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不在意,有时候对上眼神了就点头简单打个招呼,实际上心里想的还是刚才写到一半的程序。
近日谢镇麟事情很多,谢屹忱尽量不去办公室找他。
谢镇麟最近想搞个区块链平台,这两年比特币很火,ICO愈发流行,他也想赶一赶风口,在他们的部分产品上使用区块链技术,达到去中介化加密的效果。
本来定好了管理层人选,岳母这边非要求让他用小舅子。
邱若蕴的这个弟弟叫做邱兆,专业是电子信息,目前自己在做一家区块链小公司,技术面是对口的。
但这人谢镇麟并不喜欢,有些眼高于顶,想法很多,他想找个听话能干的帮手,而不是摆布不了还要看情面的亲戚。
最关键的是,邱兆和邱若蕴的关系也不亲。
他们家算是改革开放后那一辈里面条件较好的,但父亲思想却很守旧,重男轻女,以前小时候邱若蕴就老得让着弟弟,和父亲的关系也比较淡薄。
后来她爸因病去世,邱若蕴自立门户,就遇到了谢镇麟。
老太太兴许是看着女儿和女婿事业蒸蒸日上,就想着让他们提携小儿子一把。
谢屹忱对这件事不予置评。
虽然他爸颇有成见,但他自己没怎么见过这个舅舅,所以判断不了,不过他猜,他妈最后肯定还是会屈服的。
原因很简单,邱若蕴虽然是铁腕女强人,可毕竟老太太和她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
老头子没了,老太太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甚至住进了特殊疗养院,谢屹忱高三的时候就是为了照顾她才在最后关头没进数竞国家队。也是自那时候起,谢镇麟开始低调起来,就怕哪个竞争对手拿这件事大做文章。
其实护工佣人什么的都有,但老太太情绪激动的时候,谁也拦不住,还拿尖利物品伤过自己。
也只有看到宝贝外孙,她才会平静下来。别人还以为谢屹忱有什么诀窍,其实他只是单纯把自己左臂上那道伤口展示给她看了而已。
——乖,放下刀,割伤自己很疼的。
还会像我这样,留下很丑的疤。
谢屹忱从不像旁人那样大惊小怪地劝她,规范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总是好言好语百无禁忌,就算老人家说要一起逃学,他也会马上面色如常地背上书包。
谢屹忱很快要去北京上学,邱若蕴也知道老太太现在就像个火药桶,一点就着,所以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方面他们尽量能退就退。
果然,这天谢屹忱去公司的时候,就看到邱兆从谢镇麟的办公室出来。
出乎意料之外,两人似乎相谈甚欢,都和颜悦色,彼此客客气气的。
邱兆出来的时候,还热络地招呼谢屹忱:“阿忱,来,舅舅给你拿了个礼物。”
是款最新的游戏手柄,还是限量版的,看得出挑选费了功夫,伸手不打笑脸人,谢屹忱也客客气气地道了谢。
“新生骨干”活动为期一周。
宁岁和胡珂尔提前入住了各自的本科宿舍,平常就是听听讲座,了解一下京大深厚的历史和人文,熟悉各个教学楼和院系环境。
同时还举办了运动会、知识竞赛和文艺汇演,表演声势浩大,在京大的邱德拔体育馆举行,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以前哪里见过这阵仗,喝彩的时候喉咙都喊破。
提前来的大一新生有大几百人,为了组织方便暂时分成夏令营班级形式,胡珂尔和宁岁专业不一样,所以意料之中没有被分在一起。
班级还要竞选班干部,宁岁不爱凑热闹,一个看起来很会张罗的女生最后当选了班长。
他们班的辅导员是个大四的学长,主修金融,和林舒宇专业一样。
学长为人挺热情的,有问必答,还很照顾女生,办活动的时候有什么体力活都让班上的男生去做。
听说宁岁是数学系的,他说要引荐一下他们这届数学系的年级第一给学妹认识一下,还打包票:“我俩关系很好的,有什么学业上的问题你都可以随便问。”
于是就在学校比较高级的餐厅里约了一顿饭。
那个数学系第一也是个很厉害的学长,问能不能多带一个人一起,辅导员跟宁岁说了声,宁岁自然没有异议。
结果到约见的时间,发现这人居然是林舒宇,这个学长也是高华的学长,四人互相介绍过之后,禁不住感叹:“世界真小啊。”
学长名叫高澈,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典型理科男,脸上仿佛就写着“我是学术派”几个字,讲到数学的时候就兴奋地手舞足蹈。
没过几分钟,便和宁岁一拍即合开始认真讨论数学问题:“理论上,你这个番茄掉到地上还是可以吃的,因为切点唯一。”
“确实,但你也得考虑它不是完美球体。”
“……”
说到这个,宁岁就不经意联想到之前和谢屹忱讨论过的向日葵和鹦鹉螺。
这两周他好像在公司挺充实的,期间偶尔聊过几次,不过他俩经常不在一个时间线上,谢屹忱白天忙,宁岁晚上活动多,有时候对话就不了了之。
吃完晚饭,他们骨干班有几个同学在群里说要去操场吃烧烤,顺便玩阿瓦隆。
宁岁就和林舒宇高澈告别,跟辅导员一起去约定地点。
路上辅导员闲聊搭话:“学妹,感觉京大怎么样?”
宁岁:“挺好的。我高中来参加过暑校,那时候就很喜欢。”
“嗯,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多出去玩。别只顾着学习,到时候就会像我这个大四老狗一样后悔。”
“行。”宁岁弯了弯唇。
身为辅导员还是很八卦,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问:“你有男朋友没?”
宁岁愣了下:“没有。”
“刚才那小伙子看着不错啊,跟你挺熟?”
看林舒宇吃饭的时候又是倒水又是添菜的,诸多照顾,辅导员有种老母亲拉郎配的心思。
宁岁察觉到他的语气,温吞道:“还可以,是朋友。”
辅导员哦了声,也没再继续。
他觉得这姑娘性格很特别,说是内敛文静,其实又不怎么谈得上,偶尔会冒出点无厘头的话,挺灵的,但要想靠近,也并不容易。
怎么说,就感觉她身上有种不落俗的烟火气,很通透。
比如,早早就参悟了班干部竞选其实是个压榨劳动力的陷阱,候选人都在台上锱铢必较地拉票,她在底下悠哉游哉地嗑瓜子。
宁岁跟着辅导员到操场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围成一圈坐好了。
先玩了几局阿瓦隆,一起分烧烤吃,然后有几个同学跑去旁边超市买了酒,互相分享自己的故事。讲了一会儿,继续阿瓦隆,循环往复。
这是新生骨干活动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报道日,所以操场上很热闹。
不只是他们班,其他班的辅导员也带着各自的同学过来,围成各种圈圈,有人带了自己宿舍的台灯,操场上亮起各色各样的灯,照见一张张洋溢着欢笑的脸。
“我相信彬哥是忠臣哈哈哈,上轮他抽莫甘娜,整个脸都红了哈哈哈!”
“李三呢?”
“他就算了,一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反正在我这儿是不做好的。”
对面很无语:“晕,长得丑还是我的错了?”
月落树间,操场边的路灯一闪一灭,有不知名的小昆虫绕着打转。前几天下过雨,空气还很潮湿清新。他们坐在柔软的草地里,运气好的话,指尖偶尔还能摸到掉落的花瓣。
生机勃勃的夏夜里,清脆的蝉鸣声是青春最好的注解。
大概十一点钟,夏芳卉发微信说快回寝,太晚不安全,宁岁瞧着气氛正好,不想显得不合群,于是撒了个小谎:【已经回寝了,快睡啦。】
夏芳卉:【嗯,晚安。】
宁岁一颗心放下来,一旁的女同学正在讲自己和男朋友的恋爱过程,周围的人也都听得津津有味。
宁岁有点太掉以轻心,以至于后来也没怎么看手机,直到将近凌晨一点,人潮散去,往寝室走的时候才看到夏芳卉给她打了个二十几个未接来电。
她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回又是怎么露馅了?
一看信息,不出意外发来各种长篇大论。
夏芳卉:【你根本没回宿舍吧?】
夏芳卉:【我这边显示你定位不在宿舍,你在哪?】
夏芳卉:【还学会撒谎了是不是?】
夏芳卉:【才出去几天,你这样能让我放心吗?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宁岁不看都不知道,夏芳卉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偷给她的手机安装了一个定位软件。
回想起来,夏芳卉好像经常这样,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喜欢趁宁岁午睡,拿她手机去翻看聊天记录,如果发现她和异性聊天太过密切,还会理直气壮地过来质问。
后来又是在晚归上大做文章,不能单独和异性出去,十一点之前要回家,不能喝酒,诸多条条框框。
次数多了,到现在,就很疲倦。
还有些啼笑皆非。
一个晚上的好心情像落进沙漏里,消怠无几。
宁岁给夏芳卉道歉——每一次她都选择息事宁人。
【对不起,妈妈。班级组织的活动,大家都在。】
【我现在回去了。】
夏芳卉还在不断发消息,宁岁退出聊天界面,暂时冷静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格外显眼的深灰色头像跳了出来,宁岁抿了抿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胸腔中的凝滞感减轻些许。
谢屹忱:【睡了没?】
宁岁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几秒。
岁岁岁:【能打个电话吗】
那头可能是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拨了过来。
宁岁还站在宿舍楼下,操场上的同学陆陆续续往回走,她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小门进了楼,戴上耳机接通电话。
“喂。”
那头的低沉嗓音夹杂着细微电流声,清风一样拍拂在耳畔,宁岁一边爬楼梯一边轻轻应了声。
谢屹忱很快察觉出她语气不对:“你在哪?”
“刚回寝室。”宁岁心平气和地轻叹,“一天的活动,好累。”
顿了下,跟他直来直往:“心情也不好。”
谢屹忱听着她吧嗒吧嗒闷顿的步伐声,没问她心情为什么不好,反而闲散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
宁岁愣了下:“嗯?”
他吊儿郎当的,尾音有点懒倦,又天生勾人:“狗会汪,猫会喵,鸭会嘎,你知道鸡会怎么样吗?”
宁岁:“?”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
简直是生挠痒痒。
宁岁忍了两秒,还是扑哧一声被他逗笑:“这是什么冷笑话?”
谢屹忱也在那边笑,敏锐地听到钥匙旋转的声音:“你回到了吗?”
宁岁:“刚回到。”
“嗯。”他状似思考了下,“你带的还是之前去艺术街的那个书包吗?”
话题跳跃度有点大,宁岁不明所以:“是啊。”
“你有没有发现里面有个隐藏夹层?”
宁岁开了门进去,把书包放在桌子上。
说实话,她还真没注意。
掏啊掏了半天,摸到包里有些凹凸不平,宁岁奇异地拉开拉链:“真的有个夹层诶,里面好像有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宁岁从书包里摸出一袋青提味软糖。
她低着头,定定凝视着手里略显童趣的卡通外包装。
“买的时候店主说小朋友都比较喜欢吃这个。”
谢屹忱嗓音仍旧是懒洋洋的,但气息里却夹杂着细碎低缓的笑意,“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扑通,扑通。
房间里的窗户是开着的,阵阵晚风循着月光吹过来,宁岁心里清晰地跳动着,仿佛煮沸凉白开后水里咕嘟咕嘟冒出来的泡泡,令人无法忽视。
片晌,她咬了咬唇,紧捏着糖袋子坐了下来。
犹豫片刻,才撕开包装,拿了一颗放进嘴里,试探地咀嚼了两下。
“好吃吗?”谢屹忱问。
味道一点儿也没变,宁岁点点头:“挺甜的。”
“那就好。”他在那头笑。
胸腔跃动还是快,宁岁含着糖,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她没说话,他也就不问。空气里安静下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出声。
但耳机里间或传来清冽低缓的呼吸,好像谢屹忱就在她身边,连耳廓都暗自覆盖上了一层温意。
宁岁一边听这个声音,一边鼓起勇气点开夏芳卉的聊天框。
果然,芳芳疯狂发泄了一通之后也就自己平静下来了。
先是十几条长段,最后一句说:【回到就行,早点休息,晚安。】
宁岁回了“晚安”,将手机锁屏反扣在桌面,慢吞吞地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怎么电话那边好像没声了,她忽地有些心慌,试探着问:“……你还在吗?”
那头突然假模假式扣了两声响,紧接着传来一道低磁嗓音,拖腔带调地说:“您的聊天机器人已上线,请问有什么吩咐?”
“……”
宁岁蓦然有种被他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谐谑感。
她摸了下鼻尖,轻掩住唇边的弧度。
关系也比较熟了,就不跟他绕弯子了。
宁岁耷拉着睫毛,嗓音细软道:“其实……今天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我妈的事。”
简单跟他讲了一遍过程,她说:“我只是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总把我当做一个没长大的小孩。”
十八岁了啊,已经成年了。
很多其他的同学这时候已经独立,甚至能够自己打工赚钱。
而夏芳卉却还是管这管那,习惯于掌控她的一切。
这有时候会让宁岁觉出一种窒息感。
——过度的爱也会成为一种压力吗?
她真的不知道。
在高二的时候,宁岁记得,那段时间非常难熬,再叠加夏芳卉这种偏离正常范围的控制欲,导致她曾经崩溃地跟那位笔友诉过苦。
【我在她面前是没有秘密的。所以我从来不写日记本,也很厌恶别人试图靠近我。】
【她会看我的手机,会要求看我的聊天记录。我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像是一个被扒光的人,没有任何隐私和尊严可言。】
因为这样,有时候宁岁只希望其他人都不要理她,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龟缩于自己的小世界里,那扇心门紧紧关闭。
过度的爱和关心也是一种打扰。
【这话听着也许有点矫情。但我觉得我得到的关注让我有点无力承载,它们像密密匝匝的潮水一样,让我喘不过气来。】
所以她不太懂怎么与旁人亲近,总是感觉心里面有障碍。
——当然,宁岁承认,这些也都是真的生了气之后才说出来的话,有些过激。
每次冷静下来以后,她又记起很多芳芳的好。
外婆外公家条件并不算好,外婆也不舍得花钱,所以夏芳卉从小节衣缩食,从未吃饱穿暖过。
到现在,她还保留着这种节俭的习惯,但是给宁岁买东西时,却仿佛变了个人,大手大脚,什么都要买最贵最好的。
宁德彦已经算够宠她了吧,但芳芳却有过之无不及,在她出生的时候就给她买了挺高额的保险,轮到宁越时却并没有。
别人家是重男轻女,他们家可能反而会有点重女轻男。
从幼儿园蹒跚学步,到现在考上大学,过去这十八年里,生活里的每一件小事,芳芳都无微不至,关心她有没有吃饱穿暖,过得开不开心。
如果宁岁说自己不开心,那芳芳可能比她还要难过百倍。
芳芳自己发高烧的时候还硬挺着熬夜加班,但是宁岁就算只是得个小感冒,她都心疼得不行。
而且芳芳永远能留意到,宁岁想要实现的一些心愿。
小时候跟爸妈一起跟团去过苏州,那边有条街卖的全都是宁岁喜欢的手工小玩意儿,但是因为旅游团每个景点时间排得很紧,所以只逛了一半没逛完。
宁岁一步三回头被拽走,委屈巴巴,结果没想到芳芳晚上没跟大家一起去高档茶馆看评弹表演,而是当机立断带着她打车穿越大半个苏州,把剩下半条街给走完了。
这件事让她印象格外深刻,感动地记了好久好久。
有时候宁岁会想,自己应该知足。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获得这样多的爱。
但其余的时候,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委屈。
宁岁觉得自己现在的思绪还挺混乱的,也许是因为当局者迷,所以就特别希望有个人能够说些什么来点明她。
宁岁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最后抬起手,轻轻碰了碰眼睛:“谢屹忱,你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白眼狼,一边享受着我妈的好,一边又排斥她对我的管束。”
她其实很茫然,问出这话的时候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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