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和苏婆被她赶了出去,只剩了他们二人,倒也方便说话。
陆银屏直接发问:“你今儿那样对殿下,还不如打他一顿。你也知道相逢相知难得,怎么好做棒打鸳鸯的事儿?”
拓跋渊寻了窗边的榻坐下,示意她过来。
陆银屏走到他身前,见他将护甲一根根卸了放在案上。
“元承刚刚能跑时便跟在朕身后,如今已经过了二十载。”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四四觉得是你了解他,还是朕了解他?”
陆银屏转过弯来,又摇头:“虽然你认识他很久,但他顶着那么大压力将人接回去,没准儿对人是真心的。倒是你,竟干些半道上截人的事儿……”
“真心不真心,谁说了都不算。”天子无奈道,“再说,派人截你的是他,不是朕,你怎的还为他说话?”
陆银屏心道肯定不能让这人知道她心里感激端王这事儿,不然可就穿帮了。
见她不语,天子又道:“早就对你说,宫里宫外的人不可信,除了朕。朕说什么做什么自然有朕的打算。总之,绝对不会伤害你。”
西市的铺子生意好,开了门便迎来送往。
老板操着一口南方口音,手指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像是在随意说说,又像是算计一般。
“成色好的大头金留着给贵人,紫金留着不要卖。抹下来的碎金打成坠子,平民百姓嫁娶也爱这个。”
老板说话时舌尖总抵着下颚,像是抬不起来一样。伙计是元京人,没去过大齐,听他这么说话,便总觉得大齐的人都是这样说话。
伙计道:“端王府的人刚来传了话,说留块金子,打支簪花。”
“簪花?”老板从算盘里抬起头,“什么样式?”
伙计摇头说不知。
老板抱怨:“一问三不知,不知道聘你有什么用处。得罪了亲王,咱们全家的命都要交代出去。”
“这您有所不知。”伙计笑道,“亲王就两位,靖王不是善茬,但端王殿下却是出了名的喜财神。只要东西合意,老板您就等着发大财。”
说起发财谁不爱呢?抠搜的老板一听也乐了。
此时有人进了门,正是李枭。
李枭沉声命令:“殿下驾临,闲杂人等回避。”
刚还有说有笑的老板和伙计忙一道跪迎。
“刚送走一波,工匠师傅今日没来,眼下店里就小人和伙计,正候着殿下。”老板道。
李枭点点头,这才将外头的人请了进来。
只见眼前湖蓝及地裳一闪而过,而后半晌没听到叫起,老板稍稍抬起了头,见自家店中的座上坐着个漂亮的年轻人,半睁着眼,只是眼周有些黑,像是并没有睡好的样子。
老板和伙计不敢出声,唯恐惊到了他。
李枭让他们起了,悄悄走到端王跟前:“殿下?”
拓跋澈这才清醒过来。
“竟差点睡了过去。”他冲人笑得和蔼,又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让李枭递了过去,“就照着图上做,只要落日金,不要自作主张掺了别的。”
老板双手接过图纸,连声道:“殿下放心,一定按您说的办。”
拓跋澈乏得很,却要亲自交代了才肯离去。如果不是自己亲口吩咐,担心别人不重视,打出来的东西浮山不喜欢。
送人走远了,老板这才将图纸打开了来。
这一看,面色便是十二万分的为难。
伙计凑了过去,搭眼一瞧,也惊了:“梦冬花?!”
寻常女子都玉兰,风雅又好雕琢。玫瑰牡丹也不少,虽然花瓣重却单一。
梦冬花茎长而细,一茎上生了四瓣,一枝足足有十来茎,且落日金也难得。不得不说,这是出了个大难题。
“要不追上去,就说咱做不了?”伙计道,“殿下和气,不会为难咱。”
老板摇头:“这一开张能吃仨月,不仅要做,还要做好了。”
说罢又将钥匙给了伙计,自己拿着图纸匆匆赶去了工匠家。
伙计暗道怪不得都说齐人会做生意,搁着本地的老板,怕是宁愿得罪人也不想赚这个麻烦钱。
百尺垂花楼不过元京一景,烽火瞭望台、伽蓝藏经阁乃至太极宫双阙、九龙殿后凌云台,更是一个塞一个的高。
端王回了府,径直去了浮山的藏珠楼。
一进门,便闻到若有似无的酒味。
心头突突地跳了两下,脑中闪过一片空白。
疾走两步入内,果然见桌上趴着个美人,缃色衣袍盖不住长长舒展的半只手臂,长发简单拢在后脑,却垂下几缕贴在嫣红的耳边。
端王将人打横抱起平放在床上,不断拍打着她的脸道:“浮山……浮山……”
浮山貌美,中庭稍短,唇中稍稍向外翘,睡时醉时都带着无辜的模样,像一只折了翅的幼蝶,初见时便努力朝他的方向笨拙地靠近,又瑟缩着不敢过于靠近。
浮山爱他,爱的不止是他身边这一方安稳歇脚之处。
今日大约是醉得厉害,怎么都没办法让她清醒过来。
拓跋澈一狠心,用手沾了桌上凉茶狠狠打了她两巴掌。
人奇怪得很,好好的被扇了巴掌,面上会红。可浮山饮了酒本就上脸,被他打了之后脸上却浮现出白色指印来。
她睁开眼,有些失焦地望着他:“元承?”
端王揉了揉被他打过的地方,心疼地道:“你醒不来,我有些着急……弄疼你没有?”
浮山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端王又道:“你喝的什么酒?”
浮山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柔柔地道:“还有什么酒……你从前送我的那些,随便开了一坛……”
他终于放下心来,又嘱咐道:“今日我从宫中带了坛酒出来,那酒是南朝之物,有毒,你不能饮,知道了吗?”
浮山点点头,不过看模样还是有些神志不清。
端王担心她会误饮了覆蕉,又问了一遍:“我刚刚交代了你什么?”
“我装的,看把你吓得。”浮山眼神清明起来,搂着他道,“元承从宫里带出来的那坛酒有毒,不能喝。”
他这才放心下来。
浮山上下打量他,见衣裳好好的,脸色也同走时无异,想来体罚是没有的了,便问:“今日陛下没有责罚你?”
端王最担心的来了。
“没有……”他摇头,“皇兄罚了我旁的,我先告诉你,你可不能生气。”
浮山好奇:“竟然这么简单就过去了吗……到底罚了什么?”
拓跋澈抿唇,酝酿一番后还是开了口。
“皇兄让我娶亲。”
说罢,果然见浮山变了脸色。
他忙道:“外头那些贵女都跑的跑嫁的嫁,剩下那些人一个比一个不顶用。我对你什么心你不清楚?娶十个回家也只宠你一个。”
浮山翻白眼:“我才不信。”
拓跋澈又道:“皇兄后宫也不少嫔御,眼下只宠贵妃一个。我与他一母同胞,你看他就知道,我们兄弟其实都差不多的。”
浮山嗯了两声,闷闷道:“可贵妃长相好,家世也好,受宠也在情理之中……”
“我的浮山长得也好。”他捏着她的下巴在她嘴角亲了一口,“别怕,只要你靠着我,眼里只看我一人,我也只宠你一个。”
浮山半醉的眼睁开,努力将他的面容盛进自己眸子中。
她说:“好……”
伙计前脚送走了一位贵人,后脚又迎来了另一位贵人。
瞧见门口自行而入青年,他赶紧上前行礼:“国舅来得巧,今早上工匠刚把东西送来就回了家,不然还真的赶不出来。”
陆瓒淡声道:“不着急,只要东西好,多来两趟也使得。”
“这物虽经摔,但还是仔细为上,磕着碰着就打折扣了。”伙计将盒子细细地包好了递给他,又多说两句,“听说国舅的另一位妹妹也回来了,可是送给家人的?”
陆瓒笑他多嘴,又挑拣了几样东西走出门。
猎心守在门口已久,等主人出来,便接过东西放上车。
见他手上还拿着个盒子,便知道他的意思,笑着道:“奴先把东西送回府,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
陆瓒抿唇不语,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汗血马上的青年面容清秀,雄姿英发,穿过琳琅西市,引得满楼红袖招。
他未停,径直来到司空府。
司空府的门房早就在之前他夜奔那日后换成了靠谱的,见了他后便让同伴进去通报,自己忙上前揖礼:“国舅是来寻我家大人的?”
陆瓒点头……
“您请进来。”门房猫着腰请他进去等。
陆瓒等了片刻,便有人请他进花厅。
他携着礼物走进后,见还有一人在内,白皙面皮,五官深刻,却又因极淡的眉毛显得莫名乖戾。
那人便是昨日在阊阖门碰到的贺兰问情。
贺兰问情见到他后,站起身行礼:“陆大人……”
陆瓒礼貌颔首,心中却有些奇怪
毕竟两个人都不算熟,坐下后陆瓒便不曾同他讲过话。
然而贺兰问情却扫了亮眼他手上的盒子,淡声问:“大人是送给宇文大人的?”
陆瓒微微蹙眉
他抚了抚盒子,坦然道:“是送给宝姿的。”
贺兰问情听后挑眉
“给猫儿送的?”他像是更加好奇。
听到这个称呼,陆瓒并不怎么高兴。
“是。”他慢声回道,“不过宝姿似乎不太喜欢「猫儿」这个称谓。”
贺兰问情嘴角微微上翘,笑着道:“我与她从小便相识,又在一起长大,喊习惯了,改口有些难。”
陆瓒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打算再同他讲话。
哪知贺兰问情又发问了:“国舅同她什么时候这样熟了?”
花厅风声细细,秋日凉风已经有了四分寒意。
陆瓒端坐在座位上,漠视着窗边的花架。
花架上的绿萝尚有一丝生命力,而却因这阵风略过时无力垂首。
等风过,那阵寒意也过了,陆瓒才开口:“与司空大人相熟,与宝姿仅有数面之缘。”
贺兰问情笑了笑,没有继续追根究底。
不一会儿,宇文馥便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他进门看到陆瓒后,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
“琢一不让我穿木屐,非要我穿鞋。”他指了指一只脚上的木屐,又指了指另一只光溜溜的脚道,“今日我穿木屐,总觉得不得劲,走路也不舒服,还跑掉了一只……”
大司空大人的脚,味道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穿着袜子时还好些,顶多像是坛子里闷了有些年头的发了霉的腌菜。
可一旦袜子不穿,便难以形容那股气味。若非要说出个相近的味道来,恐怕只能同一种气味相似
夏日里瓜田旁看猹的已经月余未曾沐浴的老汉睡了几日的草席不慎被泼了粪,为了晾干便放到太阳下晒时的那种气味。
此时花厅又起了一阵穿堂之风,贺兰问情自然闻到了这个味道,被熏得几欲翻白眼。
“您的袜子呢……”贺兰问情掩鼻问道。
宇文馥想了想,从袖中和怀里掏了几下,又将袜子抽了出来。
贺兰问情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陆瓒淡淡扫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后上前,接过宇文馥的袜子,低头俯身为他穿袜穿鞋。
贺兰问情一怔
“这份上”是什么份上?
宇文馥的脚臭是朝中出了名的,其实也不怪他,脚臭并非是不爱整洁的原因。
早些年宇文馥便有汗脚,又同太祖一道征战南北,不怎么注意这些。
皮革捂脚,军中又无法日日洗泡脚,久而久之脚部溃烂倒是常有的事,气味也一日比一日难闻。
到现在条件比之前好了,一番治疗后好歹不会溃烂,但四季脚臭的毛病却是治不好。
陆瓒面对这样强大的气息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为他穿鞋穿袜,可见他不是闻不出味儿便是极能忍了。
陆瓒一番动作后,将宇文馥的袜子替他穿好,又唤了家仆来替他拿一双圆头履来换上。
家仆来后,宇文馥哼哼唧唧地不愿意穿鞋。
陆瓒瞧了他一眼,依旧是一伸手便握住他的脚腕,强制令他穿上鞋。
等换好鞋后,宇文馥高兴地入了座,家仆则打了水又取了胰子让陆瓒洗手。
完事儿后,陆瓒回头,看到宇文馥偷偷摸摸地去翻他放在桌上的礼盒。
“大人!”陆瓒突然出声唤他,“大人在做什么?”
宇文馥吓了一跳,忙将盒子放了回去,委屈巴巴地望着陆瓒:“不是给我的?”
陆瓒摇头:“给宝姿的。”
宇文馥明显有些高兴,一把将盒子抢过,笑嘻嘻地道:“宝姿是我的亲孙女,宝姿的就是我的!”
他打开盒子一看,见里头是一块金灿灿的琥珀玉,剔透却不油亮,泛着淡淡的温润之气。
宇文馥蔫了,将盒子还给他。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儿的呢……就一块玉啊,这东西我府上要多少有多少。”他忽地又问道,“你送宝姿做什么?”
陆瓒不答,只将盒子收好,又推到宇文馥跟前,轻声道:“我还有事,劳驾您一定要给她。”
宇文馥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陆瓒点点头,又看了贺兰问情一眼,站起身道:“晚辈也没有其它事情,就此告辞。”
宇文馥不是个讲究的人,见他走倒也不送,反而连连挥手:“走吧走吧!看见你就烦!”
贺兰问情神色有些复杂,像是想要出口挽留。
陆瓒压根就没有看他,转身大步迈出花厅。
等陆瓒走后,宇文馥这才又看向贺兰问情:“小问情今儿怎么也来了?”
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贺兰问情似乎早已麻木
他揖道:“有几件重要之事,需要晚辈来调查。”
宇文馥想起在宫中「照顾」大皇子的这些时日,不禁有些感叹
只可惜外孙一回来就将自己赶走,不能长住徽音殿,简直是一大损失。
就连问话也要贺兰问情亲自来他府上问了。
他抬起两只脚,将它们高高地搭在椅子上,整个人四仰八叉地道:“你问吧……”
宇文馥这副模样,贺兰问情早就见怪不怪,是以并未有太大反应。
只见他神色凝重起来,对宇文馥道:“沈御女一事,您可否原原本本地道来?”
宇文馥一听,琢磨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这「沈御女」是谁。
贺兰问情见他抓耳挠腮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便提醒道:“前些日子您同陆国舅将一名嫔御鸩杀掖庭,那名嫔御便是御女沈氏。”
这么一说,宇文馥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贺兰问情点头,继续道:“您和国舅是如何发现沈御女同侍卫有私,又是如何将她处置的呢?”
宇文馥耷拉着两只腿,时不时地一晃一晃。
晃了不知道多久,晃得贺兰温情感觉自己都有些疲惫时,听到宇文馥开口。
“这事儿禁卫和掖庭不少人都知道,怎么这个时候突然又问起来?”
贺兰问情抿唇,想了想道:“丘林俭一事影响颇大,朝中不少大臣已经开始联名上奏,要弹劾您与陆国舅……大人,兹事体大,您还是谨慎些好。”
“人证物证俱在,老夫谨慎什么?”宇文馥眼睛一闭,又靠回了椅子上,“沈御女一事,她身边宫人都可以证明。陛下未回朝时,老夫同国舅已经同人软禁了她们。只这一样便能让旁人知道这沈御女到底犯没犯错。”
贺兰问情摇头:“为何软禁呢?”
宇文馥半睁开眼,嘲弄似的瞧着他:“事关帝王尊严,谁都不会放到台面上说,所以此类事一直都是秘而不宣。”
自己的女人同旁人相好,是个男人都不会忍。
碰上这样的事情,普通人都觉得丢脸,又何况是天下至尊呢?
贺兰问情倒是相当理解。
宇文馥抬眼瞧了瞧他,觉得他最近越来越奇怪,便道:“小问情,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不过走个过场,陛下会处理好这些事情。”
“难以善了。”贺兰问情摇头,“如今陛下压力也十分大
但除了这件事,还有便是您和国舅将沈御女私下处置一事
“这样的事要传开,明摆着要杀人诛心。”宇文馥冷笑,“若是真的,便是陛下戴了绿帽子,面上不好看;若是假的,老夫同国舅接下来怕就是众矢之的,由那起子人群起而攻之。”
贺兰问情不语。
宇文馥将腿从椅子上放了下来,不屑道:“是谁起的头?”
贺兰问情依然不开口。
宇文馥翻了个白眼:“你爹在里面?”
见贺兰问情依然是哑巴模样,宇文馥了然于心。
“你爹真是瞎了眼。”他斥道,“宫门上嵌的那俩两字儿还不够大?你让你爹瞧瞧,是不是「拓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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