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予的手白皙纤长,无名指刚被她戴上的戒指闪着墨绿色的光芒,璀璨地像是浓缩了星空一般。
与他的绿眸交相辉映。
“做我的新娘,玫瑰。”
她的吻落在那墨绿的宝石上,“现在你该点头了。”
他好像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思维空白过。
刚刚她说过的话, 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的脑海里回溯过去,像是逆流而上, 录像机的回放按键被摁下——从头开始,再来一遍。
她说,让他做她的新娘。
手上的戒指, 设计做工都极其精致,墨绿色的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钟予似乎都能在其中一个极小的切割面上看到自己茫然的模样。
惊喜来得像是夜空中忽然绽放的绚烂的烟花,五颜六色,色彩缤纷, 铺天盖地地坠落下来。
然后在夜空中消散。
他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嗯……幻觉。
钟予木愣愣地想。
苏蓝不会这么跟他说话的。
如果是幻觉, 那他,是从哪里开始出现幻觉的?
这么细想回来, 苏蓝也不会对他那么温柔的。
从走进这栋楼开始, 还是从吕医生那里就开始了?
还是……更早?
从他发现孩子开始,从他跟苏蓝从她的领地回来开始, 还是从学校的杂货间里,苏蓝第一次吻他开始……
或者,从他又一次见到活着的苏蓝开始。
钟予身体惊地一颤,整个人忽然像要碎掉, 脊骨一寸寸地开始僵直, 凉意往上腾起。
他本来已经贴上墙壁的脊背又向后重重贴紧,苏蓝看到他忽然惊慌的样子, 眉梢微压,“怎么了,钟予?”
钟予已经开始发抖,他的身体都无力地软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留下来,他的腰被苏蓝架住,堪堪维持着站立。
“苏蓝,苏蓝……”
他抓住她的衣襟,浑身战栗。
“怎么了?”
苏蓝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她眼睁睁见着那抹光亮从钟予眼里消失,她揽住钟予的腰,带他坐上一边的椅子,“玫瑰?”
玫瑰哭得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手却紧紧地攥紧了她上衣的布料,像是如果一放开,就会永远失去一样。
“苏蓝,你还活着的,你还活着的对么?”
“你不是我幻想出来的,对么?”
苏蓝的眸色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点什么,就听钟予又急切地答道,“我愿意……我愿意做你的新娘,苏蓝……”
他拥过来,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将自己揉进她的怀里,“我愿意。”
“只要你想要我……”
苏蓝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她慢慢地吻上钟予的额间,他的额上已经被冷汗浸得冰凉。
她一点一点地往下亲吻。
掠过眼睛,鼻尖,到他柔软像花瓣一样的唇。
“我想要你,钟予。”
她温声着道,嗓音缓慢又坚定,想要去平复他的心。
“这不是梦,嫁给我吧,做我的新娘。”
她的手指交扣着他的手指,摩挲他的戒指,将它再次展示给他看。
“来,你看。”她哄道。
“我专门给你定的戒指,跟你的眼睛一个颜色,好不好看?”
钟予睁开他泪水朦胧的眼,他努力去看清,但是眼泪模糊,眼前只有一片绿莹莹的光。
“我看不见……”他哑声无助地道。
苏蓝顿了顿,她将钟予身体调整了一下,让他背靠在自己的怀里坐着,掰过他的肩,让他去看面前近在咫尺的穿衣镜。
“你看。”
她示意着镜子里的他。
哭得泪水涟涟的黑发美人被她抱在腿上,右手被她捏在手里,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闪着和他眸色一样墨绿色泽的光。
“这样看清楚了点么?”
她的手指摩挲过他手指上的戒指的绿宝石,又轻轻地吻了吻他的眼尾,替他擦眼泪。
“戒指和你的眼睛,都是一样的颜色。”
落地的镜子就在钟予的面前。
他傻傻地抬起一只手贴上了镜子,去触碰镜面里自己的眼睛。
眼眸里绿色的莹莹的光,和手上绿色莹莹的光,交叠在了一起。
“在我知道你怀孕之前,玫瑰,我已经让人去做戒指了。”
她抚上他的小腹。
苏蓝在他耳畔缓声道,“我没有要娶别人,也没有要跟别人结婚。这是我专门为你定的戒指,宝石都是我让人特别找来做戒指的,就想要它和你的眼睛的颜色一样。”
“你仔细看看镜子,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有这么漂亮颜色的眼睛,钟予?”
钟予没有说话。
他手撑着镜面,就这么直直地望着镜子望了好久,泪水不断地从他的眼里滚落下来,顺着尖尖的下颌滴落。
看他哭得可怜,苏蓝吻了吻钟予的后颈,激得他身体一颤。
她掰住他的下巴,跟他一起看向镜子里的两人,问他,“所以呢,钟予?我的点头呢。”
钟予咬紧了唇,抽噎了一下,对着镜子拼命点了点头。
“我愿意……我愿意,苏蓝……”
他带着哭音,上气不接下去道,“我愿意……”
“真乖。”
苏蓝夸他。
接下来,她从他背后伸过手,解开了他衣服的扣子。
玫瑰的肌肤莹白地像最纯净的玉,此时因为羞耻染上了淡淡的绯红,膝窝被她抬起,分开架在了椅子的两边扶手上。
钟予慌乱极了,想要挣脱,但又被她有力的手臂钳制在原处。
“既然你不相信,你就应该自己看清楚点,”她问,从手指染到手掌上的湿黏让她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觉得呢,玫瑰?”
钟予说不出话,他难堪地要别过脸,下巴却又被她捏住,强迫他直视他自己。
她的手指顺势进入了他的口腔,搅弄着他的舌尖,另一只手也并没有停下。钟予无助地半张着嫣红的唇含着她的手指,涎水都顺着唇角流下。
钟予泪眼朦胧地看着镜子,这个画面绯色烂漫,他耳边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剧烈的耳鸣,和一声比一声重鼓点一般的心跳声。
“你真的很没有安全感,玫瑰。”
她轻轻叹着说,“我现在明白了,最好的方法还是让你自己从头到尾都看着,这样你才会记得,不是吗?”
钟予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他脑内一片空白。
直到他听到了她轻轻叫了他一声,“——夫人。”
好像破开了层层雾霭,这个字音落到了他的耳里。
忽地有烟花炸开,玫瑰的脊背忽地痉挛地僵直了。
苏蓝本来还奇怪,但镜子里的钟予眼泪簌簌地往下流,他被她钳制在怀里,半睁着眼脸红成一片,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持续在无尽的热潮里,呜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苏蓝微微扬了扬眉梢。
钟予竟然这样就到了?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为了试验,她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慢慢滑过,又轻飘飘喊了他一声,“夫人。”
果然,钟予又僵直地颤了一下。
他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睫毛根根被打湿,沾湿了艳红的眼尾。
小腿都崩直,脖子扬起优美的弧度,在她怀中颤抖。
“玫瑰,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可爱?”苏蓝是真的惊讶,吻了吻他的脸颊。
钟予当然回应不了她。
苏蓝心情很好地抱着他站了起来,扶着他已经无力支撑的腰,将他的手抓起按在了面前的穿衣镜上,“好了,玫瑰,接下来你要自己撑好,听到了吗?”
钟予只呜咽着,“苏蓝,我,我不行……”
“你可以的。”
她声音冷淡,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强硬至极,“你可是我的夫人。”
话音一落,钟予肩膀一耸,脸颊撞在冰凉的镜面上,轻叫出声,眼泪又滚落了出来。
到最后,钟予哭得累得嗓子全哑了,意识都要滑入昏睡,苏蓝捏起他的手掌,终于柔下嗓音来告诉他,“钟予,告诉你个好玩的事情吧。”
“你可以把戒指摘下来,看看戒圈内侧里面。”
钟予醒来在柔软洁白的被子里,被子像是被暖融的阳光晒过,全是温暖的触感。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自己面前手指上的戒指。
纯净澄澈的绿宝石的戒指,在晨光之下明亮璀璨地晃眼。
钟予维持着这个姿势,就这么定住了很久。
心跳在急促地加快,直到那光芒灼得他眼睛发疼,钟予才闭了闭眼,再又睁开。
他忽地撑起了身体,卧室角落的落地的穿衣镜正反射着阳光,在地毯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光弧。
绿眸微微睁大。
昨天的记忆全部倒流一般重现。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钟予咽了咽嗓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迟疑地低下头,钟予盯了会儿自己手上的戒指。
轻轻地,将它缓慢地摘了下来。
晨光熹弱,但戒圈内侧的那行字,还是清晰地落入他的眼里。
【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钟予心里重重滞了一拍。
他的胸膛都急促地起伏了起来,手指捏着那枚戒指,钟予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加快。
钟予忽然下了床,三两步踉跄着跑到了窗户边,将窗帘拉开,顿时透亮的光线流水一般全数洒了进来。
腿还没有力气,钟予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地毯上,睡衣的系带散乱,膝盖的痛感传来,但他丝毫不在意。
他直起上身,将戒指又捧到自己眼前。
对着光,钟予咬了下唇,将戒指,很慢很慢地转了一圈。
刚刚看到的那句话之后的几个字,也在那一刻全部映进了他的眼帘。
【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的玫瑰】
她的玫瑰。
钟予跪趴在地上,怔怔地流着眼泪。
忽地一双手将他抱进了怀里。
苏蓝坐下在他旁边的地毯上,长腿弯膝支着,语气温和又有点无奈。
“玫瑰,怎么我不在一会儿,你就又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了?”
钟予转过脸看她。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哑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苏蓝……”
“嗯,我在这里。”
“能不能……能不能抱抱我?”
他紧紧地搂住她的脖颈,浑身发抖像是小兽一般,单薄的身体颤抖。
苏蓝微微怔住,环绕过他的腰,继续安抚着他。手顺着他的发丝抚下去,微翘的发尾在她手里触感极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
“苏蓝……”
他小声说。
“嗯?”
“你不需要……生死都跟我在一起的。”
他仰起那张漂亮的脸,水洗过的绿眸雾气朦胧。
钟予弯起眼睫,认认真真地说道。
苏蓝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我会跟着你的。”
“只要你愿意要我,无论你去哪里,”他轻声道,“我都会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自从皇室唯一的皇子要定下婚约的新闻散布流传出来, 民间的舆论都炸开了。
从旧世开始,一切关于皇室的八卦绯闻, 都是民间饭后的茶余小料。虽然皇室在新世之后地位直线下降, 但作为上流阶层的代表和吉祥物,民众的关注仍然持续地聚焦在他们的身上。
皇子的婚约——那可是件大事!
更别提,在那张泄露的偷拍照中, 像是貌美的皇子在私会恋人,满脸憧憬幸福,对面的贵族女人的身份似乎也呼之欲出——
她是谁?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在消息刚开始发酵的时候,无数的报道被飞速撤下, 网站被关闭,报纸被停刊,一切关于这条消息的流传渠道都被公关强硬地用一只大掌攥紧控制了住。
而向来回应及时的皇室发言人, 在此时也异常地安静。
所有的询问递过去, 就像泥牛入海,甚至没有翻起一丝波澜。
甚至, 民间忽然翻涌起了针对很多皇室的讨伐言论, 皇室以往的丑闻,银趴, 醉驾,强权干涉政治等等……各类惊天动地的丑闻全部都被人扒了出来。
一时间,民间要求取缔皇族特殊身份的言论喧嚣而上。
……但这一切翻天覆地对于钟家来说,都不足为提。
毕竟, 他们的家族继承人, 已经许久没有在人前出面了。
秋光明丽,艳阳高照。
午后的阳光并不算太晒, 像是刚放凉的温水,温和又煦暖适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莓果甜香,令人心情愉悦。
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阴影洒在那张样貌姣好的脸上,只露出轻轻抿起的一双唇。
衣袖被松松卷起,露在袖子外的一节小臂皮肤白皙细腻,手指纤长,在阳光下几乎白得剔透。
那只手的拇指食指掐住嫩绿的根茎,轻轻一扭,就将还带着露水的草莓摘了下来。
手拎住,那颗娇艳的草莓被小心地放进了身侧的小木篮子里,跟另外几颗滚到了一起。
“是这样吗?”
“对,你做的没错,就是这样!”
旁边的小哥笑了起来,乐呵道,“没想到你看起来金枝玉叶的,居然也能跟我们一起做这种采摘的活儿,还真是难得。”
遮阳的帽檐抬起,黑发的美人一双绿眸亮丽,温和地望过来,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听说这里的草莓特别好,正好我想尝尝看。”
青年被惊艳了一下,随即大笑道,“那你可是说对了!我们庄子里就是这些莓果种得最好了,你肯定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黑发美人温温一笑。
钟予转过头,继续去摘下一颗草莓。
这颗有点重,他格外小心,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接着草莓,生怕它砸到土里。
动作之间,无名指上墨绿的宝石闪耀,在阳光下晃出绚丽的光芒。
旁边青年早就注意到了,艳羡地开口,“啊,这是小楼的那个女主人送你的吗?”
钟予停顿了一会儿,“嗯。”
“戒指的宝石,都跟你的眼睛是一个颜色呢。她对你真的很上心。”
钟予微微怔住,随机唇角抿起,“她是的。”
上午的时候,青年路过那座种满玫瑰的小楼院落的时候,正巧撞到了那个大家都在议论的女人的车。
最近庄子里都在传,那个小楼的美丽女主人回来了,她早出晚归,晚上的时候小楼会点起灯,迎接她的归来。
而他们都说,小楼里住着的,是一位被她金屋藏娇的黑发美人。
有人远远地在院子外面看到过黑发美人倚着阳台吹风,恬静又美丽,面容精致如画。
像是梦中画。
——但青年并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并不好接近的大美人,真的相处起来,竟然这么地温和又平易近人。
而且……
青年的视线悄悄扫过他的宽松上衣。
他是……怀孕了么?
两人又摘了一会儿草莓。
过了一会儿,青年没忍住,“你这样……真的没事吗?”
钟予的动作并不停,“嗯?”
青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你的……孩子。我听家里老人说,怀孕的时候不能太劳累……”
似乎意识到他的目光所在,黑发美人怔了下,一手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
过了一两个月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了,摸起来,能感受到那温软的弧度。
垂着眼,钟予的眸色都变得柔和。
青年补充道,“毕竟采摘也不算是个太轻松的活,你看你都摘这么多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闻言,钟予侧脸去看自己身侧的篮子,摘下的草莓已经松松地堆叠了小半篮。
“也好。”他想了想,说。
他想给苏蓝做的草莓挞,有这么多应该够了。
两人拎着篮子往回走,青年主动接过了他手里的篮子,“怎么能让孕夫拎这么多呢!我来我来,我帮你拎!”
钟予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温和地道,“谢谢。”
“没什么,这点小事。”
青年摆摆手。
两人走到草莓田旁边的小屋内坐下。
热情的老板娘给他们端上了茶倒上,留他们说话。
“今天的茶好香……啊咳咳咳!好烫!”
茶的热气袅袅,青年猛喝了一口,又被烫得舌尖发麻,他好不容易把生理眼泪憋回去,去看旁边的人。
黑发美人姿态优雅,正安静地敛着眼沏着茶。仿佛身处高雅的茶舍一般。
跟他完全两种模样。
青年这才恍然发现,今天手里的茶的色味也不一样。他的语言词汇匮乏……但是是种喝起来就很贵的口感。
这个小店里才没有这么好的茶叶,也只能是大美人自己让人带着的。
而且说实话从一开始到现在……他们身边永远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青年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男人衣服下鼓囊的肌肉,肯定了自己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