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年震惊,“骂我的才这么少?”
不是她犯贱,主要是她早上偷偷上微博看了眼,评论区和私信都被贡献,密密麻麻的红点看不到尽头。
“少?”林笙反问:“是不是太低估你自己了?”
锦鲤人设的出圈程度远在她们预估之外,《穿越》和《追光》又是实打实地圈了不少粉。
林笙:“再说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男朋友之前还有个衰神的称号?”
锦鲤与衰神,这样的搭配放在一起,任谁都会说一句好配吧。
所以即便谢连唯粉攻击得再强烈,她们也算是有来有回,甚至还隐约占了上风。
下午两点,服务器刚趋于稳定,国内知名时尚杂志便放出上个月与谢连的一对一采访视频。
采访问题大多围绕生活,在提及感情方面时,谢连也毫不避讳地回答已经有了另一半并想长久地走下去。
回答中看似谢连早已有了公开之心,实际上如果不是昨晚的失误,这则采访不会有面向观众的机会。
问题也自然而然地提到了之后的事业安排。
这一期的造型师很懂,给谢连做了他最经典的西装背头金丝眼镜,采访过程中他一直礼貌地望着主持人的眼睛,只在提到这个问题时,偏头直勾勾盯着镜头。
被那双桃花眼这么看着,哪怕隔着屏幕,也不可抑制地感到心动。
尤其是他还坐姿优雅,一举一动都贵气十足。
“其实这件事情我也想了很久,一直在考虑到底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向大家公布。与其一直纠结,不如顺其自然。”
这种明显是要说大事的铺垫语,让屏幕前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十五岁出道,到今年,已经二十八了。十三年间,有爬上过顶端,也有跌落过低谷,个中心酸,除了我自己,最了解的也只有粉丝了。”
谢连语调淡淡的,可屏幕前的粉丝们却莫名红了眼眶,“我很少说这样的话,但今天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向这十三年间支持我的粉丝们说声谢谢。没有你们,我大概撑不到现在。”
“也多亏你们,给了我开启人生新篇章的勇气。”
“今年过后,我会退居幕后,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荧幕前,也可能看到好的剧本不想错过。”
“还是那句话。”
画面逐渐变黑,谢连的身影渐渐消失,进度条走到末尾时,一行字伴随着他温柔的语调出现:
“一切,顺其自然。”
仅仅是一个谢连退圈的话题, 热度就超过了当天所有。
连着两道雷劈下来,粉丝觉得心都要成了两半。
一开始恋情曝光时还保持理智的在得知谢连即将无限期退圈后,也不可抑制地发了疯。
更有情绪极度不稳定的, 将这一切都怪到了裴年头上, 说如果不是因为她谢连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还大胆阴谋论, 污蔑裴年要求谢连让路,将所有资源拱手奉上。
【不是,大姐, 人家是情侣不是仇敌】
【别阴谋论了行不行?三十岁的人了还受人威胁?你哥地位在那儿谁敢威胁他啊!别真把人当弱智看好吗】
【虽然但是, 没人觉得谢连这波公关很牛逼吗?恋情曝光影响最大的是裴年吧,他这个采访一出来焦点就全在他身上了,还有谁去关注嫂子啊】
【艹,磕到了】
【艹, 磕到了】
【??我在认真分析啊各位!】
【谢谢,但还是磕到了】
时间就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再爆炸性的新闻随着时间流逝, 关注的人也会越来越少。
看热闹的乐子人离开后,最后还在跟进的也只有粉丝了。
起初还有人抱着希望, 觉得只要反对的声音够大, 谢连就会为了他们改变主意, 但……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谢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好,他决定的事也没有人能够改变】
【最温柔也最绝情[大哭.jpg][大哭.jog]】
【算了姐妹们, 追星就是追个快乐,别太内耗自己, 佛系一点,娱乐圈帅哥千千万,不差这一个】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有点无法调理……】
超话里俨然被泪水淹了个彻底,裴年截了张图发给谢连,顺带打了通视频电话过去。
铃声响到了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她以为谢连是有事在忙,就把手机丢到一旁没管。
她这两天被林笙勒令不许出门,课没办法上,就只能看看剧本了。
没想到这一看就是两个小时,再拿起手机时,谢连都拨了两通视频请求了。
这一回倒是顺利接通。
“——怎么突然给我发这个?”
裴年趴在床上,拿了包纸巾给手机垫着,“就是看到了啊,感觉你宣布得这么突然,粉丝会特别难过诶。”
虽然他们俩都不怎么干涉对方的工作,裴年作为圈内人也早就听过传言,但如此大的变动她作为女朋友一点都不知道,难免还是有点憋闷。
她眼皮刚一耷拉下来,谢连就察觉到不对,认错认得非常丝滑,“嗯,是我的错,这种事应该提前告诉你的。”
火苗都没来得及蹿起来,就彻底熄灭。
谢连接着道:“差不多就在江导的电影拍摄结束后。”
是的,也是在林笙那边签了合同之后裴年才知道,江文渊电影的男主角是谢连。
裴年坐起身,甩了甩压得发麻的手臂,“那你之后是打算进家族企业?”
提到家族这两个字,谢连唇角的弧度下压了些,“不是,我几年前名下就有公司了。”
不仅是谢连对她的情绪敏感,裴年也同样,“对不起啊,我是不是提到你不开心的事了。”
屏幕里,裴年抿着唇,是真的感到了愧疚,连和他对视都不敢。
流动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谢连忽地觉得很难受。
明明是他的问题,是他从没和裴年提起过家族内的纠葛,如今她却因为自己的随口一提而感到抱歉。
“不是你的错。”隔着一层屏幕,指腹轻触上女人的脸颊,恍惚之中好像真的有了柔软的触感,“是我一直没跟你提过。等这阵忙完了,我就都告诉你,行吗?”
裴年乖巧地点头。
谢连正好起身,镜头歪了一瞬,恰好露出了身后挂着吊瓶行走的病人
“你在医院?”
裴年还以为谢连是又受伤了,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伤哪儿了?你真的是…讲了这么久也不提。”
谢连笑了声,“是我妈,摔了一跤,刚送进去做手术。”
裴年眉间褶皱更深,“动手术啦?这么严重!”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年轻人尚且难熬,更何况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要是长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也就算了,既然知道,裴年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不过我这两天不能出门,过几天买点水果再去?”
谢连垂下眸,眼睛里笑意很浓,“见家长,不紧张?”
“那、那还是紧张的。”通话界面被裴年切了小屏,她都开始搜索第一次见长辈要带什么好了。
“不用太紧张。”谢连安慰她,“我妈挺喜欢你的。”
喜欢不喜欢是一回事,第一次见面总该郑重些的。
到了约定的那天,裴年特意早到了半小时,谢连临时有事不在医院,她就要了房间号,在走廊外的椅子上坐着等。
这一整层都是vip病房,光线明亮,环境整洁,偶有医护人员走过,也都是面带微笑,态度礼貌。
坐了没一会儿,谢连就打来电话,“要不要先进去?江哥那边有点事儿我得临时去趟公司。”
“我等你吧。”裴年轻咳两声,左右望望确定没人路过,才捂着听筒小声道:“你不在,我有点怕。”
隔着手机,谢连都能想象到她说这话的模样。
“行,那我尽量快点。”
然而很快,裴年就听到了阵脚步声。
她还以为是谢连到了,抬头望过去,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几个人。
为首那位是个女人,留着短发,丹凤眼颧骨微高,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高傲又不屑。
她气场太强,让人下意识就忽略了她身边的男人。
直到走到病房前,才听见男人说:“人都摔伤了,你就不能缓两天再来吗!”
这话一出,女人嗤笑一声,“她儿子背着我们做了那样的事,我还没有权利过问了?”
说着,她拧下把手,男人也只好跟进去,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有看裴年一眼。
就好像她是路边的蝼蚁,根本不值得分神关注。
裴年却留了个心眼,她记得谢连先前提过,她妈妈住院这段时间没什么人来探望,只请了个护工在身边照料。而因为她今天要来,谢连还特地给护工放了一天假。
【超喜欢年糕:你快回来了吗,刚刚有两个人进了阿姨病房,那个女人……看起来有点凶。】
岂止是有点,裴年已经形容得非常委婉了。
她仅仅是发个消息的功夫,未掩紧的房门内就传来了严厉的逼问声,间或夹杂着男人并不走心的劝阻,以及压抑的轻咳。
在里头的争吵进一步扩大前,裴年推开门,顶着那两道不善的视线,裴年道:“不好意思,病房内最好还是不要大声喧哗吧。”
女人上下打量着她,“你是?”
裴年神色如常,“谢连的朋友。”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他们,女人望过来的视线里多了点探究,片刻,勾了勾嘴角,“想起来了,那个女明星?”
“果然人以类聚,他那样的私生子也只能配你这种低贱的——”
“林美君!”女人身后,谢母一只手艰难地支起身,她是极温婉的长相,病中苍白的脸色平添几分柔弱,眼尾上挑的弧度与谢连如出一辙。
但她此刻的语气却是与长相完全相反的强硬,“这就是你口口声声放在嘴里的教养?”
说着,她冲裴年招了招手,嘴唇微动,无声说出两个字,“不怕。”
“行啊。”林美君怒极反笑,“那我们就来谈谈教养。”
她给身边男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开口,“婉清,谢连他什么时候自己开了家公司?”
谢林两家在国内主攻的一直都是房地产方向,而据他们调查,谢连几年前就在国外成立了医药公司,名声很大,似乎还有回国拓展方向的意思。
吴婉清连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们俩,“我可没那么强的控制欲,小连他想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支持?你有什么资格支持!”林美君道:“他吃谢家的用谢家的,现在敢背着我们偷偷成立公司,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千方百计抢奕泽的继承权了?”
这两个人裴年不认识,但听见谢奕泽名字的那一刻,也能猜出来七八分了。
“不好意思,”裴年不动声色地将吴婉清挡在身后,“你当成宝的东西别人不一定也想要。”
“退一步来说,同为谢家的孩子,谢连是有权继承财产的,你们这么忌惮,怎么?是怕自己儿子太没用争不过?”
男人——也就是谢震业,眉头紧紧皱着,“我们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
钮祜禄裴年同样分毫不让,“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你们欺负病号,说两句怎么了!”
他们还想反驳,却有一道声音更快,“谁让你们过来的。”
谢连额发微乱,轻微地喘着气。
他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衣领都有些歪了,可即便如此,他垂下眼眸站在那儿,压迫感也极强。
“哟,”林美君阴阳怪气,“我还想着大忙人去哪儿了呢。既然来了,咱们就好好说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谢家的继承权我不要。”
谢连拉开门,侧身让出一条道路,语气礼貌又野蛮,“所以,可以滚了么?”
林美君是被强硬拉走的。
她高傲了半辈子,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头一次被人骂,还是被谢连这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私生子骂,一下就发疯了。
谢震业也同样震惊,谢连在他面前装了十几年的乖儿子,一朝展露獠牙,嗜血锐利地仿佛要从他身上撕下块肉来。
他嘴上说着不要谢家的继承权,可他狼子野心,真的会不要么?
他们如何想谢连并不关心,病房门关上,他眉眼间的戾气才一点点消失。
裴年主动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戳了戳。
谢连扯了扯唇角,看向病床上的吴婉清,“妈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说几句话而已。倒是年年……”
骤然被cue,裴年浑身都抖了抖,她这才想起迟迟未说的自我介绍,“阿姨好,我是裴年。”
交握的掌心内有了湿热的触感,谢连道:“你不是还带了东西来吗?”
“哦对对。”
裴年不仅买了水果,还特地炖了碗猪蹄汤,都说以形补形嘛,味道她也尝过了,说不上多好,但主要是个心意。
她拎着那些东西进门时,谢连正坐在床沿说着什么,她听不太清,隐约只能听到几声“妈。”
刚才只想着给谢连撑腰,现在想想,裴年又觉得第一次见家长好像表现得太草率了。
那咄咄逼人的样子,一点都不淑女……
于是本来放松的心又紧张起来。
裴年在心里演练着接下来的话:阿姨,这是我……
随着距离拉近,他们俩的视线也自然而然落到了裴年身上。
抬起头的刹那,裴年与吴婉清对视,她的脑海出现了一瞬间空白,于是出口时就变成了:
“妈,这是我炖的猪蹄,你要尝尝吗?”
裴年紧紧抿着嘴, 脸在意识到说错话的那瞬间爆红。
最后还是吴婉清先笑了,清脆地应了声,“诶!”
裴年更无地自容了, 她丢下句“我去趟洗手间”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 直到冰凉的水扑在脸上, 那股子燥意才消退许多。
裴年木着脸照镜子, “我像个傻子。”
哪有人对着第一次见面的男方家长喊妈的!呜呜呜也太不矜持了,阿姨肯定觉得她是很不讲究的人……
而且——
人家明明伤的是手,她怎么偏偏送了猪蹄汤啊啊啊!
裴年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长辈最爱的碎花小裙子, 觉得一切的准备都功亏一篑了。
这一层的每间病房都自带洗手间, 裴年窝在里头做了许久的鸵鸟,也没人来打扰。
还是谢连久等不到她,亲自来抓人。
“阿姨是不是……”
“我妈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裴年抿了抿唇, 嗓音沉闷,“你先说。”
谢连清了清嗓子, “吴女士说, 你炖的汤很好喝,她很喜欢。”
落到头顶的不是沉重的审判之剑, 而是带着鼓励意味的温暖掌心。
裴年眼睛一下就亮了, 她抬起头, 尾音都控制不住上扬, “真的?”
谢连轻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裴年更兴奋了,“那我下次再炖点汤送来?唔……茶树菇鸭肉汤怎么样?我妈炖过可好喝了!”
她总是这样, 明明前一秒还在为自己做过的事懊恼,后一秒听到夸奖又能重新燃起斗志。
特别好哄, 也特别可爱。
谢连神色都不自觉柔软下来,“不是不会做饭?”
“哎呀炖汤可简单了,有手就行。”就这么一会儿,裴年已经在低头搜菜谱了。
她全然没注意到谢连带着她进了间无人的病房,直到关门声响起,裴年才慢半拍地抬起头,“怎么了?”
谢连闭了闭眼,语气有些忐忑,“有些事,想告诉你。”
谢连忽然很想抽烟。
仿佛只有那冰凉的气体穿过鼻喉间,才能缓解堆在心间的沉沉压力。
“我确实,是私生子。”
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谢连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小他就被禁锢在这个身份内,一举一动都被打上了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