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东西再走,好不好?”周砚浔哄她,“我来做。”
“不行,”书燃摇头,“已经很晚了。”
周砚浔亲了亲她有些发红的眼皮,“再陪陪我。”
这次书燃没被他缠住,拒绝得很坚定,换完衣服,周砚浔拿了车钥匙要送她,书燃再次摇头。
“荷叶巷里都是老邻居,”她说,“你的车太招摇,被人看见的话,不太好。”
周砚浔皱眉,“我很见不得人?”
“是你太耀眼,”书燃踮着脚,在他唇边亲了下,“别闹脾气了,好不好?”
周砚浔眼睛垂下来,在看她,忽然说:“还担心肚子会破吗?”
书燃早就忘了自己还说过这种傻话,怔了下,一些记忆随之涌进脑袋里,都是昨天那些,他们的……
脸上一热。
“你快忘掉!”她有些急,“不许再提了!”
周砚浔只是笑。
他帮她叫了车,看她坐进去,挥手跟她告别。
出租车渐行渐远,周砚浔倚靠在门外的墙壁上,舍不得似的又看了会儿,脑袋里跳出一个近乎荒唐的词——
独守空房。
原以为周砚浔能在赫安多留些日子,和书燃一道回校,弈川那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他没等到开学就被叫走了。
书燃比学校规定的日期提前了几天,早早返校。
叶扶南一向开明,没多问,只提醒书燃注意安全和健康,小女孩谈谈恋爱没什么,如花似玉的年纪,但要做好措施,不许乱吃药。
书燃一时没明白,什么措施?
叶扶南眼睛眨了下,“你要生宝宝吗?我倒是不介意早一点做曾祖。”
书燃手足无措,脸红得要命。
返校那天,书燃先回宿舍放行李,本以为房间是空的,其他人还没到,推门进去,却看见谈斯宁。
两人迎面撞上,书燃一愣。
宁宁,这是怎么了?
一段时间没住, 宿舍里积了些浮沉,空气沉闷。
谈斯宁的位置上防尘罩已经除掉,床铺有睡过的痕迹, 护肤品化妆品之类,凌乱地放在书桌的角落里, 一支细管口红掉下来,滚落到地面中央,撞到立在旁边的银色铝壳行李箱。
书燃进来时,谈斯宁刚洗完澡,长发没吹干,湿淋淋地垂过肩膀。
她套了件白T恤,半袖款, 手臂露在外头,细细长长,两只手腕那儿各有一圈红印, 像是被绳索勒出来的。
触目惊心。
书燃先是瞅见那印子,一愣,接着,目光移到谈斯宁脸上, 看到她卸了妆的五官,有深重难掩的憔悴。
“你怎么了?”书燃放下行李,将门关严,“脸色这么差。”
谈斯宁拿起瓶纯净水,一口气喝下大半,将长发捋到身后, 慢慢开口:“书燃,你能帮我, 不,陪我,陪我去买个东西吗?”
她一开口,嗓音里的沙哑彻底露出来,患了重感冒似的。
书燃有很多疑惑,却没多问,点点头,“可以呀。”顿了顿,又说,“要去哪里买?远的话,我先叫个车。”
谈斯宁笑了声,她坐着,视线略低,由下自上地朝书燃看过来,带着股痞劲儿,“连我要买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我走?不怕我坑你啊?”
书燃静了两秒,“是要买验孕棒吧。”
语气笃定。
谈斯宁一身的痞气似乎散了下,眼神也有些滞,接着,她又笑起来,靠了声,“你是狐狸吗?这么狡猾?”
“我跟周砚浔睡过,”书燃静静的,声音没有波澜,“不止一次。你身上那些痕迹是怎么回事,我有经验,看得出来。”
谈斯宁不单腕上有印子,衣摆下的大腿上也红痕遍布,靠近极内侧的地方,甚至落了几枚牙印。
这种痕迹留在皮肤上迟迟不消,意味着咬人的那个用了极大的力气,几乎破皮见血,像带着恨。
谈斯宁抬眸,朝书燃看了眼,语气倦懒地说:“我一直以为你就是朵小白花,身娇体软能力弱,时时刻刻都需要庇护,没想到胆子还挺大。”
书燃摇头,“这种事跟胆子没关系。”说着,她点开手机上的叫车软件,“不能去学校附近的药店,万一被同学碰见,会有点麻烦,去远一点的地方吧。”
谈斯宁笑了下,“今天你是老大,我听你的。”
书燃随便定位了一处居民区,坐车过去,在巷子的拐角处找到一家小药店。
药店面积不大,招牌也有些旧,谈斯宁走到近前,脸上没了笑意,目光隐隐透出慌乱。
书燃伸手与她握了下,低声说:“别怕。”
“不会中的,对不对?”谈斯宁睫毛在颤,她像是自言自语,“一定不会。”
书燃拉着谈斯宁的手走进店里,跟店员说了要买的东西。
店员穿着白大褂,口罩挡住表情,朝书燃看了眼,大概是觉得她年纪不大,面相也乖,又去看谈斯宁。
书燃上前一步,将谈斯宁挡在身后,眼睛盯着店员,问她:“多少钱?”
店员不自然地咳了下,说了价格。扫码付款后,书燃将东西装进背包,又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要了个大床房。
直到进了房间,将窗帘拉上,谈斯宁紧绷的肩背才松懈,她看着书燃,声音含糊地说:“谢谢你。”
书燃把买来的东西递给她,“卫生间的灯我帮你打开了,去测吧。这儿离学校很远,没人认识我们,不会被看见。”
谈斯宁没动,手指摸出根烟,余光瞥到书燃,顿了下,又将烟盒放了回去。
房间里又暗又静,有点压抑
“你应该猜得出吧,”谈斯宁哑声,“我这一身……是被谁弄出来的。”
书燃挨着她坐下,“梁陆东。”
谈斯宁笑笑,“挺聪明。”她抬手,腕上一圈红印,颜色鲜润,“这个——手铐弄出来的,他把我锁在卧室里,锁了两天一夜。我记不清到底做了多少次,他太狠了,爽是真爽,疼也是真疼。”
书燃皱了皱眉,“他故意的,不带……”
“用光了,”谈斯宁靠着床头,“他在气头上,又被我激了几句,就直接进来,做了。虽然没内……只弄到腿上,你知道的,这种情况,也会怀,概率很大。”
书燃抿了抿唇,“吃药了吗?”
谈斯宁反应有些钝,过了好几秒才点一下头,“但是,这个月例假没来……”
“吃过药的话,”书燃说,“月经推迟是正常现象。”
谈斯宁瞥她,“你很了解啊?”
书燃无奈,“我是个有男朋友的成年人。”
谈斯宁笑了下,可那笑容太浅,很快消散。
她将书燃拉到身边,靠在书燃肩膀上,轻声说:“书燃,你得答应我,万一测出来真的……你要保密,不能让周砚浔知道。周砚浔要是知道,梁陆东一定会知道。”
书燃没说话。
谈斯宁微微吸气,“如果梁陆东知道我有孩子,他的孩子,一定会逼我生下来。他那种人,手段太多了。”
书燃看着她,“梁陆东真的爱你吗?”
“他恨我,”谈斯宁笑了笑,“我跟他第一次做,是因为下药。”
书燃眼睛睁大。
谈斯宁抱着手臂,声音低下去:“我强迫他,给他用了药。”
传说中心肠歹毒深不可测的麦康小梁总,会被这种小把戏算计到?
他自己就是私生子,一度处境尴尬,难道没有防人之心?
他若真的不情不愿,谈斯宁能得手?
书燃有些疑惑,不容她细想,谈斯宁站了起来。
她手上攥着长方形的小药盒,走到卫生间门口,脚步又停下,回头看向书燃。
书燃也站起来,到门口旁的墙壁那儿,“我就在这儿等你,不走。”
谈斯宁咬着唇,再看向书燃时,目光里多了份感激。
卫生间的门板合拢,书燃才有时间看一眼被冷落许久的手机,微信界面有几条消息。
11:20
X.:【到学校了吗?】
12:00
X.:【宝宝?】
13:01
X.:【我的宝宝去哪儿了?】
书燃被那句“宝宝去哪了”可爱到,勾唇笑起来。她不想对周砚浔说谎,可眼下情况特殊,只能回他——
书燃:【已经到了。跟同学在外面逛,没看到消息。】
周砚浔今天有事,脱不开身,没去车站接她。他本打算派家里的司机去接的,书燃拒绝了,不想搞得太娇气,好像她总要被照顾着。
周砚浔应该是很忙的,却很快回她。
X.:【回去后能跟我视频吗?】
书燃:【今晚恐怕不行。】
X.:【。】
很明显,这是不高兴了。
书燃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正在想该怎么哄他,卫生间的玻璃门从里面推开。
谈斯宁神色依旧憔悴,眼睛也有点红,手上的东西——
书燃看过去——
一条杠,没怀。
虚惊一场。
总算松了口气。
做完这件事,谈斯宁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走到床边躺下,呼吸轻弱。
书燃拉过被子盖住她,低声说:“今晚我们不回去,就住在这里,你好好休息。”
“书燃,”谈斯宁闭着眼睛,脸颊被头发挡住,神情模糊不清,“上次在‘E.T.’,还有这一次,都要谢谢你。我欠你一个人情,有机会一定还。”
天都黑了,两人还没吃东西,书燃订了份口味清淡的外卖,谈斯宁没胃口,被她硬逼着吃了点。
吃过饭又睡了会儿,书燃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谈斯宁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电视开着,在播一档综艺节目,笑闹声让房间里多了些活力,不再死气沉沉。
书燃用毛巾擦头发,听见谈斯宁笑了声,“你男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
谈斯宁将手机仍过来,书燃垂眸去看,屏幕上是周砚浔的朋友圈,一小时前,他更新了一条文字动态——
X.:【她不哄我了。】
书燃放下毛巾,用自己的手机回他:【没不哄你,有事情要做。】
想了想,又发了一条:【今天你早点休息,明天我陪你开视频,好不好?】
X.:【。】
书燃叹气,他可真难哄。
掀开被子躺下,谈斯宁抱着枕头,挪到书燃身边,手臂抵她一下,“周砚浔是不是特别缠你?”
“缠,”书燃点头,“不仅缠,还黏人、小脾气重,容易不高兴。”
谈斯宁哼笑,“他只对你这样,其他人想跟他多说句话都很难,他不好接近。”
书燃的手机屏幕上是与周砚浔的微信聊天,往上翻,近段时间,长长短短消息里,白色对话框的数量要远多于绿色。
谈斯宁瞄了眼,啧声道:“要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人会信这是周砚浔。”
书燃想到什么,说:“你别担心,今天的事我没告诉他,只说和同学在外面逛,他什么都不知道。”
谈斯宁声音懒懒的,“告诉他也没关系,没怀,无所畏惧。”顿了下,她朝书燃凑近一些,有点暧昧的,“验孕棒还有,你要不要也测测?”
书燃没说话,无奈地看着她。
“就算带了也不是百分百保险,”谈斯宁哼哼唧唧,话音一转,“周砚浔花招挺多吧?他那张脸,看着就浪,身材也很顶,撒开了弄,不得要人命……”
这姑娘越说越过。
书燃耳根泛红,拉高被子去蒙谈斯宁的脑袋,“多睡觉,少说话!”
谈斯宁边笑边打滚,翻身枕着书燃的肩膀,“你怎么不问我和梁陆东之间的事儿?”
书燃揉了揉谈斯宁的头发,声音温温的,“你想说吗?想说我就听。”
梁陆东的妈妈叫方瑶青,聪明、伶俐,年轻又漂亮,大学没毕业就在时尚杂志找到了实习工作。一场品牌活动上,方瑶青结识了迈康集团的前任总裁。
梁姓富商年过不惑,气质好,出手也阔,每天送花,每周送一套珠宝,每月制造一次惊喜,涉世不深的漂亮姑娘哪里经得住这些套路,很快沦陷,交付身心。
三个月后,方瑶青怀孕,富商却回归家庭,拒绝承担责任。
方瑶青不甘心,执意生下孩子,像用这孩子为自己讨个公道,结果遭遇难产。临终前,方瑶青将幼子托付给父亲。
方老先生一生教书育人,正直而清贫,为了女儿一夜白头。
“我爸是方老的学生,很敬重这位老师。方老过世后,我爸收养了梁陆东。小时候,我总是看梁陆东不顺眼,经常欺负他,弄坏他的东西。”
“可是,后来……”谈斯宁咬唇,“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我喜欢他,我心动了。”
故事讲到这里,气氛静了会儿。
谈斯宁撑着下巴,看向书燃,“你会喜欢一个欺负你、给你下药的人吗?那个人不仅强吻你,还睡了你。拿走你的第一次,又不肯负责……”
书燃很认真地想了想,缓缓摇头,“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谈斯宁重新靠过来,脑袋放在书燃身上,藏住脸上的表情,“任何人都做不到。”
“所以,他恨我,甚至超过恨梁家那些人。”
“宁宁。”书燃叫她。
谈斯宁眼睛抬起来,“嗯?”
“你想喝酒吗?”书燃说,“我请客。”
谈斯宁笑起来,“你真是个宝贝。”
两人又叫了份外卖,啤酒零食堆了一桌子,谈斯宁单手拉开啤酒罐的拉环,和书燃碰了下。之后的一整晚,谈斯宁再没提梁陆东,一个字都没提。
那个名字,那个人,像禁忌,又像秘密。
书燃喝了几罐啤酒,脑袋晕晕沉沉,谈斯宁抽了很多根烟,一室呛人的雾。
与此同时,周砚浔还在一个局上,梁陆东操着口音纯正的葡语,向他介绍一位来自澳城的CEO,叫付连荣。付连荣年过半百,精神矍铄,席间聊起他刚刚结婚的女儿,新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感情温馨而稳定。
付连荣也是混血,擅说葡文,会一点粤语,拍着周砚浔的肩膀,“外头的花花草草再香甜可人,终究不及一起长大的亲近,恋爱可以随便谈,结亲还是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里挑,比较稳妥呀。”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不晓得犯了什么忌,梁陆东和周砚浔面色同时一变。
宴到中途,周砚浔寻了个借口到露台上吹风,他和梁陆东都是宽肩窄腰的好身材,穿运动装会有些痞,穿正装就显得极有味道。
梁陆东脱了外套,丢在一边,身上是一件白衬衫,系一条黑色袖箍。他给周砚浔递烟,周砚浔没接,摆手拒绝。
周砚浔站在那儿,眼睛里映着夜色也映着光亮,问梁陆东:“我不在弈川的这段时间,你跟宁宁是不是又吵架了?”
梁陆东冷笑,“从小到大,我跟她哪天不吵?”
周砚浔琢磨了一下,这话倒也对,不由失笑。
梁陆东拿着烟,却没点,夜色里,容貌清冽,透着点儿倦怠,“宁宁想出去留学,我不许。她在我身边,我尚且能震慑着,叫外人不敢亲近她,一旦出去,鞭长莫及,我就真的没机会了。”
周砚浔背倚着护栏,半仰头,“你们吵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吵出个结果?”
不在一起,不是男女朋友,却又睡过,甚至互相惦念。
“宁宁那性子,冲动又张扬,容易得到的她一向不喜欢,非要若即若离,她才觉得有意思。”梁陆东闭一下眼睛,“只能这样,也只有这样,我才能长久地牵绊她,让她的眼睛里没有别人。”
周砚浔领会着那句话,四周的风吹着他,淡淡的凉意。
手机响了声,他立即低头去看,不是书燃,而是沈伽霖,分享了张截图,在一个校花评选的帖子里,有人匿名留言——
“我们宿舍四个男生,全喜欢书燃,但是,没人敢追,妹妹气质太干净了。她眼神往我这儿飘一下,是恩赐,我要是主动跟人家搭话,那叫自不量力。”
沈伽霖幸灾乐祸似的:【哥,你情敌不少啊。】
周砚浔皱眉,这些乱七八糟的帖子,还是删掉比较好。
许是沉默的时间有些长,梁陆东看他一眼,“听伽霖说,你跟那小姑娘感情还不错?”
周砚浔眯了下眼睛,风吹着他,头发有些乱,却不显狼狈,反而有种精致的落拓感。他先是点头,又说:“感情的确不错,但我总觉得不安全。”
梁陆东顿了下,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