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挺没劲的。
姐姐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不一样的气质就算了,二哥哥凭什么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这么下去,她这个小妹,要怎么放开了肚皮一通狂吃?
人生已经很艰难了。
为什么还要人为地增加难度值?
宗极、宗光和梦心之来到长桥村的深夜,流水席还没有停歇。
宗意忙着一边消食一边吃。
聂广义和卢宇翔来到村口迎接。
宗极是第一次见到卢宇翔。
前妻和别人生的小孩,从身份上来说,见面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尴尬。
倒是不觉得卢曼玉再婚一类的事情有什么。
毕竟,他和卢曼玉的感情破裂得很彻底。
问题的症结在于,宗光因为卢宇翔的存在,离家这么多年。
父子俩也因此失去了联系。
宗极免不了对卢宇翔有些看法。
哪怕卢宇翔是宗光带大的,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前提下,做到无条件的爱屋及乌。
卢宇翔见到宗极,二话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句清脆嘹亮的:“爸爸。”
卢宇翔的这一声爸爸,宗极是没有办法接的。
宗光在旁边帮忙解释:“Lulu小时候好奇,我给他看过你的照片,他现在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的。”
“哥哥,爸爸。”卢宇翔指了指宗光,又指了指宗极,
紧接着,他指着自己说了一个字:“我。”
最后又指着宗极说:“爸爸。”
宗光帮忙翻译:“Lulu的意思是,哥哥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卢宇翔这么一说,宗极倒是不知道要怎么反驳了。
尤其是卢宇翔眼睛里面的那一份至纯至真的赤子之心,任谁看了,都会有那么一丝的动容。
宗极拿出了对宗意说话的语气问卢宇翔:“喜欢这里吗?”
“喜欢。古老。也很……”卢宇翔的词汇有些不太足,他从英文补充道:“Unique。”
宗光继续帮忙翻译:“独一无二。”
梦心之和聂广义面对面站着。
他恨不得上前紧紧地抱住这个让他半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姑娘。
奈何人姑娘的哥哥爸爸和弟弟都在场,终究还是没有这个胆。
能这么近在咫尺地看着,也已经是恍如隔世的感觉。
聂广义看着梦心之脸上的笑意,总觉得姑娘和半天之前离开的时候,已经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也说不上来。
是姑娘笑容里的那一丝腼腆?
还是姑娘气质里的那一丝矜持?
聂广义以前就觉得梦心之好看,这会儿更是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形容。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姑娘啊,我的女孩。
明明旁边还有另外三个人在聊,聂广义的眼里,却只看得到梦心之。
像极了人像拍照模式的背景虚化。
梦心之被聂广义看得不好意思,只好出声发问:“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的。”聂广义斩钉截铁地回应,“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聂先生不是对古典过敏啊?”
“没有!”聂广义拒不承认,“我只有和宣适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对古典过敏。”
“是这样啊。”梦心之脸上的笑容更俏丽了一些,直接超出了三春之桃可以比拟的范围。
“当然。”聂广义补充道:“姑娘这会儿是没有穿着舞衣,不然怎么都还得再加一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梦心之被聂广义眼睛里的炙热,给看得耳朵都红了,她稍微避开了一下,小声提醒:“聂先生要不要收敛一点,我爸爸哥哥和弟弟都还在呢。”
聂广义差点脱口而出,【岳父大人、大舅哥和小舅子在,又有什么打紧。】
终是在说出口的最后半秒,稳住了一遇到梦心之,就开始过载的脑回路。
聂广义调转了一个角度,加入另外三个男人的谈话:“村里的宴席还开着,你们奔波了一路,赶紧先去吃点东西。”
宗极第一个给予回应:“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会有流水席?”
“我的五个伯伯,知道我要带贵客来,一早就给我的五个伯母安排了任务。”
“这太麻烦了吧……”宗极是最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不麻烦,村里都好几年没有摆流水席了,知道万安桥要重修,大家伙儿都是心里高兴。万安桥不仅是一座桥,还是村里人的信仰和精神支柱。”
“是这样啊……”宗极对编木拱廊桥的了解并不多。
纯粹是因为梦心之关注了,他也跟着关注。
“嗯,我这一趟回长桥村,应该就要开始担任万安桥重修的主墨了。”
聂广义带着一行人往流水席的方向走,开启了难得正常而又自然的聊天模式。
“主Mo?哪个Mo?”宗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墨尔本的墨。”聂广义解释道。
宗极一直都有一颗对新鲜事物保持求知若渴的心。
哪怕聂广义说的是一项古老技艺的现代传承,也一点都不影响宗极心里的那份渴求。
“主墨是干什么的?”宗极好奇道。
“主墨是修桥最核心的那位木匠。负责塑造一座木拱廊桥的灵魂人物。一座编木拱廊桥,是三节苗编五节苗,还是进一步加到七节、九节……”
“什么是三节苗和五节苗?”
“三节苗简单地来说,就是整个结构分成三段,由两个榫卯结构连接。”
“那就是节越多越复杂的意思对吧?”
“是的。”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节越多越稳固呢?”
“这个不一定,要看实际情况,跨度,以及木材的大小和供给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一切事宜,都需要主墨事先画好图纸。”
聂广义的这番话,引起了梦心之的注意:“聂先生的意思是,浙南和闽东北这些廊桥,都有图纸流传?我怎么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这要是有的话,应该也是文物了吧。”
“主墨师傅画的图纸,多半都还挺简单的,还有一些是只有自己看得懂的,流传下来的不多,也是正常的。我爷爷家里有很多图纸,你要是有兴趣的话,等会儿可以拿出来给你看看。”
“都是邱爷爷画的?”梦心之不是第一次来长桥村,却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老物件。
“不是,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太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画的。我爷爷实际上是到了六十多岁快七十的时候,才真正开始主墨编木拱廊桥的。”
“六十多岁才开始?六十多岁,还能忽然学会一项非遗技艺?”梦心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一直都以为,老爷子一辈子都在做一件事情。
聂广义转头看着梦心之,出声回应:“爷爷小的时候,跟在太爷爷的身边耳濡目染,再加上太爷爷这些图纸,才没有在几十年后让这项祖传的手艺失传。”
“中间为什么要间隔几十年呢?”宗极适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聂广义赶紧回答他的兄弟兼未来岳父的提问:“因为没办法养家糊口。我爸爸也是因为这样,才会被过继出去的。”
聂广义倒是不介意让人知道自己有两个爷爷。
毕竟,他姓聂,他的五个伯伯都姓邱。
“古老的技艺怎么会没办法养家糊口呢?”梦心之出声发问。
聂广义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想过要保护廊桥,也不认为这是古建筑的活化石,都想着赶紧坏掉,就可以在上面盖一座钢筋混凝土的。”
卢宇翔满脸不可思议:“为,什么?漂亮!”
卢宇翔说得简洁,不影响聂广义的理解。
“漂亮是你今天看到的桥,都已经是文保廊桥了。再往前推,为了经济的发展,很多人都会觉得,能够通车的现代桥梁,要比经受过岁月洗礼的木拱桥要更实用,也更有意义。”
宗极梳理了一下聂广义话里面的前因后果:“这大概就是非遗保护的终极奥义了。”
“是的。”聂广义赞同道:“联合申遗的这一带,原本有很多贫困地区,现在经济大发展,不再有温饱一类的问题,人们的精神需求,也就越来越高了。”
“是这么个理!”宗极不能赞同更多。
话题进行到这儿,算得上宾主尽欢。
聂广义一高兴,就开始放飞自我。
“人类的需求都是这么层层递进的。就好比我,半天之前,还觉得只要能再见到梦姑娘就行。这会儿吃饱了也见到了,怎么着都会饱暖思淫欲……”
“……”
“……”
“……”
梦心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宗极和宗光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聂广义说话。
唯独中文还不太到位的卢宇翔好奇出声:“饱?赢?”
卢宇翔把【淫】念成了后鼻音。
“对的,饱暖思赢欲。意思就是说,人吃饱了穿暖了,就开始想要各种赢了。”
聂广义的表情,五分认真如同山川之壮美,三分无奈宛如天地之广阔,而那两分戏谑则如江河之灵动,穿越整个大地,令人难以捉摸。
“有,道理。”卢宇翔很快就被说服了。
他肚子饿的时候,也不会想着要怎么才能拿到菲尔兹奖。
做数学题做到废寝忘食的情况除外。
宗光不希望卢宇翔被教歪了,当下的这个状况,却又不知道要怎么纠正才会比较合适。
宗极比较不能容忍这种程度的胡编乱造,就冲卢宇翔刚刚叫他的那一声【爸爸】,也得出声解释:“饱暖思淫欲,说的是人在食饱衣暖之时,就会生出淫欲之心。这里的【淫欲】,不是特指,而是泛指贪婪放纵的欲望。简单来说,就是使人沉迷放纵、并且不能自拔的事情。
卢宇翔继续点头表示赞同:“完全,明白。”
他太经常有这种沉迷数学无法自拔的感觉了。
饱暖思赢欲,中华文字,可真是博大精深。
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就能表达清楚这么复杂的一个道理。
回头在学习数学之余,还得多花点时间学习一下哥哥的母语。
据说,章节里面有图~
倒不是说这是第一次,在聂广义这儿,却算得上是失而复得。
“农村的晚上有点黑,我走前面给你们带路。”
聂广义找的借口,和事实还是有挺大的出入的。
虽是夜晚的乡村,因为流水席,现场的环境,怎么都称得上灯火通明。
聂广义的五个伯伯和十二个堂哥,远远地看着聂广义带着人回来,除了在做饭的伯母们,把十二个堂嫂也叫上,直接组成一个29人的迎接团队。
浩浩荡荡的一大片,就差直接敲锣打鼓。
来的人,包括聂广义在内,一共就五个。
卢宇翔肯定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的。
宗光哪怕开着飞机过过水门,也没有被这么接地气地欢迎过。
包括聂广义本人,其实也是有点懵的。
他小的时候,妈妈很不喜欢他来长桥村,伯伯们也都没有和他特别亲近的。
他的年纪又比堂哥们小很多,所以也不怎么能玩到一块儿去。
这一次回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是流水席,又是组队欢迎的。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等会儿回去了,见到聂教授,一定要问一问。
一想到这儿,聂广义的眼睛就往人群里面扫了扫。
聂教授呢?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过来了,独独缺了聂教授?
聂广义忽然就有了一种,自己办婚礼,爸爸却不在场的遗憾。
这想的都是什么呢?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透着那么点诡异。
让聂广义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或者在做梦什么的。
他赶紧放慢脚步,走到梦心之的身边,伸手掐了一下她的手腕。
因为力道不大,所以也不会有太明显的痛感,却足以让梦心之白皙无暇的肌肤上,出现一道红痕。
这让聂广义想起了在飞机上抓着姑娘手腕的那个时候。
梦心之抽回手看了一眼,很是有些不理解,聂广义为什么要当着爸爸和哥哥的面,把她的手腕给掐红。
察觉到梦心之的视线,聂广义把自己的手给伸了过去:“快点,用尽全力掐我一下。”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帮我找一下存在感。”
“我拒绝做这样的事情。聂先生可以试着去别的地方,找一下存在感。”
“这样……”聂广义犹豫了不到半秒钟,就走到卢宇翔的面前:“你打我一下,用最大的力度。”
卢宇翔不知道聂广义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一个要求,求助似的看了宗光一眼。
宗光出声:“窃以为,你要掐要打,都可以把你自己列为对象。”
“有道理啊!”聂广义听完,狠命地掐了自己一下,临了还加了一句:“这怎么都不红呢?梦姑娘轻轻一碰就红的体质是怎么来的?”
宗光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无声地询问聂广义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是的,是得好好想一想。我回头要认真研究一下,梦姑娘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看看这种体质,对身体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防患于未然的地方。”
聂广义基本上已经不怎么会讲人话了。
宗极把梦心之护在了身边,宗光也选择了不再说话。
好在,迎亲大军……
纠正一下,是迎接大军,很快就赶到了现场。
宗极和宗光被拉到了卢宇翔和宗意坐着的那桌。
宗意直到这个时候,才从忘我干饭的状态里面出来:“爸爸和哥哥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才到。”宗极摸了摸宗意的头。
这也是宗意唯一不会躲的摸头杀,来自最最亲爱的爸爸。
宗意吞下嘴里的一口茄泥,出声询问:“我的姐姐呢?”
问话的同时,筷子又伸到盘子里面,夹了一大口。
这茄泥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确切的说,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就仅仅只是隔水把茄子蒸熟了,端上桌的时候,才捣烂,加了一点酱料。
但就是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打包了一起吞下去。
“你姐姐被拉去万安桥遗址了。说的聂教授还在那边。”
“这样啊。”宗意又吃了一口茄泥,才继续回应:“怪不得我到现在也没有看到聂教授过来吃饭。”
宗光被宗意认真干饭的架势,给治愈了不少,满脸笑意地问:“你连爸爸和哥哥过来了都不知道,流水席人来人往的,你能注意到几个?”
“同桌吃过饭的,我肯定都记得啊。”宗意指了指卢宇翔:“不信你问二哥哥,他刚刚是不是和我同桌。”
被点到名的卢宇翔一个劲地点头表示支持。
看到宗意和卢宇翔相处那么融洽,宗极反倒觉得自己的心胸还不如一个小孩子了。
他和卢曼玉再怎么样也和卢宇翔没有关系。
至于宗光离家,说到底,还是他没有更多地关心儿子,更早地发现儿子的小心思。
这么一想,宗极也释然了很多。
大概是宗意吃饭的样子,是人世间最好的治愈良药。
多看几眼,都不会再有什么烦恼。
宗意要是去做吃播,怎么都会是个顶流。
一大帮人招呼宗极、宗光入座。
宗极坐在了宗意的旁边,他的对面坐着卢宇翔。
等到聂广义的五个伯伯和十二个堂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宗光也站了起来。
宗极出声询问:“怎么了,阿光?”
“我不习惯这个时间吃宵夜,我也去万安桥的遗址那边看一看。”
“这样啊,那爸爸陪你去。”
“不用了,爸爸下飞机之后开了这么久的山路,还没有好好休息呢。”
“哥哥哥哥哥,我吃饱了,我陪你去吧。”
宗意义无反顾地放下了筷子,全然一副天大地大哥哥最大的架势。
主要还是吃得实在太饱了,哪怕茄子是蔬菜,吃多了,也一样占肚子。
“谢谢阿意,你还是等着看看,接下来要上桌的是什么菜吧。万一错过了最好吃的,也挺遗憾的。”
“哥哥哥哥哥,你不想我去?”宗意吃饱了就开始唱。
“嗯,哥哥想一个人走走看看。”
宗光这么说,都已经站起来到一半的卢宇翔也坐了回去。
宗光的方向感极好,不需要有人引导,就能在不绕任何弯路的情况下,来到被烧毁的万安桥底下。
万安桥原本是有夜景工程的。
整座被烧毁之后,原本打在桥上的灯光,自然也就没有了。
比起流水席那边的灯火通明,这边就只剩下蛙叫和虫鸣。
宗光慢慢走过去。
他的夜视能力很好,远远地就看见梦心之和聂广义坐在草地上。
聂广义是直接坐的,梦心之底下垫着一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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