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也是叮呤哐啷,箱柜桌台东倒西歪翻了一地。
两个Alpha之间的矛盾,能动手就不动嘴。
霍游寒的额头被“嘭”地猛地撞在洗手间的镜子上,镜面都龟裂出蜘蛛网状的裂纹。
而身后单手拽着他头发的女人,明明身材纤细,力道却大得惊人。
“怎么,霍大少爷?”
女人温热的气息凑在耳廓,霍游寒咬着牙关,殷红的血液从额角留下来。
“才刚开始呢,你就这么不能打了?”
“苏蓝……”他吐字艰难,桀骜的一张英俊的脸上满是潮红,说不出来是不是痛的,“我真的没跟踪你……”
然后,下一瞬,女人的手摸上了他的腰。
霍游寒浑身过电似的一僵。
苏蓝摸他的腰,纯粹是感觉那里塞了个金属东西。
衣服下的身体肌肉有力结实,她挑了下眉,摸到他后腰,摸出来一把手/枪。
看清了是哪把枪。
苏蓝表情一瞬间很微妙。
“我还以为,你堂堂霍大少爷,一定会把这把枪处理了。”
她第一次动手塞他嘴里的那把。
“没想到你还贴身带着,怎么?不服气,想卧薪尝胆?”
她说话的气息拂在霍游寒的耳廓上,那一片连着脖子都红透了。
“还是我们霍大少爷,想再吞一次枪?”
冰凉的枪管拍在他的脸上,那种熟悉的过电的凉意让霍游寒牙关都在抖。
“……草!”
霍游寒闭着眼暗骂了一声。
因为后脑苏蓝拽着他的头发的力度加重了,发根扯着头皮,这种被她禁锢桎梏的感觉让他整个身体都开始战栗燥热。
他的额角被用力顶在镜子上,霍游寒抖了抖嘴唇,咬牙挤出几个字,“苏蓝,真不是我,是霍家长辈!他们派人跟踪我……”
苏蓝笑了一声,手下力道也没放松。
“多说两句。”她给他机会。
二十分钟后,霍游寒从洗手间里出来,脸色很难看。
苏蓝早已经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继续悠闲看台下比赛了。
见他出来,她点着烟的手顿了下。
神色微妙。
“怎么你还冲了个凉?”
霍游寒面无表情地浑身湿透在她旁边坐下。
“老子乐意。”他僵硬道,“你别管那么多。”
花了二十分钟冲凉才让自己没那么硬,霍大少爷觉得自己从没吃过的苦,在认识苏蓝之后全给吃回来了。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出大事。
苏蓝瞟了他一眼,也没在意。
“你真要跟你家长辈这么说?终身不婚?”
她点了点烟灰,目光往下看比赛,“亏你想得出来,难怪长辈要派人跟踪你。”
“哈,不然呢。”霍游寒僵硬点头,水珠还湿哒哒地从他额间碎发往下落,“就是没想他们这次做得狠,光听了个风声就连我身边的人全部都一起查,顺便就看到你跟你的两个情人……”
撞见苏蓝的眼神,霍游寒立马梗住脖子,“你看老子干嘛?”
想到这儿,他又赶紧补充了句,“老子可没告诉皇女,钟予那儿我不熟,你那两个小情人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我知道,没别人知道!”
苏蓝似笑非笑。
看来这个人也没查出来,自己到底有多少个情人啊。
但苏蓝不准备纠正数量。
她往椅背后懒懒地靠去,手里的烟丝雾缭绕。
“你真想好了?”
“啊?”
“终身不婚。不是小事。”
霍游寒卡了下,“……想好了。”
“这次回家,老子跟长辈们当面说个清楚。”
他的嗓音低哑,“反正已经决定了。”
然后他挠了挠脸,又有点心虚地补充,“结婚有什么好啊,跟一个人一直绑在一起,看久了都能看腻。你看,你都跟钟予在一起,那可是钟予,也没见你收敛……”
女人没看他。
苏蓝说,“你们霍家几代单传。小心你的腿。”
刚下过雨的天气潮湿。
水滴从树梢的叶尖往下滑落,穿过她的身体,滴在脚边。
鬼魂状态的苏蓝,幽幽盯着不远处挺拔如松的霍游寒。
和他被金属夹板固定着的腿。
她的表情很微妙。
……这不还是被打断腿了?
院落大门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亮色天光之下,刚病愈的钟予面色苍白。眼尾的薄红更显得脆弱。
依旧生人勿近,矜贵地出奇。
没有人敢轻视。
他那种天生越然的气场,让一切的心思都在他面前收敛了。
他的神色有几分冷淡。
“有什么事么。”
他先开口。
霍游寒攥了攥身侧的手指。
旧世贵族钟家的人,平常难得能见上一面。
霍游寒能出现在这里,还是突破了几层护卫硬生生不要命闯进来的。
但估计也是钟予在外面知道了,让人给他放了行,霍游寒才能被放在这儿完完整整地等着。
霍游寒沉默了一会儿。
Alpha宽肩上落了雨,还有着暗色的潮意。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良久,他还是哑着嗓,直接问出来了。
“苏蓝的事……是真的吗。”
话音低沉。
说不清楚,是真的想要一个希望,还只是想从他口中听到答案。
钟予目光落在他身上。
静了一会儿,他别开视线。
“嗯”了一声。
刚下过雨的街道,就算雨停了,潮气也很重。
院落围墙的顶上落下细密的水珠,砸在水洼之中,溅起涟漪。
这轻微的街角啪嗒落雨的声音,在两人的一言不发之中,都清晰可闻。
霍游寒吐出一口气,“那,她的……遗体呢。”
钟予开口,声音清凌,“明天是葬礼。”
“噢。”
霍游寒也“噢”了一声。
那就是见她最后的机会。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
钟予转身要离开。
霍游寒忽然说,“明天贝琳达如果要去现场,我会拦住她。”
听到这个名字,钟予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冰凉凉的绿眸向他望过来。
贝琳达是现世皇族后裔,所谓的“皇族太女”。
霍游寒:“你知道的,她这个人,不达目的不罢休。”
“贝琳达一向对苏蓝不对付。明天她出现在葬礼上,绝对不会是件好事。”
他沉了口气,“我不会让她出现。”
霍游寒对自己这个远亲毫无好感,但靠关系做点手脚拦下她还是能做到的。
贝琳达如果出现在葬礼,一定不安好意。她打着吊唁的旗号,只可能是为了奔着钟予去的。
苏蓝活着,自诩为皇族太女的贝琳达守着面子,明面上不好做手脚,只能暗地里做动作。
现在苏蓝死了,钟予身边没了人,贝琳达肯定要发疯,完全不奇怪。
钟予微微点头,算是谢了。
“还有事么。”
霍游寒看着钟予的目光很复杂。
他喉咙里堵得难受,他有很多的话想问,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贵族阶级不存在了,但地位在。
旧世贵族血统高贵,分三六九等。
钟家坐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凌驾所有的其他家族。皇族高贵,但人人都知道,权杖之后没有底蕴深厚的钟家的默认,那顶皇冠就是个小孩子的装饰品。
所以贝琳达才疯。
所以明天的葬礼绝对不能让她来。
所以霍游寒……
霍游寒在钟予面前,不自觉收了所有气焰,沉默隐忍地厉害。
他问不出口。
一腔想问的话,全部咽下吞回嗓子里。
何况,他还有不能说的隐秘心思。
最后,在钟予的身影要消失在大门后面的时候,霍游寒还是没忍住,一股热意冲上脑门。
他提高音量,“钟予!”
保镖们齐刷刷回身。
走在最前方的钟予停下脚步。
霍游寒拳头在身侧收紧又放松。
攥得骨节嘎吱响。
他遥遥地,哑声问。
“苏蓝……”
“她……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么。”
话音出来。
空气里一片安静。
钟予那张精致的侧脸上,说不清是不是错觉,仿佛远远冷了下去几分。
他淡淡回头瞥了他一眼。
绿眸里的冷淡神色让人心惊。
“没有。”
钟家的大门合上。
保镖们走上来。
霍游寒被客气地请离。
离开的时候,霍游寒没有再反抗。
他往外走着,脚步都踉跄,满脸止不住地失神。
高大的Alpha,像是被无端的海潮吞没,背都弓起。他整个人浑身湿透,手脚冰凉。
怎么会呢。
霍游寒感到无边无际的茫然。
虽然知道这可能就是真相,但他仍然喉咙都干涩地发出苦意,还是麻木地不想相信。
苏蓝她真的,没在意过自己。
真的是这样。
远远地看完了这一幕。
苏蓝走上前,跟失魂落魄的霍游寒擦肩而过。
路上的雨水积洼,男人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去的时候,地上的水花溅起,像是迸溅开碎裂的镜子。
落到她脚边。
苏蓝瞥过他那张憔悴神色的英俊的脸,歪了下头。
真奇怪。
她问蝴蝶。
“霍游寒怎么会觉得我有东西留给他?”
声音落下很静。
蝴蝶沉默地没说话。
“我怎么不知道,我跟他有什么特殊交情。”
苏蓝不在意地迈步路过,“要是给谁都留东西,我别当商人了,当个爱心慈善家算了。”
【……】
蝴蝶沉默地更久了。
没得到回应,苏蓝也并不关心。
这件事情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苏蓝抱着手臂,悠悠闲闲地往钟家走。
灵魂透明,她直接穿过了关上的钟家大门,走进庭院。
漫步在庭院里,苏蓝心情还不错。
快走到主楼台阶的时候,蝴蝶终于忽然开口了。
它的声音很静,很慢。
【但你的确还留了一大笔东西给钟予,不是吗。】
苏蓝停下了脚步。
【按你的话来说,你本来不应该该他留的。】
雨后微凉的风掠过庭院里的枝叶,在空气中发出细碎又沙沙的声音。
风又拂过她光裸的肩头,苏蓝感觉不到凉意。
她低头看向停在一边的蝴蝶,眼神有些似笑非笑。
“啊,你是说我的第二份遗嘱吗。”
她的眼睫慢慢弯起,
“舒律师很快会告诉他的。”
在昨天问完她第二份遗嘱之后, 蝴蝶变得有些沉默。
但它还是尽责提醒她:【重生的节点不确定, 有可能是之后的下一天,也可能是第二年,第三年, 第五年都有可能。】
“都行。”
苏蓝不在意。
重生这件事情本身,就玄乎其玄,她做不了决定的事情, 就不如不想。
她轻松地舒出一口气,跟在车队后面上了车。
今天她没跟钟予一辆车过去。
早上出发的时候钟予的车已经开走了, 苏蓝又不想被牵绳强行“牵引”到他身边,就很自然地上了下一辆车。
跟她同辆车的是两个管家和助理。
虽然苏蓝没什么心思听他们聊天,但车内空间不大, 他们几句谈话还是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少爷, 今天真的这么说了?……”
“是啊,那没有人在家里怎么办?”
“家庭医生呢?他们总得在家吧。”
一阵低语。
“好像, 让他们也回去了……”
“啊?这怎么行?今天家里就没人在了呀。”
“可能今天是苏小姐的葬礼, 少爷伤心,想要一个人待一晚……”
苏蓝靠着窗悠悠哉哉地看街景。
听着旁边人幽幽叹气, 苏蓝倒是心情没受任何影响。
钟予伤心?别提了。
苏蓝觉得,这七天应该无论对她来说,还是对钟予来说,都是一种隐秘的折磨。
现在七天到了, 她快要重生, 钟予解决完她的丧事可以自由,他们两人都能够得到解脱。
难能可贵的词。
苏蓝这么想着, 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
身边的管家们的话题已经变到了刚出的新闻。
最近又有贵族出车祸去世了,这几人絮絮叨叨地感慨着人世无常,要珍惜活着时光。
末了,话题兜了几个圈,还是回到了苏小姐车祸前,少爷对她有多深情,苏小姐去世之后他又是有多么伤心……
苏蓝听得眼角直抽。
车停下,苏蓝率先下了车。
明亮的日光让她的眼睛一时眩晕了一下。
她眯起了眼抬头看了下天色,天空清澈,云色淡淡,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天气好,她的心情就更好了。
苏蓝没那么伤春悲秋。
她对自己的遗体都不感兴趣,葬礼更别提。
活着的时候快乐就行,死了之后……活人的事情,关她什么事?
对于这种跟自己没关系了的东西,苏蓝一向不在意。
就像她的第二份遗嘱一样。
“你说我给钟予的东西么?”
昨天对着蝴蝶,苏蓝笑得很自然,
“我只是觉得钟予做了一笔不错的投资,作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我要给他一定的回报。”
跟她联姻这件事情,的确让她顺风顺水了很多。
而对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她一向给的很爽快。
何况是遗嘱。
“我的股份。”她说,“他应得的。”
苏蓝迈着步子往礼堂走。
一路上,各大媒体堵在路边,镁光灯不断扑闪着,比天光还要令人眩晕。
旁边跟她同路的名流们各各盛装打扮,妆容精致,像是所有人知道了这场葬礼一定会占大幅的新闻版面,铆足了劲将葬礼的黑色穿得出挑和不寻常。
苏蓝看得新奇,这不像是她的葬礼,倒像是一场“葬礼”为名的大型名利盛宴。
苏蓝对蝴蝶说,“你看到这些哭哭啼啼的人了吗?”
“看起来伤心吧?”她笑起来。
“名字我都不认得。”
话说着,苏蓝余光扫到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她的葬礼,虽然对名流圈层开放,但也不是谁都能进来。
礼堂之外的警戒线,从一百多米开外就沿路拉上,进来的车都经过审核,确保人名跟脸对上,万无一失,再放人入场。
再远一点,那些进不来的人,就只能站在警戒线外了。
普通民众不认识她,来的人只把这场葬礼当个热闹看。
但有一个人。
他站在警戒线外的人群里,黑色的鸭舌帽压得低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下半张脸又戴着个黑色口罩,一眼望过去,并不起眼。
少年穿着黑色卫衣和黑色长裤,遥遥地朝着礼堂望着,身形单薄寂寥地像枝早春的杨柳。
在一众看热闹的群众里,像是一个真来悼念的人。
苏蓝刚微微眯起眼看过去,人群攒动,黑衣少年的身影就消失在拥挤的人海。
她顿了顿。
然后不在意地收回视线。
池鹿抿了抿苦涩的唇。
他的手腕僵硬,眼眶发烫,四肢站在夏末的凉风里,冰凉地不像是自己的了。
身边的人群拥挤,嘀嘀咕咕议论着今天的葬礼排场。
有的人为凑热闹而来,有的人来看到场的名流,有的人想来一睹难得一见的钟家人的风情。
他是为谁来的。
得到消息之后池鹿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剧组那里状况不断,但他还是勉强撑着。
王导知道他跟苏蓝关系匪浅,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回去几天。
池鹿回到了家。
姐姐给他买的家。
他躺在那张他跟姐姐睡过的床上。
抱着姐姐穿过的睡衣,枕着姐姐枕过的枕头,摸着姐姐用过的抱枕。那个小鹿抱枕,姐姐上次来揉过,还夸过可爱。
眼泪湿透又干涸。
狗仔拍到他失魂落魄,经纪人花了大价钱买了公关,说他胃病复发。
黑粉说胃病能哭成这样?
经纪人说,疼的。
池鹿想,是啊,就是疼的。
疼得他五脏六腑都抽搐,都快死了。
哭到快要失力的时候,池鹿盯着天花板,怔神地放空。
如果这个时候姐姐在,应该会笑他。
“挺好的,这样以后哭戏不怕没眼泪掉了。”
她弯起眼睫,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会捏上他的脸。
他喜欢她的手。
喜欢她的眼,喜欢她的肩,喜欢她揉他头发时候的轻柔。
他更喜欢她的吻。
姐姐不时常主动吻他,但如果他情动时贴上去,她也不会拒绝。
接吻的时候,比起进入的时候,更能让他觉得,自己是姐姐的所有物。
想被她占有,想被她承认,想被她喜欢。
想要她偶尔流露出的一点点温柔。
让他会有一丝只有梦里才敢想的错觉。
他被她握着腰占满的时候,总会有这种支离破碎的错觉。
池鹿混混沌沌地在家里躺了几天,他支撑起身,准备收拾去姐姐的葬礼。