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今年多大呀？”
“二十六岁，我记得他说他练手风琴时上四年级，应该是七零年前后吧。”
凌玥笑道：“还真看不出来，他竟然还是个文艺份子，那他怎么没继续练下去？”
“不喜欢了呗。”季中秋笑了笑，“也不能说是不喜欢吧，反正就是为了和他家老爷子对着干。”
两人正说着，李中华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头子，我说你也真是的，下这么大的雪你跑出去做什么！”
“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就跑老马家去逗逗他孙子咯。”老人傲娇的声音传进来，“让你给我们生个玩玩，你又不生，我只能去逗别人家的孙子。”
“老头，有客人在呢，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凌玥听到声音赶紧站起来，随着李中华推门而入，她一眼就看到跟在他身后那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老人面色红润，穿着蓝色中山装，脚上穿了双黑色的布鞋，进到屋里一看有人，他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
“你们坐，中华这小子也真是，带这么多朋友来也不吱一声！”
李中华开门见山地说道：“爸，季中秋你认识，旁边这位是王老板，那位是他爱人。他们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合作的事。”
王昭阳连忙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你好，李主任，我是王昭阳，以前是机械厂的技术员，现在停薪留职出来干个体，还想麻烦你帮个忙……”
“你们的来意中华跟我说过了，”李玉树指了指沙发，“坐吧。”
他眼睛朝茶几上一扫，不悦地对李中华说道：“你小子搞什么，客人来了你连杯茶都不倒？”
凌玥连忙说道：“李主任，您别忙活了，我们今天过来是想和您谈谈贵厂尾货的事情。”
李玉树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尾货？是中华和你们说的吧，这小子嘴上没个门把手，在你们面前胡说八道你们可不要见怪。”
王昭阳说道：“李主任，您快别这么说，我看中华兄弟也是个爽快人，也一心想将贵厂的尾货变现……”
“这话可不能乱说！”
李玉树连连摆手，一脸严肃地说道：“相信你们也知道，我在厂里不过是个主任，是没有什么实权的。所以，就算我们厂里有尾货，也连不到我来处理。”
“所以两位，你们真是找错人了。”
凌玥笑道：“李主任，其实我们过来最主要的目的并不是来找你收尾货，而是想通过您见贵厂的厂长一面。”
“哦，原来是这样啊。”
李玉树又热情地说道：“那这个好说，你们先坐，我那个老伙计就在隔壁，我去帮你请他过来。”
凌玥很是意外：“哦，贵厂的厂长和您住在同一栋楼里吗？”
“是啊，几十年的邻居了，每天非拉着我和他一起下棋逗孙子呢。”
李玉树说着就往外走：“你们坐，我去叫他过来。”
看到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季中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就说没戏吧，你们还不听。”
凌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中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老头就这臭脾气。他要是想和你们聊，他就不会找借口开溜，他们想和你们聊，你看，两句话都没说就又出门了。”
凌玥拧着眉，开始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我们好像也没说错话呀？”
季中秋说道：“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很多人尤其是像他这样的老人，对‘停薪留职’其实阳很厌恶的。”
凌玥眨眨眼，这算什么事？
现在有点实力的不都争着下海吗？
“可这是事实啊！”
“我知道是事实啊，但是你也看到了，这老头说出去就出去了，这一时半会肯定不会回来了，不信的话，你让中华再去找，都不一能找到他。”
凌玥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中华。
李中华叹了口气：“我家老头就这怪脾气，你们别听中秋那小子乱说八道，马叔就住在隔壁呢，我爸说去请他，那肯定会去请。”
说着他对王昭阳说道：“你在我爸面前可以说‘停薪留职’，但在马叔面前，可千万不要提。”
看着凌玥疑惑的表情，他解释道：“我爸还能接受，那个老古董不骂你们都算好的。”
王昭阳看向季中秋：“中秋，你这小子也太不厚道了，连老人家的忌讳你都不跟我们提一嘴，要是这事儿办不成，看我怎么收拾你。”
李中华连忙替季中秋说话：“王哥，你可千万别怪中秋，要怪就只能怪我……”
“你们在聊什么？”
李中华话还没说完，李玉树的声音就从他身后传了进来。
接着他就推了一个老头进来：“老马啊，这几个年轻人都是来找你的，你不一直在头痛厂里的那些尾货要怎么处理么，说不定他们真的能帮你解决这个事呢。”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军大衣的老人。
第115章 马厂长
老人走进来，先是在他们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又盯着凌玥说道：“这位女同志，是你要尾货吧？”
凌玥很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要尾货？”
“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如果你真的打算要，我可以让你们进厂去看看，但是今天不行，下这么大的雪，路上也不好走，等天气暖和了，雪化了后我们再谈这件事吧。”
凌玥一脸的苦笑：“马厂长，实不想瞒，我们是干个体的，以前我们是在株市进货的，但是上次我们判断失误，货进少了，而现在我也担心大雪会导至火车停运，所以我就想，看能不能和贵厂合作。”
“合作？”
马厂长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我看得出来，你是他们这几个人的主心骨。你说吧，你想怎么和我们合作？”
凌玥一咬牙，说出了后世才有的一个名字：专卖店。
“专卖店？这个词儿倒是新鲜，你说说看是怎么个运作方式。”
“简单说起来就是，你提供服装，我们提供卖场，专门卖你们厂里生产的服装。”
马厂长一听就笑了起来：“小姑娘，你知道我们的服装都是提供给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的吗？”
“知道。”凌玥说道，“但供销社也好，百货大楼也好，他们毕竟不是专门卖服装的场所，我们的优势就是专攻这一项。”
“只要你们生产出来的服装质量足够好，你们一个月给我们提供多少件货，我就有能力帮你们都卖完。”
凌玥说这话时，其实挺忐忑的。
大话谁都会说，但是真的能将大话变成现实的，却少之又少。
不考虑价格因素，还要考虑民众的接受能力、消费能力。
不是她一句话说能卖完就能卖完的。
“其实说起来，我们所承担的风险比你们高。”
“像场地，我们不需要你负责，水电和员工，也不需要你们负责。你们只需要提供服装，这一点我相信你们是能做到的。”
“小姑娘，你很精明。但我想你应该不是会只有这一点小心思吧？”
“是，其实我是有私心。”
凌玥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必须按我们提供的服装图纸来生产服装。”
此言一出，不管是季中秋还是王昭阳，都愣住了。
尤其是王昭阳，凌玥有几斤几两，他是最清楚的。
她还是最近才开始学认字的，以前她连笔都没摸过。
他是真不敢相信，凌玥竟然还能画图纸。
“哦，你是个设计师？”
凌玥脸不红心不跳，撒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厂长见笑了，我只是喜欢画画而已，只是我今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老人家，所以，我的图纸并没有带过来。”
马厂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把戏：“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当着我的面画一张图纸出来？”
凌玥心里顿时有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大话说过头了！
但她并不担心。
“行啊。”她当场应了下来，对李中华说：“中华兄弟，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找支笔找张纸来？”
李中华点头，飞快地进了书房，拿出一张纸和一支铅笔给她。
凌玥接过笔，没直接下笔，而是给他们打了一针预防针：“马厂长，李主任，接下来我要画的东西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画个服装而已，怎么会颠覆我们的认知？”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凌玥神秘笑了笑，略一思索就在图纸上画了起来。
见她动笔了，马厂长凑上前来，看着两个不规则的三角形跃然纸上，再看到凌玥用几根线条将它们串了起来。
“咦，这是什么东西，你确定这种衣服能穿出去？”
凌玥说道：“你误会了，这只不过是一件内衣。”
“内衣？”马厂长疑惑地看着她，旋即明白过来，“内衣不都是吊带式的吗，你这种能卖出去？”
凌玥说道：“马厂长，我说了这只是穿在里面的内衣，也叫文胸。它能更好的展现出女性的胸部曲线……”
马厂长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这衣服也太暴露了，这衣服不行。”
“你先别急啊，我说了这是内衣。”凌玥笑道，“既然是内衣，那就表明是穿在里面的衣服。”
“就像是你刚才说的吊带式内衣一样。”
凌玥对于现在的内衣是真的无力吐槽。
现在的内衣大多数都只能算是个小背心，很多女性的小背心能穿到变形也舍不得丢。
她是真的很怀念那种三点式的内衣。
“同志，我们是个正儿八经的服装厂，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你要是真心实意想和我们合作，就拿出你的诚意来，要是你们没有那个实力，就不要来找我这老头子寻开心。”
凌玥看着自己画的内衣图纸，心里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顺从地说道：“马厂长，你别误会，我……”
说着她看到马厂长的脸色黑了下来，只好改口：“这样，我再重新画一件，你看过之后再说要不要合作，行吗？”
不等他发话，凌玥换了一张纸，飞快地在纸上画了一条喇叭裤。
她一边画一边解释：“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牛仔裤，我们可以把喇叭裤和牛仔裤结合起来，做成牛仔喇叭裤。”
“牛仔喇叭裤？”
凌玥扫了一眼：“对，其实我们还能生产牛仔上衣，甚至还可以在牛仔裤上磨个洞……”
“破了的牛仔裤？”
马厂长瞬间怒了，“既然你们没诚意就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老李啊，有时间过来跟我下棋。”
马厂长丢下这句话，背着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马厂长请留步。”
王昭阳飞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马厂长，有话好好说，我爱人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再信他最后一次，要是她真的不能给你一份满意的图纸，我们就再也不麻烦你……”
“同志，我自认为我看人很准。但是我没想到，你们根本就没有半点诚意，反而是拿我们老头子来寻开心的。”
“既然你们要寻开心，那我老头子也就不打扰你们，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很好。”
“马厂长，既然你也说出我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那你为什么不给我们年轻人一个机会呢？”
马厂长看着凌玥：“小姑娘，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我给了你机会，你不懂得怎么把握，那你所说的合作，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还巴巴地跑过来，他们竟然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马厂长，那你再看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马厂长闻言朝凌玥的手上看了过去。
只见那张白上忽然就多了两个小人儿。
小人身上穿着一件棉衣，而下半身，穿的却是一条裙子。
“马厂长，你先别急。我给你说明一下。”
凌玥不等他开口，率先说道，“想必你也看到了，这衣服是一件棉衣，而下身我所以会画一条裙子，其实这裙子有个名称叫冬裙。”
“冬裙的厚度和长度来说，都比夏装要厚实很多。”
“夏天，我们的布料主要是以轻、软、透气为主。”
“但是冬裙不仅面料更厚实，就连裙子里面也可以穿棉裤或者是日常的裤子。”
“而且，我们还可以在裙子的配件上下功夫。”
“比如加上蕾丝儿，丰富它们的分层感。”
“穿的时候配个高领毛衣和同色系的马甲，再穿上高跟鞋，也很有范儿。”
“或者配大衣，再拎个包，也很时髦……”
他打断凌玥问她：“小同志，你会做衣服吗？”
凌玥说道：“做衣服的话，我虽然做得慢一点，但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肯定能做出来。”
她习惯踩电动缝纫机，对于现在缝纫机她实在嫌太慢。
靠脚踩就算了，操作台面还比电动的窄了不少，宽一点的布料放都不放下。
“这样，我们厂里熟练的女工，一天能做一件秋衣。你要是在一天时间内做出你说的这条裙子来，那我们再谈下去。”
凌玥眼睛一亮，兴奋地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马厂长满意地点点头：“行，你要是能做出来，回头你要多少尾货我都可以以成本价给你。”
凌玥连声说道：“好，那就说定了。”
旋即她又想到了什么，说道：“马厂长，不过有件事情我还得和你说明，你也知道，我还要花时间选布料，再算上裁剪的时间，可能一天不够，至少得两天。”
“行，就给你两天，两天后你拿着裙子过来找我。”
等到从李中华家里出来，王昭阳头痛地看着凌玥：“小月，你有几分把握？”
凌玥苦笑道：“我没有把握啊。”
她是实话实说。
别说现在她连台缝纫机都没有，就算有，她也要个裁剪台来裁布料。
而且她还不知道她想要的布料哪里有卖的，确实没有一点把握。
王昭阳瞠大眼睛看着她：“你不是吧，你做不出来还敢和他打赌？”
“我没有把握是说，我们现在连台缝纫机都没有，我要怎么做得出来？”
季中秋闻言扭头就朝李中华家走去：“我可不能跟着你胡闹，我得去找马厂长，将这事儿和他说清楚。”
“你们急什么！”凌玥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做不出来我会这么说吗？”
“你们根本就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只要你们能帮我弄台缝纫机来，我肯定可以做出来。”
王昭阳想了想：“我记得招娣家就有一台缝纫机，要不你去找她借一下？”
“借多麻烦，还不如直接去她家里做呢。”
借用一下还行，毕竟缝纫机在八十年代也算是个大件，很少会有人将这玩意借出去的。
缝纫机的问题解决了，但布料的问题还没解决。
但好在她知道百货大楼就有布料卖，只要花时间选厚实一点的就行。
至于布料的花色，只能靠天意了。
回到家，季中秋一屁股坐在火炉边，朝凌小花喊道：“小花，快给我倒杯水来。”
凌小花咬牙切齿地怼道：“雪水要不要，要的话我这就去给你装一杯来。”
“要。记得加点冰棱。”
“美的你，吃shi去吧！”凌小花翻了个白眼，挨着凌玥坐下。
季中秋也不生气，扭头一看，问她：“小花妹妹，今晚吃什么菜？”
凌小花不理他，只是将头靠着凌玥的肩膀上，盯着炉火看着。
见她不理自己，季中秋又问她：“小花妹妹，你在想什么？”
凌小花被他问烦了，怒道：“你烦不烦！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凌玥看他们两个的互动，只觉得奇怪。
“你们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见面就掐？”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孩一样。
季中秋耸耸肩：“不是掐，只是和她开个玩笑而已。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开她的玩笑了。”
凌小花翻了个白眼：“那我可真谢谢你了。”
季中秋在凌玥这里吃了晚饭才走，走的时候天都黑了。
第二天雪终于停了，外面的积雪也到了小腿肚。
凌玥打开店门，看着外面白皑皑的积雪，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还没到十二月份呢，就下了这么厚的雪，要是到了十二月底，那岂不是更冷？
她开门的时候，百货大楼还没开门。
凌玥也不着急，而是先打扫一下卫生，直到她吃完了早餐，王昭阳把门口的积雪铲开后，百货大楼才开门。
门开了她就走了进去。
既然和人打了赌，不管怎么样自己也要将这件事情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