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似乎片刻的凝滞,下一刻七星再次高声喊“升软幕——”
伴着她的喊声,站在宛如井架前的魏东家快速摇动摇橹,花铃也在此时松开着绳索跳在地上,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破败的屋宅上滑出大旗般的黑色软幕将院落罩住。
犀利的破空声接二连三响起,宛如碎石砸在湖面上,溅起涟漪。
涟漪不会伤到人了。
花铃按着心口仰头看着上方。
“这是射程也太远了。”她说。
竟然超出了她的视程。
那射箭的人要有多强的臂力,视力。
“或许只是弓箭不一样。”七星说,踩地跃起,从软幕上抓下一只箭。
阿猫好奇的围过来,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啊。
“配重不同了。”七星说,“这不是官兵们的箭。”
阿猫还要问什么,七星喊:“陈十,左边——”
那边陈十随着她的喊声踩下机扣:“阿猫,别看了,转绞盘——”
阿猫猫一般跳过来一声大喊转绞盘。
伴着笃笃笃密集的弓弩声,茶老汉站在窥望孔,看到远处有影子逼近,但不是人影,而是宛如墙板一般的盾甲。
如雨般的箭
落在盾甲上,丝毫未能让盾甲的移动停下。
他们的速度很快。
“拒马——”茶老汉忍不住喊。
但当盾甲滑过拒马所在时,并没有触动机关。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用了平滑船,不会触动拒马。”七星说,“孟溪长——”
这两天一直闭目养神,连柴都没有去抱的孟溪长伸出了铁手,随着转动一把刀弹出。
“开暗门。”七星说,“出城杀敌。”
人如流星奔向围墙,孟溪长紧随其后,眨眼间两人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茶老汉不由更贴近窥孔,看到两人的身影出现在外边,虽然一个雄壮,一个纤瘦,但宛如两道重拳砸滑来的盾甲。
轰一声响。
盾甲碎裂,其后几道人影翻飞。
“兵爷,可是在缉捕凶犯?”
但不管问什么,回应都是冰冷阴沉的面容,以及喝斥“前方禁止通行。”
至于什么时候恢复,也不回答,甚至不许聚集在这里等候。
“速速离开!”官兵们喝斥着,拔出了刀剑。
看着日光下闪闪发光的刀剑,路人们也不敢再多留。
“好凶的官兵。”
“一定是出了很大的事。”
“估计是抓捕极恶之徒。”
“也没听说最近有不太平啊。”
但既然官兵说有,那就必然是有,路人们纷纷退走,还互相转达告之后来者,这条路上很快就人迹罕至。
但也有不惧怕官兵,也不在意禁令的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背着一个长包袱,须发散乱,衣袍满是泥污,身下的马匹也并不健壮,毛色杂乱,连马鞍都没有,走路也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宛如一头瘦驴。
这模样属于路人见了立刻飞奔避让,甚至还要去报官喊山贼马匪来了。
但他看着前方的官兵列阵没有丝毫畏惧,没有急忙避让,反而催马上前。
“站住!”前方的官兵看到了,高声呼和,“不得靠近。”
男人似乎没听懂,大声问:“什么?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官兵冷声:“固宁官兵!”
那男人走近了些,似乎很惊讶:“你们竟然是官兵?”
这话让官兵们愤怒:“你他娘的瞎了眼,看不到我们的装扮吗?认不得兵袍军旗吗?”
男人发出一声笑:“看到了啊,但怎么看你们都不像是官兵,像是一群穿着兵袍的耗子。”
这话让官兵们大怒,同时也脸色微变。
这人……善从队列后看过来,来者不善,他刚要说什么,就听得那人再次扬声大喊。
“今天就让六子爷爷来教教你们,真正的官兵该是什么样。”
伴着这声,那男人一催马,同时将后背包袱取下猛地一甩。
瘦驴般的马陡然狂奔,快如闪电。
包袱甩开,一把长剑划过地面,掀起了狂风巨浪,裹挟着马上的男人冲入官兵军阵中。
人影被卷入漩涡,兵器碰撞,马儿嘶鸣,尘土飞扬。
“大人,前边一个人和……”远处匍匐在草丛中的侍卫低声说,“官兵,打起来了。”
他在官兵这两字上停顿了一下,可见是抱有怀疑。
刘宴看着前方的混战,那一个人,宛如冲入羊群的狼,将几十人的官兵践踏。
“我们怎么办?”侍从再次低声问。
助哪边?
刘宴站起来,看了眼身后紧随的十几个侍从。
“我们当然是,走过去。”他说。
长剑宛如铁棍一般被甩过去,围上来的官兵被掀翻一片。
张不善哇哇大叫,亲自握着兵器冲上来,下一刻就铁剑砸过来,险险滑过头顶。
“用长枪,用长枪。”张不善大喊。
奔走在外的官兵扔下刀剑,抓起长枪呼喝着扑过来。
梁六子长剑在手中挥出寒光,宛如盾甲,枪如雨密集也近不了身。
厮杀凶猛但又焦灼,一片嘈杂,但耳边又传来更多的嘈杂,混战的双方下意识的看去,见又十人左右的人马从大路上奔来。
手里也都兵器,但不穿兵袍,也不像山贼马匪,穿着普通的行装,簇拥着其中一个清瘦的宛如书生的男人。
什么人?
是敌是友?
厮杀的双方心中均闪过念头,尚未做出应对,下一刻就见这群人马呼喝着从一旁冲了过去,一旁有下意识要喝问的兵士,被他们兜头一刀砍翻。
但他们并没有冲过来继续厮杀,而是径直向前奔去,也并不管梁六子的死活。
厮杀的张不善和梁六子心中闪过大骂。
什么东西,趁火打劫!
什么东西,趁乱摸鱼!
孟溪长就地滚倒,黑黝黝的刀光从下狠狠噼上去。
那盾甲或许能挡住远处射来的箭,但绝不能挡住他的刀。
这一刀能将盾甲噼开,将其后的人也噼开。
但这个男人手中的盾甲自己开了……
宛如河蚌一般突然展开,孟溪长的刀陡然被夹住,锋利的刀刃让盾甲发出刺耳的声音,但力气却被卸去一半。
男人身形翻飞,避开了这生勐一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溪长又是震惊又是愤怒,这个人的功夫并不多高强,但他手中的兵器——
也根本不是兵器,只是护具。
他全身上下都有护具,宛如穿着一套铠甲,但跟官兵的铠甲不同,甚至有些简陋,木铁铜竹什么材质都有,像是村头孩子们玩游戏胡乱拼凑。
但只要跟他交手就知道这绝不是玩具。
孟溪长尚未来得及起身,就看到翻飞的男人落地,下一刻一跃向他踩来,脚底上是闪着寒光的尖刺。
孟溪长就地翻滚,耳边听的男人脚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地面都被他穿透了。
“你这只手做得还不错。”
耳边是男人阴沉的声音。
“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给你也做一个吧。”
“在做之前,先把你这个左手砍掉。”
伴着这声音,孟溪长见那男人将手中的盾甲一甩,原本本平一块的盾甲瞬时如莲花展开,层层叠叠,寒光森森,向他的左臂飞来。
孟溪长心头一寒,抬刀迎击。
伴着刺耳的声音,孟溪长发出一声大喊,看着被切断的刀尖。
耳边是男人的狞笑。
“什么破铜烂铁还想挡住我的兵器!”
这是他拳头化成的刀,刀被切断,宛如手被斩断。
虽然这并不是他真的手,也没有血肉横飞,但孟溪长痛彻全身。
他的手!
他的手又没有了!
而另一只手也马上要没了。
锵一声响,一支箭也似乎从天边飞来,嵌入飞旋的莲花中,伴着刺耳的声音,莲花如同瞬时被撕裂,片片跌落。
孟溪长翻身滚动,尽管如此还是有盾甲一片划过他的胳膊,看起来木屑薄片,瞬间割裂了衣袍,皮肤上留下一道血印。
孟溪长从来不怕死,但此时此刻看着左手手臂上这道浅浅血痕,只觉得心跳如擂鼓。
他的手。
他的手。
保住了。
一支箭,让一场缴获落空,被击飞盾甲的男人看着地上跌落的箭头发出愤怒的大吼。
他转头看向一旁,那边有四人缠斗一个女子,尽管如此那女子还能一人击退四人,且分心打断了他的进攻。
那四人也很愤怒,脸上身上都带着血迹,很显然这一番对战就算有护具防身,也受伤不少。
他们喊道:“她拿的是我们的箭!”
那女子从客栈杀出来,手中只握着一支箭,一开始都没有察觉,以为是短剑或者什么奇怪的兵器,直到不断被刺中击碎护具,他们才看清是箭。
竹竿,铁头,短短一支箭。
箭借弓弩能取人性命,没想到握在手中也能如利刃。
“借我之箭,坏我之器。”没有了盾甲的男人冷笑,“那现在没有了我们的箭,你还怎么坏我们的器!”
他说罢伸手一摆。
那四人将手中的盾甲一拍一推,盾甲瞬时也展开层层化作莲花向七星四面飞来。
孟溪长大惊,那女孩儿手无寸铁,就算功夫再高强,也到底是血肉之躯,他大吼一声飞身而起向这边扑来。
他的铁手虽然断掉了一截,但还有整条胳膊是铁铸的,就算胳膊不够,他还有整个身体,就算是血肉之躯,也能挡住一个两个。
随着袭来的铁莲花,七星也如同莲花般旋转起来,虽然裙角瞬时被割裂,如花四散飞舞,但身体在其中险险避开了锋芒。
与此同时远处马蹄疾驰,荡起尘烟滚滚,一人在其中看到这一幕,不顾距离还远,下意识地将手中的长剑猛地向前一扔。
“剑来了——”
长剑在空中疾驰,宛如燃烧了起来,宛如将日光都刺破割开。
嚯,梁六子心里发出一声,这把剑这么好看吗?先前是因为夜里看不清才那么丑。
他一路抱怨这把剑做出这般摸样,又长又重,当铁棍用才是最拿手。
此时长长的剑身也不再那么笨拙,如游龙舒展身躯。
梁六子看得转不开眼,甚至忘记了四周,直到又一个身影划破日光。
七星的脚踩在了一枚铁莲花上,脚上的鞋子袜子瞬时碎裂,但还好光洁的脚肌肤完好。
她的身子跟着铁莲花一直转动,甚至比铁莲花转的更快,所以这一枚铁莲花陡然升高。
伴着一声脆响,三枚铁莲花与之相撞,这枚铁莲花瞬时被绞碎,寒光点点碎花纷飞。
所有人仰着头,看到那赤脚女子似乎是踩着花瓣上,宛如踏花而行。
一步两步,七星借着铁莲花的攻势,跃出围攻,像一支箭失滑行,她伸出手,握住了飞来的剑。
下一刻手腕一转,长剑在地上一点,人在空中翻转回身,如同风雨一般扑向那四人。
诸人的耳边响起了一连串的爆裂声,眼前剑光暴涨,火花四溅。
所有的铁莲花被一剑斩碎,近前的四人颤抖着发出惨叫,身上脸上渗出血水。
又一剑光闪过,七星斩开这四人,裹挟着疾风骤雨向远处另一人而去。
那男人在听到有人赶来时,神情无波。
看到长剑被扔过来时,只是冷笑。
但当看到一剑就让四个铁莲花瞬间碎裂,他的脸色变了。
“什么破铜烂铁!”他骂了一声,从身后亦是拔出一柄长剑。
此剑弯曲如蛇,闪耀着幽幽蓝光,似乎在毒水中淬炼而出,同时他脚下的护具一弹,人宛如踩了高跷一般陡然跃起。
恰好越过了七星,落在她的身后。
游蛇剑对着七星的后背刺去。
他并不打算一剑能杀了这女人,只要剑能刺破她的肌肤,哪怕只是一点,就足够让她丧命。
但那女人头也没回,长剑脱手向后一甩,如龙昂首。
孟溪长听得一声惨叫,紧接着啪一声有什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是一只连接着小臂的手。
手中还紧握着一把剑。
紧接着还踩着高跷的男人才滚落在地上,惨叫着蜷缩抽搐。
孟溪长深深吐出一口气,冷笑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你没有机会拥有一只铁手了。”
那边七星没有再看这个男人,而是看着断臂,视线落在手腕处。
手腕上系着一黑布,紧紧地似乎勒进了皮肉中。
她用剑一挑,黑布被割开,同时剑刺入将这断臂举起来。
血沿着剑身滑落,落在七星的手上衣服上,在她赤裸的脚背上绽开血花。
七星看着手腕上的字,说:“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墨门叛徒。”
她将剑一甩,断臂再次落地,日光下,孟溪长看到手腕上有墨色两字。
“叛徒?”
“什么叛徒?”
马蹄踏踏,梁六子也奔近了,不止是他,滚滚尘烟落定,其中原来还有一队人马。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梁六子觉得自己才将剑扔出去,厮杀就结束了。
四人眨眼死了,一个人抱着断臂蜷缩在地上不知死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客栈也打开了门,陈十,魏东家等人都冲了出来。
“梁六子!你个废物怎么才来!”陈十一边跑认出是梁六子,破口大骂。
魏东家则看着那位马上的中年人,神情惊讶:“刘大人,你怎么也来了?”
梁六子指着刘宴怒声骂:“就是因为他,要不然我也不会来这么慢!这群人竟然拉我做垫背的——”
当时刘宴一行人的确只是要冲过去,但张不善自然不允许,百人总能分出人手,于是最终还是陷入了混战,一通厮杀后击溃张不善的官兵,梁六子与他们一起冲过来。
刘宴不理会梁六子,他的侍从却不吃亏:“如果不是我们助你,你现在也过不来。”
梁六子哈了声:“过不来的是你们吧?”
刘宴喝斥:“住口。”
侍从和梁六子瞬时不说话了。
梁六子旋即又瞪眼,侍从听话,他凭什么也听,要说什么,刘宴已经跟七星说话去了。
“什么叛徒?”他问。
七星说:“背弃墨圣的叛徒。”
入了墨门也不一定会永远都是墨者,有人半路后悔,有人吃不了苦放弃了求道。
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要求离开墨门,墨门不会阻止也不会鄙夷,但也有人在墨门中背弃墨圣道义,做出违背墨门规则的事,会被驱逐。
有这种行径的墨者被驱逐时候,会被刺上非墨两字,以示非我同道。
陈十和魏东家等人神情很是愤怒。
“背叛了墨门竟然还要来袭杀墨门,果然是欺师灭祖之辈。”他们骂道。
那蜷缩在地宛如昏死的男人忽然慢慢抬起头:“凭什么说我们欺师灭祖?又怎能证明你们遵循的道就是对的?不是你们在欺师灭祖?”
陈十魏东家要说什么,七星先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就是二十年前丘城水患的罪徒吧。”她说,“谁来证明?很简单,去问问丘城的百姓,是毁掉河堤的墨道是对的,还是舍生疏通河道,默默治河十年的墨道是对的。”
听到这里时,刘宴在旁眉头皱起,上前一步:“丘城水患?可是淹了半座城死伤数万的永宁年水患?”
七星看向他,点点头:“是。”
刘宴大怒:“竟然是人为之祸!你们墨门——”
“不是人为之祸。”七星打断他,“如果不是墨门,淹的便是全城,只不过墨门当时没能做到更好。”
刘宴神情变换一刻,最终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那边的男人发出一声笑,看着七星呸一声吐出一口血。
“百姓懂个屁!”他说,发出阴恻恻的笑,“有时候就得让他们吃点教训,才知道这世间什么是正道。”
七星淡淡说:“先前刑罚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那不是墨道,是私利之道。”
说罢看向他。
“晋地之乱也与你们有关?”
那人再次笑了,也不回答,只道:“不管有关无关,太子死了,晋地乱了,可见这是天命之道。”
刘宴再上前一步:“拿下这恶徒!”
侍从们尚未应声,七星忽大喊:“退后!”一步跨过去,将刘宴掩在身后,长剑挥出。
其他人下意识向后退去。
与此同时,那男人撑在地上的手甩出一物,叮一声响,黑乎乎的圆球被长剑挡住,滚落在地,下一刻轰然一声,尘土飞扬,地面震动,腾起浓烟滚滚。
所有人掩住口鼻再次快速后退,七星也扶着刘宴退开,避免被浓烟有毒。
“他跑了——”
客栈内重新爬上高杆的花铃尖声喊,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这女干徒原来先前装昏死一直在积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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