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早就来京城了,怎么不说一声啊。”高小六说,“你要是说了,咱们早就认识了。”
然后去一同结伴去杀山贼。
多好啊。
七星说:“先前我来京城是做事,就不惊动你们了。”
高小六满脸遗憾:“说什么惊动不惊动啊,你是西堂的新堂主?”他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掌管京城堂口,咱们算是同辈,就应当多来往。”
七星看着他,说:“你是高长老的儿子吧?”
高长老……
高小六想到那晚自己自报家门的时候,她问了句“你姓高。”
很显然是认识某个人。
原来是知道他父亲啊。
“对。”高小六点头,“我父亲财师高苏阳。”
七星端详他,说:“你们父子还挺像的。”
她这么小,竟然见过他父亲?
莫非他们小时候就见过?
那岂不是青梅竹马?!
“那你说的不对啊。”高小六说,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脸,“我可比我爹好看多了。”
七星只是一笑,还再次看了高小六一眼,似乎真是再比较一下。
“年轻,怎么都好看。”她笑着说。
这就是夸他好看了,高小六一笑,看着七星低头吃桌案上的饭菜。
吃得认认真真,板板正正。
“你也是从小被要求吃这些吧。”他说,“其实也不用这么苛刻,你今天来我们会仙楼是客人,客人可以随便点,吃点好的。”
七星看着面前的饭菜,说:“还好,其实我吃什么都一样。”
可怜的孩子,高小六眼神哀怜,味觉都迟钝了,他刚想再劝,七星先开口。
“你父亲,还在吗?”她问。
果然是认识他父亲啊,高小六叹口气:“我父亲还在,只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不能见人。”
他带着几分歉意。
虽然是同门,因为父亲的身份至关重要,没有提前请示,就算是儿子也不能随意将人带过去。
不过许诺还是可以许诺的。
“一直有大夫在诊治,我父亲一定会好起来的。”高小六说,“到时候你就可以见他了。”
这话半真半假,但一定能实现,等父亲醒来的时候,他一说,父亲肯定会见。
青雉看他的眼神收了一些鄙夷,些许同情,可怜天下当子女的,期盼着父母能好转。
不过也只是些许,小姐才是最可怜的,父母亲人再期盼也不会好转了。
这边高小六已经又开始一叠声问。
“你小时候见过我父亲?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没注意过你,你那时候几岁?也不应该啊,我比你大,你如是记事我不可能不记啊。”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咱们年轻人跟长辈也没什么可追忆的。”
说到这里,高小六又撇撇嘴。
“我爹那个老顽固,见了他小心他给你讲一堆道理规矩,很烦的。”
七星笑了,告诉他:“我见你父亲是想问问过去的一些事,既然他不醒就再等等。”
问过去的事?什么事?高小六更好奇,但这女孩儿没有主动说,他也不再追问。
“好,再等等,我相信我父亲一定会醒来的。”他拍着胸脯说。
七星一笑,点点头。
“不知方便不方便问,你在京城住哪里,做什么?”高小六问,又再次拍着胸脯,“京城这里我做主,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我在给人做工。”七星说,伸出手晃了晃,“你知道的。”
啊呀,是的,他们本就是旧相识,高小六笑着连连点头,捏着骰子转啊转。
“住的地方吃喝都不用愁。”七星接着说,“不过我今日来的确有事需要帮忙。”
高小六伸手做请:“请讲。”
七星说:“我需要一个铸铁铺。”
高小六倚在窗口向外看,这一次没有撒花瓣,唯恐花瓣影响了视线,尽管如此,街上人太多了,眨眼那女孩儿就看不到了。
知客也跟着往外看:“真是来去匆匆啊,怎么也不多留会儿,枉费我们公子痴盼那么久。”
高小六对他翻个白眼,收回视线,靠着窗户坐,脸上笑嘻嘻。
“哪里人?多大了?住哪里?家中还有谁?”知客问。
“江湖儿女谁问这些。”高小六瞪了他一眼。
只需要知道她叫什么,她来找他了,与他结识了,就足够了。
说到这里又拉住知客。
“她认识我父亲。”他眼睛亮亮问,“你见过她吗?”
知客再次向外看:“是吗?”说到这里懊恼,“都怪公子你拦着我,没让我仔细看她长什么样。”
“装什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看啊。”高小六嗤声,“你的火眼金睛,看人看一眼就够了。”
知客再次笑了,摇摇头:“没印象,我对小孩儿没太大注意,更何况大多数时候我都在京城,不是时时刻刻跟着老爷,老爷见过的人我不一定见过。”
高小六也知道,点点头,摆摆手:“没事见没见过都无所谓,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说着一撑身子起来,“快,我要挑个好铺子给她。”
知客问:“这位尺子要铸铁铺做什么?怎么不要个木匠铺?”
高小六转头对他嘘声:“喊什么呢,什么尺子,人叫七星。”
他抬手向上指了指。
“天上的星。”
原来救高小六的墨侠是西堂的那个七星。
西堂那个七星是个女的?
这还真让人有些惊讶,更惊讶的是……
“认识我?”
听了知客的转述,高财主也有些惊讶。
知客笑说:“这也不奇怪,老爷你毕竟是长老,和掌门一样,人人皆知,小孩子也不例外。”
高财主坐起来,如有所思:“但人人皆知长老们都死了,她一个外地来的年轻人,怎么会直接开口就要见我,她为什么知道我没死?”
“她还说什么?找我问问过去的事?”
“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儿,她有什么过去的事要问我的?”
“除非……”
他看向知客。
“她知道些什么。”
知客若有所思,低声问:“那老爷你要见见她吗?”
高财主靠着床沉吟:“我可以先见见她。”
铁匠铺子跟匠工铺子完全不同。
这里宛如另一个世界。
因为炉火燃烧不停,似乎白天黑夜都混沌了。
那个高小六虽然样子说话看起来都古怪,做事倒是还可以,隔天就送了消息,选好了铁匠铺子。
夜幕降临的时候,七星带着青雉来到了铁匠铺。
青雉才站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用手扇风:“好热,小姐,这要是冬天在这里做工,会很舒服吧。”
七星衣袖束扎,头上也包裹了巾帕,火光在她脸上跳动,让一向白皙的脸染上了红晕。
“冬天的话也不舒服。”她说,“烟熏火燎,没有舒服的时候。”
说着一手用铁钎从炉火中夹出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条,放在铁墩上,一手抡起铁锤砸了上去,火星四溅。
青雉忙向后退,打铁比木匠和绣花吓人,此时此刻的小姐,一手夹着通红的铁条,一手抡着铁锤,整个人像火一般燃烧起来。
看着站在炉火前,小小身躯,却轻松挥动铁锤的女孩儿,一旁窗格后的一双眼微微睁大,又微微眯了起来。
“该不会……是她吧。”
高财主收回了视线,格窗被轻轻关上,隔绝了炙热的风火,也隔绝了声音。
老爷这是真的认识啊?知客好奇问:“是谁?”
高财主再回头看了眼关上的窥探窗口,从尘封的记忆里挖出一个名字。
“她应该是。”他说,“小女。”
那个声音更响亮了,撞破了黑暗,透出的光亮呈现一个人影。
她慢慢向那边走去,黑暗褪去,来到了一座山谷里,青山绿水,鸟鸣声声。
“小女,你怎么又发呆了?”身后声音说,“做工的时候一定要专注,手艺人,手和心必须是一体的。”
她低下头,看着两手空空。
她不是手艺人,她也不做梦,这是七星在做梦。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坐在地上,一手握着凿子,一手握着木板,但并没有在吭哧吭哧做工,而是抬头看着天。
她视线抬起,看到小女孩儿身后站着的人。
这是一个女子,穿着青色的衣裙,裹着斗篷围巾,站在光亮里,看不清面容。
听到这女子的声音,小女孩低下头,砰砰砰地凿起来,木屑乱飞。
这不像是在做木工,这像是在砍木头。
“你发什么脾气啊。”女子声音沉沉,“你不想学?不想学,就走吧。”
小女孩手里的凿子顿了顿,动作缓慢了一些,划过先前凿开的地方,留下杂乱无章的痕迹。
“小女。”
又有声音从远处传来,绷着脸的小女孩抬起头,绽开了笑容,扔下凿子向那边跑去。
女子没有阻止,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小女孩跑开。
那边更亮,有一个人缓缓走来,他身上似乎背着什么。
小女孩对着他伸出手。
那人将背后的东西取下来。
是一把剑。
这一刻,她的视角变了,不再是旁观,而是俯视,她看着小女孩对她伸出手,白白嫩嫩的两只手,圆熘熘的脸上绽开笑容。
七星睁开眼,眼前是浓黑的夜色,虽然隔着一间屋子,但炉火的温度还是让室内干热。
青雉睡在旁边木板搭着的小床上,被子已经被踢开了。
七星从床上下来,给青雉搭好被子,走了出去关上门。
她看了眼星辰遍布的夜空,微微出神一刻,走进一旁的工坊。
伴着炉火腾腾,七星拎着铁锤,将铁条锤砸,通红的铁条变幻形状,一旁的冷水倒映着女孩儿的身形。
夜深也还有人未眠。
“她不叫七星?”
从铁匠铺回到会仙楼的深宅,知客不解问。
“她这是用了假名字?”
高财主喝了口茶,说:“也不一定,小女应该是个小名。”
也有可能,这名字听起来不像个正经名字,知客问:“那她是谁的女儿?”
能让高财主见过,且还能记住名字的小女孩儿——这女孩儿现在年纪不大,推算见高财主的时候年纪更小,绝不会是因为她自己本身多出众,必然是父母不凡。
高财主似乎来了兴趣,问他:“你记得北堂门下有个女弟子叫云燕吗?”
知客苦笑:“家中子弟万千,我真不是人人都能记住。”
墨门中女子也有很多,只单单一个女子身份,不足以成为稀奇。
“这个女弟子是老谢的得意门生。”高财主说。
老谢,负责北堂的长老,械师,自称谢师,这名字也不是他的本名,为了省事取的谐音。
这些名匠豪杰就是这么随意,所念只有天道,传承技艺,至于叫什么姓什么无关紧要。
“老谢已经选定她为下一任北堂当家人。”高财主接着说,“这个云燕有个女儿,就是……”
他冲铁匠铺的方向指了指。
原来是这般出身,知客恍然。
不过,云燕在高财主面前到底是还是一个晚辈弟子,能被他多看几眼就不错了,怎么会还把她的女儿都记住了?
高财主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笑。
“我之所以记得这个孩子,是因为掌门。”他说。
掌门?知客愣了下。
“我见到那孩子,就是在掌门身边。”高财主说,带着几分追忆,“那时候老谢修什么北境长城防御,整个北堂都去了,需要的钱也很多,我一直在掌门那里整理账务,突然一天看到掌门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他眯起眼在记忆里寻找那一幕。
掌门的座椅后,忽的钻出一个女娃娃。
“小女。”掌门说。
那女娃娃抬起头,露出圆圆的脸。
“去外边玩吧。”掌门说。
那女娃不说话也站着不动,小小的脸绷紧。
掌门便指了指一旁摆着的一把剑:“带它去玩。”
那把剑……
“那是掌门亲手铸造的一把六尺剑。”高财主说,“随身携带寸步不离。”
知客忙说:“这个剑我知道。”
掌门姓洛,世间行走的身份是铸剑师。
洛剑,千金难求。
“我记得有个墨侠立了大功,掌门奖赏,他说要掌门手里的这把六尺剑。”
但一向豪爽的掌门却拒绝了。
“我会为你铸一把更适合你的剑。”
后来那墨侠果然拿到了一把剑,削铁如泥,快如光影。
不过掌门珍爱的不肯送人的剑也让大家更记住了。
高财主含笑说:“就是它,那女孩儿听了这话,立刻就去拿了,她个子小小……”
高财主比划一下,指到自己膝盖的位置。
“这么点,没有剑高,她把那把剑拖着走,在地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虽然有剑鞘,但掌门珍爱的剑被这样对待……
“掌门眉头都没有动一下,脸上只有笑意。”
掌门是个很冷淡很倨傲的人,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表情,高财主立刻就记住了这个女娃娃。
“我当然要问这是谁。”他跟知客说,“掌门说,这是老谢徒弟云燕的女儿,因为修筑长城防御时间长,夷荒人又时常出没,很危险,所以把女儿交给掌门照看。”
门中人相互扶助,老幼病弱皆有养,别说出门把孩子托付给门中照看,就是死了,遗孤也很多都是留在门中,而不是交给亲友抚养。
老谢对这个徒弟看重,自然也看重徒孙,他一句话让掌门看孩子,掌门也不会拒绝,知客点点头,理顺了这件事。
“原来如此。”他说,“是北堂出身啊。”
高财主接着说:“后来北堂修完了长城防御,就把孩子接走了,我也没再见过……不过。”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散去。
“在晋地的时候,那个云燕也在。”
知客猜出了他的意思:“老爷是说,这个小女也在?”
高财主没有说话,看着室内跳动的烛火,眼前浮现了那个女孩儿打铁的样子。
适才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掌门。
其实他之所以记得这个女孩儿,还有另一个原因。
曾经有一个传言,说这女孩儿是掌门的私生女。
(本卷终)
第3卷 追影·共76章VIP
第1章 铸心愿
高小六站在门前,探头向内看,床上帘帐放着,有老仆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安安静静如无人之地。
“公子你现在还不方便走路。”知客在后跟来劝说。
高小六将单脚抬起,一跳跳进门内,再一蹦一跳向前:“我没走,我跳着呢。”
知客无奈笑。
室内打瞌睡的老仆被惊醒。
“公子来了。”他颤巍巍说,“老爷今日睡得很好,公子放心。”
高小六拉开帘帐看了眼床上安睡的老者,忽的伸手戳了戳高财主的脸颊……
知客哎了声,嗔怪一声:“公子!你就算戳破老爷的脸,他也不会醒的。”
高小六嘿嘿一笑,将被子给高财主掖了掖:“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舍得戳破我爹的脸。”说罢又对老仆大声说,“齐伯,我爹醒了你记得立刻喊我——”
老仆都揉了揉耳朵:“公子不用这么大声,老儿我还没聋。”
知客在一旁无奈笑。
“我也是为了我爹好。”高小六说,“他这么多年伤怀,熟悉的人都死了,突然来了旧人,见到了一定很高兴,一高兴说不定就好了。”
知客笑着说:“是是,公子说的都对。”又伸手做请,“公子你快去养伤吧,老爷醒了看到你伤还没好,只怕要气得病情加重。”
高小六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说罢一蹦一跳出去了。
外边又是一阵热闹,店伙计们大呼小叫,将高小六劝上躺椅,抬着走了。
脚步声嘈杂声渐渐散去,深宅这边恢复了安静,知客对老仆摆摆手,老仆颤巍巍离开了。
帘帐晃动,高财主坐起来,伸手揉着耳朵:“这个不孝子!”
知客笑着说:“公子毕竟第一次遇到中意的同龄人。”
高财主哼了声:“所以不管是人是鬼都要往他老子跟前带!”
知客说:“公子不知道嘛。”
高财主轻叹一声:“是啊。”他踩上床边的草鞋,站起来,“在他心里,墨门所与人都是一心一意守大道,却并不知道这条大道上,也是人心各异。”
知客默然一刻,低声问:“老爷,你觉得她真知道些什么?她如果当时在场,不可能活下来啊。”
高财主笑了笑:“我不就活下来了嘛。”
他虽然是凭借自己的本事,那七星也可以凭借掌门的本事啊,掌门虽然死意已决,但总是会想办法让子女活下来。
知客微微皱眉说:“那老爷总不能不醒,醒了公子一定会引见那个七星,如果不见,怎么跟公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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