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桃摇摇头:“还没有看到合适的铺子。横竖都是半年起付, 先攒着。来, 尝尝这家的素菜如何。”
这道素菜是莲藕切片,和木耳一起炒的。莲藕炒得有些过了,已经有些粉糯了,木耳倒是没什么, 只是,最大的问题是, 勾芡多了。
徐桃细细尝了一口, 看向崔清晔:“你觉得这道菜如何?”
崔清晔摇摇头:“莲藕出淤泥而不染,这道菜反倒黏糊糊的,失了莲藕本身的风骨。”
徐桃眉微微一抬:“那我们用莲藕做配菜, 岂不也冒犯了莲藕的品格?”
崔清晔忙放下筷子, 一脸紧张:“我的意思是, 这道菜里的莲藕感觉不合适。对,就是不合适,没有把莲藕的作用发挥出来,反倒是掩盖了它的优点。但是你们做的就很好。”
“真的吗?”徐桃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可是你只点了干拌索饼,里面可没有莲藕,你怎么知道做得很好?”
崔清晔越发紧张,红晕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欲言又止半天,最终鼓起勇气对上她的眸子:“因为,你做的每一样东西都很好吃。”
话说出口,他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头,直直地看着她:“不光是我,所有人都是如此想。在学堂里面,陆郎君他们每日都在期待百年食肆又会出什么新菜品,这一回到底是米会赢还是面会赢,还有就是哪些下了的菜会重新再上。还有之前程二郎的拿云宴,他们隔三岔五又谈起,还说,为了订下的烧尾宴,也要努力考中。”
明明七夕那日她逗他要赞扬一下桃杏饼时他还那般拘谨,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她同样想要逗他一下,他竟能说出如此一番掏心窝的话。这下反倒轮到徐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了,她清了清嗓子:“前两日还有士子拿了一锭黄金要第一个订烧尾宴,我说已有人排队了,他说:他们订下烧尾宴不算什么,他定会是第一个开宴的。”
崔清晔拿起汤勺,给她盛了一碗汤:“这第一个开宴之人,便让他拭目以待吧。”
往常老听人说崔清晔高冷,这还是徐桃第一回 听他说如此自信的话,瞥见了他意气风发的另一面。她拿起汤勺拨了拨汤:“然后,那锭金子我没收。”
崔清晔略一顿,便反应过来她这话里面的意思,胸腔里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她竟如此相信他!
他有满腹的话想要对她说,但是对上她熠熠的眼眸,他又默默咽了下去:时间还短,而自己如今一无所有。她如此相信自己,自己怎能让她失望?半年后的春闱,他必全力以赴,为了那些他不愿也不想辜负的人们。到那时,他才有资格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敛起满腹心思,眸中带笑:“少了一锭金子,以后会有很多的金子。尝尝这汤如何?”
徐桃微微一笑,低头尝了一口。这鱼汤是先煎后熬煮的,熬成了乳白色,入口那股醇香厚实,让人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鱼的鲜活。这鱼汤,比上回在高升楼的那鱼处理得好,去腥就做得不错。徐桃点点头:“有这鱼汤和这些百戏,这家店应当能立足了。”
这么高的评价?崔清晔也盛了一碗尝了尝,点点头:“的确不错。”
徐桃笑着从包里取出了两个油纸包:“看来,我带的吃食派不上用场了。”
崔清晔忙咽下嘴里的东西:“怎么会?我这会儿就想吃。”
徐桃拆开纸包,一个纸包里面装的饼干,而另一个是猪肉脯。徐桃将纸包往他面前递了递:“喏,尝尝这饼干?”
崔清晔先拿起一片饼干。它如同桃杏饼一样圆圆的,小了许多,颜色却亮了许多,呈现杏黄色。他轻轻咬了一口,只听咔擦一声。不同于桃杏饼散入嘴里的酥,饼干竟然只是断成了两半,并没有散在嘴里。越是嚼,小麦的香味慢慢溢出来,还能感觉到微微的甜。他吃完一块还意犹未尽:“这个饼干果如其名,干干的像是饼,但吃起来比桃杏饼更方便,没有桃杏饼那般甜和油,却是一样好吃。“
其实油和糖一点儿也没少,那都是错觉。徐桃笑着看向他:“尝尝这个肉脯?是豕肉做的。”
“肉脯?”崔清晔拿起一块。肉切成了片,不知道怎么做的,很薄而且很柔韧坚实,可以垒起来那种。入口的滋味让他目光一震:竟然是甜的豕肉吗?不,不光是甜,也有咸味。这种新奇的滋味让他咀嚼的动作都加快了。待最后一口咽下,他感叹道:“这是如何想来,豕肉竟能变成这副模样,太好吃了。”
徐桃的笑容越发明媚:“有你这句话,重阳节的遴选,我更有信心了。说不定……”她故意顿了顿,拉长声音:“我真通过了光禄寺遴选呢。”
崔清晔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她。他执杯朝着她笑道:“这还用说,定会通过,你还比我先当差呢。”
徐桃干脆地碰了下他的茶杯:“那便借你吉言了!“
两只杯轻轻一撞,杯中的水轻轻一晃,激荡出一圈圈的水纹。
光禄寺的遴选设在重阳节。在那之前,徐桃她们先去赴了雪娘霜娘的约。
本是约的未正,徐桃她们一直在家中等到了未末,才见雪娘霜娘姗姗来迟。顾不上寒暄,雪娘气喘吁吁地摆摆手:“先上车,咱们先去看看铺子。”
马车行了不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几人下车一瞧,徐桃咦了一声:“你们的铺子就选在永宁坊?”
霜娘笑着点头:“这也是巧了。我们寻了牙子,倒是看了好几个坊的铺子,不是有些小,就是位置不好。看来看去,竟就永宁坊这里的铺子合适。”
“这可好了,往后我们便近了。”付洛瑶笑着走了进去。
里头还空空荡荡的,地砖还有些缺的,墙壁也十分旧了。前一任店主还留下了一些破烂的家具。不过好的就是,这里有小两层楼,后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并三间房舍,还有一个小厨房和水井。
“前一任是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这厨房只是自家用,便小了些简陋了些。我们往后做饮子,怕是要重新修一个。”雪娘看着那结满蛛网的梁,蹙起了眉。
徐桃想到了后世那些甜品店的布置,转头看向两人:“你们有没有想过,把厨房就放在店里?”
“放在店里?”雪娘和霜娘对视一眼,都惊讶地看向她。付洛瑶和谢菱也不解其意,一脸好奇。
徐桃点点头,重新走进了大堂,比划了一下:“饮子不像是食肆生意,本来就没有什么油烟,而且多有果香甜香等。这里设一个长柜台,做饮子的人就在这里头做活,要点饮子的人就过来这边柜台点好,然后看着做好。若是人多,就围着这边的一张桌子坐下。若是人少,就在这柜台边的椅凳上坐下,想要自己安静待着的便自己待着,有想说话的也能与柜台里头的人聊聊天,岂不快哉?”
雪娘和霜娘越是听,眼睛越亮。待徐桃说完,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细问起来,付洛瑶和谢菱也适时地提出一些建议。光是听还嫌不够,雪娘霜娘两人现去旁边的文房四宝店买了笔墨纸砚,还借了一张小桌子,一一动笔记了下来。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日头就西斜了。还是雪娘写好一篇,拿起来晾的时候,西斜的阳光正好撒在纸上,众人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这么晚了。雪娘霜娘还要赶回平康坊,尽管再依依不舍,也只得先告辞了。
往马车那边走的时候,徐桃特意落到最后,拉着雪娘与自己一道:“这段时日,程二郎可有来寻你?“
雪娘眼睫微颤,最终摇摇头:“这一个多月,他都没来。”
徐桃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他上次问过雪娘的事情告诉了她。
雪娘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这么多年,这也不是头一桩了。他若是真有心,自己为了备考来不了,宅里可还有那么多人,不能打发人来说一声?偏偏来问你,不知是想刻意表现自己的深情,还是想通过你试探我的情况,忒没意思。横竖我和霜娘打算抽身了,也懒得应付他们,正好落个清净。”
徐桃还欲说话,雪娘拍拍她的手:“我这真不是逞强,而是真话。如今我们满腹心思都在这店里,其他的什么事都比不上这个重要。若是你真的想要帮我,就好好地比完遴选,然后再帮我出出主意,我总觉得那柜台,还可以再完善一些。”
徐桃含笑温言:“好!”
作者有话说:
实在太困了,本来都挂了请假条,还是强撑着写完了,滚去睡了。爱你们哦!感谢在2023-06-04 19:06:59~2023-06-05 21: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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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桃一人买了一个饼,还买了一些卤驴肉,做了个简易的驴肉火烧。◎
马蹄声哒哒往前。车厢里悬着一盏滚灯, 随着马车微微晃动,车厢里明明暗暗。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车门外传来笃笃两声, 坐在车夫旁边的付珩开口道:“阿姊, 稍等等坊门就开了。”
徐桃掀开了车窗帘子。今日已是重阳, 外头天还未亮, 骑马和赶车的人点着火把,三三两两聚集着。除此外,坊门道路两旁还有一溜灯, 那正是做朝食生意的摊子。
一眼扫过去, 七八成的摊主都认识。而徐桃她们日常占据的位置上, 是她们十分熟悉的人——赵三娘。
自打上回徐桃和付洛瑶上门去要了钱,赵三娘就再不敢作妖了。平日徐桃她们朝食摆摊, 她也离得远远的, 几乎就是躲着走了。今日她占了这个位置, 显然也有点儿心虚,时不时就左右看看。
各种食物的香气交织,马车里的三人肚子同时咕咕叫了起来。付洛瑶刚拿到包袱,就被徐桃拦住了:“还不知今日比试是什么样, 那些糕饼先备着。这会儿有现成的,我去买点儿。”顺便吓吓那赵三娘。
赵三娘正冲着徐桃她们往常来的方向看了几眼, 忽然察觉到面前来了个人, 忙笑着转头,看见徐桃的时候,一双眼差点儿要瞪出来:“你你你, 你怎么在这儿?”
徐桃好整以暇地抱臂在胸口:“我在这儿, 当然是因为……”她上下打量着赵三娘, 直到看得赵三娘都快站不住了,她才嘴角一勾:“买朝食啊。”
买朝食?赵三娘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不是来卖朝食的吗?
徐桃淡淡地扫了她摊子上一眼,随即摇摇头:“还是这些,没什么长进啊。算了,还是去那边看看吧。”
直到徐桃已经在对面摊子上买起了吃食,赵三娘才回过神来,察觉到徐桃方才应当是故意过来的。然而,看着徐桃举着吃食往回走,赵三娘也一声都不敢吭。上回那件事,她不光被徐桃要了钱走,后头还被当铺老板也收拾了一顿,从此老实了。
徐桃回到车上时,坊门正好开了。徐桃将手中的吃食分给两人:“东西有限,我尽量搭配了一下,大家尝尝。”
徐桃一人买了一个饼,还买了一些卤驴肉,做了个简易的驴肉火烧。除此外,她还从一家卖索饼的摊上买了一些小菜,让摊主剁碎了放到饼中。有肉有菜有主食,再喝两口刚买的豆浆,正正好。
刚出坊门,徐桃她们的车就停了下来,外头传来林伯的声音:“车里可是徐娘子几位?”
徐桃掀开车窗帘子:“林伯,可是林公要去上朝?”
林伯含笑点头,递上一个包袱:“听闻娘子们今日要去遴选,林公便命我备了些小东西。预祝三位娘子遴选顺利。”
“林公抬爱,我们感激不尽。”徐桃接过包袱,笑着道谢。
林伯摆摆手,笑着回了那边马车。目送林府马车后,徐桃她们的马车也缓缓驶了起来。
天边露出鱼肚白,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待白日完全到来,谢菱吹熄了滚灯,三人这才拆开了包袱。
只见那里面是徐桃上回让林府备过的一些调料,比如花椒孜然辣椒等。徐桃摸了摸下巴:上回盼荷宴的比试,她们只能带三种。这回通知的人什么都没说,她们商量了一下,按照上次的要求准备了。莫非,这光禄寺的遴选,还不如长公主张罗的?
越往北走,马车越慢。她们出坊门的时候天还是暗的,等排队进皇城时,日头已经高悬了。这边排队的除了参加遴选的厨师,还有上衙的各位官员们。待九品官员都进去了,侍卫才开始放参加遴选的人。而此时,她们已经在外头站了半个多时辰了,多亏她们吃得饱饱的,有人许是早上没用朝食,脸色都站白了,差点儿晕倒。
尽管圣人后宫们如今都住在大明宫,但是太极宫的意义还是不可替代的,这回的遴选就在太极宫前的皇城内。此时已经是深秋,太极宫不负夏日的湿热,蓝天白云上,金乌暖洋洋的,反倒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这回参与遴选的规模比参加盼荷宴的可大多了。至少徐桃一眼看过去,全是人。她也看到了激自己过来参选的徐源徐淇,不过人实在太多,就看到那么一眼,下一瞬就不见了。
所有参与遴选的人都在一个广场上站着,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一行官员行来,内侍拉长声音道:“诸位依序领取号牌,到对应位置等待比试。”
队伍动了起来。尽管人数众多,除了脚步声却不闻交谈声。徐桃她们来得算是早的,领了个二十一号,被引到了一处单独的院子里。
然后徐桃就发现,院子里面的屋舍本身就是厨房,前二十号都在屋子里面,而她们恰恰就是二十一号,成为了在院子里的第一个。
院子里的灶台明显就是现搭的,只有两个灶眼,一个炉子,连灶台都不平,只有一张方桌放东西。这个条件,真是比盼荷宴差了不只一点儿啊。
徐桃她们将包袱放下,正好瞧见一行人往屋子里去。察觉到身侧的谢菱骤然紧张起来,徐桃也下意识抬起头来。果然,徐源他们正被引着往屋里去了。
徐桃面无表情地对上两人的视线。明明他们后进来,却排在了前二十位,还能进去厨房里面,有些意思。
“阿桃。”身侧的付洛瑶担心地低唤了她一声。
徐桃回过神来,冲她一笑:“二十个灶台在里头,不光热,而且身上全是烟味。这么好的天气,在外头才舒服呢,回去还省得换衣裳了。”
付洛瑶这才松了口气,转眼又蹙起眉头:“他们这么晚了还大摇大摆地进去屋子里面,等会儿食材会不会又动什么手脚啊?”
谢菱也点点头:“就是,而且这次遴选还是他们提议的,多半没安好心。”
阳光下,徐桃远眺天际:“只要有能做的食材,我必定全力以赴。”吃食是让人幸福的东西,她不允许它们成为勾心斗角的工具。徐桃收回视线:“阿洛,你先去看看水在何处,多打些来,阿菱,柴就交给你了。我来试试灶台。”
三人立刻行动起来。柴就在旁边,谢菱很快就拿了一大捆过来。外头就有一口井,付洛瑶去得早,提着两桶水便回来了。徐桃随身带了些干草,点燃了火,往本身搭配的锅里注了水,开始烧了起来。随后她们开始检查案板、菜刀、碗碟等等,好在,一切都没什么问题。
三人刚检查完,就瞧见内侍们将一张卷轴挂在了墙上:“题目已出。诸位可自行观看。食材在后头的房舍。以锣为号,三声锣响开始,三声锣响结束,比赛时间为两个半时辰!”
他话音落下,便听三声锣响,比试正式开始!
徐桃忙道:“你们先去拿食材,我先去看题目。等会儿过来找你们!”付洛瑶和谢菱点点头,立刻提着篮子往后去了。
好在徐桃在院子里面第一个,离题目比较近,第一时间赶了过去。题目其实很简单,十人份的量,要求至少五道菜来展现大唐的风味。可以说,这个题目要求,除了数量之外,其他都没有要求。
徐桃用尽力气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地冲向了后头房舍。她刚进去,就瞧见付洛瑶和谢菱一脸忿忿地瞪着对面的人。
“怎么了?”徐桃忙拉住两人问道。
付洛瑶咬着后槽牙:“明明是阿菱先一步抢到了羊肉,结果那几个人仗着力气大,硬是扯了过去。阿菱还差点儿摔倒了,门口也没人管。”
徐桃忙拉着谢菱:“可有受伤?”
谢菱摇摇头,一脸歉意:“阿桃,对不起,都是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要咬狗一口吗?”徐桃伸出食指止住她的话头,拿起旁边的豕肉,“这样的人天天想着歪门邪道,能做出来的吃食也有限。羊肉本身也不是好打理的食材,没有正好,咱们用豕肉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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