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厂一共是三个仓库。第一个仓库都是尾货，老头子说了，马叔这两天正带着人在整理呢。”
李中华从锅里捞了一根泡得软烂的腐竹，“他早不整理晚不整理，你说要尾货他就来整理了，你说他安的什么心？”
凌玥扑哧笑出声：“嗯，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到时候会注意的。”
李中华吞下口里的腐竹，“你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反正马叔一肚子坏水，要是他问起来了，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们的。”
“行，就冲你冒着这么大的雪跑来告诉我这件事，我也不能出卖你。”
凌玥说着就给他面前的碗满上酒。
李中华一口喝掉，对季中秋说道：“对了三儿，冯薇薇来信了，说过两天就回来，你可注意点啊。”
季中秋瞪着他：“冯薇薇不是在京城呆得好好的吗，回来干嘛！”
“还能回来干嘛？”李中华一幅有你好看的模样，“当初人家去京城的时候就说了，非你不嫁。”
“你别跟我扯这些。”季中秋说道，“我不爱听。”
“你小子怎么还这样，冯薇薇对你掏心掏肺的，你可不能辜负她。”
季中秋愤恨地将碗里的酒喝干，重重掷在桌子上：“我怎么就辜负她了？我跟她根本就没什么！再说，当初是她嫌我穷，又嫌我没兄弟姐妹帮衬着，这才去的京城，那你说她现在跑回来算什么事？”
“那人家当年也是身不由己啊，她全家都去京城了，一个女孩子留在清浦市谁能放心啊？”
“当年的事情都过去了，反正现在别来烦我。”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啊，人家是女孩子！”
季中秋瞪着他：“李中华，想和我做兄弟，就别跟我提她。你要是再提她，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好好好，我不提她了。”季中华狡黠地勾着头吃着碗里的茼蒿，眉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笑：“我只是和你说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她突然跑到你店里去，你又跑出来质问我。”
季中秋气恼地将筷子一丢，“不吃了！”
说罢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李中华刚吃了没两口，猛地发觉自己在这里除了季中秋以外谁都不熟，尴尬地放下碗，追了出去：“三儿，你等等我！”
王昭阳后知后觉也追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远处他们两个在拉拉扯扯。
他快步走过去，远远的就听到李中华在骂：“你小子发什么疯，我也是好心好意的想提醒你，你怎么丢下我就跑了。”
季中秋愤怒地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你是不是看上凌小花了！”
王昭阳猛地站住，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事情，迅速躲到一棵手腕粗的树苗后，开始听墙角。
李中华气败坏地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是凌小花，我不认识她！”
季中秋冷嗤：“你不认识凌小花，喜欢一个人的那眼神是藏不住的。”
“老弟，我真不认识她，你能不能别无中生有？”李中华无奈，“我只是想告诉你，冯薇薇要回来而已。”
“我刚收到消息就赶来通知你，谁知你还不领情。”他满肚子委屈，“这兄弟当的！”
季中秋从衣兜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那你告诉我，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黑暗中，季中秋没看到李中华有些躲闪的眼神，只听到他倔强地说道：“那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总之吧，她回来肯定会去看贺叔。”说罢，他又向季中秋讨烟。
“三儿，给我一支。”
季中秋叼着烟，递了根烟给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她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但凡我有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她总能第一时间知道。”
季中秋自嘲地说道：“两年前，那个和我相亲的女孩，我真的挺满意的，可是你知道了，她没两天就没回来了。”
提起这茬，季中秋就满肚子怨恨，“原本我和那女孩相谈甚欢，但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黄了。”
“你别说你不知道内情。”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叛徒！”
“是啊，这事儿是我干的我承认。”李中华很痛快地承认了，“但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他们看你孤家寡人一个，想要你当上门女婿！”
“钱也好，权也好，但凡她家里有一样，我都替你高兴。”
“可她家里什么都没有，她长得吧，我真欣赏不来。”
“你可给我闭嘴吧。”季中秋裹紧大衣，跺了跺脚：“我不跟你掰扯了，太冷了，我回店里了。”
李中华顿时来了兴趣：“老弟，你开业这么久我都还没去看过呢，我跟你一道去。”
他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寒风里，王昭阳听到他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老弟，那火锅还真好吃，可惜你跑得这么快，我都没吃过瘾。”
“没吃过瘾就回去吃呗。”
“得了吧，除了你我认识谁呀，你都走了，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直到他们走远了，王昭阳才跺了跺脚，抖干净肩膀上的雪，瑟瑟地回到店里。
“他们回去了？”
见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凌玥问道。
王昭阳将大门关上，应了声：“是啊，回去了。”
凌玥看着放在地上的啤酒，又看了看还没怎么动的青菜，无奈地说道：“这么多菜，我们得吃到什么时候。”
“吃不完明天早上用来下面条啊。”
凌小花喝了一口啤酒，吧唧一下嘴，“姐，这啤酒还真好喝。”
季中秋不在了，凌玥可不惯着她。
她将啤酒拧好盖子，拎到角落里：“少喝点，这么冷的天还喝那么多啤酒。”
凌小花满不在乎：“不就是喝点酒吗，以前我喝白的都能喝不少呢。”
“你少跟我提以前啊，”凌玥瞪了她一眼：“凌小花，我给你脸了是吧，好心当成驴肝肺。”
凌小花嘿嘿傻笑一声，自觉地去盛了一碗饭，就着火锅大口吃了起来。
第120章 小商贩的生存王道
果然如李中华说的那般，进到服装二厂后，马厂长就将他们带到一号仓库。
他指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衣服，模凌两可地说道：“这些都是我们这两年剩下的服装，你看你喜欢哪款，随便挑随便选。”
有了李中华的情报，凌玥不急不徐随便抽了件包装完好的衣服看了看。
看了一眼，凌玥就觉得奇怪。
这衣服外包装完好无损，衣服也没有什么问题，怎么李中华会对自己说那样的话？
马厂长也不打扰她，只是说道：“质量你放心，我们二厂有近两百四十号工人，质量方面要是不过关就流入市场，那不是在自砸招牌吗。”
凌玥认可的点点头，问他：“马厂长，你们这里大概有多少件衣服？”
马厂长沉吟一下，说道：“哟，估摸着得有个八九百件吧。”
凌玥一眼扫过去，没看到多少件棉衣，“但这里好像都是春秋薄款，棉衣也没多少。”
她主要是来进棉衣的，现在这些春秋款拿回去也是压着。
“棉衣确实是没多少，我昨天让人整理出来了，一共是三百四十六件，你要是都拿走的话，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那是多少？”
“得看款式。”马厂长指着靠窗的那一排衣服说道，“这些都是去年的款，去年我们出厂价是十四块，处理给你的话，至少得十块钱一件。”
去年的款要十块钱一件，这个价格倒也不贵，凌玥能接受。
怕就怕他在里面掺前年大前年甚至时间更久远的款，以次充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凌玥将手里的衣服递给王昭阳，走过去又拿起一件衣服拆开看了看，“这衣服质量不错，这都是一个款吗？”
“去年棉衣我们是做了四个款，每个款两到四个颜色不等。”马厂长怕她不信，扫了眼她手上的那款，又顺手抽出一件同款不同色的递给她。
“就拿你手上这款碎花的来说，我们去年是做了五个颜色。”
他一边说一边又在这堆衣服里面抽了两件不同的出来，“但现在只有四个颜色了。”
“光是这一款，我们去年就做了六千件。”
王昭阳扫了一眼，越看越觉得这衣服眼熟，说道：“小月，去年我给妈买过这款，当时花了三十五块呢。”
凌玥咋舌。
原来百货大楼的衣服比自己卖得还要贵！
他们一件进价十四块的衣服卖三十五块，净赚二十一块，而且还不用他们来拉，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行。
卖不完的话，还能再退给厂家，不像他们，要是碰到一个款进得不好，还得自己想办法处理。
而且人家不仅送货上门，你只管卖就行，这生意做得，可比他们这种小打小闹的商贩好太多了。
凌玥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拧着眉说道：“马厂长，这衣服不太厚实啊。”
进货都是这样，哪怕自己再喜欢这款商品，总要挑些毛病出来才行，这可是杀价的不二法宝。
人家说自己的货做工精良，那就说他的布料不好。
他说他的布料好，就可以嫌他的线车得不够直不够密。
要是车工没问题，就说有线头、接线部分没接好，如此云云。
如果实在找不出来，说颜色不喜欢配色不好看。
反正众口难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审美。
压价才是他们这种小商贩的生存王道。
马厂长笑道：“凌老板，你这话说的，去年的行情可不能跟今年比。”
“你要是不喜欢这些，那你可以再看看其他的。”
他将她带到另外一边，这里堆着的也是棉衣。
“这些衣服，我还能再优惠一块钱一件，你拉回去随便卖都有赚。”
凌玥还是拆了一件，正想说些什么，忽然摸到上面有些硬硬的小斑点。
她仔细一瞧，又抖开衣服，发现上面有大面积的霉斑，顿时摇摇头：“不行，这衣服都起霉了，我肯定不能要。”
布料起老可不比其他东西起霉。
食物起霉了，不是黄曲霉毒素就是霉菌孢子等，这些是有毒不能吃的，大不了丢掉。
塑料上沾东西发霉，直接冲洗掉就行。
而布料发霉，一般家庭是很难清洗干净的，要么丢掉，要么装没看到继续使用。
马厂长闻言，接过来一看，便睁眼说瞎话：“这不是霉，这是我们去年的新布料，具体叫什么名字我想不起来了，今年也没进。”
“你放一百个心，这衣服可是最低价给你的，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这人不老实！
凌玥也息了继续下去的心思，问他：“马厂长，你这就只有一个仓库吗？”
马厂长摇头：“我们二厂有三个仓库，尾货都只放在这一个仓库里，其他两个仓库，一个放的是布料和缝纫线等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还有一个放着今年的新款。”
“比如现在天气冷，我们赶的都是春款。但这些货还没上市，不方便带你参观。”
凌玥信他个鬼。
为了阻止自己去看，他连这种鬼话都能扯出来。
“那你们应该有样品库吧，我能去看看吗？”
一般说来，不管是成衣都会有自己的样品库，这里面展示的是他们厂里以往做过的衣服。
就拿上次在深市黄毛的小作坊里，他们也有自己的样品展示，只是他们的样品和车间在一起，并没有特意腾个房间出来展示。
马厂长打着哈哈：“这个嘛，有是有，只是那些衣服和这些也没什么区别，在看这里的也是一样。”
凌玥顿觉没劲。
对于他们而言，自己就是顾客，顾客要看样品，是自己的正常权利。
她想了想，换了个方式：“马厂长，我听说贵厂效益不好，有这回事吗？”
马厂长叹了口气：“确实是有这么回事，我们只需要将这里的存货都卖出去，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这里大概有多少钱的货？”
之前问的是有多少件，现在是问价值多少钱。
马厂长骄傲地说道：“这里至少有个两三万块。”
“是正价还是处理价？”
虽然这两个价格只有一字之差，但理解起来可是天差地别。
“你这小女娃怎么回事，一直逮着我问这问那的，这里光是成本就有两万多块呢。”
凌玥拧着眉，这老头果然不老实，自己好心好意来帮他处理货物，他却不讲实话。
这就没意思了。
“你刚才说这里的衣服只有九百来件，就按你说的十四块钱一件，这哪里有两万块钱的货？”
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啊，而且还有些货因保存不善，导致发霉，这个问题就更离谱了。
“这样吧，这里有点冷，咱们还是到办公室里边烤火边谈吧。”
凌玥穿得厚实，一路走过来不冷，但是鞋子被雪水浸透了，脚冻得生疼。
她手不长冻疮，可脚只要一沾到雪水，肯定会长冻疮。
一行人来到办公室，马厂长给他们倒了杯热水：“凌老板，这批货你还满意吗？”
凌玥奇怪地看着他：“马厂长说的是哪批货？”
他带着自己也没看几批货，怎么能张口就来？
好像自己已经和他谈拢了似的。
“刚才看的那一批棉衣你们要是不满意的话，那我可就真没办法了，我们也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你们了。”
马厂长在椅子上坐下，从桌上找了个文件夹递给她：“你可以看看，去年清浦市百货大楼在我们这里拿了多少货，再看看他们的进价。”
凌玥接过来扫了一眼，她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边看边点头，装作看不懂的样子：“确实不少，不过马厂长这文件保存得挺好，都一年多了还跟刚写的一样。”
马厂长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但还是笑盈盈的看着她，似乎根本就没受到影响。
还没开口，就听到凌玥指着一张表格说道：“你看，去年开的票，日期写的是今年，这怎么解释？”
马厂长接过来一看，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偶尔写错一两个数字也是人之常情嘛，而且只是年份写错了，只要金额没算错就行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将开票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不知道他们干什么吃的。
凌玥没有接话。
这玩笑可开大了。
去年的衣服还没做出来，就有人在今年预定了，这么玄幻的事情，放到后世肯定被工商罚得内裤都没得穿。
他竟然还大言不惭地睁眼说瞎话。
她将文件夹还给他：“马厂长，是这样的，你靠窗户下的那批货我挺满意的，但是像那些发了霉的货，我说什么都不会要。”
虽然他说是去年的款，但鬼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年前的款。
没问题的衣服她拿了，她有把握能卖出去。
但有问题的那批，她是真不敢要，太冒险了。
“凌老板，我都跟你解释过了，那是我们进的新布料，那一批布料上都有那个黑点儿，你要是真不想要，我还真没办法，这生意，就谈不拔。”
见他死咬住是新布料而不承认归霉，凌玥也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
凌玥放下杯子，起身就往外走：“马厂长，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打扰了。告辞。”
开什么玩笑，布料上那么大片霉斑还想买一送一，她拿回去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也多亏了李中华特意跑来告诉自己，要不然自己还没想到会有这一层。
看到她说走就走，马厂长顿时急了。
他连忙喊住她：“凌老板，咱们可以再商量。”
“你要是不想要那些货，我可以把窗户下的货都给你，这样，一件再便宜一块钱，这已经是我的底限了。”
凌玥回头看着他：“你那些衣服太薄了。看今年这个情况，衣服还是厚点的好卖些。”
衣服最重的要就是舒适度，谁都不想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
再加上现在洗衣机还属于高端产品，并没有真切地走进千家万户，冬天洗完衣服，晒干都是个大问题。
看着凌玥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厂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追了出来拉住她。
“凌老板，你就帮帮我吧，这样，大不了你先把货拿去，卖不掉的再退给我，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
如果不是逼得得已，他是真不想说出这句话。
厂里这些年积压下来的货实在太多，就算他有心想将这些衣服低价处理出去，也根本没人接手。
就连百货大楼都不行。
凌玥还是第一个主动跑过来和他谈合作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