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浔唇角淡淡翘起,有些自嘲,“她身边不是没有别人,这让我很不安,但我又不想让她知道我在不安。”
这样细腻的情绪,若不是喜欢到一定程度,是不会有的。
梁陆东并没笑,只是感慨:“这些小姑娘,看上去特别软,一旦要离开,决定放手,又会变得无比决绝。”
“热烈是她们,狠心也是她们。”
周砚浔看着夜色,心口莫名发闷,他又给书燃发了条消息,那边却没有回复,这一晚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书燃醒来时头疼得像是要裂开,手机一直在响,嗡嗡的震动声。她勉强睁开眼睛,摸索着找到手机,先看到时间,下午两点四十分,接着,又看到待办事项提醒。
瞌睡立即醒了大半,她连忙去推谈斯宁,“快起来,今天要报名选修课,再晚一点,系统关闭,就来不及了。”
谈斯宁还没醒透,就书燃被拽回了学校。宿舍里,施楹和方孟庭也回来了,正收拾东西,小房间摆得满满当当。
手机一直响,书燃顾不得看,打开行李箱拿电脑,一件衣服掉出来,她随手搭在椅背上。
施楹眼尖,认出什么,迟疑着:“燃燃,你这衣服,好像是男款啊?”
书燃一愣,抬眸去看。
一件黑色的飞行夹克,又大又宽松,从尺寸到风格都和书燃很不搭,明显不是她的。
在“E.T.”吵架那天,周砚浔留给她的那件外套。洗干净后,她一直放在箱子里,忘了还给他。
方孟庭笑了声,“男朋友的吧?刚开学就帮人家洗衣服,真贤惠!我男朋友可舍不得让我做这种事,他很会疼人。”
施楹想到什么,吞吞吐吐的,“放假的时候,我有在校内论坛上看到帖子,你和周砚浔,他抱你来着,你们……”
“我们在一起了。”连上网络登录教务系统,等待页面加载的间隙里,书燃说,“假期时我跟他在一块,可能是整理行李时不小心装错了,不是要帮他洗。”
方孟庭那边嘭的一下,好像弄倒了什么东西,书燃没理。
敲门声在这时响了下,进来的人是隔壁的宣琪,她说:“燃燃,周砚浔在楼下呢,他打你手机好像打不通,让我来看看你在不在宿舍。”
选课成功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书燃松了口气,拿起手机——
忘记充电,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昨晚还说今天要陪他开视频,结果睡过了,大半天都没理他。
情况好像有点糟。
“完了,”谈斯宁幸灾乐祸,“以周砚浔那缠人劲儿,肯定要发脾气了,一时半会儿怕是哄不好。”
缠人、哄不好——
周砚浔一向高不可攀,性子倨傲又难搞,谁能想到他会跟这两个词扯上关系。
施楹和宣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书燃出去后, 宿舍里静了会儿。谈斯宁接了通朋友打来的电话,也走了。
方孟庭手上拿了件衣服,反复叠了几次都不满意, 最后揉成一团摔在桌面上,一脸别别扭扭的小心思。
施楹瞥她一眼, 勾着宣琪的手臂,“书燃和周砚浔在谈的事,你也知道啊?”
“寒假的时候,我和书燃都申请了留校住宿,”施楹说,“周砚浔经常来接她,我还蹭过他的车呢。”
施楹有点惊讶。
宣琪说:“周砚浔看着冷冷淡淡, 不太好接近,其实人不错,也很黏书燃, 我觉得他们两个特别配。”
说着,她从手机里找出张照片。
风雪夜,周砚浔在女生宿舍楼外等人,身影修长, 天生的矜贵感。书燃长发软软的,两人离得很近,像是在拥抱,模糊的画质都挡不住那股又甜又亲密的劲儿。
施楹将照片放大,再还原,看了挺久, 有点羡慕又有点感慨的,“是很配。”
弈大美女不少, 书燃性格静,不爱出风头,不代表她不扎眼。她衣品好,细细的手腕和脚踝,皮肤白得发光,不说不笑时,一双眸子也是剔透的。大一军训,第一天只过了半个上午,就有男生盯她盯直了眼。
施楹记得有个特别舔狗的男生匿名发帖说,妹妹气质太干净了,她眼神往我这儿飘一下,是恩赐,我要是主动跟人家搭话,那叫自不量力。
这帖子挺热,一度登上首页,她找出来还想再看看,登录上去却发现帖子已经删掉了。
“互宠真的好甜,”宣琪感叹,“看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施楹用力点头。
方孟庭突然从位子上站起来,盯着她们,语气很冲地说:“你俩有劲没有劲,偶像剧还看不够,这种花花公子配绿茶作女的假糖也能捡起来吃,不嫌恶心!”
“你吃枪药了?”宣琪皱眉,“莫名其妙的,我又没跟你讲话!”
施楹怕惹麻烦,拉了下宣琪的衣袖。
方孟庭嗤笑,“书燃平时装得像个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碰见周砚浔这种富二代,就迫不及待地下凡,不愧是学霸,很懂‘待价而沽’啊。谈个恋爱,一百天都不到,就嚷嚷的满城风雨,现在就把自己当周太太,是不是早了点?”
宣琪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扔下一句“你可真酸”,摔门走了。
施楹追着宣琪跑出去。
人都走了,宿舍空旷下来,方孟庭站在那儿,心口一阵阵地堵,设成静音的手机不断有新消息跳出来,都是备注为“男朋友”的人发来的——
“不想谈就分手,摆什么脸色!”
“我没空供祖宗!”
“看谁好你去找谁,别烦我!”
方孟庭抿着唇,总觉得不甘心。她从小要强,一直是同龄人里拔尖儿的那个,人人都羡慕她,凭什么被书燃压一头!论成绩论外貌,她哪里不好?
书燃出去得匆忙,背包就扔在桌面上,拉链敞开,方孟庭扫了眼,看到一角白色,好像是购物小票。
鬼使神差般,她走过去,将纸片拽出来,看到上面的字——
惠济药房。
书燃走出宿舍楼的大门,一眼就看见周砚浔。
他穿着黑衣,靠在那儿,腿型修长,一身桀骜矜贵的气息。
周围来来往往,都是女孩子,周砚浔一贯惹眼,时不时有目光落在他身上,胆子更大些的,直接过来,问他能不能加个微信。
书燃刚好看到这一幕,眼睛眨了眨。
周砚浔被缠得有点烦,神色不耐,目光穿过人潮往宿舍楼门口那儿看,不期然的,与书燃的视线碰撞上。
他顿了下,拧眉的动作更重,绕过要微信的那个女生,大步走过来。
“今天一整天你到底在干什么?”周砚浔问,声音里沾着火气,有点凶,“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书燃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回学校后就忙着选课,连手机关机了都不知道,更别提未接来电和消息。
她理亏,手指扯着周砚浔的衣袖,正要哄他,周砚浔忽然低头,很近地凑过来,鼻尖几乎蹭到书燃的脸颊。
书燃以为他是要亲她,周围人不少,包括要微信的那个女生,都在打量他们,她下意识地抬手抵住周砚浔,不叫他靠近,却摸到满手冰凉——
他不晓得在楼下等了多久,吹了多久的风。
书燃身形僵了下。
周砚浔下颚绷得很紧,沉声说:“你身上有酒味儿,还有烟味儿,打算给我个解释吗?”
回宿舍后书燃来不及收拾,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难免留有味道。
她忙说:“昨天宁宁心情不好,我陪她在外面住,喝了点酒。我没有抽烟,是宁宁……今天醒的晚,就……”
“昨晚你不在宿舍,出去开房了,”周砚浔打断她,看似平静的语调,“还喝了酒,却一个字都没告诉我。”
事关谈斯宁的隐私,女孩子的事,书燃不好跟周砚浔多说,有点急切地解释着:“我是和宁宁出去住的,只有我和宁宁,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别多想。”
周砚浔不吭声,只是盯着她。
书燃底气不足,还有一点吃要微信的那个女生的醋。太多情绪,让她脑袋有点乱,说话也乱,“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女生之间难免有点小秘密,也不能什么事都跟别人说……”
“别人?”周砚浔重复,“在你这儿,我是‘别人’?”
书燃没想到他会抠字眼,呆了呆,“不是……”
她张了张口,宿醉后头疼的感觉仍在,反应很钝,脱口而出:“你别小气啊。”
“小气。”周砚浔咬着这两个字,盯着她,“你消失了将近一天一夜,让我联系不到,却怪我‘小气’。”
他点点头,“挺好。”
之后,转身走了。
书燃连忙追上去,周砚浔腿长,脚步很快,书燃有点跟不上,又被逆向走来的人撞到肩膀。撞人的那个和她道歉,书燃下意识地回了句“没关系”,再扭头时,已经找到周砚浔的影子。
她把他气走了。
书燃特别失落,站在原地,神情沮丧。
回到宿舍,只有方孟庭在,开门的声音似乎吓到她,她立即将iPad锁屏,反扣下去。
书燃没心思理会方孟庭,她把手机留在宿舍充电,这会儿刚好能开机。打开之后,陆续有提示跳出来,昨晚到今天上午,十几通未接,再登录微信,同样,好多消息,全都源自周砚浔。
脑袋又晕又疼,书燃忍着不适,将号码回拨,不出意外,听到机械的提示音——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风水轮流转。
书燃只能回到微信,给周砚浔留言:【刚刚是我说错话,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书燃:【别生气好不好?】
无人回应。
书燃又发过去一个“大哭”的emoji。
新学期伊始,事情很多,领教材、搞卫生、报名各类选修课,勤工助学办还分配给书燃一份新工作——在教务处做助理。
教务处琐事多,书燃要做的琐事就更多了,各类文件的整理、传阅,打印复印,还要往返于各个办公室之间,请领导签字盖章,忙得脚不沾地、披星戴月。
这几天,周砚浔的手机始终关机,微信也不回,书燃实在太忙,抽不出时间去衡古,只能坚持给他留言。每天早起和睡觉前,都会给他发一个“大哭”的小emoji,午饭时间也会抽空发一个。
天气逐渐变暖,衣服越穿越薄,书燃刚洗完澡,头发用发夹夹着,她手机放在桌面上,屏幕没关,谈斯宁无意中瞄了眼。
“嚯,这给你委屈的,”她笑着,“好长一串流泪小人。”
书燃哼了声,“都怪你,让我们吵架了!”
谈斯宁坐姿懒散,T恤松松垮垮地堆在腰腹间,“要不,我去帮你解释一下?”
“不用,”书燃咬了咬唇,“我们之间没有误会,就是在赌气。”
“赌气——”谈斯宁啧了声,“这词儿放在周砚浔身上,听着都新鲜。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又冷淡又高傲的德行,居然也会跟人赌气。”
书燃没说话。
谈斯宁想出个馊主意,小声说:“买验孕棒的支付凭证,你那儿还有吧?截个图发给他,他肯定吓个半死,不敢不理你!”
书燃惊得眼睛都睁大了,拿抱枕往谈斯宁身上砸,“你这招也太烂了!”
换身衣服,收拾整齐,下午还要上课。书燃拉开房间的门,居然跟方孟庭迎面撞上,她不知在这儿站了多久,看见书燃,脸色变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书燃径自从她身边绕过去。
下午一节大课,周砚浔没来,老师也没点名。课间休息时,书燃趴在桌子上,有点提不起精神。
手机震了下,她立即去看。
方孟庭分享给她一条链接,发送成功后,很快又撤回,仓促间,书燃只看到标题中的几个关键字——
“孕早期……”
接着,书燃又收到一条文字消息。
方孟庭:【发错了。】
书燃环视了下周围,方孟庭不在,没来上课。
她单手撑着脸颊,想了想,点开浏览器,查询到一个法律援助中心的咨询热线,将号码截图,发给方孟庭。
书燃:【未婚先孕也是受法律保护的,双方协商不成,可以起诉。】
方孟庭应该是听到了书燃和谈斯宁的对话,误会了什么,故意来添堵找麻烦的。
书燃眨了下眼睛,又补一句:【我没发错。】
方孟庭没回复。
谈斯宁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印子一消,她又开始夜不归寝,整天在外面疯玩。
这天,书燃忙到十一点多,才将作业写完,施楹和方孟庭都已经睡了,遮光用的床帘垂下来。将电脑关机,在椅子上坐了会儿,书燃没什么睡意,她尽量不发出声音,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
拿着手机走到楼层尽头的窗户那儿,吹着风,再次去拨周砚浔的号码,依旧是关机。
太多天联系不上,书燃也有点委屈了,她登录微信,点开那个置顶的头像。
【理我一下行不行?】
【你生一次气,续航时间也太久了。】
底下依旧是一个“大哭”的emoji。
“燃燃。”有人叫她。
书燃看过去,宣琪穿着睡衣拖鞋,走到她身边。
“琪琪,”书燃应了声,“有事吗?”
宣琪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这几天你有没有听到一些传言?关于你和……”
书燃不太懂,“我和谁?”
宣琪支吾着,“我加了几个弈大的校友群同乡会,我看到有人在群里散播消息,说你和周砚浔是那种……就是炮.友关系。还说你怀过孕,周砚浔为了哄你去打胎,怕你闹,才承认你是他女朋友。”
书燃抬眸,表情平静,“关于我的那些……聊天记录,你那儿还有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群我已经退了,”宣琪说,“我也是无意中看到,没截图……”
书燃点点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没事没事,”宣起摆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在背后造黄瑶,挺无耻的。”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周六下午,书燃没去给唐梓玥补课,叫了辆车直奔衡古。这里是一层一户的格局,书燃有电梯卡,乘电梯上去。她没敲门,直接指纹解锁。
大房子里窗明几净,保洁正在打扫卫生,她认得书燃,叫了声“书小姐”。
“周砚浔呢?”书燃摘下小挎包,“不在吗?”
保洁说:“我来的时候家里就没人,可能一早就出去了。”
书燃四处转了转,冰箱是空的,厨房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鱼缸和那几条龙睛还在老地方,刚换过水,一片澄澈。
“周先生可宝贝这几条小鱼了,”保洁对书燃说,“平时都是他亲自照顾,他出差的时候我才接手。”
书燃眨了下眼睛,有点走神。
保洁挺健谈,又说:“周先生特意留个了小本子,几时换水几时喂食,吃哪个牌的粮,氧气泵和灯光要怎么调,他都写了下来,生怕我照顾不好,他真的很喜欢养鱼。”
本子在鱼缸旁边放着,书燃拿起来,翻了几页。
周砚浔的字应该是练过的,形状和结构都很漂亮,长长的注意事项后,还有他随手写下的一句话——
“这个夏天该很好,爱的人,她在我身边。”
没找到周砚浔,书燃从衡古出来,在街边站了会儿,手机上收到沈伽霖的消息。
沈伽霖:【嫂子,你又跟我哥吵架了?】
书燃:【?】
沈伽霖:【我们在南山这边跑车呢,我哥挺久不下场了,今天逮谁虐谁,满身的火气,我就猜准是你俩吵架了。】
周家投资了一支搞拉力赛的车队,周砚浔算少东家,都是年轻人,偶尔会组局一块玩。
书燃有点忿忿——周砚浔生气,也不一定就是我惹的吧。
沈伽霖感应到什么似的:【我哥从不跟女孩儿乱来,更别说走心了,他的心思都在你这儿,只有你能气他。】
书燃回了他一个“再见”的emoji。
沈伽霖哈哈笑着:【嫂子,你来呗,来哄哄他。】
上次闹脾气,书燃追到网球馆去找他,这次,她不想追过去找人了,她想让他主动回来。
书燃输入一行字,回复沈伽霖:【你告诉周砚浔,我没带电梯卡,进不去衡古,只能在街边的长椅上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