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剃光头,穿袈裟,这样一来下山化缘定然能够盆满钵满。
陆银屏确信他累极已然沉睡过去,放心卸下自己伪装许久的恨意,搭在他肩头的素手抚上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在他冰凉的嘴角轻轻印下一吻。
纳妃不比立后礼仪繁琐,鲜卑一族部落出身,即便已然南迁帝京开始重视汉人礼节,也未曾在这上面多下功夫。
况且天子亲迎,已然是给了十足的面子。
陆银屏窝在他怀里,听他呼吸温润绵长,自己却伸着头,就着一个僵硬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直到秋冬匆匆追来,抱着幼犬低声唤道:“娘娘……”
天子倏然睁开了眼,环着新妃的长臂也是一松。
陆银屏一个不备,就要翻下榻来。
天子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刚刚怀里多了个女人这件事。所幸常年习武,身手敏捷,一把拽着人的手腕又将她拉了回来。
雪肌皓腕,尚无赘饰。天子捏着新妃的腕子,心里想的是「肌理细腻骨肉匀」几个字。
然而这新妃对自己的优势浑然不自知,另一只素手撩开纱帐,伸长了颈子去看她那只巴掌大的恶犬。
“二楞子哟……我心肝儿,耐死我了。”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美则美矣,就是嘴里吐出的话着实有些拐。
秋冬粲然一笑,举起狗便要双手奉上。
主子伸出一手来接,那纱幔便开得大了些,露出四小姐身后天子那双沉静的淡金色双眸。
秋冬的笑瞬间僵在脸上,心里慌了阵脚,不知是给还是不给。
陆银屏自是看不见他表情,揪着二楞子的颈子一把将它夺了过来。
纱幔合拢,依偎着的两个人影亲亲密密,隐约看着倒像是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一般。
陆银屏得了爱犬,将一切抛诸脑后,欢欢喜喜地撸起狗来。
二楞子被摸得浑然忘己,一个翻身蹬直了腿,敞开了肚皮来任她逗弄。
宣帝放开了她那只腕子。
陆银屏离了钳制,也不看他,抱着狗远远地坐到一边去。
拓跋渊垂眸,瞧见被他扯过的手腕上红红白白一圈的痕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蔑地吐出俩字儿来
“娇气……”
陆银屏只当自己聋了。
身边这位不是个良善的主儿,听说有时兴起还会让宫妃踩在炭火上跳舞,让谏臣跪在刀尖上膝行朝拜。
这些都是宫人亲眼瞧见的,做不了假。
陆银屏自知身无长物,就一副皮囊入了他的眼,自己那张嘴又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自然不敢多说一句。
先前一拖再拖,今日赶鸭子上架跟人入了宫,只要伺候好了眼前这位,舞阳侯府。
不,梁国公府自然会是大魏一等门阀,比之五姓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好事。
陆银屏揉着爱犬,心思渐渐飘远。
拓跋渊见她不说话,只顾着玩那只畜生,心底又开始烦躁。想直接将那玩意儿丢出去,又怕这娇滴滴的新妃扯着嗓子哭骂。
他今日是领教了这位的厉害了。
果然是瀛州乡下来的悍妇,连他的名讳也敢唤。
拓跋渊闭了眼,心道不急,晚会儿再给她点颜色瞧。
御辇过了东掖门,拐个弯儿便是朝堂。朝堂对着云龙门,进去便能看见太极殿,那是朝臣拜会天子之地。
从太极殿旁的阁门穿过,东侧式乾殿,便是拓跋渊办公休憩之所,后头是含章殿,当年太后封妃便入主的地方。
往西是中宫,天子尚未立后,现在还空着。虽京中贵女四散而逃,但入了宫的不少在盯着这个位置。
再向西便是徽音殿,也是天子赐给新妃的居所
最美的是前朝皇帝为宠妃在此凿了个丈方的池子,隔壁还专门砌了烧火间用来烧热水,引得那昏聩的君王日日来此同妃子戏水,最后亡了国。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御辇停在徽音殿前,早早得了信儿便被派遣来的宫人垂头丧气地跪了一地
无它,这位新晋的陆贵妃被掳来的不说,今日冒犯天子一事已经传遍了宫城,这时候被分来除了跟着作天作地的主子等死还能有什么结果?
边门上其它宫里的宫人伸长了脖子往这儿瞧,想见识见识这位据说嘴巴毒到辱骂天子的陆贵妃。
御辇上下来个人,玄衣墨发,博带曳地,身姿挺拔瘦削,正是拓跋天子。
宫人赶紧缩回了头,生怕陛下瞧见自己,一个不高兴被抓去喂鹿苑的野兽。
天子施施而行,也不理那新妃,径直入了徽音殿。
宫人探头探脑,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御辇上又下来一人。
粉衣素钗,肌肤莹白,窈窕身段,瑰姿玮态。面上罩了纱,远远地瞧不太清楚,只觉眉眼浓丽动人。
没有着正装,单单襦裙外罩了件薄纱,玉白小臂托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色幼犬。
那幼犬厉害得很,冲着众人龇牙咧嘴,以后长大了必定是一条仗势欺人的恶犬。
旁边有个婢子,衣着与宫人不同。见新妃下辇,执了伞便来替她遮阳。
众人只见那袭粉白入了殿中,饶是梗着脖子也再也看不清。
陆银屏一进来,便见一旁早就置办好一切的李遂意笑眯眯地冲她跪拜行礼:“叩见贵妃娘娘。”
她眉头微扬,片刻后厉声道:“你是那日端午设私赌的人?!”
李遂意身子伏地,委委屈屈地道:“是端王殿下设的私赌,娘娘莫怪。”死道友不死贫道,先将王爷推出去再说。
天子端坐于榻,及时开口止战:“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李遂意感激陛下解围,忙不迭向贵妃讨好:“外殿铺了金砖,奴日日命人清洗,娘娘您看是否光彩可鉴?内殿铺的红楠木,即便赤足也不泛凉。听闻娘娘爱丁香藕合色,里面的纱幔都是照着您的喜好染的,您看看合不合意……”
拓跋渊扫了一眼,心道这等邀宠献媚的李遂意他倒还是头回见。
陆银屏一阵狐疑
秋冬心大,本担心宫殿宽绰冷清不适宜四小姐居住,如今听来件件合小姐心意,心里的天平便忍不住倾向天子那头,颤巍巍开了口:“奴进来时瞧着窗棂泛光,想必是涂了金粉的,便宜室内透光。这殿坐西朝东,不便采光,倒是有心了。”
陆银屏心头一堵,眼刀一刺,「哼」了一声后抱着自己爱犬去了内室。
拓跋渊被拂了面子,倒也不恼,他喜欢秋后算账。
李遂意又对秋冬道:“我与姑娘见过,也算有缘。正殿这几日刚修葺,墙壁添了花椒艾草,冬日就是不烧地龙也不冷。后头的清凉池凿了新井,引的新水,姑娘告知娘娘一声,可放心用。”
秋冬纵然恼恨李遂意曾假借买彩之名接近她们,如今气也去得差不多了。
二人说话间,见陛下起身。
“朕晚间过来。”天子说罢,缓步而去。
诏书已于式乾殿那日后被送入舞阳侯府,因着拓跋氏去母留子的传统,后宫女性长辈只余了太后裴氏与靖王养母太妃慕容氏。
三夫人之位等同三公,贵妃等同大司马,天子亲自去嘉福殿请了太后懿旨,两道旨意于今日同时派到梁国公府,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
陆银屏战战兢兢想着如何保命之时,整座皇城已经议论起贵妃路子有多野。
原因无它,只那一声「把拓跋渊给我叫过来」已然闹得满城风雨,甚至偷偷取了个绰号给她。众人好事,抄着手等着看这位贵妃是怎么个死法。
城内下了赌局,大家在赌陆贵妃什么时候死、如何死之时,李遂意又带了宫人和赏赐入了徽音殿。
“娘娘万安。”李遂意恭敬行了一礼,指着鱼贯而入的宫人道,“这些人入宫有两年,干净伶俐,身家清白,娘娘放心用。陛下说,若不合心意,打杀也随您。”
陆银屏「嗯」了一声,又叹了口气。
李遂意拿捏不住她的意思,试探着问了一句:“娘娘是……都留下?”
陆银屏睨了他一眼,眉头纠结,愁容满面。
秋冬替她发了话:“娘娘素来不讲那些排场,这么多人来,我们徽音殿住不下。李内臣还是将人打发走罢!”
李遂意虾着腰连连摇头:“秋冬姑娘难为我,他们惯会伺候贵人,还会打叶子戏升官图兼养宠,送给娘娘再合适不过。”
一听这些人会打牌又能养狗,陆银屏便来了兴趣,上下打量了李遂意几眼:“你可真是董三他弟弟。”
李遂意茫然不明所以。
秋冬笑了一下,接话道:“董四啊……”
李遂意「噗嗤」一下笑出声:“娘娘可真有趣。”
这张嘴得罪了陛下,不过应该也能讨陛下欢心罢……
秋冬嚷嚷着住不下,削去了一半多,最后留了十一个,加上秋冬正好十二人,凑了个吉利数。
伺候的宫人比着其它宫妃的确少了些,但守军增了一倍。
“我还能跑了不成?!”陆银屏咬牙切齿道,“我还能长出翅膀来扑棱出去?”
李遂意的笑几乎挂不住。
“陛下晚些会过来,自然守备多着。”他解释道,“既将娘娘接了来,今晚便能成礼,娘娘还是准备些好。”
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来气。
“我道怎么这么多赏赐,原是先礼后兵?!光天化日的反了教了!”陆银屏娇声痛骂,“秋冬,去把门关紧了!就是砸门也别叫他进来!”
秋冬「哎」了一声,小跑着去关徽音殿的大门。
李遂意见状,追了出去。
秋冬和李遂意在外间争执了半天,最后将李内臣连着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
余下的宫人战战兢兢,不知过了今晚还有没有命。
“瞧你们吓得,都起来罢。”陆银屏发了话。
她原就不是苛待下人之人,家风崇俭,一时也不适应太多人伺候。
在她想法子怎么将春夏也弄进来的时候,秋冬入了殿内。
“奴将门关的严严实实,门栓也上了,保准陛下进不来。”
宫人听了,又是一颤。
陆银屏满意道:“甚好……”
她将足尖挑着的缎鞋甩去一边,露出粉嫩可爱的圆润玉足来,赤脚踩上金砖。
“外头着实闷热。”凉意入骨,终于感觉凉快了些。
新来的宫人得了敲打,忙去架了冰放在屋角。
陆银屏来时已是黄昏,眼下天色渐暗,再过两刻钟便要天黑。
往常入了夜她也没有什么活动,左右不过洗漱或是看看话本,现下不过是换了一处更大的地方罢了。
徽音殿后便是清凉池,前朝祸国宠妃日日享用。陆银屏虽非宠妃,但日日沐浴的习惯雷打不动,这清凉池简直就是赐到了心坎上。
一丈三的池子嵌在地心,深有五尺,新晋贵妃靠在池边,下半身浸在池中,背对着宫人把玩着池边镶嵌着的妆台上的紫玉髓。
妆台上有紫色玉髓和碧玺打制的首饰,松松铺陈在铜镜之前。
陆银屏一手挂了两三串,奢靡之气顿显。
她举起手腕扭头问侍女:“好看吗?”
玉石相碰,叮当作响。
舜华望着陆贵妃侧过身来显露的姣好曲线,最后眼光落在她饱满的胸前,怔怔地说了个「好」字。
舜英扫了一眼,捏了一下舜华,低头道了声:“好看……”
美人入浴让她心神大动
女人看到珠宝首饰这种布灵布灵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尤其是陆银屏这样爱美的女子。
这样色泽纯正的紫色玉石她虽有,但少,如今一次得了这样多,说不开心是假的。
她又捻起一串,见手腕上已经戴不下,弯腰摸索着挂到脚腕上。
池水渐凉,铜镜上氤氲的水雾渐渐消失,余下陆美人满缀紫玉的一双藕臂。
水纹阵阵迈开,铜镜中多了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陆银屏闻声便吃了一惊,转过头来便看到衣着松垮的天子沉入水中。
她四下张望,宫人不知何时早已退去,眼下就只剩下猎手和猎物。
身前清澈的水渐渐泛黑,蓦然探出个脑袋来。
拓跋渊将湿发往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上庭。
眉眼英挺疏离,却因高而宽的额头少了些温和,多了丝压迫。额前没有碎发遮掩的天子,此刻像是才露出自己的本性。
陆银屏见他茶色双瞳渐渐泛黑,心底这才涌出一抹未知的恐惧来。
“喜欢吗?”
他扫了一眼凌乱的妆台,哑声问道。
陆银屏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低声答:“喜欢。”声音有着几不可察的颤抖。
拓跋渊倾身而来,搂着佳人的腰将她抵在池壁上。
“怎的让人将门锁了?”嘴里说着,手下忙活着,开始一一算账。
陆银屏被剥成了一只俏生生的蛋清,颤巍巍地被他拉进怀里。
“我害怕……”
拓跋渊捏起她的下巴,在她嘴角印下一吻。
鼻尖相抵,他身上的香气好像跟那日不同了。
“别怕,第一次在水里,不会太疼。”
陆银屏脑子有些发懵。
拓跋渊的面容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看到他的眉毛,根根分明。眼睛由平时的淡金色变成黑色,眼圈泛着红,正沉沉望着她。
鼻尖相抵,他的双手还扶在自己腰上。陆银屏双手无处安放,索性以一个推拒的姿势摁在他胸膛。
湿衣之下,看似瘦削的身子意外地宽厚有料。她不是第一次看到,却是第二次感叹。
“搂着朕。”显然他不太喜欢这个动作。
陆银屏一愣
一声巨大的吞咽打断她的思绪,她赶紧搂上眼前人的脖颈。
然而这样一来,那吞咽声更频繁响亮了。
大掌摩挲着她的细腰,渐渐绕到后面腰眼处轻轻摁压。陆银屏被激得浑身一颤,气息瞬间不稳。
“趁朕尚未失去理智,跟你说几句话。”
她被摁得云里雾里,低低地「嗯」了声。
“皇室患有顽疾,你应该听说过。”
她又「嗯」了一声。
鲜卑男性贵族生来高大俊美,但人人皆有缺陷
前者痛疾缠身,一心求死;后者欲求不满,则生不如死。
“那日你来得不巧,所以……”
所以冒犯了她。
她被挤到妆台边,蛋清一样的身子紧紧贴着他,腰眼处肆虐的大手也换了地方。
她又「嗯」了一声,只是这声听起来更像难耐的呻吟。
“一直未与你道歉,现在朕可以说了
先礼后兵,这小半日她已经知道他的手段。眼下看似春风和煦地诚恳道歉,后面定然是风雨欲来。
果然,胸前的双手换了位置,向水下探去。
陆银屏一惊,搂着他脖颈的双手向下滑去,想要制止他的动作。
天子早有预谋,一手钳制了两只细白的腕子,珠玉又是一阵叮当作响,另一手深入水下,撩起一池春水。
“青龙白虎,将将好。”拓跋渊笑得隐忍,“若没了这双手就更好了。”
意识快要涣散的陆银屏一个警醒
她身子瞬间绷紧,也不敢再反抗,咬了咬唇便又重新环上了他的颈。任由他双手肆虐而为,整个人抖如筛糠。
“这样才乖。”他喘息声渐渐浓重,大手捞起玉腿,挺身而入。
“天生尤物,真是敏感。”满意的喟叹后,天子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喑哑,“好好侍奉,要什么都给你。”
紫玉髓掉了几颗滑进水中,堪堪避开那丝丝殷红。
陆银屏仰起天鹅颈,望着雕花的穹顶
她瞳孔映着蔷薇花的影子,双手紧紧拥着他,迷蒙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灯影渐长……
清凉池有供休憩的隔间,拓跋渊将人抱至榻上。
陆银屏浑身湿冷,已然困极,沾了榻便一个翻身滚入里侧。
浴袍滑至肩下,雪地之上红梅开遍。
拓跋渊看得又是一怔,金眸重新染了墨色,又欺身而上。
搭在枕上的纤手被他扣住,十指交缠,缱绻温柔。
拓跋渊在耳边轻唤:“四四……”
陆银屏尚处在混沌之中,「嗯」了一声。
拓跋渊捏着耳垂诱哄:“给我……”
回答他的是一声猫儿似的嘤咛。
直至后半夜,宣帝才抱着贵妃从清凉池出来。
秋冬守了半宿,直到天子来到跟前才反应过来是谁。
宫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生怕圣人震怒。
然而天子并未理他们,直入寝殿。
徽音殿宫人捏了一把汗
陆银屏感觉自己一夜都没睡好。
刚睡一会儿,或是被翻来覆去地折腾,或是听他在耳边说话。好不容易那人像是走了,便又听到外间连绵不断的嘈杂。
她红着眼高喊:“奏嘛呢?!作死?!”
舜华听到呼声,赶紧入了寝殿。
“回娘娘,陛下上朝前赐了一座翡翠屏,一株珍品丹杏。杏树刚移栽妥,翡翠屏娘娘想要放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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