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递出去的五十块红包，她一共花了五百六十块钱就买到了别人排两三个月队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东西。
看上去凌玥似乎亏了，但是如果让她排两三个月的队去等那一个名额，还不如多花几十块钱买现货来得好。
只要不排队，她就觉得值，不亏。
在季中秋的帮助下，将这两样东西搬到三轮车上。
彤彤一看到收音机就跳了起来：“妈妈，这是收音机吗？”
“是啊，这是牡丹牌的双卡收音机，可以放歌录歌，还能听广播呢，一会放首歌给你听。”
彤彤兴奋得连连点头。
双卡中型录音机，可以插电，也可以放电池。
凌玥当场就买来两对电池装进去，再拆开一盒磁带，摊位前很快就响起了《澎湖湾》的旋律。
当旋律响起来的那一瞬间，很快就吸引来了一波客人。
“小姑娘，你行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摆摊还放收音机呢。”
凌玥笑盈盈的回道：“大娘，你喜欢就多听听，我这里还有其他磁带呢。”
“你这收音机多少钱买的？”
“不贵……”
眼见凌玥就要将价钱说出来，季中秋连忙打断了她：“大娘，这收音机要一百多块呢！”
大娘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讪讪地说道：“你们年轻人真不会过日子，花一百多块买就为了听首歌。”
凌玥满头问号。
简直了，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澎湖湾》很快播完，接着就响起了《我的中国心》。
“这首歌我知道！”一位大爷插话，“听说还是去年什么晚会，一个香港人唱的呢。”
“春晚，张明敏演唱的。”
凌玥知道，这年头电视太贵，很多人除非是不吃不喝工作一年，才买得起一台黑白电视机。
哪像她，短短的一个来月就能买来电视机和收音机，银行里还存着五百块钱。
“对，就是他。”
大爷很快就沉浸在节奏里，手上还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拍子，跟着唱了起来：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心中一样亲。”
大爷这一唱不要紧，周围的人也一并跟着唱了起来。
凌玥只好退到一边，拉着彤彤盯着自己的货物。
不是她小肚鸡肠，实在是如果不盯紧点，总有手脚不干净的人趁着人多顺手牵羊。
有了收音机的辅助，凌玥今天生意竟然比在大学那边还要好。
别人的摊位前门可罗雀，她的摊位前总是人头攒动，似乎都不见少。
只是有一点凌玥很不喜欢——这边的人实在是太会还价了！
一个搪瓷杯，她只卖三毛钱一个，对方出价二毛五。
一支五块的钢笔，对方开口就砍一半，还说质量没百货大楼那边的好。
根本就不像在学校门口，似乎不给他们便宜个几毛一分的，对方就不乐意掏这钱。
一个这么干，凌玥忍了。
两个三个都这么干，凌玥实在忍不了，
哪怕季中秋在旁边镇场子，也根本就压不住他们还价的热情。
她干脆让招娣写了个“小本经营，谢绝还价”的牌子立在摊位前，他们这才有所收敛。
可也只是有所收敛，等到真付钱的时候，甚至还有人拿双一块钱的丝袜，直接丢下九毛钱：“我手上就这九毛钱了，不卖就算了。”
还一脸挑衅地看着她。
凌玥能怎么办？
不卖吧，她已经想转行了，手里的货压在手里也是个负担。
卖吧，她实在是觉得太窝火。
半天下来，凌玥脸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整个人都恹恹的，没有半点精气神。
中午草草吃了碗面条，收音机的音乐终于减弱了。
凌玥精神一震，电池要没电了，就看这四节电池还能顶多久了。
又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收音机终于不转了。
听到没了声音，大爷大妈们不乐意了，纷纷劝凌玥再去买对电池换上。
“大妹子，这是没电了吧，我们正听得起劲呢，快去买对电池换上。”
凌玥正在和人讲价格，没理他。
“我说大妹子，你这人怎么都不理人呢，要你去买对电池你连吱都不吱一声？”
又一位大妈质问道。
凌玥这才转过身来笑着说道：“大娘，我这忙着呢，你再等会儿？”
由于买了两个大件，凌玥也想早点回家装上。
是以，她早早的收了摊，还是季中秋骑着三轮车拉着彤彤走在前面，她拎着收音机和陈招娣走在后面。
看着车上越来越少的货，凌玥终于舒了一口气。
这边的人虽然喜欢讲个价钱，但买的哪里有卖的精！
自己不松口，对方也不会丢下钱就跑。
按这个情况下去，她似乎不用等到九月份开学就能将货物都卖出去了。
现在主要就剩下这些磁带了。
“小月姐，明天打算去哪里摆摊？”
“还是今天那。”
“不去大学了？”
“不去了。”
大学都已经开完学了，现在每天都是零星的几个学生来报道，也卖不了多少东西。
“那你也不准备补货了？”
“是啊。”
陈招娣愣住了，她好不容易才找到感觉，凌玥就不准备干了？
她急了：“小月姐，你这就不打算干了？”
凌玥点头：“我打算将手里的这些货处理后就在刚才那附近租个门面，以后就卖服装了，到时候还得你来帮我。”
“卖服装？”陈招娣有些怵，“我不会呀！”
“没事，我教你。”
季中秋停下车扭过头来说道：“姐，你要卖服装啊，我有个兄弟就做这一行的，要不让我们去找找他？”
凌玥来了兴致：“是吗？”旋即又有些难为情，“我要是卖服装就是同行，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挖墙脚这事，凌玥有些不齿。
但自己既然要做这一行，找个更懂行的人带着自己会少走很多弯路。
季中秋这些年也没白混，当下说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他家那个母老虎挺厉害的，自从他结了婚，都很少跟我们出来玩了。”
“有了家庭重心就不一样了。”凌玥点头，问他：“中秋，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结婚了吗？”
季中秋看得开，无所谓地说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结婚做什么！”
凌玥没说话，在心里哼哼，结婚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吧！
陈招娣眼睛亮了起来，问道：“中秋，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岁，属虎的。”
得到这个回答，陈招娣更满意了。认真将他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个遍，说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季中秋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爸妈死得早，他们临死前将我托付给了贺叔，要不然贺叔凭什么管我这个街溜子。”
“我跟你说真的。”陈招娣咬咬牙，“我给你做媒，只是对方是农村的，你不能嫌弃她。”
季中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笑话：“你给我做媒？我自己都混成了这幅熊样就不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我不骗你，我有个妹妹叫盼娣，今年刚二十岁。”
季中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招娣盼娣，你家应该还有个弟弟吧？”
陈招娣眼眸一暗，摇摇头：“没了，我妈生我妹妹的时候大出血，没挺过来。”
“我家穷，我爸自从我妈死了后一直没再娶，我奶奶对我们姊妹两个非打即骂，要不是我二婶看我可怜，拉着我和老胡相亲，我也不会出来。”
凌玥连忙打圆场，说道：“我们在这里说什么呢，要说等会我们卸了货回家再好好说嘛。”
一行人刚到家属院车还没停稳当，彤彤就神气地在三轮车上冲着小伙伴们大喊：“虎子，二妞，我妈妈买收音机了！”
小伙伴们围了上来：“彤彤，收音机在哪里呢？”
彤彤骄傲地指着凌玥手里的收音机，“在我妈妈手里，我妈妈今天放了好多的歌，可好听了！”
“彤彤，一会我能到你家听收音机吗？”
彤彤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扭过头来看着凌玥，问她：“妈妈，二妞想来我家听收音机，可以吗？”
“可以啊。”
凌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一会阿姨家电视装好了，你们都来阿姨家看电视啊。”
“电视？”
二妞四下一瞧，终于在三轮车上看到那个还装在纸盒子里的电视机。
不由得惊呼：“哇，彤彤，你妈妈真厉害，买了收音机还买了电视机呢！”
彤彤怔住了：“妈妈，你什么时候买的电视机，我怎么不知道？”
凌玥不由失笑：“行了，一会跟妈妈上楼，先给你们听首歌。”
在一群小朋友们的簇拥下，凌玥上了楼，将收音机放在桌子上插好电，特意找来一盒儿歌放了起来。
“彤彤，你和小伙伴们在家玩啊，妈妈去帮东西。”
“好！”
季中秋将电视机搬了上来，又将盒子拆开，放进电视柜里。
“姐，我帮你装天线，你给我找个螺丝刀。”
凌玥找出螺丝刀递给他：“你还会装天线呢？”
“这个好装，只要拼接起来拧紧螺丝就行了。”
季中秋看了眼图纸，飞快地拧起螺丝来。
等到凌玥又搬着货物上来了，季中秋问道：“姐，天线装哪里？”
黑白电视机收看电视节目必须要用到天线，凌玥住在二楼，家属院一共三层楼，有电视的人家没几户，像招娣家的天线就装在屋顶。
“找根竹子来，就装我家天线旁边呗。”
陈招娣拎着一大堆货物上来放下，“中秋，我带你上去看看。”
在季中秋的帮助下，凌玥家的电视机很快就有了图像。
只是黑白电视机没有遥控，只有一个换台的旋转按钮，只能看十来个台。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引得小朋友们阵阵羡慕。
“彤彤，以后我可以来你家看电视吗？”
虎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热切地问道。
“可以。”
彤彤奶声奶气地回答道，“以后我们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听歌。”
“可不能这样哦，”凌玥笑着说道，“你们要看电视，必须得写一版字给我看，我同意后你们才准看。”
彤彤大惊失色：“妈妈，我也要写版字才能看电视吗？”
“今天破例允许你看。”凌玥说道，“从明天开始，不管是谁来看，都必须写一版字才能看。”
电视机本来就是特意为了彤彤才买的，以后她一个人在家，有小伙伴们陪着，也不用看人脸色，更不用平白无故招人骂了。
“姐，这里都弄好了，我就回去了。”
凌玥哪里能让季中秋回去，再说，陈招娣还想将她妹妹介绍给他呢。
“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吃了饭再走吧。”
人家忙上忙下的，又帮着装天线调电视机的台，怎么可能让他不吃饭就回去。
再说了，陈招娣还想给他做媒呢，就更不能放他回去了。
她向来不喜欢操这种闲心，也懒得去管。
王昭阳下班回到家时，看到一大群孩子围坐在家里看电视。
他愣住了，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
半晌才回过神来，欣喜地问凌玥：“小月，你买电视了？”
凌玥正在走廊上炒着菜，说道：“是啊，还买了台收音机，花了五百多块呢。”
王昭阳只觉得肉疼。
“你不是说先买个二手的吗？”
“二手的故障太多，也不一定会有，还不如买个新的。”
凌玥翻着锅里的菜，说道：“帮我下去提桶水上来。”
王昭阳拎着空桶下楼接了桶水上来，凌玥已经将菜盛出来装盘了，“彤彤，洗手吃饭了。”
见彤彤没动，凌玥又喊了一句：“彤彤，洗手吃饭了。”
彤彤这才回过头来，“妈妈，我可以边看边吃饭吗？”
凌玥摇头：“不行，吃饭的时候不能看电视。”
彤彤还想争取，正要说话时，电视屏幕没有任何征兆地熄了。
停电了。
大家虽然已经习惯了，但孩子们还是忍不住地抱怨起来。
“真讨厌，怎么到了关键时候就停电了。”
“就是不知道一休是怎么取到年糕的。”
这电停得还真是及时。
王昭阳看着眼前的电视机，又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收音机，伸手摸了摸：“小月，你买了电视怎么还买了收音机？”
凌玥说道：“迟早要买的，撞到了索性一起买了。要不是中秋帮忙，要不然的话，我没预定，排队都要排好久呢。”
王昭阳哦了一声，“那天线也是他给装的？”
“对啊，我哪里懂这个。”
凌玥还真不懂怎么装天线。
在网络时代，大家都是在电脑或者平板上看，很多家庭连电视都不买了，甚至很多00后都没见过黑白电视，就更别提天线了。
“他帮了我们这么大个忙，你怎么不留他吃个饭？”
凌玥也很无奈，嘴朝招娣那边一呶：“喊了，但是被招娣拉过去了。”
看着王昭阳询问的眼神，凌玥盛好饭放到桌子上，说道：“听招娣说她还有个妹妹，今年二十了，她想撮合他们。”
王昭阳听了直摇头：“胡闹，哪有她们这么胡闹的，都没了解过，怎么就乱点鸳鸯谱呢。”
他们认识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这盲婚哑嫁的哪里成！
现在结婚虽然讲究一切从俭，但该有的了解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凌玥深感认同：“可能是招娣病急乱投医吧。”她简单地说了下盼娣现在的情况，“招娣可能就是心疼妹妹吧。”
两人正说着，季中秋的脑袋忽然出现在门洞里：“姐，姐夫，我先回去了。”
凌玥连忙放下碗筷：“中秋，你吃饭了吗？要不就在我这里随便对付一口吧。”
季中秋指了指招娣那边，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姐，饭我就不吃了，明天还是去百货大楼那边是吧，明天我不来这边了，直接过去。”
不等凌玥发话，季中秋逃似的地冲下了楼。
凌玥走到阳台上，正要说句慢点走时，就听到招娣在阳台那头喊道：“中秋，我明天就去给我妹妹拍个电报，她一天的工夫就到了，你可要等她啊！”
她不开口还好，说了这话后，季中秋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凌玥打了个冷战，到嘴边的话都没敢说，连忙进了屋。
还没端起碗，招娣的声音就在门洞里响了起来：“小月姐，我明天中午去邮局拍个电报，提前和你说一下啊。”
凌玥嗯了一声，“好，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不了，我家老胡正做着呢，我先过去了。”
等到陈招娣走远了，凌玥说道：“我怎么觉着招娣有点不对劲呢，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的。”
王昭阳给彤彤夹了一筷子茄子，没接她的话：“彤彤多吃点。”
吃完饭还没来电，彤彤脸上写满了失望：“怎么还不来电呢！妈妈，你说我还能看到一休最后是怎么取到年糕的吗？”
这一下就将凌玥给问住了，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彤彤，这个妈妈也不知道，咱们先洗澡，洗完澡再听会儿收音机，好不好？”
彤彤疑惑地看着她：“不是停电了吗？”
“收音机可以放电池，妈妈今天摆摊的时候用的就是电池。”
听到这话，彤彤顿时来了精神：“妈妈，能不能给电视也装上电池，这样停电我也可以看电视了。”
不等凌玥说话，她就去要起来去找电池：“我知道电池放在哪里，我这就去找出来。”
“好了彤彤，电视不能装电池。”王昭阳说道，“咱们听妈妈的，先去洗澡，看你一身臭汗，跟个小野猫似的。”
给彤彤洗完了澡，王昭阳拿出一封电报递给凌玥：“小月，我妈来电报了，她最迟二十九号过来。”
凌玥眉头一皱，下意识地说道：“这么快？”
“不快了，今天都二十三号了，彤彤还有一个星期就开学了。”
“到时候你一忙，哪有时间管彤彤？”
话虽如此，但凌玥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嗯，我知道了。”
能怎么办，日期都确定了，自己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那我得加快进度了。”凌玥找出彤彤和换洗衣服，拿着澡盆下了楼。
给彤彤放了支歌，好说歹说哄着彤彤睡了觉，凌玥坐在煤油灯下开始数钱。
看着桌子上一桌子的零钱，王昭阳眉眼里都是笑：“小月，看来今天生意还不错。”
“别提了。”凌玥无奈地说道，“百货大楼这边的人太会讲价了，我今天就和他们斗智斗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