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她能把我骗了,一多半是我太过自负了。我觉得我也有责任。”
“这个说法很奇怪,除非你对她有感情的。”
“是。我不否认。她在飞机上,说要给我一个家。在当时那个情境下,彻彻底底地打动了我。其实,我每到一个地方,对我好的人也挺多的。有男的有女的。我不缺朋友,也不缺追求者。但朋友我只认宣适,在那么多追求我的人里面,也只被廖思佳在飞机上的那一番话打动过。”
“归根到底,还是你自己一直强调的,廖思佳长得好看吧。”
“或许吧。或许我就是那么肤浅。也或许,承认肤浅,比承认自己不被爱要容易一些。”
“你和廖思佳是和平分手的?”
“对,她知道,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她可能也一样吧。我们分手的时候,我差不多是净身出户的。”
“是她要求的?”
“不,是我自愿的。”
“为什么呢?”
“我在我事业的巅峰期离开她,理应给她一些补偿,不能让她没有了我,就不能好好地生活。她和我在一起的初衷,就是想要好好生活。”
“你居然会这么理解?”
“我埋怨过,苦恼过。但是回过头来想想,她也没有什么错。”
“没错吗?”
“她的天塌了,在她刚刚二十岁的时候,她想要找一根救命稻草。我心甘情愿成为这根草的,最后又没有做好,再怎么样,都不应该把责任,都推给她一个人。”
梦心之看着月色下的聂广义。
他这会儿还站在水里。
像是感觉不到溪水的凉意,也压根不记得自己还穿着皮鞋。
只知道,这个角度、这个高度,她和他,是平视的。
四目相对,能从彼此的眼睛里面看出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真心。
聂广义刚刚那番话的逻辑,其实是有问题的。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他又为什么要对欺骗负责?
从情感上,从道义上。
他都是占理的那一方。
这么简单的逻辑,只要智商正常,就肯定能想明白。
以聂广义比普罗大众高出一大截的智商,没道理会想不明告白。
或许,一个人再怎么天才,也不会是全才。
至少在感情的处理上,面前的这个看起来已经足够成熟的男人,是那么的幼稚,又是那么的笨拙,说是智商归零也不为过。
可是,也恰恰是这份和智商完全不匹配的笨拙,让梦心之第一次体会到了,宣适和程诺口中的那个值得托付的男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内心世界。
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就能让人社死的片段。
这个把他拉黑了的男人,其实是会专门托人照顾她的。
还会因为这份并不怎么明显,甚至完全没怎么帮上忙的【照顾】,专门给玛蒂娜写推荐信,让没有学历的玛蒂娜,能找到心仪且合适的工作。
拉黑她的那一年。
他没有和她有过任何联系。
却会一点点地改造极光之意。
让她梦到的极光之意,和他设计的极光之意,一点点地靠近。
从外观到内核,都变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建筑。
这些改变,都很缓慢。
像清晨的露珠,站在草的尖角,栖息在叶的边缘。
默默地在大自然的舞台上,演绎着自己的角色。
静悄悄地在阳光下谢幕,却又在大地上,奏响大自然的无声赞歌。
那么动听,又那么悄无声息。
有一种人,带着秋风扫落叶的生人勿近,却又如露珠那般,润物细无声。
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一个人?
因为这一章的剧情需要,前面很早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细节改动。我不说在哪里,你们应该也不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在没有公布答案的那一刻,又经常会让人意想不到。
脑筋急转弯最难的地方,在于不知道出题人心里的答案。
获得正确答案,需要的,更多是默契,而不是智力。
这些话,聂广义大概很早就想说,但是又不好意思自己说。
又或者,是不知道要怎么说。
基于这样的心理,他才会一而再地提起自己的前妻。
如果不是气氛已经烘托到了这里,这番话,确实是从第三个人的嘴里说出来,会更有说服力。
抛开世间的纷繁芜杂,去伪存真。
梦心之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灵魂。
她没有想过,聂广义是这样的一个人。
天才的光环,和动不动就把天给聊死的张扬,掩盖了聂广义最最真实的性格。
他敏感而柔软,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可一世。
在人生的重大问题上,他会寻找自身的原因。
有些人,小事上,千好万好,稍微遇到大一点的事情,整个人就会变了一副模样。
聂广义恰恰相反。
她喜欢这样的灵魂。
披着坚硬的外壳,把温柔留给极少数,能够走进这层外壳的人。
聂先生和爸爸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爸爸最是温和有亲和力。
聂先生整个一个生人勿近。
可是,在这样的不同背后,又给了梦心之非常近似的心理感受。
一种说不上来的,多半可以用安全感来形容的情绪。
梦心之开口:“如果不是因为哥哥,我可能……”
聂广义有点紧张。
这样的开场白,代表着梦心之要和他说很重要的话。
气氛已经烘托到这儿了,什么什么都很到位了。
如果大舅哥是唯一的障碍,那就一起去攻克。
话说到一半,梦心之就没有再说下去。
整得聂广义有点抓狂。
他用最为殷切的眼神看着梦心之。
姑娘不说,焦心的他只好自己补:“如果不是因为大舅哥,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恰恰相反。”
“啊?”这个答案就大大出乎聂广义的预料了。
“如果不是哥哥,我可能再过好几年,都不会考虑感情问题。”
梦心之给出了回应,她原本就不是想要吊聂广义的胃口,只是一时间,没有想要怎么说。
“为什么?”
“可能是没有什么兴趣,心思不在这件事情上。在我们家,所有对爱情的向往,可能都被我妹妹给包圆了。”
想到宗意开口闭口就是恋爱导师的架势,梦心之说的也是事实。
聂广义这会儿完全没有心思去理解宗意的个性,只想从梦心之这里,知道真实的答案。
“那现在呢?”聂广义询问出声。
“现在,因为哥哥,我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最后……”梦心之又顿了顿。
聂广义感觉自己的心脏有点受不了:“姑娘啊,我的姑娘,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能。”
梦心之又只说一个字,聂广义只好眼巴巴地等着。
追女孩本来也没有一蹴而就的,再怎么着急,也要循序渐进。
梦心之长出了一口气,把状态调整到舞蹈谢幕之后,浑身最放松的那一秒,带着满心的愉悦和满脸的笑意,出声说道:“最后……我发现我竟然有点喜欢你。”
聂广义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强大的脑力,倒带回去,回忆了好几遍,发现梦心之确实说喜欢他。
聂广义完全没有想过,会在这个时候,从梦心之这里,收获如此正向的反馈。
他与生俱来的自信、自恋和自负,全都在这个特定的时刻出现了短暂的缺失。
“姑娘说的喜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梦心之莞尔:“不然呢?”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要求?
如果直接抱上来,她多半也不会拒绝。
这么一问,矜持的女孩又怎么可能会点头答应。
梦心之不想让聂广义看出来自己的害羞和不再规则的心跳,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回应:“没记错的话,你刚刚已经抱了两下了。”
在这种事情上,讨价还价,其实是有点奇怪的。
如果话题继续下去,梦心之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淡定地回应。
“姑娘要是不愿意抱的话,你让我掐一下也行?”
“……”
这是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会提出来的要求吗?
梦心之不免要问:“你为什么不掐你自己?”
“我掐了。”聂广义伸出自己的手臂给梦心之看。
他掐着自己手腕边上的一块肉,肉眼可见的相当之用力。
这种力度,要是放到梦心之身上,早就白里透红,红里透着黑了。
聂广义却有些着急的看着梦心之:“怎么办?我怎么掐我都感觉不到疼。”
“这么掐怎么可能会不疼?”
“真的一点都不疼,可能太兴奋了感觉不到。”聂广义把自己的手臂,递到梦心之的面前:“要不然你掐我一下。”
面对这么奇葩的一个要求,梦心之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
犹豫过后又想着,掐他一下,总比被他掐一下要好吧?
刚把自己的手伸向聂广义,还没有掐到位,就被聂广义反客为主,连胳膊带手,整个拉了过去。
为了保持平衡,梦心之想像之前害怕有蛇那样,直接借着这股力气翻过去。
聂广义没有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次有了经验,一只手把梦心之的两只手交缠在一起,另外一只手把女孩拦腰搂在了怀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其实是有点复杂的。
换做一般人,一个没有控制好,结果就是两个人一起摔到水里去。
多半是认准了梦心之的舞蹈功底,才敢这么干的。
这要说不是处心积虑设计好的,也很难有人会相信。
梦心之还没来得及发表任何意见,聂广义又弹射式地把人松开,带着点结巴地来了一句:“你,你等我一下。”
说完,拔腿就跑。
梦心之直接傻眼,对着聂广义的背影,发出了接近灵魂深处的疑问:“你不是准备把我一个人留在这边吧?”
聂广义听到声音,转身倒退着跑了几步:“我大伯母已经过来了,你先把鞋子换上,我这会儿还有点事情,你没有鞋子肯定跟不上。”
这会儿——还——有点事情——
梦心之觉得自己听到的,可能不是人类的语言。
当下对黑夜和蛇的恐惧,压过了心底里窜上来的火气。
梦心之趁着聂广义转身之前又问了一个问题:“大伯母既然已经来了,是不是代表着就有鞋子了?”
“啊!对!”聂广义嘴里说着对,人却还是转身跑走了。
梦心之有点傻眼,感情她刚刚说了那么多,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梦心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的坦白。
哪个女孩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被抛下?
还是在这么一个黑灯瞎火的廊桥遗址。
聂广义离开的脚步越来越快,往前跑了至少有三十米,再跑就快看不到人影。
就在梦心之以为聂广义就这么走了的时候,聂广义又折返了回来。
这一次,速度比之前离开的时候还快。
等到再回来的时候,聂广义的手上,已经拿了一双草本老布鞋。
聂广义单膝跪地,查看了一下梦心之的脚底。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聂广义膝下的黄金,可能是液体的。
“还好没有受伤,我帮你把鞋子穿上。”
“你是不是第一次穿这种鞋子?”聂广义站起身,很绅士地对着梦心之伸出一只手:“要不要下来试试合不合脚?”
前后不到半分钟的时间,短短的二十几秒,梦心之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
溪流根本赶不上她情绪跌宕的速度。
她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又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可真是没出息啊。
往日里的清素若九秋之菊哪里去了?
站都站起来了,再扭捏,倒也不是梦心之的性格。
“是没有穿过。”梦心之走了两步:“稍微大了一点,但不影响走路。”
“穿着会不舒服吗?”
“不会,鞋子比看起来舒服很多。”
“那就好。”聂广义上下打量了一下,出声说道:“和姑娘今天的衣服也挺搭的。”
“聂先生竟然还会夸人!”
“我没有啊,我只是发自肺腑地陈述一个基本事实。”
“是吗?”经由聂广义的提醒,梦心之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聂广义又穿着皮鞋站在了水里面。
“聂先生的鞋子,是不是要泡坏了了。”
梦心之表达关心,经过刚刚那一系列的跌宕起伏,又不想关心得太明显。
她确实不知道,惊喜和惊吓这两兄弟,究竟谁会在下一秒率先到达。
“嗯,我让大伯母先回去了,等会儿再找她要一双情侣鞋。”
梦心之一点都不想接情侣的话题:“你刚不是让我等一下,准备自己走的吗?”
聂广义出声解释:“我是赶着要去找你哥。”
“我哥?”梦心之又一次被聂广义的逻辑给被惊到了:“在刚刚那个情况下,你要去找我哥哥?”
“对。”
聂广义的理所当然,进一步加剧了梦心之的无语程度:“你这会儿找我哥干嘛?”
“我要谢谢他。”
“……”
“还要征得他的同意。”
“……”
第261章 网开一面
梦心之好半天才组织好了语言:“我有时候,不得不怀疑聂先生的脑回路,是不是产生过什么变异。”
“是吗?”聂广义难得腼腆地笑了笑:“不瞒姑娘说,很多人都有过这样的疑惑。”
“很多人?”
梦心之发现自己对聂广义的了解,实在是比较有限。
这位先生除了前妻之外,还和很多人表过白?
不然的话,会有很多人,对聂广义表白过后的脑回路感到疑惑。
“我的记忆是图片式的,还可以像电影一样倒带,如果我当时没有注意,回过头来想想,还是能想起来。这种奇特的脑回路应该是我能成为学霸,最主要的原因。”
“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强调自己是学霸?”
“因为你提到了脑回路啊。我不说学霸,直接说状元,是不是有点不够自谦?”
“……”
“姑娘不是有点喜欢我吗?怎么一副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沟通还是很重要的,有什么不满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后悔了。”梦心之是真的有种百爪挠心的感觉。
“后悔?”聂广义满心的忧虑都写在了脸上:“难不成姑娘是想收回【有点】?”
“对。”
“哇,这可真是太好了。”聂广义两手一拍,“没想到才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姑娘就从【有点】喜欢我,升华到了喜欢我,再这么下去,你很快就要爱上我了。”
“……”
这一刻,梦心之深刻体会到了状元的脑回路。
她先前的原话,确实是【我发现我竟然有点喜欢你】。
去掉【有点】,从字面上确实是更进了一步。
但刚才的那个语境,又怎么能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呢?
梦心之盯着聂广义,一言不发。
她非常相信,不管她说什么,聂广义都有办法反驳。
这个人,除了是高考状元,应该还是最佳辩手吧。
不管有没有道理,都能把对方辩友说得哑口无言。
“诶呀,我得先把我的鞋子脱了,拿回去做成标本。”聂广义试着转移话题,“这可是见证了我人生重要时刻的功臣。”
梦心之没有接话。
她不是很喜欢在这样的时候,用这么不严肃的方式来处理。
说到人生的重要时刻,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人说【有点喜欢】。
这是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不惊讶的事实。
只是,好不容易烘托到位的情绪,三两下就被聂广义给打散了。
聂广义把喜欢她的原因,归结为【有话说】。
梦心之很怀疑,她和聂广义之间的话题,是不是真的能一直继续下去。
对于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来说,在情绪已经到位的时候,互诉衷情一路到底,基本就不会再有什么犹豫。
这下好了。
好端端的,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我知道,我惹姑娘不高兴了。我先向你道歉。”聂广义很快就换了一种语气和姿态。
梦心之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感到意外,却也没有接话的心情。
“按照宗意喜欢的言情小说的走向,姑娘是不是应该质问我,【你说,你错在哪里了?】”
聂广义惟妙惟肖地演着女孩生气的样子。
从表情到声音,都和他的身材长相极度违和。
梦心之有点想笑。
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为我刚刚的行为向你道歉。我们两个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你可能还没有办法了解,我是害怕我一激动就说错话,把你好不容易对我的那点喜欢给吓了回去。才会想着,先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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