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肩颈端正,身形修长,长枪在他手中挥舞地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一场较量完毕,青年收枪转身,阳光照耀在他额头的汗水上,他朝身边人爽朗一笑,一双眼竟比夜里的星星还要明亮。
那般带着少年人朝气的模样同记忆里白衣少年身影不断融合,恍惚间许昱晴仿佛又听见许明舒在她面前认真地说,
“沈世子之于姑母,就如同邓砚尘之于我。”
“姑母若是见过邓砚尘,就能明白我心不假。”
许昱晴站在哪儿,看见许明舒来了又去了,看见那青年爱惜地看顾着自己的枪,追随上许明舒的脚步。
年少的感情总是人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时光,许昱晴立在原地许久,幽幽开口对身边跟她一同出宫,来照料她的女官道:“去和侯爷说一声,这门婚事我是同意的,若是可以尽快下聘成亲。”
女官皱了皱眉,“可是娘娘,七皇子有意求娶的事前几日皇后娘娘还过问了您的意见,怎么给答复呢?”
许昱晴叹了口气,“左右我现在还未回宫,就先托着吧。”
待到许明舒和邓砚尘这边事成之后,她只说是她回家方才得知二位小辈早就私定终身,下聘已过,如此一来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白日忙碌了一整日,前来祝寿的宾客尽数离去后,侯府中人才能得出空闲来休息。
许昱淮心中有事,一整天都显得心神不宁。
他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几杯已经冷了的茶。
许昱康近来在府中也没闲着,他收集了些这几年地方缴纳税收的账目,依次翻阅查看着。
陈年旧册实在是太多了,许昱康一得空闲便开始捧着书卷看。
此时,房内只有他们兄弟二人。
许昱康拿着册子围着房间内转圈,一手拿着看一手掐算着。
不知转到第几十圈,许昱淮终于受不了了,开口道:“坐下看吧,你转得我眼晕。”
许昱康眉头紧锁,掐算着的手在书卷上摔打了几下,说:“不对啊,这帐怎么算都不对啊,明显和国库对不上!”
许昱淮烤着火,神色淡淡道:“算久了头疼,歇歇吧。”
许昱康听出自己兄长是觉得自己算错了,忙争辩道:“国库的账本子这几年都是我记录着,三哥你也知道我这人过目不忘的,这些地方粮税明显和户部账本子上记得对不上。”
许昱淮喝着茶,此时也有些疑惑,他这个弟弟在算数方面的天赋他是知道的,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从翰林院调任至户部。
“怎么个对不上法?”
许昱康道:“地上收上来的税远比户部记录的高上四成,但这四成却并未纳入国库。且若是按照户部账本上算,这几年朝廷各项财政的拨出远超国库存银,尚书大人先前说得国库充裕,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闻言,许昱淮端着茶盏的手一顿。
恍惚间他想起先前在宫里时,王皇后和他说的话。
“京城的风常年这样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京城风大,她是想暗示他些什么。
“这几年旱涝灾害频发,花园里的花时常更换方能维持着花团锦簇,”
这几年因为旱涝各个地方产粮也大大折扣,交上来的税收也比从前减少了几成。
明明每年财政收入逐渐减少,送往前线的军粮都是一拖再拖,户部尚书为何还要拍着胸脯说出国库充裕的这种话。
花园里的花时常换,才能维持着花团锦簇,人在宫里待得久了,便会误以为荣华易得......
许昱淮猛地站起身,心道,坏了!
若是他推测不假,国库早就已经空了!
先前派给北境的军粮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咬牙拼凑出来的,就连邓砚尘都曾提起,军粮里新粮混杂旧粮,江南米掺杂北方米。
北境的军粮是迫于形势,和靖安侯的催促不得不送过去的。
可其他的将士便不会这么幸运了,皇陵尚未竣工,需要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了,若是今年还是灾情频发的一年,百姓受不住巨额赋税之苦必定要生出祸端。
皇陵一事,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永德十九年, 三月初三。
都察院检举户部官员存在私吞国库,贪赃枉法之举,更是拿出了十年前西北军粮一案的存在的漏洞证据进行对照。
太子萧琅于大殿之上请命彻查此事, 重审当年西北兵败一案。
光承帝将此事交由太子萧琅与七皇子萧珩协三法司一同处理, 太子萧琅坐镇东宫,命萧珩带领锦衣卫搜查牵扯在此事中全部户部官员。
当天夜里, 一排排整齐的身着飞鱼服之人闯入了官员府中搜查, 存疑者皆被抓入诏狱审问。
然而此事,却正中户部尚书刘玄江下怀。
诏狱中审讯尚未进行至三日, 有位七品户部官员突发恶疾暴毙于牢房内。
尚未等锦衣卫商量出对策,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一时间,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说得最多的便是, 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竟是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屈打成招迫害官员致死。
七皇子是由太子殿下一手带大, 此事必然是也得到了太子殿下的默许。
舆论一日胜过一日,宫门前户部一众官员跪地不起,轮流上前击鼓鸣冤。
眼见不得皇帝召见,七皇子萧珩又带着锦衣卫镇压, 多番争执中有官员当即以头撞在绣春刀上自尽而亡, 以示忠心。
事发之后, 朝野动荡。
户部尚书刘玄江看准时机, 同一众历经两朝的官员一起弹劾此事。
他们不敢直接将矛头对准储君, 便寻带领锦衣卫办案的七皇子萧珩下手。
御书房内,光承帝看着书案上堆满了弹劾七皇子制裁锦衣卫的奏折, 眉头紧锁。
太子萧琅和七皇子萧珩在地上跪得笔直, 房内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高公公打量着各怀心事的父子三日,默默地退了出去。
良久后, 光承帝伸手在书案的奏折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朕给你们权力查案,不是要你们任性胡来!”
萧琅抬头目光坚毅道:“户部官员存在贪赃枉法一事,儿臣只是依法办事,不觉得有错。”
“依法办事也要讲究个方法,你中了人家圈套了知不知道!太子殿下!”
闻言,萧琅思索了片刻看向光承帝:“父皇的意思是,户部中人贪污您是知情的?那您为何......”
他话尚未说完,察觉的身边的萧珩暗自拉了拉他的衣袖。
光承帝静静地看着他,眸光带着怒气:“整治贪官污吏,若不能一击毙命,如你这般行事只会陷入被动,打草惊蛇,朕怎么会生出你这样没脑子的东西?”
萧琅抿了抿嘴,神情却依旧带着倔强。
“儿臣只知,留这些祸害在朝野一天,天下的百姓便多苦一日,儿臣不愿看见百姓再受欺压之苦流离失所。”
萧琅膝行上前,跪在光承帝衣角下殪崋,恳求道:“父皇,这件事不能停,只要再给儿臣一段时间,必能搜寻证据查清真相!”
光承帝看着眼前的太子,胸口起伏加剧。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冥顽不灵,今日弹劾萧珩就是冲着你来的,先前已经有官员因此毙命,此事你若是顶着风头执意查下去,惹得百官反抗,届时你这个储君还想不想当了!”
“朕早就说了,你这个性子迟早是要吃亏。一国之储君空有仁爱之心,不懂得权衡利弊,今日起你就不要再插手这个案子了,萧珩伤及人命,撤去管理锦衣卫职权,自去领四十廷杖,回宫反思不得出入。”
闻言,萧珩面色淡淡,没有任何犹豫叩首道:“儿臣领命。”
光承帝看着太子萧琅诧异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且记着,你弟弟今日是代你受过,回去好好想想身为储君,究竟该如何行事。”
高公公听着里面的动静,进门将二位皇子迎了出来。
萧琅面色惨白,任由身边人搀扶着。
他侧首看向身边的萧珩,有气无力道:“阿珩,是皇兄连累你了。”
萧珩摇了摇头,“能为皇兄分忧,是臣弟的福气。”
萧珩眼神躲闪,随即犹豫道:“只是,皇兄还是不要再查这件事了,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继续了,皇帝...父皇方才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
刘玄江想借此脱罪,还能伤及储君的威望,为他外孙铺路,一石二鸟城府极深。
萧琅抬头,看向头顶的昭昭朗日,露出了一个疲惫的笑。
“我一生所求,便是百姓能安居乐业。我怎会不知此事是有人设计而为,可事急需得从权,我一人苦总好过众生苦,朝廷忧总好过百姓忧。”
萧珩张了张口,到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还是收了回去,只道:“皇兄脸色很差,我们快些回去喝药休息吧。”
朝中近日以来乱做一团,许明舒待在家中通过裴誉打探,倒是也将近期发生的事知晓了个一清二楚。
前世,锦衣卫便是因此事搜查户部一众官员府宅,她四叔在此事中牵扯其中,被抄家关押至诏狱。
只不过,当时这件事是由萧珩全权处理,他比起太子萧琅行事要杀伐果断的多,证据确凿后将参与此事的一应官员尽数处置,根本没有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那时的他方才掌权不久,便因此风评深受争议,甚至有人给他扣上了暴君的头衔。
彼时,许明舒捏着手中的绣花针气定神闲地为自己绣嫁衣。
如今祸不牵扯靖安侯府,随便他们怎么闹便是。
正好寻这个空闲,好生操心自己的事。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过得格外漫长,彼时已经过了惊蛰,天气却仍旧没有回暖的迹象。
同前世一样,在宸贵妃的授意下许明舒的婚事定下了,只是这一次迎娶她的人换成了她心心念念的邓砚尘。
定亲之事操办的十分低调,采纳、问名、纳吉、下聘再到请期都是两家私下商议好之后便定下了。
事情进展的超出许明舒意料之外的顺利,这也多亏了她姑母宸贵妃的暗中助力。
原本尚在犹豫着的两家亲友,在得知宫中有意赐婚的消息后,迅速敲定了婚期,搞的许明舒和邓砚尘两位当事人一头雾水。
这段时间以来,许明舒和邓砚尘并不常见面。
各种关于成亲的琐事包围着他们,又要看八字,又要量尺寸缝制衣服,还要准备各种仪式。
最让许明舒头疼的是,宫里请来的老嬷嬷说,为图吉利两位新人尽量在婚前不要见面。
不过许明舒揉着站得酸疼的腰,觉得他们完全是多虑了。
他们每日做这些婚前的准备,累得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根本不想多说一句话。
连邓砚尘寄来的信中都说,这比行军打仗还要疲惫。
不过许明舒心里觉得高兴,过了这段时日,她便能穿着自己做的嫁衣欢欢喜喜地嫁给她爱的人。
正捏着针线傻笑时,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徐夫人带着笑,缓缓走进来。
许明舒忙放下手中的活,甜甜地叫道:“阿娘!”
徐夫人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她手中的绣活,道:“难得看见你这么认真老实的时候,看来这门婚事你自己是十分满意的。”
许明舒拉过她母亲的手,说:“我与邓砚尘自小一起长大,他于我而言,是亲人也是爱人。”
徐夫人眉目缓和,“你黎叔叔同我们说起此事时,我看你爹爹的样子还有些犹豫,可阿娘听说是邓砚尘,便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砚尘这孩子自幼在我们身边长大,最是知根知底,你嫁了他我们也放心些。”
许明舒想起上一世她执意嫁给萧珩时,他母亲倒是也没有阻拦,只说她喜欢便好。
许明舒觉得好奇,歪头问道:“那我若是嫁到宫里,阿娘觉得如何?”
徐夫人摇摇头,缓缓道:“你姑姑和皇后娘娘关系好,从前皇后娘娘提起你若是女孩就订个娃娃亲,将来做太子妃,其实阿娘心里是担心的。”
“为什么?”许明舒问。
徐夫人看向许明舒,慈爱地摸着她的手说:“小舒性子天真烂漫,敢爱敢恨,于爹爹和阿娘而言是幸事,于侯府,东宫乃至整个天下而言是不幸。”
许明舒了然,做太子妃于她而言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无论太子是萧琅还是萧珩,他们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许多事便会身不由己。
许明舒也会从没办法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到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微笑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走近她丈夫的身边,还要帮他处理好各种杂事。
可帝王的爱又怎能是长久的,她姑姑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当初本就不如萧珩意的她。
“这几年,阿娘看着砚尘这孩子越发稳重了,那日当着你爹爹祖母的面言辞诚恳,想是心里爱重你许久,小舒得他做夫婿再好不过了。”
许明舒侧身抱住徐夫人,撒娇道:“女儿今后嫁了邓砚尘,还能留在京中时常陪伴爹爹和阿娘。”
徐夫人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脊背道:“你啊,别总想着自己怎么开心。砚尘这孩子自小命运多舛,人生大事又没有亲生父母在身边,你多照顾他些,别叫他一个人太辛苦。”
“阿娘!”许明舒佯装生气,“还没成亲你,你这就向着自己女婿了!”
徐夫人笑笑,“我这么多年早拿砚尘当自己孩子看了,这下好了,女婿也算半个儿不是?”
许明舒抱着自己母亲,心里盛满了幸福与满足。
临近婚期,许明舒寻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打算上山祈福。
京城里的人都说慧济寺祈福最灵,无论是姻缘还是求子,求今生还是来世,都会选择到哪里登山上香。
慧济寺坐落在山顶上,想要祈福需得人一步一步爬过三千石阶,石阶陡且斜,马车轿子都没办法上去,只能在山脚下等候。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们觉得这是考验他们心诚的重要一步,慧济寺的香火比起其他地方格外的多。
裴誉一路护送许明舒而来,到了山脚下他却以身带刀器为由,死活都不肯上去。
许明舒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顶时,寺中散发着阵阵檀香。
许是她今日起了个大早,寺庙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上完香后便匆匆离去。
许明舒跪在佛像前默默祈福,再次睁眼时殿内只剩她自己。
她正要起身,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诸天神佛在上,罪人邓砚尘,此生杀戮无数,自知罪孽深重...愿以我一命,换她一个来生......”
许明舒站起身,左右环顾着周围,仍旧是空无一人。
“诸天神佛在上,罪人邓砚尘,此生杀戮无数,自知罪孽深重...”
那声音还在不断响起,一声低过一声,她可以确定是邓砚尘的说话声,只是比平时的他多了些低沉,多了些气若游丝。
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费力挣扎着。
殿外,寺庙的钟声咚的一声,方才传进她耳中的邓砚尘的声音随即消失了。
许明舒慌忙转身,朝外面的钟声寻去。
她没有看到她想见的人,却看见了站在祈福树下本应当禁足在宫里的萧珩。
在慧济寺钟声的阵阵余韵中, 萧珩同那双令他朝思暮想的眼睛对视。
他记起前世,在他双眼受伤不能视物的那一年,昭华宫众人做出了许多办法尝试。
各种药品, 方法, 热敷或是针灸只要有用,都会寻来替他诊治。
许是忧思过度, 萧珩在那一年恢复的很慢。
即便如此, 他也从未耽误过课业。
看不清书册上的字,他便听格外认真去听夫子讲述的内容。
辨不得草靶的位置, 他就一次又一次的拉弓练习,直到筋疲力尽。
那一年初秋,皇家狩猎。
光承帝携着各宫嫔妃, 文武百官, 皇室宗亲浩浩荡荡地前往猎场, 仪仗盛大,惹得周边百姓纷纷前来围观。
到达猎场的第二日,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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