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紧张。”像是看穿了裴年内心的想法,黄舒雯笑了笑,“我不是来质问的。”
“我是来给你建议的。”
裴年:??
“我猜,你想针对的不仅仅是杭思嘉吧?还有李必成。”
黄舒雯道:“我可以坦白告诉你,这样的方法,扳不倒他。”
“他的根比你想象中的要扎得实,扎得深。”
“所以,”黄舒雯眉眼弯弯,笑得一派温和,“我们合作吧,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很诱人的邀请。
“可是,为什么呢?”
黄舒雯:“因为他挡了我的路。”
正音是由黄舒雯父亲、李必成,以及其他几位合伙人共同创立的,黄舒雯父亲作为最大控股人,因病去世后名下所有股份自然而然转移到了黄舒雯名下。
她虽成了董事长,可李必成的势力在公司内盘根错节。
“他这些年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杭思嘉与他狼狈为奸我也都清楚,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说吗?”
裴年毛骨悚然。
她一瞬就明白了黄舒雯的言下之意。
她明明可以阻止,却任由其发展,因为终有一天,这些都将成为她撕开李必成坚固防御的武器。
换言之,做这件事的人不是裴年,也可以是其他人,而黄舒雯找上她只是因为……
刚刚好。
这就是商人的本质。
但裴年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好。”
她不在乎这其中牵扯了多少,她只要将不公公之于众,她只要他们恶有恶报!
双手交握,黄舒雯那双温和的眼里终是漏出来了些冷意。
“那我们,合作愉快。”
黄舒雯说的没错, 仅仅凭借舆论是扳不倒李必成的。
纵然网友们在四处上传截图、源文件,可仍然敌不过他们删除的速度。
而水军与营销号的下场,也逐渐将舆论风向引到了杭思嘉身上, 铺天盖地的通稿都在说她不择手段, 蛇蝎心肠, 李必成这个最大的恶人销声匿迹, 美美隐身。
第二天清晨,在中转机场临时回国的杭思嘉终于落地。
她口罩帽子将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即便如此, 出机场的那一刻她依然被记者团团包围。
“杭思嘉女士, 请问网上的爆料是否属实?”
“临时回国是为了澄清的吗?”
“您是否觉得这是裴年对你的恶意污蔑呢?”
“……”
如果不是周围有几个安保拦着,记者手里的录音笔都要直接戳杭思嘉脸上了。
帽檐挡住了她满是怨恨的双眼,杭思嘉在层层包围下艰难移动,眼看着就能上车了, 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冲力。
她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了一步, 脑袋重重磕上车门, 连带着头顶的鸭舌帽都被这巨大的冲击力给掀翻。
嘈杂的现场有了一瞬的安静。
在其他人的视角中,杭思嘉扶着车门缓缓站起身, 散落的长发糊了满脸, 她并未抬手拨开, 而是就这么回过头——
那双通红、阴鸷的眼眸, 穿过发丝,牢牢锁住了在场每一个人。
本就阴沉的天仿佛更暗了些。
这段视频刚刚上传,就引起了热烈讨论:
【不是我说, 这眼神,恐怖片女鬼都比不上她】
【好吓人啊我靠, 我在公司看得后背发凉】
【键盘侠能不能滚远点!被污蔑+连轴转一整天,换你你不累?】
【我真的笑了,这姐到现在还有粉丝洗白呢?都锤成啥样了】
【声音可以假冒,视频也可以合成,圈里谁不知道裴年和我们是对家啊,司马昭之心好吧】
【下午召开新闻发布会,落井下石的等着被打脸吧!】
这件事的关注度之高,甚至远超当初的裴年谢连官宣。
也因此,在看到杭思嘉的来电显示时,裴年并没有多惊讶。
甚至有种居然现在才打来的诧异。
“如果你没有什么想说的话,”裴年率先打破长久的沉默,“没必要一直浪费双方的时间。”
话音落下,杭思嘉似是嗤笑了声,“裴年,我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这样针对我?你非要把我毁了才开心吗?!”
“对。”裴年偏头望向窗外,“你完蛋了,我最开心。”
“你问我为什么要针对你,杭思嘉,从你来到这个世界想要取代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站在对立面了。”
每说一个字,杭思嘉的呼吸就更乱一分,“你什么意思?”
杭思嘉控制不住地嘶吼出声,“裴年!你什么意思!”
她越是癫狂,就衬得裴年越是冷静,“非要我把话说得那么清楚吗?你是侵略者,你是野心家,你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要夺走我的一切,那我对此作出反击,又有什么错呢?”
“不可能,不可能!”杭思嘉一下就慌了,她抱着头,眼里涌出泪水。
曾经她以为,自己作为穿书者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甚至在这通电话打通前她都还在安慰自己:
没关系的,她是穿书者,她有金手指,还可以翻盘的,还可以翻盘的!
裴年的话,犹如从天而降的一把大火,将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燃烧殆尽。
“听说你下午要召开新闻发布会,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该编什么样的借口,或者担心担心,还有没有什么爆料在等着你。”
电话挂断,裴年如释重负地闭上眼。
谢连从书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小姑娘背对着房门,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脑袋歪着靠在沙发上,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他还以为是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过去准备把人抱回房间,凑近了一看——
裴年无神地望着窗外,头发被泪水打湿,眼角哭得通红,连抽噎都是极小声的。
谢连心一下就软了,眼底含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怎么哭了?”
裴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谢连骤然出声,她整个人都被吓得颤了颤。
“不开心?”指腹触上脸颊,轻柔地为她抚去泪水,“能和我说说吗?”
男人的目光像是晴空下的大海,一望无际,深邃又平静。
谢连把她拉起来,腾出只手一下下轻拍裴年的背,“不想说也没关系,我……”
还没说完,就被裴年用力抱住了。
脖颈处湿湿热热的,泪水顺着皮肤往下滑,一路烫进了心里。
“你怎么不问我,”裴年酝酿了许久才开口:“为什么要对杭思嘉赶尽杀绝。”
沉默的时间里,谢连想遍了所有,也没猜到裴年会问这个。
他嗓音淡淡,“这重要吗?”
这怎么不重要呢?裴年想,谢连并不知道前世发生过的一切,或许在他眼里,在很多人眼里,这一切都是她裴年为了铲除竞争对手。
她可以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可她没办法不在意谢连的。
裴年实在是太不会隐藏了,所有心思都挂在脸上,只是低下头对视的那一秒,谢连就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他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记得我们上次已经聊过这个问题了。”
谢连捧起她的脸,一字一句都很坚定,“如果我介意的话,就不会去搜集她的黑料交给你。”
“你怕在我心里留下坏印象是吗?这样的我你都能接受,为什么要要求自己百分百完美呢?”
裴年“啪”一下捂住他的嘴,嗓音闷闷地,“你干嘛这样说自己。”
柔软的掌心仿佛还带着她身上清浅的香气,谢连吻了吻,顺势拿下来,十指相扣,“而且在我看来,没有比你更勇敢的人了。”
这两个字,瞬间击溃了裴年的心防。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哭声也再抑制不住,那段强忍着害怕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光,在一颗颗泪水里,终于结束了。
她对上谢连慌乱的眼,扯出抹笑,“所以,你要听吗?我和杭思嘉的故事。”
这件事藏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久到细节早已忘记,唯有伤痛刻骨铭心。
而她有预感,这件事能够倾诉的对象,只有谢连。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吗?”
在爱人身边,在大局已定的当下,裴年终于能将那深埋于心的恐惧宣泄,“害怕一切重蹈覆辙,害怕家人因此失去生命,更害怕那来自高维的一句……‘失败即抹杀’。”
“那段时间我几乎时时都在想,我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当初我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点,这样胜算就会更多一点。”
“不是你的错。”谢连轻抚她的发顶,“存了那样心思的人,即便你无懈可击,她也会用尽一切找出破绽。”
微风穿过,灯光洒落。倒映在男人眼里,剪出一片毫不掩饰的心疼。
“那时候它说,会给我一些帮助。我就在想,会是什么呢,能是什么呢?”
不用她说,谢连就已经猜出,“是你的好运。”
“是我的好运。”将最大秘密说出的那一刻,被她刻意忽略许久的问题也随之涌出,“如果没有这个,我……”
“这只会成为你的加分项。”谢连打断她,“真正让你走到现在的,是你的真诚与能力。”
掌心相贴,谢连用语言与动作,一点点驱散她内心的不安,“于粉丝而言,你踏实努力,用一部部作品证明自己。于我而言,你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我欢喜。”
“所谓的运气羁绊,并不是我选择你的理由。”
心脏酸酸涨涨的,既心疼,又有无尽的怜爱。指尖用力,十指交缠得更紧,谢连一点一点俯下身,在裴年湿润的眼睫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仅仅因为你是你。”
下午五点, 室外落起了细密的小雨。
临时租借的场馆外站满了记者,他们手上拿着话筒录音笔,身边还带了随行摄像, 低声交流时, 脸上的激动挡也挡不住。
毕竟这可算是轰动全国的大新闻了, 要是能拿到一手消息, 那带来的流量……
“要我说呀,杭思嘉犯罪不已经板上钉钉了么,这发布会还有召开的必要?”
“一看你就是刚入行没多久。”场馆大门打开, 记者们鱼贯而入, “真真假假的谁又说得清呢,圈子里反转再反转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而且啊,”记者A神神秘秘地,“我们信不信不重要, 粉丝信了才重要。”
在一片的嘈杂声中,杭思嘉缓步走出。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长T, 长发虽然扎起, 却也凌乱地落了几缕,整个人苍白如纸, 看着憔悴得不行。
从她出现起, 底下的快门声就不停, 她瑟缩着肩膀, 在准备好的位置上坐下,开口前,脑海里闪过方才秦诗的嘱托:
“一定要柔弱, 要可怜,要让他们先入为主地觉得你是受害者。”
心理上的暗示到位了, 之后的‘澄清’才好继续往下进行。
心跳得越发快了,杭思嘉压下那点子不断涌上来的不安,准备开口——
然而在她出声的前一秒,下方却先是一阵骚动。
原本都一副等待模样的记者们不知为何,忽然一个个都拿起了手机,表情震惊,目光不断在杭思嘉与手机间游移。
慌乱中,不知是谁调大了音量,在整个空旷嘈杂的场馆里,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杭思嘉耳朵:
“杭思嘉曾指使我买通裴年身边助理,《明徽传》女主一角也是以不正当手段得来……”
杭思嘉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的视线投向声音来源处。
那记者匆忙调低手机音量,然而那如刀般的锋利视线依然紧贴着他。
有工作人员出来维持秩序,可现场之杂乱,已经不是他们能控制住的了。
兵荒马乱中,场馆大门被人从外向里推开,身穿制服的警察一出现,现场像是猛地被按下了暂停键。
众目睽睽中,为首那位走至杭思嘉面前,先是礼貌性地出示证件,而后干脆利落地拿出手铐,“啪嗒”一声——
“杭思嘉女士,经知情人士举报,你涉嫌组织卖.淫.,请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杭思嘉被带走时,网络上的舆论刚攀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如果说前经纪人的指认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么以李佑美为首,各个经杭思嘉手被介绍给李必成的受害者的不露脸自白,彻底让她无法翻身!
“一开始我以为,那只是一场普通的酒局,去之前我告诉自己,一瓶酒换一个女二,我不亏。”
“但酒里被下了药,一杯接一杯,我很快就没了力气。可我的脑子是清醒的,我能清楚听到他们像买卖货物一样决定我的去留,那种粘腻的散发着酒臭味的气息,那在我身上上下游走的恶心的手!”
“我以为一瓶酒能换一个光明的未来,但等着我的,是无尽的深渊。”
——“他们打我,折磨我,威胁我绝对不能说出去。”
——“他说睡一晚,明年的选秀就捧我出道。”
——“我拒绝过的,我真的拒绝过的,可他们拍了照片……”
一声声或无力或激动的叙述,狠狠牵动着屏幕前所有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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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裴年心里早有准备,也依然为李必成的只手遮天感到震惊。
雨已经停了,地面却仍是潮湿的,空气中飘着股泥土的味道。风透过大开的窗户吹进来,裴年深吸了口气,拨通电话。
等待接听的那段时间里,她想起黄淑雯的叮嘱:
“李必成滑不溜手,以他的性格,在这件事发酵后必然会找个隐秘的地方躲着,他会朝媒体朝警方施压,只要躲过了这一段,他又是那个风风光光的李总。”
“不过你放心,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只要知道他在哪,我们就赢定了。”
“毕竟他犯的罪,可不止这一项。”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裴年呼吸一滞。
李必成随口应了声,“谁?”
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依然是放松的,隔着听筒,裴年甚至能听到背景音里舒缓的音乐,还有不太明显的女人娇笑。
裴年:“你现在应该很得意吧?”
那边静了一秒,紧接着就是声嗤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裴大明星啊。”
裴年声音听起来非常颓丧,“明明已经有足够的证据了。”
“为什么……”她声音越来越轻,又在某一刻骤然加大,伴随着不甚明显的哭腔,“为什么这样都扳不倒你!”
李必成似是极享受她的崩溃,在裴年的哭诉声中还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
“还是太天真。”李必成高傲道:“你惹怒了我,知道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吗?”
裴年小声抽泣着并不回答,李必成也不生气,反而被她这脆弱的模样给取悦了。
“曾经被打压的日子不好过吧?这么璀璨的星途,就不怕毁了?”李必成道:“别想找你那小男朋友求助,圈子里再火,手上没点实权压根帮不了你。”
“那你想怎么样。”
李必成倒是很谨慎,没直接透露地址,而是说:“我会派司机去接你,当面跟我道歉,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最后两个字被他可以加重,萦绕在耳边,哪怕挂断电话都还有股挥之不去的恶心。
接她的司机很快就到了。
黑色的轿车在深夜里并不显眼,前后座之间升起层挡板,两侧车窗做了特殊的处理,往外望时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还挺谨慎的,裴年想。
李必成的住处想来确实非常隐蔽,车子开了许久才到目的地,车门拉开时,冬夜凛冽的风灌进脖颈。
裴年颤了颤,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难怪李必成没有一丝紧张感,这幢别墅周边的景色裴年从未见过,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这不是在连城,而是到了临市。
护栏外,花园里,四处都是身材魁梧的保镖,冷漠的视线齐刷刷扫过来,是个人都会抖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