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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光之意(飘荡墨尔本)


“说说看吧,你为什么那么那么那么喜欢……月亮。”
梦心之本来是想说【那么那么那么喜欢我】的,话到嘴边,又实在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一直到这个特定的时刻,她才深刻地理解了夏目濑石的【今晚月色真美】。
今晚月色真美,风也很温柔,溪水透着凉意,空气沁人心脾。
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胜过费尽心思的准备。
强过绞尽脑汁的惊喜。
聂广义没有回避这个问题,也不舍得再挪开自己的视线,语气里夹杂着前所未有的诚挚:“因为和你有话说。”
“你说啊,我听着呢。”
“我已经说完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我,是因为和我有话说。”
“对。”
“……”梦心之一时语塞。
好在,聂广义并没有让这样的尴尬持续太久:“或许,你会觉得,这个理由太过稀疏平常,甚至上不了台面。又或者,你会认为当两个人感情变淡,只剩下亲情的时候,才会觉得有话说就可以。但在我的心里,这才是爱情的真谛。”
“以我现在的段位,大概理解不了这样的真谛。”
“我理解你的不理解。”聂广义换了一个角度:“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人,其实不怎么会和人打交道,也只有宣适一个我自己认可的朋友。”
“这倒是没有发现,你不是还拜托刘西蒙在学校照顾我吗?”
“刘西蒙是我的粉丝,也可以算是我的徒弟,他和玛蒂娜都曾经是我的员工,他愿意关照你,并不是因为我和他是朋友的关系。我年少成名,出道即巅峰,基本没有经历过失败。当然,这是在别人的眼里。”
梦心之知道聂广义是想把自己剖开了,出现在她的面前,好让她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她对聂广义一直都是好奇的。
只是没有想过,这一刻,会来得这么突然。
快一点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那在你自己的眼里呢?”梦心之问。
“活了三十多年,一直都没有找到生活的意义。”
“你不是准备要告诉我,有了我,你的生命才有意义吧?这样就太老套了。”梦心之有点被吓到。
“当然不是。在国外的这么些年,我和我的父亲,一直都处于失联的状态。我父亲改了我的高考志愿,让我和清华擦肩而过,也让我们的父子关系,陷入了冰点。”
“你的高考志愿不是自己填的?”
“是我自己填的,但在最后一刻,被我爸爸给改了。我连重新改回去的机会都没有。我有和你说过,我是我们那一年的理科状元吗?”
“没有诶。”梦心之绷着脚尖晃来晃去,“宣适哥有说过你的一些好话,偶尔有一两句是他自己说的,但大部分是让程诺姐和我说的。”
“宣适在这方面一直都很有分寸的,程诺越是不介意,他就越是要和全世界除了程诺以外的任何异性保持距离。”
“那你呢?你是不是和你的前妻都没有办法保持距离?”
“这个问题,我们回头再聊,我先把前面那个问题解释清楚。”
“哪一个?”
“就是为什么会喜欢你的那一个。”
“好吧。”梦心之多少是有些失望的。
没有哪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会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和你有话说】这样的理由,是对爱情的最高礼赞。
在一起久了,老夫老妻了,或许还能感悟一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是真的不太行。
“对不起,我应该首先考虑你的感受,而不是说话的逻辑,以及怎么样能最快速地把事情梳理清楚。我的意思是,我和我前妻的故事,得在我和我父亲关系的大背景下告诉你。你其实还是这件事情的亲历者。”
“我?”梦心之很是有些惊讶:“你该不会想说,是我小的时候,在卢浮宫遇到你的那一次吧?”
“当然不是。”
“那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一个一个故事听吧。”
“高考志愿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办法和我的父亲和解,更没有办法和我自己和解。”
“你对清华有执念?”
“不是的。如果我的执念是清华,我顶多复读再考一年,哪怕考不上状元,以我的情况,想去清华的任何一个专业,都是没有问题的。甚至,我也可以重新通过竞赛和国家集训队,拿到保送的名额。”
“嗯,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谢谢。”
“你这么客气,我有点不适应。”
“谢谢你,没有再开口闭口聂先生,让我觉得我们的关系,永远都那么若即若离。”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你再说我可能又要回去了。”梦心之很是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聂广义感觉自己的心脏受到了暴击,大脑又开始有语无伦次的冲动。
现在可不是胡言乱语的好时机。
“我还是继续讲我的故事吧。”聂广义稳定了一下情绪:“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当时也没有解释。或者说,解释了我也听不进去。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一直都是很好的。那一次,算是毁灭性的打击。”
“你最后去了聂教授给你填的学校,对吧?”
“是的,我没有选择复读,但我也基本就没有在同济读。”
“直接摆烂不念书了?”
“我跨年级申请了交换生。这个过程其实前前后后也有一个月,但我爸爸始终也没有和我解释过,他甚至都没有和我说话。随着我背井离乡,我们之间的误会也越来越深。”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误会?你的志愿不是聂教授改的?”
“是他改的。但也不是毫无理由,站在我的角度,如果他好好和我说,我也不是不能原谅。只是他一直也是自责的,以至于怎么都开不了口。”
“那后来呢?”
“后来,我爸给我写了一封信。我隔了很久才有勇气打开。打开的原因,还是为了克服恐飞。”
“你是在飞机上,看了聂教授写给你的信。”
“对。那一天,我哭得像个神经病,也是在那一天,你说你是我的前女友。”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哭的。”
“不算卢浮宫的那一次,我每一次遇到你,都是生命中永远不会遗忘的瞬间。”
“听起来,并没有太多的美好。”
“是啊,从我有记忆开始的每一次哭泣,都被你遇到了。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没有泪腺的。”
“你其实是因为这个把我拉黑的吧?”梦心之忽然又翻起了旧账。
她比她自己想象中的,要更在意这件事情。
或者,换句话来说,是她以前不在意,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往事在她的心里,越来越挥之不去。
她以前会觉得,这份在意,是因为这是她人生唯一一次被人拉黑。
现在想来,是拉黑她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的心里面,变得越来越重要。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大抵就是如此。我毕竟也是要面子的,完全不想把这样的瞬间,印刻在记忆里面。可是,怎么办呢?我可以拉黑一切,却拉黑不了喜欢你的那颗心。”
“但你的那颗心里面,仅仅只装着【有话说】啊。”
“这句话,应该根据我刚刚告诉你的成长背景来理解。”
“那你慢慢说。”梦心之抬头看着月亮,尽量让剖析自己内心的人,不要太过尴尬。
今晚的月色真特别。
“我和我前妻的故事,其实是和你爸爸说过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觉得自己对你有想法,只当你爸爸是我的兄弟。”
“是吗?”梦心之一脸的疑惑。
“你爸爸没有和你说过?”
“没有诶。可能因为有哥哥的存在,所以爸爸再也没有和我谈过和感情有关的事情。”
“我和我前妻是在飞机上认识的。认识的当天,就决定要结婚。后来各种公正手续,办了两个月零九天,这也就是我们从认识到结婚的时间。我和她结婚的时候,才刚刚满22岁,要比你现在的年纪,还要稍微小一点。”
“你这是准备第四次和我炫耀,你前妻有多么美丽,你们在云端的一见钟情,又有多么地感天动地?”
你们期待的狗粮要来了。记得不要吃太饱来看~

颇有点被宗意附体了的感觉。
尽管讨论的话题,不是那么让人愉快,但梦心之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其实还不错。
大概是因为今晚的月色真的有点美。
“我那也不是炫耀。从一开始,走的就是坦白从宽的战略。”聂广义顿了顿,“既然你爸爸没有和你说过,那你要不要听我再说一遍?”
梦心之收敛笑意:“我说不要你就不说了吗?”
“当然啊。”聂广义信誓旦旦地表示:“我的女孩,没有谁的意见,比你的更重要,包括我自己的。”
“那好吧,那我就不听了。”
梦心之侧头看着聂广义。
聂广义直直地看了回去。
他并不是什么没有胆识的人,也不是出于心虚一类的原因,才会在无边的夜色里,对着月光抒发压抑在心底的感情。
他是怕自己过于饱满的情绪,会把还没有确定心意的姑娘给吓回去。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一直问?”
聂广义的语言比他的眼神还要更加直接。
梦心之偏偏不直接回应,只道:“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既然这样的话,我就趁现在和盘托出一次性说清楚。”
“是谁刚刚还说,你的意见没有我的重要呢?”
“那又是谁说的【我不属于任何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记得我刚刚明明有强调【我的女孩】,难不成姑娘现在也承认你是我的了?”
聂广义整天把【我的女孩】、【我的姑娘】挂在嘴边,说的次数多了,梦心之都已经脱敏了。
倒是没有想过,是在这里等着她。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对于聂广义的前妻,梦心之自然是没有可能不介意的。
即便一开始介意的不多,聂广义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她的面夸赞廖思佳的颜值,多多少少还是会让梦心之有些想法。
梦心之并没有骄傲到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但从小到大,确实也没有人,当着她的面,夸赞别人的颜值。
从一开始,就算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
如果这是聂广义用来引起梦心之注意的方式,那他显然已经成功了。
“我那时候是在强调,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是谁的附庸。”梦心之解释了一下先前的那句话。
“这一点,我不能赞同更多。我希望我的女孩是最耀眼的,最好比我还耀眼。如果我们真能走在一起,我一定不会让你为我放弃什么。我会支持你跳舞,支持你考古,支持你达成所有的愿望。”
聂广义很认真地表态。
如果梦心之想要的是自由,那他一定不会成为她的负累。
这番话对梦心之颇为有些触动。
因为就连爸爸,都觉得有很多事情,并不适合女孩子。
梦心之心下感慨,却不按牌理出牌:“你也是这么支持你前妻的吗?”
“我……”
聂广义被梦心之给整不会了。
像极了之前一遇到梦心之,就各种口不对心的自己。
聂广义没有再询问梦心之的意见,直接就开始给她讲故事:
“我和廖思佳,是在飞机上认识的。”
“那一班飞机上,有一本杂志,那一本杂志里面有一篇关于我的文章。”
“那时候,我其实才刚刚毕业,自认为没有什么名气,那篇文章的主角也不是我,而是我的导师。”
“当时我们两个人是一起获奖。”
“我的名字,自然也是排在我的导师后面的。”
“我当时也是没有想过,我的导师会像韦罗基奥对达•芬奇那样,给了我一个极高的评价。”
“还说,如果不是因为他名声在外,我应该是那个比赛,唯一的金奖。”
聂广义在这个时候停顿,视线一直没有离开梦心之,希望从女孩那里得到一些反馈。
“聂先生是想要炫耀自己和导师的关系?”
“不。教过我的老师,基本就没有不喜欢我的。我的意思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有那么一篇报道。”
“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把你的故事听完。”梦心之本来也不是太过扭捏的人。
“谢谢姑娘赏脸。”
聂广义的故事继续:
“我和我的前妻,在那趟航班上,就是两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但是,很让我意外的是,她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到了我的心坎里。”
“在我不知道她看过和我有关的报道的前提下,我感觉她是那个可以直击我灵魂的人。”
“我刚满十八岁,就一个人背井离乡。”
“我的妈妈去世了,又和爸爸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在长达四年的时间里,我其实都很孤单。”
“我每个学期,都会换一个学校甚至换一个国家做交换生。”
“我居无定所,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
“在别人的眼里,我不管去哪里,都能混得很好。”
“在我自己的心里,我就像是无根的浮萍。”
“那时候,宣适还在国内念书,也没有人给过我特别多生活上的照顾。”
“就一个在飞机上认识的人,才第一次见面,就那么短短的十几个小时,她就说要给我一个温馨的家。”
“她说,她一见到我,就想给我煲汤,想给我烫衣服。”
“那种感觉就很奇特,你知道吗?”
“我不管去哪个学校,其实都有很多人喜欢。”
“但那些人,总是因为我的学习和能力,对我有些小小的崇拜,而不是廖思佳这种程度的关爱。”
“当时在飞机上,我们两个人其实是隔着一个空位置的。”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就坐到了一起。”
梦心之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估计是你恐飞,自己都没有在意的时候。”
“没有,我那个时候还没有开始恐飞。其实也是那一个航班,在降落的前一秒,忽然被拉起来复飞。”
“为什么复飞?”
“跑道的尽头,有一架误入的飞机,如果按照正常降落的话,就不可避免地会撞在一起。”
“所以你当时就被吓到恐飞了?”
“当时其实感觉还好,事后听机长广播,越想越觉得后怕。飞机在天上盘旋,我的心里却没有了犹豫。人生苦短,你压根就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遇到直击灵魂的人向自己求婚,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所以,你的前妻,第一次在飞机上见到你,就和你求婚了?”
“对。”
“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很突兀吗?”
“我当时觉得,是死里逃生的事实,让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好像……也说得过去。那你们都直击灵魂了,为什么还要分开。”
“这其实也是我一直都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廖思佳从来都没有真正喜欢过我。那个时候,她家里出了比较严重的问题。跑路出来的她,只希望下了飞机之后,能够维持原来的生活标准,不至于颠沛流离。”
聂广义有点自嘲地摇了摇头:“她原本是个大小姐,不会煲汤,也不会烫衣服。”
“你们在一起几年?”
“七年。”
“你既然认为自己是被骗的,为什么又能在一起七年呢?”
“我自视比较高。当我想明白原因之后,还是觉得,只要我想,她就一定会深深地爱上我。我不想承认我是被骗了。更不愿意有一段失败的婚姻。不瞒姑娘说,我其实也期盼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有一说一,以聂先生的条件,确实还是挺容易让女孩心生欢喜的。”
“可能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是欺骗,她的心里,始终也有那么个疙瘩。我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她或许并不是不爱我,至少不是从来没有爱上过,只是没办法面对她自己的过去。”
“所以,你真正放不下的,是不被爱的事实?”
“不是。我对我的另一半,其实是有要求的。廖思佳一直也有在努力,但是除了在飞机上的那一次,我们几乎都聊不到一块儿去。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永远都对不上频率。她也会看和建筑有关的书,也会尝试着去做我喜欢的事情。但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有化学反应。我或许还可以再拖下去,但她的青春,全都错付在了我的身上。”
“不是她从一开始就在欺骗你吗?怎么又变成了她的错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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