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的像是唱歌。
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梦心之了解宗意的性子。
这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小可爱。
宗意不是不讲道理,只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小意很想听这位哥哥拉二胡是不是?”梦心之温柔发问。
“嗯呢。”宗意点头如捣蒜。
“不管是拉二胡,还是跳舞,都一样要有合适的心境,哥哥如果心里有事,拉琴的时候,就没办法全情投入,这样一来,小意就算听了,也不一定能有刚才那么好的状态,是不是?”
梦心之尝试用宗意的逻辑去说服宗意。
“姐姐说的在理!”
这一次,梦心之很快就成功了。
完全没有解释蒙娜丽莎那么费劲。
“那小意是想听随便的,还是想听状态最好的?”梦心之继续引导。
“当然是状态最好的。”
“那小意就乖乖在这儿待着,等爸爸和哥哥聊完天,好不好?”
“那姐姐你呢?”
“姐姐先上去洗澡。”
宗意想了想:“好的吧,听姐姐的。姐姐你上去洗澡要快一点哦。”
梦心之轻轻拍了拍宗意的脑袋。
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上楼。
程诺站了起来,追着梦心之的方向。
追上之后,挽起梦心之的手,说道:“大心,一直说去你房间看看,都还没有机会参观,今天方便吗?”
“方便的。”梦心之看了一眼被程诺挽着的手臂,带点歉意地说道:“程诺姐,我刚跳完舞,一身的汗呢。”
“没关系,大心长得这么好看,就算是汗,那也是香汗。”
程诺这么说,明显有恭维的成分。
在座的,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在绝对的颜值面前,凡夫俗子的脑子,总是不讲道理。
三个大男人和一个小女孩,围坐一张钓鱼桌。
宣适是很想跟着程诺走的。
因为他有点社恐。
可人姐姐都说了要上楼去洗澡。
他一个男生跟过去,应该会被当成变态直接社死。
就算不被姐姐爸爸打死,也会让程诺没有面子。
在社恐和社死之间,宣适选择适应社恐。
好在,有宗意这个自来熟在。
现场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气氛。
“适哥哥,你好呀。”宗意坐在宣适的对面,对着他挥手:“听说~你对咖啡过敏哦~”
语气俏皮,表情可爱。
“是啊,过敏了八年。”宣适略显正式地回答道,“现在已经好了。”
“阿意,你怎么连人家咖啡过敏都知道?”宗极有些奇怪。
“那可不,我不仅知道适哥哥咖啡过敏,我还知道适哥哥的咖啡过敏是怎么治好的。”宗意一脸的得意。
“哦?那可要说来给爸爸听听。”宗极饶有兴致地问。
“爸爸,你什么记性呀,诺姐姐的故事里面不是都有写吗?我还拿给你看过呢!”宗意有点小生气。
爸爸怎么可以对小阿意的事情这么不上心?
“啊……”宗极后知后觉道,“是有那么回事。”
在第一个进驻工作室的人选上。
宗意关心的是故事。
宗极关心的是来的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连着去程诺在市中心的咖啡馆待了十天,才认定让这么顶级的咖啡师愿意来极光之意,不太可能有其他的目的。
等了半天,聂广义也没有等到自己关心的话题,只好出声发问:“宗极大哥,你为什么会把工作室建成这个样子。”
聂广义对自己表示满意。
他可真是太有礼貌了。
人家问候他小兄弟,他却喊人大哥。
听聂广义自己这么说,宗意见风使舵,直接改口:“义叔叔,我爸爸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会不会赖账?”
聂广义倒是不介意被叫叔叔。
至少这会儿还是这样的。
“你问你适哥哥。”聂广义指了指宣适,说道:“他最知道我这个人是不是一言九鼎。”
他现在心情相当愉悦。
就这么突然地,他就比宣适大了一个辈分。
宣适并不了解聂广义的心理活动,二话不说,站在自己兄弟的这边:“他说话向来算话。”
“那行,适哥哥说话我信得过。”宗意附和。
聂广义不乐意了:“凭什么呀,都是第一次见面,你就信他不信我?”
“凭借女孩子的第六感呀。”宗意拿右手食指在自己的眼睛前面摇晃了几下,得意道:“这是义叔叔肯定没有的,对吧?”
“阿意不能这么没礼貌。”宗极把宗意的右手给拉了下来。
“啊?我哪儿没礼貌了?”宗意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委委屈屈地摆在宗极的眼前,说道:“我竖的明明是食指呀。”
宗意显然是有点误解,宗极只好出声解释:“你一会儿叫人家哥哥,一会儿叫人家叔叔,这样不礼貌。”
宗意不服:“爸爸乱说,我这是尊老敬老,怎么就叫不礼貌了?”
聂广义就奇怪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他都问了好几遍了,为什么始终没有人回答。
莫不是……心虚?
聂广义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要找到点证据一类的东西。
宗极见状,笑着问聂广义:“是不是觉得这个地方很特别?”
“是啊,宗极大哥是怎么想到一边钓鱼,一边卖咖啡的?”
聂广义在天才里面,还算是比较有沟融能力的。
他虽然会有很多的腹诽和看不惯。
但大多不会说出来。
除非是和宣适在一起,无所顾忌。
“一楼这边,我原来整的,是个宋代的酒肆,并不是咖啡馆,所以你现在看着觉得奇怪,肯定是很正常的。”
宗极这么说,聂广义就知道他不是在敷衍了。
他从外面看进来的第一感受,也觉得像是复古的宋代酒肆装修。
只不过,宋代的人,应该不会有这样的脑洞吧?
聂广义适时发表了自己的疑问:“宋代的人,也没有一边喝酒一边钓鱼的吧?”
宗极倒也不藏着掖着卖关子,直接和盘托出:“宋代人怎么喝酒,我还真不怎么清楚,一边钓鱼,一边喝酒这个场景,是我大女儿跟我描述过的一个梦境。”
“梦境?”聂广义奇怪。
“是的。包括你刚刚的问题,极光之意工作室,为什么会建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大女儿做过有这栋建筑的梦。”
“做梦?”聂广义有点没办法接受这个说法,“什么时候做的梦?”
随便做个梦,就能和他的天才设计不谋而合。
如果这是现实,那也未免太惊悚了一点。
“什么时候啊……”宗极想了想,“怎么都有个十五六年了吧。”
得,十五六。
比用取名让他完败的十一年,还要更久远一些。
“一梦就梦成这样?”聂广义做了个囊括整个建筑的手势。
“那倒还真不清楚。”宗意回答道,“我想应该是的。”
“应该?”宗意觉得这两个字,不适合用在这么严肃的场合。
“因为阿心梦到这个建筑比较早了,一开始她自己也形容不出来。”
说着说着,宗极就站了起来,从酒肆背面的储藏空间,抱出来一堆旧的A4纸。
宗极走过来,翻阅着手上的几沓做过分类的纸,对聂广义说:“我给你看看我们阿心画这栋建筑的演变史。”
宗极递给聂广义一沓纸,说道:“你看看这个,这是阿心最后一次画的梦境里的房子,那会儿到现在,应该有五年了,阿心这个时候,已经很会画画了,细节什么的都已经很详细了。”
宗极又把手上的资料翻了翻,准备把梦心之最开始画的那些“印象派”,和最后这个写实主义的做对比。
聂广义的电话这个时候响了。
他连着按掉了两次,都重新打过来。
聂广义接起电话,言简意赅道:“什么事?我在忙。”
这会儿大家围着一张小桌,离得比较近。
差不多都能听到聂广义和电话另一头的人的通话内容。
“你在哪儿?你赶紧回老家一趟。”
一个男人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播了出来。
聂广义听完,只干脆利落的说了两个字,“不去”,就又把才接起来的电话给挂掉了。
宗极先前拿给他的【最后一次】,确实和极光之意最终呈现出来的样子八九不离十。
在外观上,也确实能和他的Concetto di Aurora达到抄袭的程度。
按照宗极大哥的说法,这些画,成型于五年之前。
这个叫梦心之的女孩,看起来也就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
五年前,肯定还是个一个未成年。
一个未成年,就能画出超现实主义的水上概念建筑?
聂广义不相信。
并不是觉得宗极有在撒谎。
因为这些A4纸,看起来确实也有些年份。
他是单纯地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事情。
聂广义却是也开始好奇。
更早之前呢?
“假冒伪劣”极光之意是怎么演变的?
或许,这时候,应该把【假冒伪劣】去掉。
但习惯这种东西,还是没办法说改就改。
宗极见聂广义挂了电话,就又给他递过来一沓A4纸,
这一沓纸的最上面,弄了一个类似于封面的牛皮硬纸板。
封面上,是和【一鱼上钓全桌免掉】同样遒劲有力的字体。
“给你看看阿心最开始那两年画的。”宗极说,“那会儿阿心也就七八岁吧。”
宗意接话:“我看过!我看过!我姐姐那时候画的,可就厉害了,简直比梵高还要印象派!”
聂广义盯着封面的字体看。
显而易见的是,如果姑娘那会儿才七八岁,写在钓鱼水桶上的【一鱼上钓全桌免掉】,肯定也是出自这位宗极大哥的手。
别的不说,这字写的,是真的很有水平。
聂广义接过这沓纸,准备看看什么叫比梵高还要印象派。
他的电话,再一次非常不合时宜的响了。
聂广义的好心情早就已经消失殆尽了,眼下这个一直不断的电话,更是让他心浮气躁。
可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对对方说:“平时一年也不打一个电话,都说了我今天有事了,有必要一直打吗?”
“阿义,你爷爷奶奶要走了,你既然回来了,现在马上回老家一趟。”电话的另一头说。
聂广义一时无言,须臾,问道:“一起走?”
“对,万安桥被烧毁了,你爷爷急怒攻心中了风,你奶奶知道了,眼看着也就不行了。”
聂广义的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
他还想问,好好的,为什么要为了一座古廊桥急怒攻心?
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知道了,我现在马上回去。”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宣适,立马出声关心:“怎么回事?”
“我爷爷奶奶不行了,我得回去一趟。”
“开车走吗?”宣适问。
“从这儿回去,最快也只能是开车了。”
“那我和你一起。”宣适不觉站立。
“不用啊,你这不刚来找女朋友腻歪吗?”聂广义拒绝道。
“腻歪有的是时候,不急这几天。你这么着,一个人开回去,我不放心。”
“这有什么的,我奶奶今年102岁,我爷爷99,这一天迟早会来,我们一家人都有心理准备。”
说完,演变史都没来得及看,和宗极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宣适没有听聂广义的。
他一边给程诺打电话,一边跟着走出了上钓咖啡。
两个百岁老人的携手离开,确实算得上是喜丧。
但这并不能成为宣适放心聂广义一个人开车的理由。
他的好兄弟,早上四点就被他叫起来,然后又一路开车来到极光之意所在的山坳湖。
程诺跟着梦心之上楼,并没有想过要待很久,因此,她的手机还在工作室里面放着。
宣适这会儿给她打电话,程诺肯定是接不到。
宗意心里面还想着之前的约定,她很想和聂广义说:【义叔叔,你还没有拉二胡。】
当然,也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爸爸和姐姐教她的人生道理,让她没可能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语。
宗意也追了出来。
和一直给程诺打电话的宣适不同,宗意直接用自己条件极好的嗓音对着楼上喊:“诺姐姐,适哥哥要走了,你要不要下来一下。”
余音绕湖,穿山越谷。
程诺赶紧从梦心之在三楼的房间跑了出来,对着宣适离去的方向,一边跑一边问:“阿适,你这是要干嘛?”
宣适放下电话,倒退跑着和程诺说:“广义家里出了点事情,你别下来,我等下电话里面和你说。”
程诺见宣适走的这么急,就也没有再追。
她知道,如果不是有天大的事情,宣适不会这么就走了。
以宣适的速度,她就算追也追不上。
“好的。”程诺对宣适喊:“那你们路上小心,我等你电话。”
大大小小修补的次数,更是不计其数。
即便如此,在木拱廊桥里面,万安桥仍算不得是命运多舛的。
它甚至算得上幸运。
真正命运多舛的木拱廊桥,早就已经消失在地球之上。
有些幸存于老照片,更多的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民国二十一年,聂广义的爷爷,还是个只有几岁大的小孩子。
那一年,万安桥第三次重建。
聂广义的爷爷年幼贪玩不懂事,吵吵闹闹倒着冲上了没有造好的桥拱顶端。
一个不留神,直接从八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去。
自由落体。
在桥上作业的木匠,无不惊呼。
却也于事无补。
然后……
那个顽皮的小男孩,毫发无伤地自己游上了岸。
这件事情,很快在村子里广为流传。
有人说,这个小孩命真大。
更多的人,认为这是古桥本身带来的神迹。
在高空落水这件事情发生之前。
村里人管这座桥,叫长桥。
长桥很长。
同类别天下无敌的那种长。
这座桥所在的村庄,被命名为长桥村。
在高空落水事件之后,这座长桥,有了全新的名字——万安桥。
从此,万安桥不再仅仅只是一座桥,还是四里八乡人的信仰。
聂广义的爷爷也因此,和这座桥,有了不解之缘。
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这座桥,一步步成为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的非遗传承人。
早在2009年,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就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急需保护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身处偏僻村庄的万安桥,可能并不被大众所熟知。
但有一座木拱廊桥,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为过。
它,出现在一幅画里。
一幅中国十大传世名画。
它,国民度第一。
是国宝级文物。
它就是——《清明上河图》。
用真实的笔触,在五米多长的画卷上,记录了宋徽宗时期,北宋都城汴京的繁华景象。
汴河两岸的自然风光,汴京城内的建筑特征,都城民生的欣欣向荣。
相比另外九幅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堪称独一无二的文化遗产。
它,特别接地气。
它,特别真实地记录了宋朝人的市井生活。
它,为后世研究宋朝城市生活提供了重要的历史资料。
它,历史价值,甚至高于艺术价值。
和红楼梦一样,《清明上河图》也有专属于它自己的“学派”。
对《清明上河图》的研究,囊括了社会史、建筑史、交通史、造船史、城市史、商业史、广告史、民俗史、服装史……
画卷中央,那座横跨汴水的虹桥,就是木拱廊桥的典型代表。
然而,汴水上的那座桥,虽然同属木拱廊桥,却也仅仅只是和万安桥建造技艺相似。
万安桥的建造,采用的是木拱廊桥里面,最特别、最狭窄也最成熟的子门类——编木拱桥。
这个子门类,是我国古桥梁类别中的一颗遗世独立的明珠。
全世界就只有浙江和福建交界的地方,还能看到用这种技术建造的桥梁。
倒不是说编木拱桥特别精美。
恰恰相反,编木拱桥,是用最有限的成本,在最艰险的环境,上最实用的技术。
达•芬奇其实也设计过相似的拱桥结构。
这位文艺复兴后三杰之首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但达•芬奇在拱桥设计这件事情上的成就,远不及比他早出生几百年的北宋木匠。
达•芬奇的大部分设计,都是没办法落地的。
就像他设计的坦克装机车。
都还仅仅只是一个空想。
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却是古人生活智慧的结晶。
木拱廊桥,是古代木匠在桥梁建造技艺上的创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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