,他的船停在南门渡码头。等会徐光曾会去拜访宁王,我和邓晨会带人往南边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一条昌江弯过梁县和景德镇,梁县的码头叫南门渡码头,景德镇的码头叫昌江码头。南门渡码头走人,昌江码头走货。巡检司为了方便,则设在昌江码头。
“难怪我们都没有发现宁王来了梁县。”邵青目光一寒,低低地骂了一句。
江县令没有理他,而是对宋积云道:“宋小姐,请您务必保重。”
宋积云应诺,送走了江县令等人,让郑嬷嬷请了常给她们家做衣服的裁缝进府做衣服。
宋家女眷都聚在钱氏屋子里,挑料子,看款式,配颜色,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谁还有心思四处走动。
宋积云暗暗点头,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元允中。
她去了荫余堂。
邵青正在院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看见她,忙道:“我这边都安排好了,只要宁王的人不过垂花门,就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手指头。”
可若是过了垂花门呢?
宋积云没有问这么扫兴的问题。
她想帮着尽快找到元允中,问邵青:“公子接到信的时候,就没有流露出一点异样?”
不然邵青那样轻易就放任元允中一个人呆着的。
邵青摇头,道:“公子从前遇到不高兴的事,也会这样支开我。我要是知道他会出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衙门的。”
宋积云叹气:“他向来主意大。你就是知道,估计也拦不住他。”
她说着,不禁问出了自己的疑问:“江县令会不会是小题大做了?我虽然是元公子的未婚妻,可元公子既然已经去赴约了,我对宁王也没有了什么用处了。”
“难道江县令是怕宁王想害公子不成,拿我威胁公子?
“但如今公子去向不明,找到公子才是当务之急。”
宋积云话音未落,已是心中一跳。
除非,江县令觉得她肯定会威胁到元允中的安危!
而元允中不过是要支开邵青,让邵青干什么不好,非要把邵青支到她这里来。
她突然间有个大胆的猜测。
元允中不会是为了保护她吧?
宋积云越琢磨越觉得有这种可能。
宁王就算是位高权重,可元允中也不是无名小辈。就算宁王约见元允中,元允中不应,宁王一时半会也对他没有办法。
只有她,平民百姓一个,手无寸铁,宁王想对付她,都不用亲自吩咐一声。
她成了元允中的软胁。
宋积云坐不住了。
元允中骄傲,冷漠,毒舌,挑衅,可她还是希望他能目下无尘,神采飞扬地昂立于世。而不是因为自己被别人抓住把柄,受制于人。
宋积云想了又想,去了母亲那里。
她悄悄地把元允中的事告诉了钱氏,求她:“您帮我看顾好妹妹们,我想和邵青也去找元公子。”
钱氏吓了一大跳,声音都变:“快去,快去。元公子帮了我们家大忙,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家里的事有我,我要是拿不定主意的,会请教郑嬷嬷,吴总管,肯定不拖你的后腿。”
宋积云抱了抱钱氏,笑道:“你把人拘在你屋里做衣裳就行了。”
钱氏这才惊觉女儿的用心,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最后只是紧紧地握了握女儿的手。
邵青知道了宋积云的决定坚持反对,道:“我们这么多人,哪里还用得着你这么一个弱女子。”
宋积云道:“你不会以为我呆在家里就很安全吗?既然如此,江县令为何又要让你守着我?可见我在哪里都是一样。与其在家里坐着担惊受怕,还不如和你们一起去找人。”
邵青也想去找元允中,她三言两语就让他败下阵来,最后两人把家里的事托付给了郑全,宋积云换了身小厮的衣裳,和邵青悄悄出了宋府。
梁县县城已经宵禁了,就算有六品武官的令牌,宋积云和邵青还是坐在提篮里被吊放到了城外。
邵青带着宋积云去了巡检司寻问江县令的行踪。知道江县令和邓晨一起去了南山,邵青向巡检司借了辆马车,准备和宋积云追过去。
走夜路,宋积云嫌弃马车不方便,干脆做主向巡检司借了两匹高头大马,骑着马往南山去。
邵青看着宋积云骑马的英姿,下巴都惊呆了。顾不得夏风直往嘴里灌,高声道:“宋老板,你怎么会骑马?”
当然是上辈子会的。
宋积云道:“父亲请了师傅教我,从小就会。”
这个是时候的马可是管控军资,并不是有钱就行的。
邵青更惊讶了,道:“令尊怎么会想到请了师傅教你骑马?”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会吧!”宋积云道,敷衍味道明显。
邵青不死心,还想再问。
宋积云轻轻一勒马笼头,马嘶鸣一声,腾空冲出半个马身,很快就把邵青甩到了身后。
邵青急忙追直,一直到南山山脚下,他们隐隐看到了火把,宋积云这才慢了下来,和邵青朝着有火光的地方驰去。
很快,宋积云和邵青就看见了被一群人围着,并肩而立的江县令、徐光曾和邓晨。
见到骑马的宋积云,众人都难掩惊愕。
宋积云不想和多做解释,下了马,一面牵着马往他们走,一面道:“可有什么发现?”
只是她说完这话才发现,江县令拿了件血衣。
火把下,可以清楚得看见那件血衣上坠着个破碎了的甜白瓷的平安扣。
宋积云心跳得厉害,上前就把那血衣夺了过来。
平安扣上隐隐有青竹纹。
这是宋积云给元允中烧的。
元允中很喜欢,常用它来压右衽的衣襟。
明天起来改错字……
宋积云顿时有点手脚发软,心中一片茫然。
她想过和元允中此生不再见,却没有想到过会和元允中生死两茫茫。
她不相信元允中会遇难。
那枚破碎了的平安扣被她紧紧地攥在手心。
她不甘心地道:“只有这件血衣吗?还有什么发现?”
江县令望着她的目光闪过同情,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只发现了这件血衣。”
徐光增和邓晨看她的神色则满是怜悯。
他们倒不相信宋积云是元允中什么正经的未婚妻,可就算两人是露水鸳鸯,劳燕分飞,也是件令人同情的事。
“怎么会这样?”跟着宋积云前后脚赶过来的邵青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揪住了那件血衣,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不会的。公子颖敏绝伦,身手高超,不可能就这样被害了?”
他嚷道:“徐大人,你不是去见了宁王吗?他怎么说?”
徐光增沉声道:“我没有见到宁王。接待我的是宁王的长随闵福。说是王爷去三清山游玩,过几天才能回来。”
邵青裂眦:“我要去见他。”
“回来!”江县令喝斥,“我们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去见别人。”
邵青不听:“他能随便杀人,我为什么不能随便诬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不了我这条命不要了。”
“就怕你这条命填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江县令觉得邵青太冲动,“最后还会连累镜湖先生,连累元家。”
“那你说该怎么办?”邵青咬牙切齿,“只要能给公子报仇,我什么都愿意干!”
宋积云在旁边却听得心急如焚。
他只是找到了元允中的血衣,又不是找到了元允中尸体。
说不定元允中只是受了伤,正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救援。
偏偏能救他们的这些人还在这里吵着怎么给他报仇。
她觉得流逝的不是时间,而是元允中的命。
“江县令。”宋积云开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又理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我们不能确定凶手,是不是把重点放在怎么找到元公子上。”
在场的几个人齐刷刷地望向宋积云。
宋积云也懒得顾忌那么多了。
什么真假夫妻,男女受授不亲,三从四德,闺阁训诫,这些年好不容易披在她身上的循规蹈矩,她统统不想再理会。
她问江县令:“知道和元公子动手的都有可能是些什么人吗?他们这些人都有些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梁县人,对梁县周遭的山形地貌却不是很了解,江大人身边可有熟知这附近险要的知情人?我们需要知道哪些地方能藏人?哪些地方能躲人?哪些地方是险境?还有,我们有多少人手?能不能悬赏熟知周围的人帮着找人?费用我来出。”
她一条条一件件,有条不紊地问着,字字句句都切中要害。
众人看她的眼睛一亮。
特别是江县令。他当初虽然夸她“巾帼不让须眉”,不过是受元允中所托,给她造势,没想到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他现在也急于找到元允中,可他再聪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加之关心则乱,不免有些慌手慌脚。
宋积云镇定自若的语气不免影响到他。
他忙道:“我已找了熟悉这边地势的人,不然也不会找到这里来了。至于和公子动手的是什么人,我们猜测应该是宁王身边的护卫或者是死士,邓大人已经想办法去摸这些人的底了。”
他还怕宋积云不明白,解释道:“宁王身边的护卫多是宁王府的世卫,他们随着宁王定居南昌府,和当地的通婚联姻,从这方面着手,基本上能知道这次随宁王出行的是什么人?由谁领头?人在哪里?至于死士,十之八、九是从那些卫所的军户中挑选的。邓大人出身将门,和各卫所都熟悉,由他去问最好不过了。”
宋积云点头,道:“那现在有消息吗?”
她从前受过对抗绑架的特训,只能以此为依据再制定对策。
但如今没有后世的通讯那么发达。
“护卫有护卫的作派,死士有死士的特点。”她道,“如果一时没有查到有用的消息,能不能通过找到血衣的地方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呢?”
她相信卫所中肯定有此高手。
徐光增和邓晨闻言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邓晨道:“宋小姐所言极是。我来梁县时,家父派了一位长随跟随行,他曾在军中多年,怀疑这是死士所为。”
他还记得八仙庵这位宋小姐大赏四方的事。
略一停顿,他又道:“但他又觉得,这些死士与一般的死士好像不一样。如同一群乌合之众,没什么章法。按理说,宁王不应该犯这样的错才是。”
也就是说,遇到特殊情况。
宋积云沉思,有一身材瘦小的汉子疾步走了过来,他朝着在场几位大人拱了拱手,低声对邓晨道:“大人,我在不远处发现了几具尸首,看样子应该是围攻元大人的人。”
江县令等人一听大喜过望,立刻道:“赶紧带路。”
宋积云也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江县令忙道:“邵青,你陪宋小姐在这里等。宋小姐你也不懂仵作之事,别吓着你了。”
宋积云想想,没有坚持,却没有留邵青:“他跟着公子走南闯北的,留在这里陪我未免大材小用。”
江县令有些犹豫。
徐光增突然道:“那我留下来陪宋小姐好了。仵作之事我也不怎么懂啊!”
看得出来,他神色相对轻快,对元允中的生死并不像江县令那样紧张。
宋积云倒也能理解。
谁会替没有感情的人悲伤!
她微微垂眸,觉得眼眶有点湿润。
江县令只要宋积云安全就行,徐光增毕竟是朝廷三品大员。
他叮嘱了她几句就带着邓晨和邵青等人走了。
火把的松油噼里啪啦地响着。
徐光增换了个姿势抱肘,问宋积云:“你怎么懂那么多?”
宋积云没心情和人聊天,道:“我平时喜欢读书。”
“哦!”徐光增显然更感兴趣了,他道,“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把万晓泉气得跳脚,还把葆光仙君也扯了进来,我发现你不像一般的闺阁女子,胆子特别大。”
宋积云“嗯”了一声,无意和他继续聊下去。
(本章完)
第266章
徐光增却依旧兴趣不减,对她的冷淡不以为然,继续道:“元允中没有成亲,你可知道?”
她当然知道。
不然就算是假的,她利用完元允中就会和他划清界线。
想到生死未卜的元允中,她心中又开始隐隐作痛。
徐光增见她面带苦色,突然朝她凑近了几分, 低声道:“宋小姐与其担心元允中的生死,不如担心自家的前程。”
什么意思?
宋积云满脑子都是元允中,闻言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她抬头望着徐光增。
徐光增朝着她微微一笑。
笑容里带着追逐猎物般的志在必得和信心满满。
他这是在暗示她元允中凶多吉少,不如以色侍他吗?
宋积云大怒,冷笑道:“徐大人与其担心我的前程,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前程——巡抚江西的钦差出了事, 就算出自定国公府, 徐大人作为按察使,怕是也脱不了干系吧?”
徐光增闻言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笑盈盈地道:“宋小姐果然十分聪颖。不过,宋小姐可能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宋积云不想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