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钱不够了,真是对不住小娘子呢。”
祝淑秋若有若无察觉此人对上她的目光炙热非常,她胆子小,在俊朗高大的虞元楚面前,更显瑟瑟缩缩,话半噎在嗓子里许久才吐出来:“那,那便不用了,举手之劳罢了。”
虞元楚瞧她白白净净的小脸儿,折回马车,打开他本应去青州提亲而准备的聘箱,取出一套金钗钿合,金簪、耳环、项链、双镯都齐全了,用油纸包好。
带出来递给祝淑秋:“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小娘子收下。”
一同搭救的路人各个都领了钱,祝淑秋也不好托辞,低眉垂目接过,细声细语道了谢。
只觉得油纸里包着的物件沉甸甸,不知是何物,她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拆开查看,把油纸包搭在食盒上方,去地里寻丈夫了。
虞元楚看那女子一深一浅跛着脚走路的背影,嘴角抹开浓浓笑意,对属下道:“走,回家,不去青州提亲了。”
属下咋舌:“不去了?少爷可别胡闹啊,夫人和老爷怕是得责骂一番了!”
虞元楚“啪”一声打开折扇:“我那大妹子整天修假仙,也不见他们骂几句,我这点事儿值得他们兴师动众吗。”
祝淑秋来到田地,端出食盒的饭菜,讲起方才之事。
丈夫闷头吃饭一句话不说,直到祝淑秋打开了油纸包的东西,他才幽幽转过头:“怎么给别人的都是现银,偏偏就给了你这个?”
“我哪里知道。”
熠熠生辉的金饰惊愣夫妻俩,祝淑秋小心翼翼捧着一只金钗步摇,说话都不敢喘大气:“莫不是那公子给错了吧,我去还给人家。”
丈夫冷着张脸:“还什么还,就在这里等着,他要真给错了,会自己过来找的。”
祝淑秋在地里等了一天,也没等到那公子来要回金首饰。
日子一天天过着,那套首饰拿去卖了的话,都够小农家两年的吃穿用度了,丈夫思量着要把首饰拿去融了打成金条。
祝淑秋不同意,家里还没到捉襟见肘的田地,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丈夫没再强求,念叨了几句她不会过日子,没再说别的。
祝淑秋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拮据,一件像样的首饰也无。
那天她收拾屋子,再次把那套金首饰仔细包好,瞧见铜镜里模糊面容,好奇又羞赧,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轻轻把金步摇插在发间。
丈夫洗完澡,裹着一身湿气从外头进来,不轻不重撇了句:“净折腾这些有的没的。”
“玩一玩而已。”祝淑秋觉得没意思,金步摇取下,锁进妆奁。
丈夫躺到床上半撑起头看她,沉闷多年的古板性子终于是捻起酸意:“虞元楚那公子哥又进村收草药了,回回他来了眼睛都勾你身上。”
“我没和他说过话。”祝淑秋也上了床,背对他躺着。
男人将她搂怀里:“人家是天潢贵胄,你一个已嫁人的村妇,还坡着脚,有点自知之明。”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接下来一年也算是相安无事,虞元楚常来村里,又是采买草药,又是承包瓜田。一日祝淑秋路过瓜地,虞元楚递给她一个甜瓜,对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那晚上,丈夫在院子里包草药,头也不抬嗓音很沉:“何不直接跟着人家走,到城里当少奶奶去。”
祝淑秋蹲在他身边,满是薄茧的手指飞快地搓编麻绳:“又说这种话。”
“秋娘,你生得好看,要不是腿脚有问题,也不可能嫁给我。你真想跟虞元楚走,我不拦着,哥没本事,若虞元楚要下足手段抢你,哥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丈夫难得说了几句长话。
祝淑秋闷声忙手里的活儿,她大抵是知道自己生得好看,从小到大旁人都说,这孩子真俊,可惜是个跛子。
在以劳力为生的村里,好的相貌远及不上健全壮实的身子,人家要的手脚勤快能干活儿的,而不是她这样,背起一篓柴火都身子歪歪斜斜,走路永远落在他人一大截。
再者,她这样跛着脚的,即使面容姣好,县城里的富贵人家挑选漂亮丫鬟装点门面,也轮不上她,嫌她晦气。
许久后,祝淑秋才道:“我是你媳妇儿,还能到哪里去。”
丈夫轻声叹息,没再说什么。
再后来,丈夫患了肺病,左右医不好,虞元楚也帮忙找了大夫。
肺病难治,丈夫没捱过漫长的寒冬,闭眼前握着祝淑秋的手:“跟了虞元楚吧,他是真心待你好。”
丈夫头七一过,婆家人嫌她是个跛子干不了重活,厌弃之意日增月盛。祝淑秋没办法回了娘家,娘家那边也早已没了她的屋子,只能暂时和新来的嫂嫂挤一挤,进退两难。
虞元楚找到她,说虞府缺个干杂活儿的家仆,让她收拾包袱跟他走。
祝淑秋迫不及待想寻个活计养活自己,逃离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假思索跟着虞元楚离村进城。
“管家算哪门子东西,他敢骂你?”虞元楚扯她身上罩裙,花灯晃得左摇右摆,“快点起来了,我阿姐和宁远公主一起逛,我妹妹藏了个野男人在屋里苟合,只有我没人陪,你跟我一起去嘛。”
祝淑秋像个发不出声音的古朽笨钟,捏着衣裙,她不想去灯会,也不敢去。
城里的灯会花天锦地,该是身穿华冠丽服的小姐公子哥的去处,她一个跛脚的寡妇,不该闯入不属于自己的天地。
套在她身上的枷锁,跛脚,寡妇,泥腿子乡下人,奴婢——种种桎梏似乎时刻在点醒她,她应该低下头缩在后厨,如一潭死水毫不波澜苟且偷生。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一爽朗女声:“乌鸡汤到底熬好了没,钰儿哭了一天都要饿坏身子了。”
厨娘从里头出来:“夫人,快好了,正要断火呢。”
祝淑秋匆匆起身低下头,虞凝英风风火火进来,一眼看到在角落的祝淑秋和虞元楚,不等她开口,虞元楚先发制人。
“娘,您管管子钰吧,她在屋里藏了个男人,正亲嘴呢,我猜这会儿裤子都脱上了。我这个做哥哥的都要愁死了,您和爹还不管不顾!”
虞凝英莲步亭亭,端的是当家主母气势,走到二人跟前不紧不慢道:“你愁个什么,玩男人也比修仙来得好。”
她淡淡一览低头的祝淑秋,又问虞元楚:“那你呢,你来这里干什么?”
虞元楚无惧无畏:“阿姐不带我玩,子钰又忙着玩男人,我一人无趣得很,就来找秋娘跟我一起去逛灯会。”
祝淑秋手指紧紧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怕虞凝英骂她没有自知之明,一个奴仆妄想勾搭少爷攀高枝。
然,没等到任何唾骂和羞辱。
虞凝英态度自然得像寻常唠家常,她仅是道:“那还不快去,晚些灯会都要结束了,你们还看个鬼。”
“哎!是是是,娘说得对!”虞元楚嗓门徒然拔高,拉着祝淑秋往外走,还不忘揭虞子钰的老底,“娘,您快去管管子钰,她真的在屋里藏男人呢,净干些下流事儿!”
虞凝英:“你干的又是什么好事儿!”
她带上丫鬟,端着鸡汤来到虞子钰屋外,屈指扣门:“子钰啊,是娘,娘给煲了汤快出来喝一口。你放心,汤里没放药。”
虞子钰还和李既演抱在一起说悄悄话诉苦。
“我娘来了!”她跳下床把李既演塞被子里,跑出去开门,“娘,我不喝。”
“你这几天日日夜夜哭,娘都心疼坏了。你先出来吃点东西,等会儿娘带你去找姐姐,咱们一起逛灯会可好?”
虞子钰哽咽了下,回手指了指屋里:“李奉在这里呢,我想跟他待一块儿。”
虞凝英顺着门缝看进去,李既演主动出来跟她打招呼:“虞夫人,子钰消沉寡欢,我来陪陪她,会照顾好她的。”
“好好好,子钰不懂事,还请李公子多费心思,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虞凝英心里高兴,盼着虞子钰陷于情爱,不再沉迷修仙。
李既演接过丫鬟端来的热汤,哄虞子钰喝了下去。
之后又带她出门逛灯会,缓解心中郁气。
虞子钰牵着他的手,一路上萎靡不振,周身喧嚣都与她无关,她还在思考究竟该如何修炼,才能突破瓶颈。
李既演买了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吃不吃?”
“不吃,我心里太苦了,不想吃甜的。”她眼里泪水潋滟,又要哭了。
李既演搂紧了她:“那你要吃点苦的吗,有没有吃过莲子心,特别苦,我在塞外驻扎时晚上就吃莲子心提神。”
“李奉,我不想逛了,我们去道观吧。去找祖师娘,肯定是我做错了什么,祖师娘才不理我的,我去跟她道歉。”
李既演没有拒绝:“好,那就去吧。”
一个时辰后,两人提着灯来到透天玄观,灵虚子并不在。
虞子钰失望至极,坐在偏殿的蒲团上哭,李既演点了殿内的灯,顺势把香炉的黄香也点了,香火味盈于殿中,漫起圣洁的气息。
李既演紧着她坐下,手臂搭她肩膀,偏头亲她细腻瓷白的面颊:“祖师娘可能是去宫里帮皇上炼丹了,明日我再陪你来,好不好?”
虞子钰怄气道:“要是祖师娘真把我逐出师门了,那我也不要她这个师傅了。”
“好,是你不要她,才不是她不要你。”
虞子钰在他怀中蹭了蹭,略微羞涩,小拇指勾着李既演的手:“李奉,我,我想再当一次神仙。”
“什么?”李既演没听懂她的话,顺从地哄着她,“好,你就是我心中的神仙,虞仙子。”
虞子钰暗暗发疑,这淫贼往常见了她都要发情,这会儿还装腔作势呢,她脸皮发烫:“就是做神仙啊,像上次在山顶的草地里一样......”她越说越小声。
李既演喉头发紧:“在草地里做了什么?”
虞子钰察觉到不对劲儿:“你,你不是李奉吧?在草地那样,你不知道?”
李既演这下子露馅了,索性也不装了:“娘子,我确实是李既演,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李奉有时候出来,有时候消失,我也无法控制。”
他握住虞子钰的手,干燥的嘴唇吻在她掌心:“子钰,你也可以把我当成李奉,他能做到的,我也能。把我和他当成一个人去爱,好吗?”
“人鬼殊途,怎么能当成一样的。”
李既演又吻住她,循序渐进诱导她:“那你跟我说说,你和李奉都干什么了,什么是做神仙?”
虞子钰纠结好久,还是说出来,明明这道观内只有两人,她还是怕人听到似的,贴着李既演的耳朵说悄悄话:“在草地里的时候,李奉用嘴......然后,然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要当神仙了。”
李既演听得口干舌燥,又怒又恼,怪不得虞子钰整日管李奉叫淫贼。他本以为李奉出来和虞子钰幽会,也就是亲嘴牵手抱人,这厮竟无耻下流到这个地步!
“你们管这个叫当神仙?”他咬牙切齿问道。
虞子钰慢腾腾道:“是李奉说的,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本来就快活似神仙。
“子钰,以后别让李奉这样做了,他这是在占你便宜。”
虞子钰愤愤不平:“明明是你占便宜,你刚不是说让我把你和他当成一个人吗,他这么做算占便宜的话,那你也是在占便宜。”
李既演无法再圆话,懊恼垂下头,心里又酸又涩。
他这样子也让虞子钰不好受,她推开他站起来:“我下山回家了,才不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一点儿也不好玩。我讨厌你,李既演。”
她刚走到殿门,李既演跑来抱住她:“我也可以让你做神仙。”
殿内香雾袅袅,正前方供奉的神像庄严静穆,虞子钰腰间垫着个蒲团,烛光投在她脸上忽明忽暗,她急切地扯着李既演的头发:“李既演,祖师娘说了,道观内不许淫.乱。”
“做神仙,算不得淫.乱。”李既演的声音含糊从底下传来。
虞子钰两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自暴自弃地想着,既然此刻已经快活似神仙了,那还要追求成仙吗?当了真正的神仙,究竟是何种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李既演从她衣裙下钻出,又吻她的唇,情不自禁道:“娘子,我们成亲吧,我真的心悦你。”
“我在道观内做这种事情,犯了大忌,以后还怎么修炼啊。”虞子钰又瘪嘴,欲哭不哭。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虞子钰指向前方的神像:“可是神仙会知道。”
“那就杀了神仙。”李既演的吻密密麻麻落在她脖颈上。
杀了神仙......
虞子钰在心里重复这句话,神仙也是可以杀的吗,她突然涌起个疯狂的念头,如若神仙的员额是固定的,那她杀掉一个神仙,岂不是可以取代那个神仙原本的位置?
如此想着,虞子钰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速速压下这个邪恶的念头,成仙虽好,可不能为了成仙就不择手段,那样的话就算成了仙,成的也是邪仙。
她起来整理好衣裙:“走吧,我们下山,时候不早我们该回去了。”
李既演拉她的手,按在自己那处:“娘子也心疼心疼我,我难受。”
“快起来,道观内不可淫.乱,我已经犯了错,你不能跟着我犯错,莫要让神仙觉得我们是奸夫淫.妇。”虞子钰强行拉他起来,气势汹汹推他出了殿门,“走走走,这种事情实属下作,以后再也不准做了。”
李既演无可奈何:“你穿上裤子说话就是硬气。”
“油嘴滑舌!快点下山!”虞子钰牵他的手离开道观,一路马不停蹄回虞府。
府上去逛灯会的人早都回来了,众人这会儿正心急地在门口等她,虞元楚环起手臂打量她:“哟,你去逛哪里的灯会去了,怎么久不回来。”
“干你何事!”
虞子钰正欲往前走,虞凝英从里头出来:“子钰,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祖师娘来找你了!”
虞子钰大惊,以为是她和李既演在道观里弄的那事儿被灵虚子发现了,找上门抓她的错。她慌里慌张跑进院子,在院中央跪下。
“祖师娘,弟子知错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跟李既演和李奉都没关系,您要罚就罚我一人吧。”
灵虚子手持拂尘,面色严峻走出来:“你犯了什么错了?”
虞子钰支支吾吾:“弟子,弟子不该在道观内......”
李既演真怕虞子钰全盘托出,赶紧捂住她的嘴,干笑着对灵虚子道:“祖师娘,我方才和子钰上山找您,不小心碰倒偏殿的香炉,还请祖师娘宽恕。”
“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请罪的。”灵虚子漠然回话。
◎逆天而行◎
灵虚子此次过来, 只是想要告诉虞子钰,她要外出游历几日,让虞子钰好好琢磨琢磨, 自己到底适不适合修仙。
“为师外出之时, 你自己潜心思索为何仙道, 何为天机。等为师归来之时, 你还不能开窍,说明你非修仙之材。”
虞子钰暗下松了一口气,还好祖师娘没发现她和李既演在道观“做神仙”, 挪动膝盖到灵虚子面前:“祖师娘, 既然要去游历, 为何不带上弟子,弟子也想随祖师娘一起寻仙人。”
“为师不是去寻仙人, 是有私事要外出。”
虞子钰站起来, 慷慨激昂, 气势打得十足:“祖师娘的事就是我的事!子钰视祖师娘之事为己任,愿随祖师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说得热血沸腾,旁人听得是暗自流汗, 赵天钧含怨悄声对妻子发牢骚:“咱们生她养她,不见她念我们半点好, 反倒是认个道士当祖宗。”
“别说了, 被她听到了又怨咱们不理解她。”虞凝英捏捏丈夫的手。
灵虚子头都大了,甩起拂尘敲虞子钰额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祖师娘,您就带我一起走吧, 我不想和这些凡夫俗子搅合在一起, 他们都不理解我。祖师娘, 您带我走,你我师徒二人寻个山头,从此与世隔绝,共商修仙大道,这岂不妙哉?”
灵虚子不禁捏眉心:“为师也不理解你。”
虞子钰垂头丧气,又落下豆大泪珠:“你我师徒一场,祖师娘怎么这般伤我的心......”
灵虚子没把话说得太过,只是道:“你自己好好琢磨吧,等为师游历归来再详谈。”
还有一个月的时候,老皇帝已在陆续杀害寻生宗里的癫子当药引,不出意外,月底便轮到虞子钰。她得趁这几日外出找一找,看能否找到新的疯子代替虞子钰。
如若不能,她也没办法,就当做是虞子钰的命吧。
灵虚子惯于独来独往,她脚底飞快走出虞府,头也不回。虞子钰在后头追她,撕心裂肺喊道:“祖师娘,你带我走吧,我要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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